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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喜欢他

我有点喜欢他

发表时间:2021-03-24 10:19

由作者游木乔倾心创作的一本已经完结的纯爱小说《我有点喜欢他》,主人公是栾煜常言阳,该小说主要讲述了:栾煜经常在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喜欢上常言阳了,是在他发现自己的梦中全是他的时候吗?

属性:来自病娇的强制宠爱。

我有点喜欢他小说
我有点喜欢他
更新时间:2021-03-24
小编评语:原来一开始就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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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喜欢他》精选

栾煜从背后抱着我,腕上的手铐又换了一副,他侧着头吻我脖颈处的动脉,眼睛亮得出奇。

我当下就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丢了出去。

这种倒打一耙又不计后果的事,他绝逼做得出来。

搞笑,我为了他着想还想偷偷摸摸地溜走,这家伙倒好,恨不得举着喇叭喊自己的病态。

丫的,要真把事情闹大,他不要脸,我还要呢。

我本想就这么僵持,咬咬牙,大不了就是被揩油多几次,男子汉大丈夫本就不拘小节,直到那天我意外失眠。

我一直闭着眼睛,却毫无睡意。

栾煜像八爪鱼一样抱着我,我翻身几次都没甩掉。

正当我倦意渐渐上头时,他忽然放开我下了床,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我睁眼望着苍白如雪的天花板,等了十来分钟还没等回他。

一看手表,凌晨三点二十八。

脑海中两个举着小旗的人在打架,一个说:去看看,别出什么事;另一个说:出事又怎么了,这货不值得同情。

两方交战,勇者胜。

我认命地叹气,然后拿起外套披上。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瞧见栾煜自虐。

一套精致的工具摆在面前,他熟练往身上不常被人瞧见的地方下手,细而长的一道,血像是跳出般得活跃。

他的刀法实在好,新的伤痕能和旧的伤痕完美合一,刚好的肉又翻了出来,没有尽头的循环。

他低着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既不兴奋也不温和。

他放下小刀,愣了几秒,又开始扣拇指,大拇指的指甲盖被扣起一个角度,和里面的嫩肉要连不连的,血顺着手指流。

这时,他才缓缓露出一个近似苦笑的表情,淡得好像只是我的错觉。

我回了房,侧躺着依旧不能寐。

他回来时已经清理过了,带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我回来那天,我便闻到过这气味,他骗我说是做饭时受了伤,想来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

无法言说我现在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胸腔好像挤满了很多东西,可一呼气又空荡得只剩下迷茫。

我该生气吗?他说好的不会再做这种事,可一次又一次地上瘾。

可我为什么要生气?是,我可能是对他有好感,可这点好感给猪吃都觉得廉价。更何况一直以来都是他自顾自地把喜欢强加在我身上,还颠倒黑白地妄图道德绑架我。

越是看似理智的人越疯狂。

我早就铺垫好了后路,等离开这里,我也就能离开他。

既然如此,现在,也仅限于这短暂的现在,让他任性一次,给予他这于我而言损失不大的绝对占有。

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商量的事...

啊,我可能也被他带跑偏了,竟然开始自己劝自己往火坑里跳。

“栾煜。”

他抱着我的身子一震,借着透进来的光我依稀能瞧见他的眉眼。

“四天后就开学了。”

他一时不能猜到我要说什么,良久才应了声,“嗯。”

“反正也就四天,咳,就随便你吧。”

我说完整个人都觉得不在意,可又怕他没听明白,瞪着他说,“喂,我的意思,啊,你懂了没?”

可能又是错觉吧,我好像看见他眼里有一闪一闪的好像泪花的液体。

他倾身而下,环抱着我,我依旧不能适应他这种要把人揉碎后填进自己体内的拥抱。

“常言阳,谢谢你。”

“谢个屁,我有条件的。”

我坐起身,“第一,你再有想要自虐的冲动,给老子拼了命也要把它憋回去。你在我这卧薪尝胆这么牛,怎么这点小事频频忍不住。第二,把那些糟心的脚链手铐通通给我扔出去,看着就心烦。”

栾煜静静地看我发脾气,听我讲完这两天憋着的气,然后将头靠在我的胸膛,举起我的手放在唇边摩挲。

“只要你许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你看,我没说谎,你和我,一直以来被囚禁着的人是我才对。”

我没回他,但心里还是吐槽了一把:这货真拧,最后还要颠倒是非。

自从得了我的许可,栾煜就开始放飞自我。

一逮着空就像树懒抱树一般用四肢缠着我。

导致看电影途中我去喝杯水,身上还带着个人型挂袋。

“你倒是真看得起我。”我抓紧他环着我的手臂,以防他半路掉下去。

栾煜笑得乐呵,“你要抓紧我,我摔下去就算你的失误。”

“大侠,你好歹是个体魄健全的男高中生,又不是柔弱的小娇娥。”

饶是我自诩力气够大,也禁不住整天背着他走。

栾煜一听,立刻松爪跳下来,“那换我背你,我不累。”

我打眼瞧他眼里星光闪闪,就差一声令下便可把我扛肩头的气势,哂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种好事你想都不要想。”

又或者想起来了就要碰碰我的脖子,摸摸我的脸,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我说,你把手放自己衣兜里行不行。”

我想把他手拽出,也不知他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死活拔不出来。

“我冷。”

“冷就开空调。”

“互相取暖就好了,这点小事何必劳烦空调。”

我只觉和他争辩无果,“那可不可以把我的脚还给我?”

“我帮你暖和暖和。”

“不必,我不冷。”

“你冷的,我贴着肌肤能感受到。”

“...”我打游戏的手一顿,“栾煜,你真是斯文败类。”

“哈?我可什么都没明说,是你自己瞎想多了吧。”他仰起头,刘海往两边跑,弯弯的眼睛和小尖牙透着狡黠。

我一拳抵开他凑近的脸,“离远点,别妨碍我看屏幕。”

晚上睡觉时,我坚决要两床被子,把自己裹成毛毛虫,只露了半张脸。

栾煜靠近我时,嘴角还带着薄荷味牙膏的清香。

他低下头,犹豫后还是决定亲在我额头。

“嘁。”

他轻笑,“怎么?”

“笑你扭捏。”我冒出整个脑袋,“想亲就亲,又不是大姑娘上轿第一次。”

“我怕你不开心。”

“你逗我?更过分的事你都做尽了,还拘泥于这?”

栾煜愣了几秒,然后哑然失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这说的我好像已经把你给办了似的。”

我腾的坐起身,“靠,谁把谁给办了,论打架我甩你十条街好不好。”

“可我有丰富的理论知识,以及在脑海中不计次数的情景演练。”栾煜淡然地拍拍我的肩。

我木然地甩开他,“斯文败类,吾等不屑于尔同流合污。”

四天有多短?反正还没等我对与世隔绝的生活产生习惯,转眼就到了开学日。

我从栾煜手里拿过手机,一开机便是铺垫盖地的信息轰炸。

主要是老妈回家后发现我不在,又联系不上我,转头把我爸骂了一通,搅黄了他的生意。

“好,你很好,跟我玩离家出走这一套,你知不知道老子为你损失了多少钱,你死八辈子都不够赔我!”

“哟,你这么卖钱啊?原来现在有钱人口味都换了,专挑年老体衰的下手,那我年轻貌美可真赔不了你。”

对上栾煜的视线,我故作自然地掐断语音,“走吧。”

高三第二学期刚开始,我又成了办公室的常客。

要么是被物理老师请去喝茶,要么是和化学老师聊聊人生,又或者同生物老师大眼瞪小眼。

大头把我的成绩单摊开,“不是,你这卧底垫底的游戏什么时候结束?我不管你毕业以后咋样,你爱去哪去哪,你现在成绩和我奖金挂钩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拉分,咱班这次又是倒数第二。”

“呵,倒数第一哪个班?”

“用你管。”大头嘴里还含着茶,喷我一脸。

我一脸不爽地擦干脸颊上的不明液体,“那我成绩爱咋地咋地也不用你管,大不了你缺的奖金我补你。”

大头深深地瞧了我眼,半响道,“寒假时我给你妈打的电话终于通了,先前没听说你和家里关系不合啊。”

我脸一绷,心里莫名有被窥探隐私的慌张和怒气。

“你妈说你在高三这么关键时候文转理,开学考故意交白卷都是为了和你爸赌气。我本来不信,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不至于玩些小孩子把戏,现在看你这样子,你压根聪明不到哪去。”

我俯视着他,早就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说够了?”

大头晃着脚,“我长你多岁,走过的路比你吃的盐都多,听我一句,知错就改不丢人。”

“那是我盐过敏。”

刚进教室被两个抱着篮球的男生架起,“走走走阳子,就等你了。”

“没心情。”我黑脸回头。

“别啊。没你了我们拦不住栾煜。”“就是,栾煜一打球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凶猛非常人。”

我的脚自动换了个方向,“虐他去。”

一中已经很变态了,高三倒计时阶段更甚。

我低头,任水龙头的水流进衣领。现在天气还凉,若是栾煜在,定完啰嗦几句。

“阳哥。”隔间出来的人是圆柱体。

我单手拨着湿透的头发,皱眉,“说了别那么叫我。”整得我跟黑社会一样。

圆柱体低垂着头,小眼神透过镜片不停往我身后看。

“栾煜被老师叫走了。”

我一说完,圆柱体的神情果真放松自然许多,不禁有些好奇。

“栾煜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这么怕他?”

他嘴角一紧,面露惧色,“你不知道的好。”

洗完手后,他迟迟不走,像是还有话和我说。

“奉劝你一句,离栾煜远一点,他就是个神经病,别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踹脚搁在墙上,拦住他,“别再让我听你这么说他,我下手没轻重。”

他静静地看着我,转而哼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无所谓,反正他也快走了。”

我眯眼,“什么意思?”

“我在大头办公室听到的,栾煜要出国留学。”

好嘛,这年头教师办公室成了情报收集地。

我在走廊处截下栾煜,无视了教导主任的喊话,拉着人飞奔进顶楼的空教室。

“呼——”栾煜反手拽住我,“怎么了?”

“栾煜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四周无人,我便没再克制地冲他怒吼。

栾煜没由来地挨了骂,也不恼,又拽过我手想安抚我,“是是是,我脑子确实有毛病。”

他这么说我又不乐意了,“你踏马给我闭嘴!”

气得踢开一旁挡着的木棍,我揪起他的衣领,“我爹不疼娘不爱,在外是死是活没人会多放在心上。臭老头要我子承父业功成名就给他长脸,我偏要逆他给我安排好的路。”

“反正我生来就是一场错误,变成垃圾也是我自甘堕落,是我心甘情愿。”

我能感觉自己已气红了眼。

“可你不一样栾煜,你和我不一样!”

“你不必背井离乡就能有大好前途,在这你有叔叔阿姨有亲戚朋友,有大把的人能在关键时候拉你一把。”

“你那么怕孤独,那么忍受不了寂寞,为什么啊?为什么非要陪我去国外那个三流大学!为什么要舍弃这一切去另一个陌生地方重头开始!”

栾煜听明白了,“原来大头都和你说了,老师什么的果然信不过。”

大头比我还要怒火万丈,他甚至捏坏了茶杯盖,“放弃有可能成为状元的机会,陪你跑去读野鸡学校,胡闹!你俩都在胡闹!”

手上的力度让我回了神,是栾煜扣开我的拳头,紧紧相握。

“可是常言阳,你怎么知道我和你不一样?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甘愿?”

清新俊逸的脸柔和地笑着,落入眼中,使我眼眶发烫。

噔噔上楼,教导主任勒着腰带,喘着气,“你们,哈,你们在,在打架?”

用力推开栾煜,我错开教导主任往外走。

“等等!你哪,哈,哪个班的?”

“想来是老天可怜我,把你提前送到我跟前。”

“常言阳,你的世界我只占了一角,我已经很知足了。可我的唯一和全部都是你,我把你填满在我的世界,没有你我也就不存在了。”

“我早说了,我实在太喜欢你了,喜欢到这份感情被称之为喜欢都显得虚伪。”

“你看,我没说谎,你和我,一直以来被囚禁着的人是我才对。”

脑海中那货的话连轴转,我觉得自己可能被气昏了头,竟又原路返回。

栾煜正乖乖站着听教导主任训话,见我回来,主任横眉一对,“别以为回来就没事,你俩都给我罚站去!”

“老子不走了。”

栾煜不可置信地盯着我。

“老子要高考,老子要靠自己考大学。”

我微歪头瞥他,“你也趁早给老子打消那个傻逼念头。”

他还是眉目如画,比之前鲜活了许多,“常言阳。我可能在做梦。”

“做你白日梦去吧。”

教导老师背手而过,“你俩又在叽叽歪歪说什么!”

冷静下来后,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又被栾煜给耍了。

什么我就要离开这里了,说好的他过分不了多久了,统统都是扯淡。

他明明就计划着就算我离开了,也不会放过我的准备。

而我,史上无敌大蠢蛋,竟然还巴巴地凑上去,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那么任由着他放肆了四天。

这都不是脸面了,这事关男人的尊严。

任由栾煜左戳戳,右碰碰,我也默然当他不存在。

“放假去我家吧,我给你做你最喜欢的菜。”他笑眼看我。

我冷眼错过。美食诱惑这招,弱爆了。

“这些题我都整理出了更简便的算法,你看看。”

我瞥了眼他的本子,都说字如其人,确实一样好看。

“大可不必,我脑子笨,救不回来。”

栾煜意味深长地哦的一声,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功夫,凑到我耳边。

“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吗?”

冷静三秒,我和颜悦色地说,“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我以前养的一个小动物吗?”

栾煜歪头,手覆在我膝盖上,“什么动物?”

“三天不打就忘了自己是只王八。”

物理老师听见声音回头,惊得掉了粉笔,“常言阳!你又欺负同学扰乱课堂秩序!”

栾煜被我单手抵在墙上,还能云淡风轻,“老师,我们闹着玩呢。”

“闹着玩?”物理老师的小胡子一抖。

结果便是双双在教室后排罚站。

罚站也不安稳。

栾煜偷偷靠近,“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我用手肘挡开他,“为什么好好一句话,到了你嘴里听起来这么诡异?”

“可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靠,这是暗指我思想不纯洁。

栾煜微倾身,侧头看我,“又生气了?别,我道歉,我错了。”

瞧他言笑晏晏的样,看着就不像是真心认错。

我再信他,我再理他,我就喊他爹。

课间。

“阳子,栾煜呢?”

“问我干嘛。”

“你俩平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不问你问谁。”

我眼都不抬,“那我人格分裂了,一分为二,他死我活,水火不容,势不两立。”

身后传来栾煜的笑声,他看着我对那同学说,“小孩闹脾气,别当真。”

大头表情复杂地将我本次考试的成绩看了又看,最后抬头久久注视我。

“别看了,没放水。”

他这样,多少整得我面子上过不去。

大头拿起茶杯,抿了两口又放下,“我曾经以为你是个装成无名小卒的武林高手,没想到,你确实挺一般的。”

“...”

所以说逆袭剧本害人,连年近百半的中年男子都深受其毒害。

“按照去年分数线来看,这个成绩马马虎虎能上个普二本吧。”

其实我本人已经很知足了,但大头颇为遗憾的神情还是让我有些许动容。

特地下楼瞧了眼红榜,之前被我吐槽为“一中最不具人性的证明”,没想到兜兜转转后竟也拾起了曾经嗤之以鼻的东西。

“阳哥。”张明杰拿着试卷,像是刚从办公室问完问题回来。

啊...这称呼什么时候能消失。

他站在我身侧,欢喜地盯着理科榜排在第三的名字,“老大好厉害。”

栾煜成绩一直稳定且拔尖。

大头说他冲一冲,若是运气好能拿个状元回来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不过...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我斜睨瞧他,我可记得是他把我要出国的事透露给栾煜的,我也记得自己可从未表示不会追究此事。

他这般自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做法,和某个讨厌的人极其相似。

“阳哥,你不必谢我。”张明杰有些害羞地低头。

我一时发愣,“哈?”

他往左右看看,确认四周无人后再小声地说,“老大都和我说了,那时你俩闹矛盾,幸好我兜不住事,一见着老大就一咕噜全说了。”

“还好老大发现及时,赶在阳哥你离开前和好。老大说那之后阳哥你一直想谢我来着,但真的没关系的,我,我也只是举手之劳。你们能像现在这么好,我就很开心了!”

对着他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我将“还谢你?我不揍你成猪头就算仁慈”的话咽下喉。

明白了,他只是傻的单纯。

“嘛,都过去了。”我淡漠地移开视线,,“你倒是比之前胆子大了些。”

以前他说两句话,一半都是在结巴,声音还越说越小,到最后几近没有。现在自然顺畅了许多。

张明杰笑着说,“因为是阳哥你呀。老大说了,阳哥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这孩子,若是栾煜说明天有外星人要攻打地球,他怕是都会信。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看到你的好,或多或少都对你抱有善意。”

饶是草木皆兵,栾煜也近乎本能地想要我成为最后的得益者。

说心里不暖是不可能的,可这货太难对付,给点甜头就得寸进尺。

我忍着嘴角上扬的弧度,想着该找个怎样恰当的时机,不着痕迹地抛出橄榄枝。

那头,张明杰走开几米,又像做贼似的跑回来,冲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阳哥,你和老大一定要幸福,我会一直站在你们这边的!”

呵,栾煜这个罪孽深重的人,到底和多少人抹黑了我的清白。

嘴角蓦然下垂。

算了吧,那人就该被晾着反省反省。

楼下一阵骚动,坐在窗边的同学已经按不住好奇偷偷看去。

英语老师拍着黑板,“干嘛呢干嘛呢,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安分。”

可底下的躁动声越来越大,像是有规模地开始喊了起来。

“怎么回事?”老师已经压不住学生了。

大头从隔壁班过来,“组织的活动,好像是喊楼。”

“喊楼?那不是考前几天才做的事吗?而且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的这活动”

“校长给办的,还说考前几天激励能努力出什么成绩,就给提前了。”

英语老师无语,“我就说这个新来的校长不靠谱,净整些花里胡哨的事。”

我和栾煜仗着个子高,站在稍后方也能瞧见底下的阵仗。

不认识的学弟学妹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前拿起大喇叭。

大部分说的都是祝福相识的人考上如意的大学。也有胆子大的,见缝插针地表了个白。

我听着楼内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好吵。”

“不喜欢?”栾煜又趁乱拉起我的手。

还是不太想理他。

“看样子也不讨厌。”

...我就一动不动地站着,他怎么看出来的。

栾煜望向底下的神情突然柔和,捏了捏我的手心,“你等我一会儿。”

“喂。”

我还没来得及叫,他就一溜烟地冲了出去。

没过多久,占着前排的男生齐刷刷扭头看我,“阳子,栾煜怎么下去了?”

啥?我心中警铃一响,这家伙不会要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借着同学避让,我顺利挤到最前面,看着底下那个朱唇皓齿的人,心一慌。

我一直觉得自己如何都无所谓,反正世界于我无关紧要,我于世界也如此。

可偏偏其中出了个岔子。

我碰上了一个难缠又黏人的人。

他用尽全部待我好,却也机关算尽,连我的喜欢,同情和心软都利用在他下好的每一个套中。

我时常清醒地想着他不值得我喜欢,我斗不过他。

可也总是糊涂地被他牵着鼻子走。

但不管怎样,那是我和他的事。

我可以接受别人的瞧不起,但我不想让栾煜受人鄙夷。

“常言阳。”透着劣质的喇叭,也依旧是温如玉的声音。

我死死地盯着他,心脏像个快炸裂的大鼓,内心祈求栾煜此刻能动点脑子,别为了哄我开心说出什么爆炸新闻。

只见他轻笑一声,缓缓举起右手,银色的戒指闪着光,徐风阵阵撩动着他的刘海和校服衣角。

我松了口气,然后也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阳子,栾煜跑下去就为了给你竖个中指啊。”

“等会儿你揍他我可不拦你。”

“阳子你快看,栾煜他骂你。”

狗屁,你们懂什么。

他在说他喜欢我。

这个组合出乎了我的想象。

我本想借难得的小假在网吧泡一下午,却被大头激起了逆反心理,拉上栾煜去最近的图书馆继续和头疼的数理化死磕。

脚步太慢,被一早在校门口等着的张明杰小尾巴黏上,甩不掉。

绕了几层,只在咖啡店前的四人桌瞅见三个空位。

而坐在一角之人,正是一脸惶恐地想要缩小自己庞大身躯的圆柱体。

“我们可以坐这吗?”栾煜率先友好地开口。

和他笑眯眯的亲和力比,圆柱体的脸灰白。

“嗯,随意。”他的声音在发抖。

我再次好奇,栾煜到底对圆柱体做了什么。

安然坐下,互不打扰地开始了学习。

“取值范围,取值范围。”我瞪着最后一小题已经快十分钟,依旧无从下笔。

转个身伸懒腰,右手边的栾煜早早完成,在本子上涂涂画画。

瞟一眼。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密密麻麻成片的小人好像是我吧。

栾煜注意到我僵硬的五官,笑不露齿。他伸出食指轻点在小人抿成一条线的嘴巴,然后又放在自己的嘴唇。

有什么东西在我脑中蹦的一声炸开了。

牛逼,真牛逼,这家伙腻歪起来真恶心。

我觉得此刻自戳双眼也挽回不了我在方才一瞬间丢失的贞洁。

不顾栾煜压低的咯咯笑声,我用手挡着脸直视前方。

与我面对面相坐的圆柱体一瞧我看过去了,立刻笨拙地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试卷,一脸警惕地防止我偷窥。

“...”不过是自我练习的真题卷,而且练的都不是同一张卷子。

我要看什么,你告诉我,我能看什么。

再观斜对角的张明杰。

想咳嗽,但因在图书馆而努力憋着怕影响他人。整张脸都通红,捂着眼鼻看着快要晕厥。

正当我嘀咕要不要让他出去咳个痛快再回来时,张明杰飞眼朝栾煜望去,然后眼里燃起不屈的烈火。

没到五秒,他竟就渐渐恢复平静。

“...”难道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我低头看着做不下的数学卷,又抬起下巴盯着栾煜。

要不我也拜拜他?祈愿智商开到280。

栾煜听见我的轻叹,倾身过来,“怎么了,学累了?”

我扫眼而过面前三人,懒懒地摇头,“我太正常了。”

为妄想融入你们的磁场世界而感到羞耻。

和其他两人无言告别后,栾煜便牵起了我的手。

“会被认识的人看见。”我晃着,也没强行收回。

栾煜张开五指,“那我替你挡着脸。”

我一把拍掉,“瞧不见路了。”

“那你贴着我走,这样就瞧不见脸了。”栾煜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胸膛。

我和他差不多高,要弯着腰屈着身,还要倒着盲走才能完成这高难度动作。

“有毛病,更引人注意了好吗。”我笑出声,推开他。

栾煜也同我笑,然后像是才想起来,从书包里掏出个鸭舌帽。

“这个可以。”他给我理了理头发,然后为我带上。

我任他拉着向前走,走到人流多处,将帽子扣在他头上。

他停步,疑惑地看向我。

“保护好自己。”

栾煜的眉头更紧,我猜到他要问什么,先快一步地拍压下帽檐,遮住他的视线。

“我这么强,还用你操心。”

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五指紧扣,飞跑过绿灯的斑马线。

我拉着他用尽全力地跑,我怕被过路人瞧出我跃于脸上的心思,我想让风吹走那份别扭的矫情。

来去不过那句:我已于反复挣扎后在平庸中躺平,无足轻重,不管是再添上好的坏的任何一笔,也就那样了。

可栾煜不行。

他那么喜欢我。

他那么珍重我。

除了不及他千分之一的相待,我回馈不了他什么。

思来想去,就护他鹏程万里,不受诟病吧。

我洗漱完,栾煜还坐在床头发呆。

面色阴沉,在瞥见我的瞬间又自然地笑开。

“怎么?”我走过去。

他双手环住我的腰,将脸埋起来,有瞬间我感觉他在发抖。

“你还好吧?”我不知所措,慌张地拍打他的肩膀。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我的语气也沉了下来。

“栾煜,你该不会又犯老毛病了吧?”

我能想到的,便是他又忍不住想要自残。可我将自己近日的言行都过了遍,应该没有会刺激到他的吧。

耳熟的笑声响起,“你好香。”

“...”

我臭冷着脸,将拱在腰间的货扛抱起,甩饼似的甩到沙发。

“我这么香,你不配和我睡一起。”

言毕,火速关门反锁。

栾煜在外边笑边锤门,“玩笑话,你别当真啊。”

“常言阳,你就忍心我这么在沙发睡一晚,我会感冒的。”

我背靠着门,“书房柜子有床单。”

“床单顶什么用。我要睡床,我要被子,我要暖和。”

我呵笑,“暖和有什么用,也没见你孵出个脑子。你就应该冻一场,清醒清醒。”

“别呀,阳阳。”

“阳阳,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错了,真错了。”

他这么一闹,我也不担心他老毛病发作了。

把耳机一戴,外面说什么再也听不见。

“清净。”

第二天醒来快十点,栾煜已经不见了。

我喊了两声没人应,也没留个字条,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

稍许不安,匆忙咽下他做好的早餐,念着顺道的心理,绕了个远路去他家瞧,也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说起来,认识栾煜这么久,我只见过一次他的父母,除了那次意外偷听,也没见过其他亲戚。

明明过年那段时间,我就和他待在一起,之后也总是过来住宿。

“可能太孤独了。”

“心里难受,想通过疼痛感觉活着的力量。”

我晃了晃脑袋,将他那日淡然到像不是在说自己的神情甩到八百英里外。

蹬着自行车往学校方向。

我以为怎么着到了十二点小假结束,他也应该要回来了。

可我失策了。

大头说栾煜请了一周的假,病假。

该不会真冻坏了吧。

栾煜虽然体能和书呆子形象不符,但也不是铁打的人。四月底的夜晚降温依旧凉。

可不应该啊。这家伙平日里恨不得分出一百个分身时时刻刻地黏着我。

他又怎会一声不吭地就这么离开我家,而且至今一条消息一个电话都不回。

“一周病假,他疯了吗?现在谁不是争分夺秒挤破脑袋也要挤进重点线,他倒好。”

大头骂骂咧咧地看了我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敬你更年期。”

赶在他骂的上一秒,抢着出门。

我偷藏了手机,将旧的一个交了上去。

整个下午及晚自习都会不自觉地摸两把,看有没有未读消息。

“你这么心不在焉,连二本都难。”接水时,圆柱体等在那,像是特地来告诫我的。

我将水杯对准接口,“嗯,都行。”

他怒瞪了我两秒,这还是他被栾煜恐吓之后第一次见他对我这么生气。

“我很讨厌你俩。一个伪君子,一个暴徒。”

我发出一声哼。我觉得他真应该好好学习语文,像我这么遵纪守法的社会主义好公民竟然也能被扭曲成暴徒。

他顿了顿,“我也很嫉妒你们。栾煜只把五分心思放在学习上,可每次考出来的成绩都比我好。我把半条命读进去,他却好像什么也不需要付出。”

“而你常言阳,刚来这个班时,你比我还讨人嫌,不是臭着张脸就是和人呛声。可半个学期都不到,你就混成了班里的中心人物,可我还是过街老鼠。”

灯很亮,他的表情我看得一清二楚。

“你想说什么?”

走过的人往我们这瞧了瞧,我迈开腿,挡在圆柱体面前,我不想造成他故意找我碴的误会。

可他太宽了,我挡不住他,还显得自己滑稽。

圆柱体捏紧手中的玻璃瓶,丧气地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他在最后阶段还请长假,而你迷迷糊糊还下不了决心,我只是觉得你俩很蠢而已。”

我比他高,离得近了,没有恶意的俯视也会像是不屑。

“确实。”

三天过去。

栾煜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每天晚自习结束,我都要绕一圈再回家。

可栾煜家里始终没人。

打了五个电话,发了几条消息后我就没再继续,年轻人特有的自尊心吧,或者说是我特有的别扭。

至少,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一直有在想他。

今晚也是,他家前的路灯都被我瞧坏了,也没见着个人影。

我骑着自行车正要离开,突然房子门开了,走出一个人。

刚正不阿的脸,魁梧身材,一套洗浅了的运动服。

一看就能隐约猜到,他也许是个体育老师。

他率先抓住想跑的我,“你是谁?鬼鬼祟祟往屋里看什么?”

我讨厌别人揪我衣服,一下子脾气也上来了,“关你屁事。”

我天生力气大,趁他不备,压着他手腕,反手擒获他。

“嘿,练过啊你。”

他也巧妙地就化解了自己的窘境,像是才看清我的校服,“你是小煜的同学?”

小煜?栾煜?

“我是。你是?”

“栾煜的表哥,我管他爸叫舅舅。”

啊...那天被迫偷听的对话的另一人。

我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栾煜不在家吗?”

“不在啊,他不是说学习压力太大要出去旅游一周吗?他没和你们说吗?”

心一沉。

我面上不改神色,“我是隔壁班的,之前借了他的书还没还,临时想到就来和他说声过些日子再还。”

我的谎话不算高明,但他显然不是精于算计之人,也信了。

凌晨,我躺着却无法入睡。

大脑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息:栾煜有事。

而且这个事,他瞒着没有告诉任何人。

难道是他控制不住自己,躲起来做了什么蠢事?

他身上或长或浅的密麻伤痕,还有被扣烂的拇指不断浮现在眼前,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起身倒了杯冰水,一口喝下后稍稍恢复平静。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别没有依据地胡思乱想。

他答应过我,安安稳稳度过高中,不再乱来,冲动来了拼了狠劲也要把那自虐的想法给踹回去。

几个深呼吸后,我攥了攥拳头,气力又恢复充沛。

回房睡觉,我站在床边,电光一闪而过。

猛地打开床头的暗柜,翻找出已经尘封不知多久的老相机。

盖子...是开着的。

他看过了。

栾煜看过了。

他是看过后才在那天露出那般阴沉的脸。

我只觉得浑身像有万只蚂蚁在爬,心脏像是最后狂欢般地震动。

我试图拨打电话,可手不知为何在颤抖。

“喂?”多声之后终于拨通了,那头惯有的暴脾气,“三更半夜不睡觉你要死吗?有屁快放,老子忙着呢。”

我已经不在乎那头的女声还是不是之前听过的那个。

我在他说完后就给挂了,我确认他还活着就好。

那说明栾煜还没做傻事。

当身体和空气一致冷时,我才完全冷静下来。

将相机打开,视频中曾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画面播放着。

那时我初中时,老爸打我的视频。

断了三根肋骨,掉了两颗牙,半个血人地被抬进医院,那是我被打得最惨的一次,也是唯一完全没有还手的一次。

因为曾经我想用这个视频,把他送进监狱。

三个区,二十二个街道,时针从十二走回十二。

我望着前方已经记不清个数的红灯,恍惚下一时有些恶心反胃。

几个夜晚都睡不着。迷糊躺下,再睁眼也只过了两三个钟头,然后就再也睡不回去。

方才在早餐店吃着吃着就打起瞌睡,被胃痛疼醒,硬咽下的豆浆油条也全吐在垃圾桶。倒是对不起店家和我周围的客人。

手机振动第二轮时我才接起来。

静谧了一会儿,“常言阳,你不用请假了,你干脆别高考了。”

大头不同以往的冷静,我想是他对我已经失望透顶。

“我生病了,请病假。”

早高峰的堵车总伴着刺耳的喇叭声,声音之响足以传到电话那头。

大头哼了声,“生病?我看你是脑子有病!”

说完便掐断了电话。

我轻叹声,随着车流人流涌向街的另一面。

大头是个好老师,凶是凶了点,但对学生负责。他是过来人,深知高考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哪怕在条条大道通罗马的现在,也始终至关重要。

正是因为此,所以我才要把栾煜带回来。

我不想他犯下比我还愚蠢的错误,也不可能在知道源头是我的前提下独自安心。

是啊,安不下心。

所以即使我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糟糕,也妄图靠这愚笨的奔波,几乎可以说没有希望的大海捞针,来寻求人群中找到栾煜的那一点点可能。

啊,也许被大头说中了,我可能脑子真的病了。

越发的矫情。

十四层的办公楼我是第一次来。

这里的空气和老爸抽的烟一样,看起来高级,其实臭味都渗在骨子里。

我将栾煜的照片往他那推,“见过吗?”

“你特地跑到这来就为了质问我这破事。”

男人的脸上特地带了点妆,我猜一定是他最近需要奉承的对象好这口,他向来讨厌往脸上抹东西。

我又问,“见过吗?”

他轻瞥了眼,嗤笑,“倒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踹了他的办公桌,“见过吗?”

男人锐利的目光射过来,“怎么?你俩搞过了?”

我默不作声,他以为我默认了,然后猛地站起,双拳砸在桌面发出巨响,探身恶狠狠地瞪着我,“你娘的要是敢搞男人,我废了你。”

看样子他是还没见过了。

我笑出声,“我娘是不敢,我爹敢啊。”

他有瞬间的打愣,像是在向我解释,又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我只喜欢女人。”

“是啊,你还喜欢同时喜欢很多女人。”

我太了解他了,对他的脾气一踩一个准。

他气得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扫下,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真特码的这两年打你打少了,让你忘了我是你老子。”

挥过来拳我根本没想过躲,倒是他在我挨下之后又气得踹翻了椅子。

这么大的动静,再隔音的墙也隔不住。

秘书敲门进来询问时,他早已切换好了完美人设。

我顺着秘书开的门想走,男人叫下我。

“既然来了,晚上和我一起陪李总吃顿饭,你小时候也见过。”

李总?啊,家里有个和我同岁姑娘的大顾客。只是人姑娘在他面前提过我,他便巴巴地把我带去,像是献祭一般,我如同被他献上的祭品。

我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挺可笑的。

“老爸,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狠你。”

不等他作答,我就在秘书好奇的窥探目光下毅然离开。

我想他也不会回答,因为他根本不明白。

而这点,我早就明白。

刚下楼没骑出多远,我便紧急停车。

胃痛得厉害,像是有把刀不停地在搅动。

在最近的面馆要了碗刀削面。食之无味,我又往里加了两大勺辣椒。

味道好了,胃更疼了。

我一手捂着胃,一手不要命地往嘴里塞面,被辣椒呛到,咳嗽得泪眼模糊。

依稀能瞧见有个人在我面对坐下,为我递来水。

喝下一杯没用,还是呛,那人便起身为我拍背,温热的手抵在我发疼的胃部,熟悉的声音依旧好听。

“你不该来找他。”

我气得快吐血,若不是为了你,我八辈子都不会踏入那个地方。

栾煜的手臂被我捏得发红,我也不收手,我怕又一个不留神就被他给跑了。

“我好想你。”他眼里的东西太满,可抱我的力度正好。

我一直觉得栾煜很擅长对付我。

就譬如此刻,他一句好想,正中我的下怀。憋了几天几夜的惶恐、无力和埋怨,就如同被他捂着的地方一样,渐渐安静。

所以啊,我才讨厌他,比已经发现的喜欢还要厚重几倍地讨厌他。

“栾煜,你个狗屎。”

“嗯。”

原来这几日他住的都是街暗处的三无旅馆。

阴暗,老旧,狭窄,发臭。

八平米的房子,包括淋浴和马桶,加了张小方桌后只剩一小道空。

烧水壶的底座破了,墙壁被扣得坑坑洼洼,只有床头上方的玻璃窗还留点人味。

“为了躲我,你费心了。”

我盘腿坐在床上,把被子踢到另一边,那被子潮湿味重,无法想象栾煜是怎么盖着它睡的。

栾煜也脱鞋上了床,坐在我后方,将头低靠在我的背上,一声不响,好像一个认错的孩子。

我的视线从透着光的窗户移到两边的墙壁,上面贴着许多照片和画。

照片是各种角度各种场合下的老爸,画上的主角也是他,不同的是,画上的他样子都很惨,可以说不堪入目。

我深吸口气,又轻缓呼出,“栾煜,你知道吧,现在是法治社会。”

“嗯。”他闷声。

“你答应过我的,还记得不?”

安安稳稳度过高中,怎么就这么难。

“记得。”栾煜从背后抱着我的腰,“从你家看到录像后,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想,要用什么法子折磨那个人,才能让他对你受过的疼感同身受。”

“好几次他就在几步开外,我差点就忍不住把他推向车流。可是不够。光是单纯地被轮子碾过还不够,我想让他体会生不如死。”

我知道栾煜偏激,可那仅限于我自己,第一次从他嘴里听闻他于其他人的想法,我更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偏激是近乎残忍的可怕。

栾煜微抬头,脸贴在我的后颈,“但真当我想要下手时,我不敢了。我只会在脑海中不断模拟,然后蜷缩在这个阴冷的屋子里,自我厌弃。”

“我答应你要过安稳的日子。”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我功成名就。”

“我不怕进去,可我怕等我再出来时你会逃到一个我再也找不到地方。”

不合时宜的,我笑了下,“凭你搜集情报的能力,应该没有你找不到的地方。”

像是被我逗笑了,栾煜也轻笑,很快又低沉下声,“有的。只要你真的想逃,我并非无所不能。我能留在你身边,都是因为你还可怜着我。”

一股怨气像是没头苍蝇打在心头,我心道:原来你心里都门儿清,靠装乖卖惨博了我多少让步。

“所以你这些天光脑补加偷拍,其余什么都没干?”我不信,栾煜不是会心软的人。

果然,他加紧了对我的拥抱,声如泉水般润泽,“我不能做违法的事,可不代表他不会。”

这些年老爸搭上了不少有权有势的人,往上爬得越高,人越容易飘。

可他也不是疏忽大意的人,栾煜能扒出他这么多证据,也是不容易。

“你这水平,不上交给国家可惜了。”

我看了几眼就看不下去了,我之前就有感觉老爸可能走偏了路,但没想到有天会这么赤裸裸地展开放在我面前。

“可以吗?”栾煜询问我。

他这是在示意,如果我不点头,他就停手。

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很暗,连同我那不知所云的心情也昏暗着。

“为国家抓获不法分子,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没什么可不可以的。”

栾煜没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抚摸按压着我的手心。

那年,我想把老爸送进监狱,特地提前放好了摄像机。

我想摆脱他,我想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每一步都按着他的要求走,按着我厌恶的方向长大。

还抱着可笑的幼稚,我想着他得知我手上有他的把柄,他就会少打我些,或许在里面待几年他会变得懦弱,然后可能会像其他普通父亲一样,试着拥抱我。

可在病房醒来时,我望着他沉睡中还握着我的手的模样,突然的,就那么简单的,心软了。

我放弃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之后也没再想过要拾起。

正如他常挂在嘴边的,他永远是我的老子,他生了我,他养了我,虽然养得不好。可生养之恩,我还没来得及报。

我终究是个外强中干的人,我固执地,自知是歪理地,秉持着不能恩将仇报的观点,将他把我锁在柜子里,或醉酒后用烟灰缸砸我头,又或按我头在水里不能呼吸等小事,都埋在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

可他不会改。

他就是个自私的流氓。

我也在逐渐长大后发觉,他是不可能因为蹲过牢而变得懦弱的,有些人天生带刺,而真正软弱的人其实是我。

也许我不能战胜自己固执的歪理,可这次他的犯错无关我。

我想试一试。

“栾煜,你别喜欢我了。我不是好人。”

“常言阳永远是这世界上,我最喜欢的,最好的人。”

半夜,我与栾煜躺着没睡,他又同八爪鱼似的缠着我。

“你怎么这么黏人?”我挣脱两下,没几秒他又会缠上来,索性放弃,躺平任他揩油。

“你身上暖和。”

“...”我摸着他比我热不少的体温,“你扯谎好歹扯个合乎情理的好不?”

“那,你香。”他蹭在脖颈的头发让我直痒痒。

一个大老爷们总被说香,说实话,挺起鸡皮疙瘩的。我哆嗦两下,连忙打住,“你闭嘴吧。”

我们这屋安静了,可隔壁那屋热闹了。

大晚上的不睡觉,像我俩这连被子都不盖的纯躺着聊天的确实稀少。

开始还能忍受,装听不见,可渐渐的,再装听不见就太欲盖弥彰了。

我用力地锤了下墙,“哥们儿,能轻点不?”

那边刹那间安静了,还传来歉意,“抱歉抱歉。”

“这什么墙,形同虚设,竟然还能对话也是离谱。”我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

没过多久,又传来了声音。

听得出对方已经很克制了,可情到深处,难免控制不住。

“换个地吧。”这屋子潮湿阴冷我本就受不了,起初只是想体验下栾煜是怎么忍下来的。但这么闹,别说是睡觉了,怕是要出事。

我坐起身,下床换鞋,却见栾煜没动静。

抬眼,他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嘴唇和耳朵都红红的。

完了。

我提着鞋的手一僵,只道自己是乌鸦嘴,说要出事当真就要出事了。

“栾煜?”我试探地开口。

他垂下头,放在两侧的手颤巍地发抖,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许久,我僵着的姿势都酸了,他才开口,“我去冲个水,你先坐会儿。”

言罢,立刻溜了进去。

水声哗哗,我挠头尴尬地先出了去,靠着门,鼓鼓作响的心脏才安分些。

我是喜欢栾煜,可那点喜欢不足以让我接受和他更进一步的关系。

若是刚刚栾煜不是这般退让,而是选择另一种做法,我可能会压抑不住地将他往狠了揍。

可谁叫他是栾煜,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我。

“啊——”我抱头蹲下,只觉得心又乱了起来。

当晚还是没能睡成。

我和栾煜一时兴起,跑去了城西看火车。

在杂草丛生的小山坡,我俩也不嫌脏地就地坐下。

铁轨与列车接触发出的喀嚓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这有什么好看的?”栾煜打着哈欠,问我。

不好看你跟来干嘛。

我不理他这多嘴一问,指着火车,“知道它开去哪吗?”

“A市?还是省外的?”

我呵笑,“错。是开往未来。”

栾煜看我,好看的眼睛笑如弯月,“阳阳,几天不见,你越发矫情了。”

“是吧。大头也说我脑子有病。”

我俩回来后依次被大头批了。

骂得我和栾煜都心想着:还不如在外面多野几天。

“抓住最后的时间。”该说的都说尽了,大头扬起的手又放下,“别辜负自己。”

我看着大头依旧板着脸佯装生气的表情,同栾煜一起朝他点了个头,“嗯。”

本以为之前的高三已经很苦了,可再回到班级,我才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

一中像是要榨干我们身上最后一点血,除了学习和睡觉,脑子里其他东西统统都被强制扔出了暂时的生活。

栾煜也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刻苦,因为我说想看他金榜题名。

我们不说考后的学校选择,也不说之后要如何处理我与他这段暧昧又扭曲的关系。

那段周围人全都一股脑地投身进同一件事情的环境下,我们的目光都只集中在同一个目标——高考。

有人题做着做着,会突然撕烂试卷,然后趴在桌子上爆哭。

有人扛不住心理压力,进入半放弃的状态。

也有人会停下笔,骂两句,消沉一会,然后继续精力充沛地开始算题。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的这段时光都这样,反正当正式的那几天到来时,一中终于在紧张的氛围中偷偷松了口气。

我揽过栾煜的肩膀,“终于来了,真累。”

“我应该再也不会这么废寝忘食地学习了。”栾煜按着鼻梁,浅笑着摇头。

“确实疯狂。”

一中就是考点。

每到考前,大头总要反复叮嘱几句,来去都是那么几句。

“老师你说的我们都会背了。”

大头瞪眼,“会背顶什么用,你要记在心里!”

第二场数学,我和圆柱体同个考场。

他拿着复习册飞速翻阅,我摸着鼻子走过去,在他诧异又警惕的目光下,用拳头轻撞了下他的肩膀。

“考试顺利,真心的。”

他的眼镜反光,像是瞧了我眼后立马又低头翻看册子。

我自觉没趣,转身要走,他才出声。

“你也顺利,也,也是真心的。”

我咧嘴笑,“嗯。”

我瞥了眼他的准考证,照片旁边印着两个字:范艺。

这名字太文艺,实在不适合他,不过我也记下了。

考完最后一门后,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大头让我们打扫完教室再回去。我将所有的书和试卷都留给了来收的阿姨,两手空空,只带了一张准考证。

走出校门,我还有种明天还回来上课的错觉。

栾煜手搭在我肩,“想哭的话我们去找个没人的地方。”

我抖肩甩开他的手,“谁想哭了。”

“我不笑话你。”他笑眯眯的样子保准会笑话我。

“你心里没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恍惚吗?”

栾煜想了想,很果断地摇头,“我对情感反应迟钝,这种离别的伤感体会不到。”

我狐疑地瞅他,“看着不像。”

“因为我把所有细腻全都给了你,就不舍得再分给其他分毫。”

得,还迟钝呢,我这多正经的一问题他都能给拉出这么腻歪的话,我信你个鬼。

开门进屋,看见老妈的瞬间,我只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

她已经不来这个城市很多年了,更不要说让她踏入这个名义上还属于老爸的房子。

“你怎么来了?”我从冰箱里拿出果汁给她倒上。

老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吧,毕竟跑来一趟。”能让她费心力,挪出时间回来,那必定是大事。

“是你爸和我联系的。”

我太久没见过她,也分不清她以前紧张时是不是也这么明显。

“你爸说,你和一男生在一起了,是刚刚送你到楼下的那个男生吗?”她说话的声音小了下去,好像似乎这样,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不禁咂嘴,这死老头,没能顺利把他送进去,转头就给我找麻烦。

和他这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老狐狸比,我和栾煜毕竟太嫩,我们以为有用的证据,他也就是费费心力去化解。

“没在一起。”

老妈还没还得及喜上眉梢,我转而便说,“现在没在一起,以后,我也不知道。”

她头一扬,“什么意思?”

其实我和老妈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多,要和她讨论起自己的感情话题,还是在她看来不符合主流认识的感情话题,难。

我忍不住叹气,“我有点喜欢他。”

“你中途选择放弃出国,也是因为他?”

虽然不是她想的那样,但确实是因为栾煜,“嗯。”

她的反应比我想象中的大,被子碎裂的声音也比不过她的尖叫声。

“你怎么会喜欢一个男生!你是男的啊!你知不知道别人知道后会拿什么眼光看你!你怎么会是这种变态!”

她自言自语地冲进我的房间,将柜子里的衣服都拿了出来,“不能让你和你爸待一起,都是他把你带坏的,你要跟我走。”

我倚着门,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她稍微冷静下来点,才开口,“妈,当初我被老爸打进医院的事,你知道吗?”

她收拾行李的手一顿。

“自从你俩离婚后,这么些年他一直有在家暴我,你知道吗?”

还用再问吗?她总是藏不好自己的表情,哪怕我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你都知道,可你却没有一次想把我要回去。”

她那些年打拼不容易,带着我无非是带着一个累赘,我理解。所以我装作不知道,装作毫无芥蒂,以此来维护这份岌岌可危的亲情。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不怨吗?当然怨啊。我对她的怨和对老爸的恨没有孰轻孰重。

“既然如此,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别管我了。”

我不喜欢她哭,这样好像是我错了。

可我也不能放着她不管,只好抱着她安慰,听她啜泣埋怨都是自己的错。

“妈,我可能真的会和他在一起。”

因为我真的有点喜欢他,也因为那家伙早就擅自做主把自己锁在了我身边。

我和栾煜说了我要复读的消息后,他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沉静得可怕。

其实这不是临时起意,早在当初放弃出国读书时,我便有了想法。

栾煜的成绩稳定发挥,一定可以上到很好的大学。

而我,高三文转理,拉下太多基础,再加上本身和理科不对头,哪怕最后拼一把,也是回天乏术。

我不可能和栾煜考上同一所大学。

而对栾煜来说,他希望是同个班,同个学院,再不济也要在同个大学。可他不会给我试压,他只会自己放弃更好的选项。

但那是我最不想,也最不希望看到的。

“你果然还是想逃。”栾煜捂着眼睛,笑得凄惨,“我太可笑了,我竟以为你有点喜欢我了。”

“你还是讨厌我,想推开我。你明明已经把我锁起来了,为什么要出尔反尔,我早就说了,我的愿望很小,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可为什么这么卑微的祈求,你都不愿可怜可怜我。”

“啊,一定是我还不够惹你心疼。”栾煜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小刀,“刻上你的名字吧,用这个,刻在我手臂上,这样你会可怜我吗?你会允许我留在你身边吗?会的吧,你一向心软得很。这么久来,我都是靠着你的心软接近的你。”

说着,他便要下刀,我眼疾手快地夺下。

将刀扔得远远的,我郁闷地给了他一拳,“清醒点没!”

他侧着头,眼泪无声地流,安静得哭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我说,你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

我揪着他的衣领,甜腻的话到了喉咙又被我咽下,“我什么时候说要,嗯,我是说要复读,可考得也是和你一个大学。”

栾煜像是回了神,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熄灭,“不可能的,你只会想着把我骗上大学,然后偷溜着跑出国。”

“那是你。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话不算话过了。”一想到这我就来气,明明最不守信用的人是他才对。

怕又刺激到他,我语气稍稍柔和了些,“我复读一年,转回文科,然后再考上你的大学,我发誓,我不会骗你。”

栾煜的情绪像是稳定了,“可以不用这么麻烦,我现在就可以和你上同一个学校。”

我气笑了,“我不想啊。我之前犯了蠢,还好醒悟,你又何必跟着我往里跳。”

我揉着他的后颈,额头相抵,“栾煜,既然我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我们为什么不选?还记得之前带你去看的火车吗?我说它开往的未来,是两个人的未来。我的意思,你到底懂不懂啊?”

噗嗤一笑。栾煜扬着小尖牙,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我懂,你是在间接承认自己喜欢我了。”

“?”

栾煜抱紧我,又用那股蛮力,使人呼吸不畅,“不这样,你就不会承认。”

啊,明白了。

这家伙耍我。

“栾煜。”

他歪头笑,“嗯?”

“你过来,让我揍一顿。”

我有点喜欢他小说
我有点喜欢他
由作者游木乔倾心创作的一本已经完结的纯爱小说《我有点喜欢他》,主人公是栾煜常言阳,该小说主要讲述了:栾煜经常在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喜欢上常言阳了,是在他发现自己的梦中全是他的时候吗?

属性:来自病娇的强制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