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作者陈皮圆倾心创作的一本小说《世子很嚣张》,主人公是小七沈明,该小说主要讲述了:沈明第一次知道爱情的滋味都是因为他的暗卫小七,他之前以为爱情就是甜蜜的,但是现在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美好。
属性:疯批神经攻×隐忍病娇受。
《世子很嚣张沈明》精选:
第二日,我美滋滋穿上衣服,想着给小七一个吻时,被长兄提刀架脖子扔祠堂里,抄了十遍《金刚经》,美其曰:
静心,灭欲。
并且在本世子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迅速找了门亲事,传言对方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我寻思着,长兄该不会给我找了个山海经里头的妖怪吧。
但,我是名男子。
被困在祠堂里,扳指头数日子,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
按理讲,这好南风的事,虽说上不了台面,可凭我那臭名远扬的名声,应该不至于此。
对着房梁上轻吹口哨,一个怀抱本子的男子探出头来。
"主子,你就饶了我吧,小七没事,在外头当值呢。"
"小六,你使个法子,让我出去。"
那名唤小六的男子是我另一暗卫,平生所愿就是攒够老婆本,娶个漂亮媳妇,可惜都已经二十岁了,连个女人手都没摸过。
我清清嗓子,"三十两,干不干!"
我看到小六眼中突然亮起的火花,迅速翻开怀里本子,在上头画了笔什么,随后跳了下来,用只有我们俩才能听到声音狡黠的说
"成交!"
换上小六的衣服,我心里头甚是不平,那该死的小六最爱趁火打劫,从我这哄骗去的银两不知有多少,都够开个迎春阁了吧。
最后一脚蹬入长靴,眼看着天色渐晚,乘外头换班之际,麻溜翻墙出去。
我心里头还想着被我睡了的小七呢,也不知道他屁股疼不疼,小六说他在当值,也不知道是在长兄那,还是父亲那。
我藏在一棵隐秘的大树上,揉着脚,躲过刚刚巡逻的一批家丁。
不能怪我,最近在祠堂吃的太好,身形是胖了不少,连带着轻功也退步不少。
此时我已经蹲坐在长兄房外的枣子树上,七月流火,秋老虎来的厉害,我热的不行,小六身形太小,这衣服穿在我身上,忒紧了,勒的我心慌。
眯眼数了数长兄外头的侍卫,忽而眼前一亮,找到了我心上人。
长兄书房的灯还亮着,隐约可见晃动的身影,从这棵树到目的地,估摸也有好几百米,以我这烂的扶不上墙的武功,我决定,还是等长兄睡了再说。
看见了小七,树上的蚊子它也不吵了,似乎连空气也不热了,我单手扶着树枝,压伸脖子,细细描绘日思夜想的人儿。
大家都说,暗卫长的都一样,你怎么就能瞧出个别不同呢。
我打心底觉得他们在讲屁话,衣服一样,但身形不一样啊,小七宽肩细腰,走起路来总是带着一股欢快的步子,后头的长发也跟着一跳一跳,在黑夜里,就如同精灵般。
还有那双猫着绿光的眼睛,我曾问过小七,他真是个汉人吗?为何瞳孔颜色有些不太一样。
他就低眉折腰,跪在我面前说"主子,小七从小就养在亲王身边,并无父母。"
他那时跪着,衣服下的肩胛微微耸动,我已经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满脑子只有那双摄人心魂的眸子了。
………………
………………
直至深更半夜,墙头那边的打更人敲着锣走过了三遍,长兄房间里的灯才堪堪消失。
小七的身影也泯灭在黑暗之中。我跳下枣树,拍拍衣上灰尘,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从身边走过的侍卫大都认识我,对于我这种恶劣行为,很明智的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被长兄抓住,就是放把火把这院子都烧了,也没人管得住。
对于他们这种行为,我表示非常满意。
"阿宝,你要去哪。"
我正离小七只有不到百米距离,身后头就传来一句严肃地呵斥。
糟了,没被长兄逮到,却遇上自个父亲。
转身,低头,跪下,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在父亲责怪尚未出口之前,以迅雷之势,脱口而出,
"父亲,我错了,我不该未娶小七过门就强行霸王硬上弓,我这就下聘,八抬大轿把小七风风光光迎娶过门!"
父亲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而后铁青。
这不能怪我,后头小七正看着呢。
半晌,父亲从嘴里吐出一字。
"滚。"
"好嘞。"
我麻溜滚向一侧,又麻溜提衣赶上正在前头的小七,丝毫不理会父亲眼中的闪烁。
我赶上了小七,高大的身躯下,是一张坚毅的脸庞,小七比我还高些,我垫着脚才勉强与他齐平。
不过,我不着急,我才十七岁,长个子的时候还没过去呢。
小七脸色看样子也没比我父亲好到哪去,他抓住我的手腕,一个闪身,将我拖进房间内。
我对此表示跃跃欲试,毕竟食之髓味嘛,年轻气盛,我懂我懂。
皎洁的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户洒在小七睫毛上,他眼中的幽暗点缀绿光,与蹙着的眉毛一起映入我的眼帘。
"小七我来找你啦。"
我伸手抱住眼前人,淡淡的清香缠绕在我的鼻尖,像烈日下的金黄麦子,又像夜色中藏匿于荷叶下的荷花。
小七的眉头越发紧促,良久,嘶哑的声音才沿着清香一同钻入我的耳畔,
"主子,请自重。"
如同跌进泥中的落魄书生失去了他魂牵梦萦的妖精,他的话语像刹那间的雷电噼里啪啦一顿全都打在了我的心上。
我维持笑容,傻傻的问道
"小七,你傻了?我是阿宝啊。"
"世子,自重。"
多久没听过有人叫我世子了,或许得有三年了吧,自被长兄和父亲禁了足,我便再没出去过。
我有些疑惑,连说出的话也打着颤,
"小七,我是不是弄疼你,你就生气了。"
听到这句话,小七脸上闪过阴郁,他的手紧紧掐住我的脖子,或因为长期练武,他手中的茧子摩擦的我生疼。
"世子,不是每个人都好南风。"
我抬头,定眼压向小七,试图从他那双眼睛中窥出一丝裂缝,有懊悔,有怜惜,有怨恨,唯独没有爱意。
可我不在乎,将怜惜当做怜爱,把怨恨化成欲拒还迎。
看,小七只不过是害羞。
我握住小七的手腕,一点一点爬上他的手臂,冰凉的触感自指尖散开,我犹如一头孤狼,张开自己的利牙,慢慢将小七拆骨入腹。
"我不在乎的。"
我再次强调:"我不在乎的。"
"你知道的,小七,三年前我是这样,三年后我还是这样。"
三年前,我还只有十四岁。
坊间流传过一句歌谣:皇城底下,沈家子弟,骄奢淫逸。
沈家子弟,正是区区不才。
长兄与父亲戎马一生,在边疆好不容易攒下的名誉与清白,被我一人在京城嚯嚯挥霍,如今或许还剩个底裤吧。
小六曾暗骂过我,说我以一己之力败坏沈家家风。
这让我觉得他脑袋果然不太不好使,连其中关窍都看不懂,啧啧啧,果然头发长见识短。
因为长兄与父亲是愿意看到我这样。
当初,官家病弱,膝下无子,其弟楚王-萧鼎在朝中呼声又高,隐约有取而代之之势。
而我父亲,朝中唯一异姓王,从军三十余年,几乎无一败记,冠之"不败战神",民间呼声几乎高过当今圣上。
长兄自幼被送入宫中,作为官家伴读,两人感情笃定。
十八岁那年送去从军,不过短短五年,从一名无名小卒一跃而成边防军副将。
沈家,当即成为众矢之的。
沈家二子无论是从军亦或是入朝为官,都免不了有窥视皇权的嫌疑。
索性反其道而行,出个混世魔王,抵了那三十余年的军功。
我那时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哦不,嫖不算,虽说家中有意纵容,但若未曾婚娶便有了外室,是父亲所不能容忍的事情。
于是我当初少年时期的一腔热血都洒在了斗狗身上。
这斗狗就和斗鸡,斗蛐蛐样。画一场地,放两只狗进去,看着他们互相撕咬,着实有趣。
那时与我相好的还有林三。林家第三子。
北有沈二,南有林三。
这话到现在都还广为流传,可知那林三也不是个什么好鸟。
我与林三在城郊外偷偷攒了块地皮,在上头建了个别院,专门用来养狗。
当时我最钟爱"将军",通体漆黑,双目炯炯有神,身形足足三尺多长,一跃而起,比我人还大。
每次我跑去看他,它都摇着尾巴,雄赳赳气昂昂的跑向我,再一下扑倒我,用它粗糙的舌头舔弄我的脸颊。
那时林三有条狗,叫"瘪三。"
抱起来还没五岁小孩大,棕黄色的毛发让人觉得这狗是不是没吃饱,饿的傻啦吧唧了。
我当初听着名字,就感觉和他人一样,小瘪三,整啥啥不行,背地里尽会使坏。
林三听后,与我打了一架,说我不懂他,贱名才好养,不行我与他斗斗,说完还朝"将军"的面上吐口口水。
这能忍?对家都找上门往我头上撒尿了,说一不二,当即摆开场地,斗了起来。
起先,当然是"将军"更甚一筹,"将军"咬住"瘪三"的脖子,一脚摁住它的身体,在地上脱出长长的痕迹。
这场景还不如我之前与他人斗狗呢,果然不行。
不过这话我没说出口,怕伤了林三那弱小的自尊,到时候他大哭一场,我回去又得挨板子。
我打了打哈欠,百无聊赖捡起桌上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磕。
忽而眼前一闪,那条土狗在"将军"炫耀般拖住他走过我面前时,突然爆发,锋利的爪牙划过将军面庞,带起一串子血珠。
将军受疼不住,当下松了口,那土狗趁机一跃而起,扑向将军,裂开嘴角,锋利的牙齿贯穿将军脖子,喷射的血液自我眼前洒向桌角,温热的空气吹过,带来潮湿的铁锈味。
当将军再也不能动了,土狗才松了牙齿,那双幽暗的眼睛就这样赤裸裸看向我。
不得不说,在那一刻,我觉得我被一条土狗藐视了。
我忍不住拍手叫好,吐掉嘴里瓜子壳,唤来下人赏了这土狗三十两银子外加一顿狗肉。
林三骂我变态,竟喜欢看同类相食,提起我赏的三十两银子,骂骂咧咧带着瘪三走了。
那土狗被抱在林三怀里,直愣愣盯着我,嘴角溢出的血液还在流动,啪嗒啪嗒滴落在地上,扬起一番沙尘。
我想,那土狗迟早有一日会进我家院子。
机会很快来临,时年春节,长兄父亲自边疆回朝述职,两人与官家彻谈深谈,临近晨初,父亲一人先行回府。
那日,官家并未上朝。
长兄与官家之间的感情,之前隐约已有些许谣言。
到底楚王沉不住气,对长兄开始了攻击。
谣言四起,以祭酒为首的一众学子怒骂长兄不知廉耻,并以祸国妲己之名冠在长兄身上。
可怜长兄堂堂一表人才,竟被耻笑成女子。
其中学子中,有一人,名林彦,文采极好,颇有威望,为祭酒的得意门生。
他写下一篇文章,名为《论沈野》,洋洋洒洒三千字,从长兄意图勾引官家到祸害天家子嗣,言之凿凿,通篇读下,一气呵成。
连我读了,都觉这沈野当真该死。
不过沈野是我长兄,即使他祸害天家子嗣,也轮不到外人说到。
窗外满天雪絮,十四岁的我放下茶盏,起身要来一匹骏马,前些日子邀请林三到酒楼一叙,算算日子,此时也该去看看他了。
还有林三家的土狗,我来了。
打今儿起的早,接过小七手中的马鞭,出了侧门,骑着马摇摇晃晃赶往酒楼。街两旁上的雪还未清理,我的马踏在上头,留下一串痕迹,而后消失在街的尽头。
大冷天的,被风一个激灵,还在打瞌睡的我顿时起了精神,好不容易到了酒楼,这门竟还未开,就着酒楼对面的一家摊子,休息下来。
"小七,你跟着我几年了?"
我拍拍刚刚沾上雪的衣襟,对小七问道。
"回主子,有七年了。"
"嘿,都七年了,都说七年之痒,小七你可有厌烦我啊?"
"主子说笑,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故作惊讶,"那小七,你说这词应该怎么用?"
彼时的我并未对小七有什么男女之情,只当随意找人消遣一番,果不其然,小七被冻的发白的耳朵渐渐爬满艳色,支支吾吾半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哎,小七,这词合该这么用,你记住了!"
我发出短促的笑声,小七怕我冷着,支人送来碗热茶。那茶冒着白气,遮挡住小七脸颊上的绯红,隐约的迷雾之中,唯于那双眼睛亮着光,痴痴看向我。
再次见到林三,那小瘪三竟瘦了不少,干柴的胳膊肘细的和我手中的筷子似的,那时常挂着笑容的脸上如今也是眉头紧锁。
这就让我很不开心了,那土狗都还没到手,这小瘪三就和死了老婆死的。
"林三,你干嘛呢,哭丧着脸,给谁看?"
林三没说话,看向我的眼睛倒是似有躲闪。
"怎么,干了什么缺德事?"
我夹起桌上一块肉片,稳稳落入他的碗中。
林三似乎更紧张了。
"沈二……,对不起……"
也不知道这人憋了多久,到头来只从牙缝里挤出叁字。
我晓得,林彦是他兄长,他心中对我,是有愧的。可我就想装作并不之情,睁大眼睛 一脸茫然,而后痛心疾首扶胸做叹,
"林三,莫不是你背着我在外头有了姘头,现如今你要弃我而去,与那妖精双宿双飞?逍遥快活?"
说完,我掩面而泣,好吧,是我忍不住想笑,用衣袖遮住咧着的嘴角。
林三顿时脸面涨红,也知我在戏弄他,当下又气又恼,夹住我刚刚递过去的肉片,大口吞下。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林三,那事与你无关,长兄们的事情自是他们自己解决,我们照样玩耍,起不快活?"
我哄骗林三喝下几盅酒,见他有些醉意上头,敲着筷子有些叹息道
"可是啊,林三,哥哥心里头到底有些不太舒爽,这可怎么办啊?"
林三立马放下手中筷子,大着舌头,有点语无伦次,"哥哥说怎么办?"
"不如,你那土狗借我使几天?"
词用的巧,林三不曾有疑,拍拍胸脯连声称好。
当林三仆从扶着我进入他的马车时,我想,那土狗离我不远了。
林三与我相似,上头有着两个哥哥,较为出名的便是那林彦。
腊月二十七,朝中此时也已放假,林彦自是留在家中,侍奉年迈的母亲。
我踏入林三家门时,借机支走小七,那醉醺醺的模样也自奴仆离开后褪去。
"沈二,看弟弟对你好不好?这狗就在那院子里头,你爱……就拿去!弟弟我舍得!"
林三明显架不住几盅酒熏陶,早已滚上床,胡言胡语。
"哎,林三,你那哥哥平日里头都在干些什么?"
"哥哥?"
林三脑仁发疼,扶住额头,用力晃了晃,喃喃自语,"长兄吗?我今晚还未请安,沈二,快扶我见长兄。"
馅饼砸下来的时候,我还觉得有些飘飘然,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
第一次见到林彦,他正坐在木椅之上,微微倾斜,眯眼瞧着桌子,手中笔杆不时划动,半隐的面孔藏在黄晕的油灯之下,苍白的额头下鼻尖略微耸动,手腕细细,摩擦着纸张,我看着这幅场景,微微长叹一声。
我推开房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林彦未抬头,搁下笔抚摸桌上纸,淡淡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没说话,径直走向他,步伐轻快,就着他眼前拉开椅子坐下去。
因着刚刚动静,林彦的白袍上沾染些墨汁,很快沁开,晕成一团。
"林大人,别来无恙啊。"
林彦只是眼中闪过微微惊讶,转瞬消失,他两手抚上衣襟,不动声色:怎么,沈野已经沦落到需要他弟弟过来了吗?
我不急不缓,眼前的林彦早成了我盘中餐,腹中食,一脚抬上桌角:林大人不奇怪自家弟弟现如今身在何处吗?
我仔细观察林彦表情,不容错过任何细节,他眉间紧促,呼吸声从浅浅成了深沉,攥紧的衣襟满是褶皱,良久,长吁一声:你想要什么。
我知道,我赢了。
那晚之后,有谣言传出,林彦原和沈家二子有染,沈二风流倜傥,对人均是露水情缘,林彦怀恨在心,满腔怒火尽数洒到沈野身上。那篇文章里头弯弯绕绕自是不破自攻。
我那时跪坐在祠堂之下,脸颊通红,热辣辣的痛感弥漫全身,父亲背对着我,血液悉数浸染在他的马鞭之中。
"你可知错?"
父亲的鞭子这下抽在背上,我禁不住倒下,又被两边下人架起。
"我说过,你在外头野,可以,但嫖是万万碰不得,你现在翅膀硬了,你不仅嫖,你还嫖上了学生,你倒是会玩啊。"
我苦笑着,伸出手牵住父亲衣角,"我若说我没有,父亲信不信?"
回应我的是又一鞭子,这次抽到脖子,呼啸声擦耳边而过,我下意识捂住脸,我可就剩这张脸精贵了。
"早些时候,有人看着你醉醺醺走进林家大门,怎么,你那腿是长人林彦身上了?"
为了防止父亲真就打死我,在下一鞭来临之际,我索性闭眼装死,不过或是几日未进水米,当真晕了过去。
我那时做了个梦,梦中光怪陆离,林三掐住我脖子问我,为何要害他,他哥哥因为此事,仕途算是彻底断了。
我又梦到长兄与父亲手持戒尺,一人一边,狠狠打向我的手掌,呵斥着说我小小年纪,五毒俱全。可他们却在我未解释之前,突然被熊熊大火围绕,转眼远离我而去,我哭喊着,跑去追他们,眼看着要抓住他们时,一脚跌落入了悬崖。
漆黑一片,我什么也瞧不清,冰凉刺骨的寒意随着脚底直冲头皮,我大声叫唤他们名字,回答我的是从另一边传来的自己声音。
最后,我抬头,只有一双幽绿瞳孔看向我。
这双瞳孔与现实交织,重叠在我的眼里,小七愤恨的眼中中闪着火焰,那一撮似要将我烧的精光,定要我挫骨扬灰才愿熄灭。
“小七,时候不早了,早先歇息吧。”
我愿意强迫,但我更愿意慢慢将这独狼抹了爪牙,消了意气,最后心甘情愿被我囚禁。
耳边蝉鸣作响,我出别院,不知不觉中走向后院,一丝若有若儿的焚香缠绕鼻尖,后院的窗户依稀透出点光,里头隐约有人诵经,我笑了笑,踏月而进。
母亲微微佝偻着身子,外衣随意披散在肩边,一袭长发就那样懒懒散在后头,手中纂着一串红玉佛珠,那红玉在黄昏的油灯下,泛着光。似一尊观音静静矗立。
“母亲。”
我轻声呼唤,唯恐惊了观音。
母亲身姿向后仰了点,良久才转过头来看我,浑浊的眼中满是疑惑,我松了口气,快步跑向母亲,亲昵的扑进她的怀里,这时候可不多,母亲清醒时,可绝不许我靠近的。
“阿宝。”
“在的,阿....,母亲”
喉咙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掐住,我的那句阿娘终究叫不出口,我知道,母亲的那句阿宝也不是在唤我,是在唤她那尚未出世的孩儿。
她生我时难产,自小对我的厌恶之情一直表露于面,我只能在她神志不清之时,与幼童般躲进她的怀抱。
“母亲,孩儿要娶亲了,他待孩儿很好,长相你瞧了,也定是喜欢的,只是他现在与孩儿在置气,我下次带他来见你。”
母亲并不说话,支出一手轻柔的抚摸着我头顶,脸庞上是我梦寐以求的慈怀,我继续往怀里钻了些,温柔的暖意包裹着我,驱散了一身的寒意。
“母亲,我全身上下到底是脏了,只剩下心间上独独一份还算干净的感情,也不知你儿媳妇愿不愿收了,我瞧着,若他知我情谊,定也愿与我共白头吧。”
长长吐出口气,门被人推开,脚步声愈来愈近,我知道,该是要离开母亲了。
“小主子,你还是回吧,夫人若是醒来,怕伤了你。”
老嬷嬷迈着年迈的步伐站在我的后头,踌躇不至,不用回头看,也知嬷嬷此时面色苍白,这后院毕竟是小世子的禁地啊。
我爬在母亲耳畔,想告诉她,他的小儿子不会带走她的命,不会给家里带来厄运,所以,母亲啊,你能不能瞧瞧自己的小儿子,他就在你身边啊。
可最后还是尽数吞入腹中,未说出口话如烈酒,灼烧我的喉咙,炽热的滚进我肚子,于口中留下一地苦涩。
近日官家身体似有转好的迹象,礼部那边便拟恢复好几年未曾举办的秋猎,以此庆贺。
长兄关了我三年,这嫖学生的罪合该淡了。
果不其然,次日,长兄唤我进了书房。
长兄常年征战,他此时背对着我,仔细观察着年前官家赐给他的画,泼墨的画上被人精巧的画入微风,画正中央,唯有一渔夫身披蓑衣,静静垂钓。
我也只敢在这时打眼看他。坚实的臂膀被包裹在衣内,顺着衣褶,腰被带子紧紧束缚,勒出的身影却那样的挺拔。
我向他施礼,张口道“长兄,阿宝来了。”
长兄转身,手背在身后,我听到他向前的步伐,可我不敢抬头,他无形中的压迫感在好长一段时间一直是我的梦魇。
“阿宝,秋猎在十五日后举行,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我犹豫不决,盯着脚下,终是下定决心,抬头直视长兄,一把抓住他离去的衣袖,
”长兄,你们是不是......"
"不是!”
我话未完,便被一声呵斥打断,长兄眉头紧锁,脸色微怒,
“你又从哪听到什么,我告诉过你,你心思该放在读书上,别听风就是雨!这嘴碎的奴才!”
他越是生气,我便越发确定,长兄是要与楚王开最后一战了。
我不知道官家诺了长兄什么,让他拿着全府性命,拿着沈家百年来的信誉,去以卵击石。
“长兄,官家活不久了!能即位的只有楚王!你为何,为何....,你想自立为王不可?父亲绝不同意的!"
我靠向长兄,一把拽住长兄的衣领,好能够与他平视,
”沈野,你知道的,官家的病治不好,这秋猎不过是回光返照,父亲愚忠,他是要誓死守护圣上至死,可你呢?沈野你想想这家,想想母亲,还有那百里之外的十万北军,这皇帝再怎么换,左右不过都姓萧,你又是为什么!“
我一口说出心中所想,可长兄并不挣扎,他的衣领依旧死死攥在我的手里,他瞳孔微微紧缩,只是脸色愈发苍白,我与他隔的那样近,近到他全身的颤抖也未曾逃过我的眼。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扣于我肩上的手加大了气力,我承受不住,吐出一句呻吟,他生气了,长兄生气了。
“沈明,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以为他会与我长篇阔论一番,可他最后,只是垂下手臂,不再看我,说我令他失望了。
准备了三年的拳头全数打在了棉花上,我自以为是的聪明被长兄轻易识破,他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熄灭,他沉声重复,
“沈明,你不该这样。”
我不该这样?那我应是如何?我松了他的衣领,跌跌撞撞跑了出房间,不注意,一脚摔在了门槛上,磕破的头皮瞬间血如雨下,可我感受不到痛了,沈家二子应该如何?
与沈野一般驰骋沙场吗?可这大门是沈野亲手关的,他把我锁在了府中,令我逃脱不得。就连这书,也是他一并烧的。
到现在,他却怪我?
恍惚之间,我想,我是恨父亲与兄长的。我也曾与坊间儿郎一般,与城墙之上高歌,愿成了北军中的一员,斩敌首级,护这身后的千千万万百姓。
这秋猎我终是没去成。长兄再次软禁了我,他令我不得踏出房门。我身边的暗卫悉数离去,堪留小七一人与我大眼对小眼。
那一天来临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自夜中再未停过,好不容易等到了鸡鸣,我收拾一番,穿上我最爱的衣袍。
我问小七好不好看。
小七并未正眼瞧我,低头抱拳,回道:王爷召小世子。
那日之后,小七再未唤我阿宝,也再没了主子。
但我并不伤心,我知晓,这战,沈家必输无疑,百年之后,或许在史书上留下几句美名罢了。
我笑着见了父亲,或是计划吃紧,父亲两鬓也有了白发,他一直雄厚的肩膀现如今也有了颓废的迹象。原来,父亲也老了,和着沈家一样了,老了。
“阿宝,你身子如今不好,还是呆在家中吧。”
父亲粗糙的手掌就放在我的肩边,但我觉得窗外的寒气缠绕在我周围,就连父亲也驱散不了。
我受不住,还是哭了。
眼泪顺着两颊钻入嘴角时,苦涩如酒般浓厚,我哭着叫父亲,我想叫他爹,想和平常百姓般,让他抱抱我,他的小儿子不如长子勇敢,不如长子智谋,亦不如长子省心,但他小儿子对他的敬爱之心亦不输这世界任何一人。
父亲最终是弃我而去,独留一袭背影消失在烟云之中。
我在十七岁那年知晓,原来找一爱自己之人竟是如此的困难。
楚王意图谋反,秦王率两千禁军抵御楚王两万军队,楚王于战乱时被人一箭射杀,余党溃不成军,不战而败。
秦王也因受伤过重,三日后,不治而亡。
官家此时性命危在旦夕,在最后,宣布即位其弟--萧明。
这萧明便是一箭射杀楚王之人,亦是上皇散落在外的儿子,几十年前意外被秦王所救,碍于楚王势力,自此养于秦王府,韬光养晦。
不久,官家仙逝,秦王长子随之而去。
众人皆叹秦王长子重情重义,可只有我知道,我那还只有二十五岁的长兄,是一杯毒酒下肚,吐血身亡的。
我那日被人压着进入宫内,红墙黑瓦,众人皆是形色匆匆,我的脚步跟着前面的小黄门,我想问他,我的父亲,我的长兄是否安康,楚王余孽是否清除。
那小黄门最后停留在一破烂的宫殿门前,杂草吞噬了原本朱红大门,隔着一墙,里头却寂静如夜。
我颤抖地想推开那扇门,那门在我未碰之前,倒是自己开了。
小七身着华服,头戴冠帽,定眼看我。
那刻,我突然想放声大笑,身边人原是没一人可信。
天家半塌在床帷之上,面色如土,原本一双尖锐的眼神此时也卸下盔甲,露出脆弱的一面。
他动了动手,意图召我过去,我半跪着,一步一步靠近他。
"圣上……,民沈明拜叩。"
我不敢发出太大声响,怕惊了天家,他一命呜呼,我倒成了这千古罪人。
"你过来吧。"
天家的声音嘶哑而坚韧,我偷偷观察四周,却始终不见父兄。
"你……,沈野在后面,你且去瞧瞧他吧。"
再次见到长兄,我从未想过是如此场景。
他静静躺在四方棺材之内,盔甲紧贴皮肤,面容是如此安逸。若没了他胸前的大片血渍,我会觉得他只不过是睡着了,等他醒了,自会带我回去的。
去那边疆,去那有父亲,母亲的地方,他教我骑马,他的手会搭在我的弓箭之上,不厌其烦地告诉我:阿宝,手抬高点。
那闪着寒光的盔甲被血迹所掩盖,衬着长兄愈发苍白的面容,脸上的血色悉数褪去,独留嘴角边依稀还有些血痕,我从袖中掏出白帕,想给他擦擦。
擦完,长兄我们就回家。
天家的手在这时,拿住了我。
"沈明,你不该碰他。"
我自幼胆子不大,对于皇家,更是害怕,母亲说过,那偌大的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有些人进去了,便再也没能回来。
现在,我信了,我的父兄进了这牢笼,就连尸骨也不属于我了。
但我此时并不害怕了,左右不过一死,我转过头,正巧与天家齐平,朝着他,我对他啐了一口。
他并未躲闪,从我口中吐出的血迹全都喷在了脸上。
赚了,赚了,长这么大,有谁敢在天家面前如此放肆,到了阴间,这事我能吹上一辈子。
转眼又想,不知阴间能否还有一辈子。
"圣上好痴情,对我长兄如此珍视,那我该问问,我长兄是死在谁的手里!"
官家并未瞧我,他慢慢爬进那璀璨华丽的棺材,紧紧依偎在我长兄身边,伸手扶住长兄的脸,轻轻碰了下,转眼吻了上去。
我从未觉得两名男子之间的情谊竟会如此恶心。
我听到管家喃喃自语道"阿野,你如今见了人,便只能在心头里想我了,他死不了,我告诉阿弟,留了一命,这沈家千秋万代都是忠贞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