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LittleSweetie倾心打造的《柏里寻兰》是一本纯爱小说,柏晏清百里灏章是小说的两位主要人物,柏里寻兰主要讲述了:百里灏章他可是从来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对待一个王爷,并且他开始觉得自己的嘴巴可算是越来越甜了。
属性:嘴甜会哄忠犬皇帝X外柔内刚人妻大美人王爷。
《柏里寻兰》精选:
柏晏清也觉得大约是自己太过敏感多心了。
百里灏章一向身强体健,所以每回他有些小伤小病,柏晏清总会格外介怀,硬逼着百里灏章喝姜汤吃药的事儿是不少干的。百里灏章倒是觉得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去管它过些时日病自然也会好的,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但瞧见柏晏清愁眉不展,他也不好受,只得乖乖听话。说白了,他喝药主要还是为了宽柏晏清的心。
毕竟百里灏章一心想让柏晏清过得舒坦,安心。
即使是自己疑心重,这事也确实有必要去确认。这么想着,他便没再往东宫去,而是拐了个弯,去了茶房。
茶房内茶香四溢,隐隐有蒸汽“咕隆咕隆”的声响。柏晏清一眼便扫到了坐在屋角小板凳上,拿着扇子扇灶火的奉茶宫女。
听到脚步声,那宫女转过头来,在看到柏晏清的一刹那惊得手中的扇子都掉落在地。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胆怯惊恐的样子让人不由得想起了随波逐流无依无靠的浮萍。
“不必如此。”柏晏清道,“快起来吧。”
“奴婢……奴婢为公子泡茶。”宫女低垂着头不敢看向柏晏清,手忙脚乱地倒水。大约是茶水太烫再加上这宫女心神不宁的缘故,她刚端起茶碗没走几步,茶碗便脱手摔碎在地。
宫女赶忙蹲下拾起地上的瓷片,慌乱中连手指被瓷片划破都不知。
“且慢。”柏晏清看见她指尖上的伤处已经渗出血来,不由得蹙眉,“稍后用扫帚清扫即可,用手去拾会伤到自己。”
那宫女顺着柏晏清的目光才看到了自己手上滴血的伤口。
她随手用衣袖抹了抹,问道:“公子来此,是有何吩咐吗?”
“想来问几句话。”柏晏清顿了一顿,问道,“姑娘是否需要处理伤口?”
“不用不用,不过是小伤。……不打紧的。”宫女把手缩进袖中,“公子可以叫奴婢小婵。”
柏晏清道:“小婵姑娘,听姑娘的口音,似乎不是建安本地人士?”
小婵答道:“奴婢生在焦南,长在焦南,确实不是建安本地人。”
柏晏清思忖片刻,道:“我听姑娘讲话,倒像是有几分宜州口音。”
柏晏清不过也是随口试探,不想小婵的脸色却骤然煞白了起来。柏晏清感到太阳穴“突突”地跳,心也重重地沉了下去。
“姑娘曾是黎国人?”这话虽是问句,说得却有六七分笃定。
小婵望着柏晏清,一双漂亮的杏眼里满是惶恐,樱桃小口张张合合欲言又止。柏晏清这才察觉她眼下有乌青,或许是因为夜里难眠。
柏晏清的声音透出冰冷刺骨的寒意:“茶水里有什么?”
小婵忽地咬住了唇不肯讲话了。茶房里“咕噜咕噜”的煮水声显得愈发刺耳恼人。
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胸腔只余喘不过气的窒息感。柏晏清向前走了几步,无法甩脱的束缚却如影随形。
竟然真是如此。
竟然真会这样。
“到底有什么。”
小婵被柏晏清言语间的怒意惊得大气不敢出。
“风过留痕,雁过留声。若是小婵姑娘不愿讲,我也自会有办法追根溯源。既然是在茶水中动手脚,那想必会把毒物藏在什么地方,搜查便是了。企图谋害当今圣上,罪无可赦。”
“王爷!”小婵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您救救民女吧!”
柏晏清痛心疾首。一面是自己想要尽全力庇护的子民,一面是与自己长相厮守的挚爱之人,怎会不痛?
他无力地摇了摇头,问道:“为何要做这种事?”
小婵满脸是泪,眼里尽是委屈。她抽噎着道:“民女的爹爹,两个哥哥,都死在了平谷原!”
柏晏清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但他却不知该如何劝慰。他可以对当权者直言不讳,甚至是近乎强硬的对峙。
但此刻面对无辜受劫难的百姓,他却是什么都难以宣之于口。
无论是“不要再回头要往前看”之类的漂亮话,还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之类的劝解。是告知对方“这些事远比你想象的复杂牵扯颇多很难算清”,还是为百里灏章辩解上一句“那其实并不能都算作是他的错”。
哪一句都说不出口。
他只会更加痛恨当年那个无力劝阻,眼睁睁地看着百姓受苦的自己。看上去风光的天潢贵胄,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别说救别人脱离苦海了,他连自己都救不了。他不是什么神仙,不过是肉体凡胎而已。
深埋在心底,让他挣扎痛苦了那么多年的往事,终于有朝一日以不容逃避的姿态摊开在他的眼前,鲜血淋漓。
小婵继续道:“民女没有骗王爷,战后民女被一对焦南的夫妻收养,在焦南长大。可民女忘不了家人啊……他们连尸首都找不到!都是血……土里都渗着血……”
“王爷,是不是他一直在威胁您!”
他没有。
“是不是……他是不是很坏,是不是让您受尽了折辱?”
……他很好。是这世间待我最好的人。
“王爷,您不想复国了吗?”
此案是重案,本应交由大理寺依法论处。可无论小婵有何苦衷,手脚不干净企图谋逆犯上是大罪,定会被处以极刑。柏晏清看着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苦命女子,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他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若陛下无事,我会想办法让你有生路。”柏晏清话锋一转,眉宇间尽是与他温润气质不相符的狠戾,“若陛下有何闪失……我不会放过你。”
更不会放过我自己。
柏晏清没有声张,暗地里叫文斋带着几个嘴严伶俐的小宦官去搜查了小婵的住所。小婵房中并无异样,只在枕下搜出了一小包药粉。拿去给王玄看了,王玄嗅了嗅道,这不过只是一味普通草药的粉末而已。草药名为“阚明”,有明目的功效,只不过食用者会感到头痛。
即使是用了刑,小婵也没有松口。她一再反复讲,全部是她一人所为,无人指使。只为泄私愤。
是夜。
柏晏清坐在案前,书卷上的字是一个也看不进去,脑海里把这几日发生的事又回想了一遍,生怕错漏了细节。
即使用了刑也并未改口,或许真的如她所言是一人所为?阚明并不是什么不易得的药材,据王玄说野山上就长着。从药材入手已是不可能。小婵孤僻,宫中并无友人,行踪正常也无可疑之处。
线索就此便断了。
他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书卷,抚灭了油灯。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便醒了过来,然后就被揽进了温暖的怀抱。
百里灏章深更半夜爬床的本事已经出神入化,柏晏清不自觉向后往他怀里靠了靠。百里灏章在他额角啄了几下,轻声笑了起来:“怎么这么大的气,听说你把那个小宫女流放鸠岛了?方才还让御医又来给朕瞧病?朕好好的,别这么担心。”
柏晏清不知该如何同他讲起这事才好。一来是他顾及到黎国子民不敢直言。虽说百里灏章待他极好,但终究还是手握大权万人之下一人之上的帝王,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由此事招致帝王对原黎国人的猜忌而掀起更大的风波殃及无辜也是柏晏清最害怕看到的局面。二来是西北战事吃紧,追根究底地详查此事定会使陛下分心,更何况就目前而言也确实没有线索可以继续往下追查了,只能静观其变,或许此事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再者说,阚明是药材,虽会让人头疼,却并不伤人。
但若是不说,事关龙体康健,又怎能隐瞒?
是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只是为了自己泄愤,还是另有更大的阴谋?
柏晏清突然想起了魏从远,不由得皱了眉。
久久没听到柏晏清回应,百里灏章便道:“无妨。朕不多问了。”
柏晏清翻过身去,把头埋在他的肩膀闷闷地道:“陛下,明日可否再让御医来瞧一瞧?”
百里灏章明知故问:“担心朕?”
柏晏清仰起脸蹭了蹭他的鼻尖:“嗯。”
百里灏章把他揽在怀里:“朕无事。头疾偶尔才犯。”
柏晏清听了却不太高兴:“陛下切莫讳疾忌医。”
百里灏章无奈道:“知道知道,明日就让御医再来瞧瞧。天天有你念着,朕也不敢敷衍。”
柏晏清轻哼一声,道:“陛下这是嫌我碎嘴唠叨了?”
百里灏章干脆直接上手解他的衣裳:“朕要看看你的心眼儿到底是有多小。”
少年时往往情难自禁干柴烈火,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撩起欲火,仿佛不论何时何地都要肌肤相亲,来借此宣泄狂热的爱意。相伴六年有余,此时的情事则更如细水长流,温柔缠绵恋恋不舍,肉体相合比起欲望则更像是深深的依恋。进出吞吐间,无不是依赖。对方即为自己的安心之所。
“舒服吗?”百里灏章吻了吻柏晏清的额头,轻声问道。
柏晏清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一双美目水汪汪的:“舒服的。”
耳鬓厮磨了一阵,柏晏清道:“我去为陛下倒杯茶水来。”
百里灏章道:“这点小事何须劳烦你。朕有手有脚的,朕自己来。”
柏晏清一本正经,好像他不是要去倒茶而是在商议什么大事一般:“陛下,让我来。”
柏晏清披上中衣,拿起亵裤,却被百里灏章劈手夺了过去。
柏晏清认真道:“还给我。”
百里灏章懒散地靠在床头,气定神闲泰然自若,痞得理所应当:“不还给你。”
柏晏清刚要去抢,百里灏章就顺手把亵裤往空中一扔,另一只手又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它。
柏晏清:“…………”
他不再同百里灏章周旋,干脆地起身倒茶去了。
百里灏章倚在床头看着柏晏清的背影,见他被笼罩在暖黄朦胧的灯影中,中衣刚刚好遮住了臀部,一双腿生得又白又长又直,百里灏章心里默默想:这是从哪儿找来的宝贝,真是浑身都是宝。
“晏清。”
“嗯?”
“你的腿生得真美。”
柏晏清笑道:“这么些年了,这些羞人的话还没说倦啊。”
百里灏章接过他手中的茶碗:“说不倦。你太好了。”
柏晏清装作听不见他腻歪得过分的甜言蜜语,过去为百里灏章按起头来。
百里灏章问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朕无事,你不必忧思过重,犯不着谨小慎微。”
他没听到柏晏清回话,以为他是方才被自己夸的羞了起来,随即玩心又起,变本加厉意味深长地道:“你是知道朕体力有多好的……晏清?”
平常说些荤话,柏晏清都会羞得抗拒,而这时他却一言未发。百里灏章感到奇怪,一回头便撞上了柏晏清茫然无措的眼,像极了走失的小羊羔。
百里灏章收起了嬉皮笑脸,问道:“晏清,怎么了?”
柏晏清道:“我想……日后由我来亲自照顾陛下的起居。”
百里灏章把他揽在怀里:“这些琐事不必你事事挂心。”
柏晏清执拗道:“我想。”
百里灏章拍拍他的背,应了下来。
柏晏清紧紧攥住了手心里那根白发,更加用力地抱住了百里灏章。常言道一叶知秋,方才在百里灏章头上看到的这根白发让柏晏清的心都漏跳了好几下。但凡百里灏章有一点事,都足以让他风声鹤唳。
生老病死乃是人间常事,他却愈发看不透了。
他早就离不开百里灏章了。
窗棂外正是七月盛夏,蝉鸣声声绿意正浓。
柏晏清手中拿着书卷听小太子背书。小太子背得流利通顺一字不漏,柏晏清骄傲之余也不禁心疼,总觉得是自己没把这孩子照顾好。不过还是五岁幼童,本应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却这么懂事……是给这孩子无形中施加了太多压力了吗。
柏晏清道:“好了。琰儿可以歇上一会儿了。喝些冰绿豆汤解暑,好吗?”
百里博琰默不作声,乌黑澄澈的眼睛盯着柏晏清看。
柏晏清笑了,揉了揉他胖嘟嘟的小脸:“这是怎么了?”
百里博琰道:“父皇说,皇妹会长得很像爹爹……儿臣在想妹妹会是什么模样。”
柏晏清看他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感到哭笑不得,心想真是什么没谱没影儿的事都能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还讲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他亲眼见着了似的。正欲开口同百里博琰讲,你若是不想那就不会有妹妹。可话到了嘴边却变了个样子:“琰儿,若是日后真有了妹妹,你会……喜欢她吗?”
与柏晏清迟疑的询问正相反,百里博琰闻言便不再苦苦思索“很像爹爹的小妹妹”是什么个模样,而是眉开眼笑道:“儿臣欢喜!儿臣会给皇妹捉蝴蝶,采玉兰花!”
柏晏清错愕了一瞬,随即又笑了起来。他想起百里灏章抱着百里博琰在御花园摘玉兰的那天。御花园的玉兰纯白馥郁,百里博琰固执地觉得这么香的东西必然是好东西,说想去摘几朵放在静昭宫和东宫。百里灏章对百里博琰很是器重,故而虽疼爱却也严厉,也从不娇惯。百里博琰因此极少任性,但那时却认认真真地讲想去折花,一板一眼一根筋的神态同柏晏清固执的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百里灏章一愣神,随即笑着应允了,得了空便把百里博琰带去御花园,抱着他摘玉兰。百里博琰一眼不眨地寻找他觉得开得最美最好看的玉兰,要开得好的,长得端正的,精挑细选十分讲究。那几日静昭宫内花香浓郁,连睡梦中仿佛都有玉兰。
柏晏清踌躇半晌,不确定地问他:“那……若是弟弟,你还会喜欢他吗?”
百里博琰闻言低下了头,柏晏清登时心一沉,不料百里博琰再度抬起头时,却眸光烁烁:“若是皇弟,那他或许不喜欢蝴蝶。那儿臣便教他习字,与他一同骑马,蹴鞠!儿臣还会采玉兰花给弟弟!”
百里博琰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小脸稚嫩表情却很严肃,异样的反差引人发笑。他反问道:“弟弟也会长得很像爹爹吗?儿臣总听人说,儿臣长得像父皇。”
他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却没听到柏晏清有所回应,便有些局促,担心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惹得爹爹不高兴了。百里博琰小心翼翼地问:“爹爹不喜欢弟弟妹妹吗?”
柏晏清笑着牵起他的小手拉到跟前:“怎会?我是怕你不喜欢,也怕我教不好。”
百里博琰拨浪鼓似的摇起小脑袋,纠正道:“爹爹教得极好!儿臣喜欢爹爹!”
柏晏清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道:“要是真把你照顾得好,你也不会这般懂事。”
百里博琰不服气:“爹爹此言差矣。常言道人各有志,这还是爹爹教给儿臣的。为何与儿臣同龄的孩子们喜爱玩闹,儿臣就也要喜爱玩闹才好呢?儿臣喜欢读书习字不可以吗?”
见到柏晏清嘴角温和的笑意,百里博琰又道:“儿臣也想有弟弟妹妹和儿臣作伴,儿臣定会做一个好兄长”
柏晏清心头一暖,微微发烫的暖意从心口流向四肢百骸。稚子纯真无邪的话宽慰了他,日复一日沉积在胸口多年的郁结之气竟然就如此轻易地被幼子打散化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经年的心结也并不是瞬息间便能开解得了的,但至少百里博琰的一番话给了柏晏清一个敞开心扉的机会。
柏晏清道:“琰儿,多谢。”
百里博琰不解道:“爹爹谢儿臣作甚?”
柏晏清笑着为他理了理头发,没有多言。百里博琰想了想,问道:“爹爹担心儿臣不喜欢弟弟妹妹,是因为爹爹不喜欢自己的兄弟吗?”
柏晏清笑道:“琰儿真是机灵。不过爹爹并不是厌恶自己的兄弟,这种感情比较复杂,琰儿还太小,还不明白。”
百里博琰好强,倔强道:“儿臣长大了些就会懂的!”
柏晏清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他叹了口气道:“我不希望你懂。”
儿时他被拘在那一亩三分地,身旁伺候的人大多像避着瘟神一样躲着他,他也听尽了闲言碎语。明明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便是爬到屋檐上看到的风起云涌万丈霞光,以及天光淡去皎月高悬时一座座宫殿逐渐亮起的萤火光辉,可柏晏清却总觉得他那时的记忆是灰蒙蒙的,像是雪地上肮脏泥泞的棕灰足印。对于过往他什么都记不清晰,也看不真切,连父皇和母妃也只有模糊的影子,但他却格外深刻的记得,让他第一次感受到疯狂的,快要吞噬他的嫉妒的那个人,他的同父同母的胞弟。
同为皇贵妃所出,三皇子殿下却极得圣宠,满月酒就办得如此风光隆重。你再看看这里头的二皇子殿下,不闻不问这么些年,好像没生过这个孩儿似的。同父同母不同命啊……
二皇子殿下的满月酒,生辰都未曾操办过……
彼时年幼的他被这些话语间的恶意刺伤,经年累月,羡慕也发酵成了嫉妒,变为了心口上的一道道丑陋伤痕。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不是恶人,不是的!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弟弟,却嫌恶我?
寒风凛冽。好像从来没有哪个冬天有那么冷过。
年幼的柏晏清被踢倒在地,他一声不吭坐了起来,鲜红的血液从额角伤处涌出。
“真是晦气。”记忆里锦衣华服的少年面孔已经模糊,但语气里却满是清楚明了的鄙夷和不屑,“跑出来碍什么眼!”
一旁的宦官道:“太子殿下,陛下还等着您呢,三皇子殿下的生辰宴可少不了您。”
“哼。”太子厉声斥责,“你这么看着孤作甚?冲撞了孤还毫无悔过之意?”
言罢,太子抬起手便是一耳光,再次把柏晏清打翻在地。柏晏清一动不动,全身被冻僵了,脸颊和额角却火辣辣地疼。四周一片嘈杂,他感到自己又被踢了几脚。不知过了多久,骂骂咧咧的声音才终于消失了。
柏晏清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坐了起来,静静地看着他们远去,直到殷红的血流进了眼里。
他知道自己不讨喜,所以也极少走出自己的宫门。那日正巧看到了一只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奶猫,柏晏清见它可怜便想抱它回屋过冬,谁知一靠近小猫就被吓跑了。柏晏清一路追着它跑,不想却跑到了太子轿前……
要是没有弟弟就好了……
如果没有他,我就不会知道,我原本也可以得到那样多的疼爱。
我恨他。
我恨他们。
要是他……
要是他死掉就好了。
即使只是瞬间的恶念,冷静后的柏晏清也为此感到极度羞耻和难堪。他惊讶于自己居然也会如此恶毒。
而三皇子也在五岁时夭折。
大抵是丧子之痛太过痛彻心扉,皇帝和皇贵妃这才终于想起了那个被他们刻意遗忘在皇宫角落里,有点不太一样的儿子。不久后,二皇子柏晏清被接了出去。迟了那么多年,他才终于得来了一个皇子的身份。
……以同父同母的胞弟的死为代价。
约莫半个月后,柏晏清在三皇子的寝宫外,静静立了许久。
傍晚时分,鸟雀聒噪的“嘎嘎”声响彻整片天空。数月前热闹非凡的宫殿眼下却冷清寂寥,让人唏嘘不已。宫人们路过此地时都纷纷加快了步伐,毕竟幼子早夭,视为不祥。
我……并不是真的希望你死掉的。
小少年小声抽泣起来。
刚怀上百里博琰时,柏晏清时常梦魇。前尘往事皆是心魔。梦醒时睁开眼,看到百里灏章才觉心安,唯有抱紧百里灏章,他才可得一夜好眠。百里灏章才是让他安心的良药。
没事的,孩子。
柏晏清倚在百里灏章怀中,轻柔地抚摸着隆起的小腹。
你若是不喜欢,我定不会让你为难。
兄弟不睦的折磨,我不愿让你也被迫感受。
诞下百里博琰后不久,柏晏清就向王玄问起了避子汤的事。每次看到百里灏章那么喜欢孩子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也变得难以开口,只得哽在喉头。
还好如今,困住柏晏清的茧已经被百里灏章和百里博琰敲打得破败不堪。虽然仍会介怀,却也足够让柏晏清不被往昔绊住了。
这几日来,柏晏清每天都在百里灏章的身旁忙活,倒也确实没有谁能比柏晏清更懂百里灏章的心意了。批奏章批得乏了,柏晏清便为他揉肩捶背。口渴时,柏晏清就为他端来一碗山楂枸杞茶。
这天用午膳时,百里灏章尝了一口面前的糯米丸子,八九成肯定地问道:“这是你做的?”
柏晏清点点头,应道:“是。还合陛下的口味吗?”
百里灏章极力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这些小事不必你事事操心。
之前柏晏清说要照顾他起居,他随口应了,也没想到柏晏清竟会这般无微不至。这几日同柏晏清说过几次,不需要他总这么费心,这些小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可柏晏清总会执拗地说想照顾陛下,劝也劝不好。百里灏章察觉到了他的焦虑,便没有再劝。
是不是在宫里待久了太闷了?百里灏章这样想着,忽地记起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便计上心来。
“你做的自然是最合朕胃口的。”百里灏章拉过他的手,玩起他修长葱白的手指来,“今晚出宫,去得月楼吃你爱吃的鲫鱼豆腐汤?”
柏晏清点点头,道:“我去同琰儿讲……”
百里灏章半眯着眼打量柏晏清,带了几分逗弄意味的狡黠神态搞得柏晏清不自觉红了脸。柏晏清悄声问道:“我讲得有何不妥之处吗?”
“极为不妥。”百里灏章表情严肃,凑到柏晏清耳畔继续道,“晏清,你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还想着要带上太子呢?”
今日正是七月初七,七夕。
柏晏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戏弄了,他回道:“七夕……七夕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也是会带上他们的孩儿的。”
百里灏章斩钉截铁:“他们不会。”
柏晏清扁了扁嘴,仍不服输:“琰儿也想出宫去玩。”
百里灏章直截了当:“太子不想。”
柏晏清:“…………”
百里灏章明知故问:“晏清不想同朕一起出宫去?”
柏晏清咬了咬嘴唇,别过脸小声道:“……想的。”
日暮时分,挨家挨户门口挂着的红灯笼都被点亮,整座建安城灯火辉煌,宛如白昼。街上戴着各色面具的行人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百里灏章和柏晏清也混在这人群中,一黑一白,一洒脱一俊逸。柏晏清侧过脸看了一眼戴着书生面具的百里灏章,抿嘴偷笑。
面具是建安七夕必不可少的道具,与姻缘密切相关。建安城南有座桥,桥下常有成群结队的鸳鸯游过,故得名鸳鸯桥。每逢七月初七,戴着面具的男男女女在鸳鸯桥下吟诗作对,若是心意相通,再摘下面具叙上一叙。男子戴着面具也不怕被友人笑话,女子戴着面具也不觉怯懦不愿讲话。无关出身,无关富贵,郎情妾意,摘下面具,便促成了一桩桩佳话。据说起初是为了女儿家择一心意相通的好郎君才想出的法子,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变得愈发大众了起来,到了七夕大家伙儿都爱戴着面具凑个热闹。不戴面具的人倒成了异类。
出了宫发觉自己成了异类的百里灏章便扯着柏晏清到路旁的小摊上挑面具。柏晏清面如冠玉,一身白衣飘然欲仙。常有人说再美的人儿看久了也习惯了,便不觉得有那么美了。可百里灏章却觉得柏晏清没有一刹那是不美的。要不是街上人潮汹涌,他早就把柏晏清按在哪儿亲了。
看到柏晏清疑惑的眼神,百里灏章才把他那些香艳旖旎的想法收了收,顺手指了一个狐仙的面具:“这个就很衬你。”
柏晏清拿起百里灏章所指的面具,手指摩挲着狐仙面具上的火红纹样,笑容清浅却像蘸了蜜糖:“好看。”
随即,柏晏清便把面具往脸上一比划:“很衬我吗?”
百里灏章竟看得有些呆了。一旁的小贩连忙道:“公子戴狐仙面具真是再适合不过了!乍一看公子,还以为是哪路神仙呢!”
百里灏章似乎不太满意自己的话被抢了,但一旁的小贩却浑然不觉,只想着多卖几个面具,便拿起麒麟面具塞给百里灏章:“这位公子瞧着十分尊贵,是大富大贵之相。这麒麟面具真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百里灏章却把面具放回原处:“麒麟与狐仙又不是一对,怎会适合?”
小贩被他说蒙了:“一对……一对?难道两位公子是……是一对?”
小贩登时哑巴了似的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只见那白衣公子拽了拽玄衣公子的衣袖,望向玄衣公子的眼神中虽有几分责怪,更多的却是缠绵的情态。
都这么明显了我怎么早没看出来!小贩懊恼地想,连忙道:“两位公子仪表堂堂,天人之姿!般配,般配得很哪!我可没有说断袖不好的意思啊!当今圣上可就是断袖!”
话音刚落,他突然发觉白衣公子像是在憋笑,而那玄衣公子的神情中则是露出了一丝古怪。
小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讪笑:“二位公子,我笨嘴拙舌,要是说错了什么你们别跟我计较……”
百里灏章随手挑了一个书生面具:“老板,就这两个。”
小贩乐道:“好嘞。”
收了钱的小贩掂量着手中银两,伸长了脖子望了一眼手牵手离开,最后消失在汹涌人流中的二人,小声嘀咕:“今儿真是见着了活的断袖了。”
百里灏章看着前路目不斜视,问道:“你看着朕笑了许久,在笑什么?”
柏晏清奇道:“隔着面具,陛下如何知道我在笑?”
“朕就是知道。”百里灏章牵着柏晏清的手缓慢地向前走着,“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得月楼怕是没座了。”
建安七夕,从戌时起要放上两个时辰的烟花,而得月楼便是绝佳的观景地。果不其然不出所料,得月楼早已是座无虚席人满为患。二人取下面具,得月楼的老板认出了百里灏章,百里灏章还没说什么,老板就开始连连赔罪,差点就要自扇耳光,还好被百里灏章拦下了。
“无妨。生意兴隆是好事。”百里灏章道,“今日原本没打算凑这个热闹的。”
柏晏清也颔首道:“无事。下回再来吃鲫鱼豆腐汤。”
离开了得月楼,百里灏章笑眼弯弯道:“看来这下要饿肚子喽!”
柏晏清道:“怎会?我看对面那个牛肉面铺就很好,初到建安时我时常去那里吃牛肉面,肉夹馍的味道也很好,很香的。”
数年前每日坐在得月楼盼着心上人出现的记忆涌上心头,百里灏章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温柔的笑意,更加用力地握住了柏晏清的手。他得意地道:“朕当然知道。”
柏晏清闻言困惑地看向他,像是在问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百里灏章不答,只是拉着柏晏清的手走向面铺:“朕早就想尝尝了。”
两人一人手捧一碗牛肉面坐在角落里。柏晏清一边吃一边瞄百里灏章,然后低下头抿嘴笑。百里灏章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腰,有些好笑地望着柏晏清,问他笑什么呢这么开心。柏晏清拍开他的手,把自己的肉夹馍里酱汁最浓郁,色泽最饱满的肉往百里灏章的碗里夹。
百里灏章按住了他的手:“你这是作甚?”
柏晏清挣开他的手,固执地把肉往他碗里夹。他抬眸瞟了百里灏章一眼,一双桃花眼水润勾魂:“想你多用一些,你吃就是。”
“柏晏清。”百里灏章捉住他的手,在他耳边笑着“威胁”道,“朕不许你再撩拨朕了。”
柏晏清推开他:“胡思乱想什么。”可方才百里灏章温热的吐息却已经让他乱了方寸,耳根都浮起薄红。
百里灏章轻笑一声:“罢了。不和你计较。过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看烟花。”
吃饱喝足后,二人又重新戴好面具,十指相扣混入了人群中。
百里灏章说的好地方便是甘霖塔。甘霖塔是一座七层八角琉璃塔,塔心中空,可顺楼梯拾级而上。到了那里,才发觉已有不少人扇着扇子聚集在各层等待着戌时的烟花了。
走到了六层,柏晏清看到一处空地,正欲上前去,却被百里灏章拦下了。
百里灏章道:“我们在后面赏烟花就好。让旁人到前面去看。”
柏晏清虽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再往前去了。
不过多时,便看到一个小光团“嗖”地一声冲向了墨黑浓稠的天幕,在停滞的瞬间砰然炸响,须臾之间爆发出巨大的金黄色火光,整座建安城好似都被笼罩在这金澄澄的烟火之下,亭台楼阁皆被镀了金,熠熠生辉。四散的花火如同星辰一般,拖着长长的尾巴接连坠入了平静无波的雁湖,惊动了湖中的鱼儿,如同飞翔一般腾空跳跃。
这盛放的烟花,可不就正是盛世繁花!
周围人声嘈杂了起来,各种声音,或欣喜或惊叹,一并涌入耳中。柏晏清这才从烟花带给他的撼动中回过神来,他下意识侧过头往百里灏章的方向望,但百里灏章却不见了踪影。柏晏清立即四下张望寻找了起来,可是人着实不少还都戴着面具,又是在夜里。一时间,慌张失落袭向了柏晏清,他茫然无措地在这层转着圈仔细查看。
“乱跑什么。”
忽然,柏晏清听到了身后百里灏章的声音和低笑,紧接着就被抓住了手腕。在柏晏清回头的瞬间,面上的狐仙面具被取了下来。
然后,他就被揽着腰撞进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一温热柔软之物贴上了他的嘴唇。
正在此时,又有烟花在夜空砰然绽放。
柏晏清闭上眼回应着这个吻,胸口怦然作跳,只觉得心跳声竟比烟花炸响的声音更要大更要剧烈。而与此正相反的则是唇舌间温柔的纠缠。
过了好一会儿,百里灏章才放开他。百里灏章的拇指碾过柏晏清的唇瓣,为他拭去唇边银丝。
然后百里灏章的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些什么话,但却被烟火巨大的炸裂声掩盖过去了。夜空中流光溢彩,耀眼夺目的亮光勾勒起百里灏章英俊的眉眼轮廓,明亮的瞳仁一如七年前初见那时那般。一晃数年经历了多少事,他好像还是原来那个鲜衣怒马的赤诚少年。
柏晏清感到自己的心跳都错乱了。他故作镇静道:“……陛下,方才说了什么?”
百里灏章笑了笑,凑到他耳边啄了一口他的耳垂,道:“朕说,朕在这儿呢。”
柏晏清觉得脸上直烧得慌。
眼看百里灏章又要吻她,柏晏清立即抬手捂上了他的嘴。
柏晏清小声道:“不可以。……有好多人呢。”
百里灏章拉开了他的手:“无妨,人都站在前面看烟花呢。”
柏晏清不禁哑然,难怪方才不叫他往前站。
百里灏章想了想又道:“有人看也无妨,随他们看。”
柏晏清被百里灏章揽在怀中,想躲也躲不开,接连被吻了好几回。耳边是烟火声和纷乱人声,柏晏清羞臊得很,气喘吁吁小声恳求:“不行……这样不行……”
百里灏章放开他,把狐仙面具为他戴好,而后在面具的前额处印上一吻:“想不想坐船?”
稍后,火树银花游人如织的长街上便多了两个逆着人流的身影。
月上柳梢头,荷香静谧处。
在不远处的天际,璀璨的烟花接连绽放。近处的荷花深处停泊了一只小客船,已经颤颤巍巍摇晃了许久,船中不时传出隐忍的呻吟,黏黏糊糊的软调子甜蜜销魂。
百里灏章打趣道:“这么摸不得?”
说完,百里灏章又向下瞟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还好今日出宫穿了黑衣,要是穿了其他颜色的衣服,旁人怕是会以为朕这是尿裤子了。”
柏晏清一低头便见到百里灏章衣裤上大片濡湿的水渍,不觉脸烫,嗫嚅道:“……我忍不住。”
百里灏章咧嘴笑了起来,抬手为柏晏清整理乱了的头发,发丝绕指如同情丝缠绕。百里灏章又摸了摸他的脸,柏晏清不自觉歪头亲昵地蹭起了他的手。百里灏章看着柏晏清情事后眼神里流露出的些许迷离的痴态,道:“忍这个作甚?倒是真有这么舒爽?”
柏晏清点点头:“嗯。”
二人又亲了起来。吻毕,百里灏章问:“记不记得宜州,你和朕也一同泛舟湖上?”
柏晏清抿嘴笑了:“陛下每逢坐船必会问及此,不敢忘。”
“怎是不敢忘?”百里灏章笑着掐了一下他的腰,“朕不许你忘。”
柏晏清轻哼一声后去拍他的手:“别……”
百里灏章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着夜空的星辰,但唇角却挑起了顽劣的笑意:“觉得舒服了就自己动。”
天边的烟花仍在盛放,泊在荷花深处的小客船又开始轻摇慢晃了起来。
百里灏章牵着柏晏清的手回宫时,天地间已经重归寂静,先前拥挤的街道上也没什么人了。百里灏章在快打烊的梨汤小铺前停了一下,买了一碗梨汤。
柏晏清接过百里灏章递来的梨汤,不解道:“为何?”
百里灏章凑到他耳边悄声道:“你不渴吗?弄得朕一身都是……”
柏晏清的脸登时就红透了,什么也不再问了二话不说就把梨汤喝了个干净。
百里灏章瞧着他粉红的颈子着实可爱,又伸手捏了一把他的后颈肉,还不知死活地继续道:“还好穿了黑衣。”
柏晏清狠狠地瞪了百里灏章一眼,只可惜并没有什么威慑力。毕竟在百里灏章看来柏晏清那双桃花眼再怎么想凶狠也是含情脉脉的。
百里灏章轻轻啄了一下他的额角,拉起柏晏清的手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