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沟深》是作者叶初阳所著的一本古耽小说,主角为云卿烟儿的小说御沟深主要讲述了:烟儿要付出很多的东西才能得到自己喜欢的人,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痛苦,因为他只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已,为什么有这么多人阻止他。
网友热评:到底是为什么。
《御沟深》精选:
“可惜是个男孩。”他把我满是污渍的脸擦干净后,盯了许久,最后轻轻地叹息道。
我浑身发冷,又起了高烧,便再也顾不得他说什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醒来,我才发现,我被班主捡进了戏班子。
不过我不求什么,有容身之所,只要能活着就行。
那年洪水淹没村庄,在举家流亡的路上,我不小心撞到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我栽倒在地上,一名锦衣公子撩开帘子,探寻的眼光正落在我身上。
爹娘慌张下跪求饶,那人却冷冷地道:“污了本官尊驾,你们如何赔得起?”
爹的头都磕破了,但他仍不依不饶,最终趾高气昂地吐出一句:“既是这小子闯祸,便以他抵债吧。”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侍卫将我拉走,他顺手给爹娘扔下一串钱,便进了轿子。
再后来,他带我进了一座豪华的院子,却又不再管我。
我日日受下人欺凌不敢言,终于一个雨夜,一名贵气逼人的妇人来到后院,吩咐人把我揍了一顿,扔出了门。
那年我四岁。
京城的大雨连绵了一个月。
一场大病后,我醒来才知,自己被捡进了戏班子。
只是师兄们常常嘲笑我:“哪里来的小叫花子”,“男人长得这么漂亮”,“你看他这细胳膊细腿”,“男不男女不女的”……
我忍气吞声惯了,便任由他们戏耍。
一个下雨的早晨,我们练完戏回来吃早饭,我落在最后,前面的师兄回头推了我一把,我身体娇小单薄,便又摔在了积水的地上。
这时,一个浅紫色的身影挡在我面前:“你们就会欺负新来的!再被我发现,我就要告诉班主!”
师兄们笑着跑着散了,她转身,伸出白净纤细的手:“起来吧。”
我浑身泥泞,不敢牵那只手,默默地爬了起来:“谢谢你。”
她大大方方地抱住我:“我们都是没有家的人,我会护着你。”
而我却因为自己身上的泥水沾到了她的裙子上手足无措。
从此我与师姐一同练戏,一同生活。
练了两年之后,园子里花旦缺人,班主看我身型纤细,又与师姐形影不离,于是让我跟着师姐,同拜了京城名旦华云城为师。
往后的日子,俯仰顾指间便匆匆过去了。我也不愿再与师兄们有任何交集,只是天天跟在师姐的后面。春天师姐在回廊下摘了紫藤花给我做花饼,夏夜我练完戏在纷纷如雨的花树下枕着师姐的腿乘凉睡着,秋天的清晨我们踏着薄薄的雾气在河边吊嗓子,冬天华师父突然告诉我俩,圣上有旨,明年三月惜颜班进宫,为皇帝唱戏。
这年,我十岁,师姐十四岁。
华师父给师姐安排了一出《游园惊梦》。成云成泥,在此一举。
从此师姐练戏更加勤勉,我在旁学习陪伴,也不再耍小孩子脾气。
师姐说,她要成角,要更好地护着我。
而我,只想师姐在我身边。
但我也懂,这是华师父对我们的栽培。我们不能辜负了华师父。
天气渐暖,三月很快就到了。
师父领着我们进了宫,看着红墙里的一切,我很激动,也很惶恐。
但是有师姐牢牢握着我的手。
在后台,我为师姐上妆,师姐穿上百蝶穿花的大红戏衣。前台咿咿呀呀地唱着,师姐掀开帘子过去,我在帘子后面透过小小的缝隙紧张地看着。
漫长地等待过后,听见外面那个男子说:“戏唱的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名许裳儿。”
“《凤还巢》会不会?”
我还没来得及紧张,就觉得后脖颈一紧,班主提起我来:“你小子快去打扮,一会唱程雪雁,不准丢人。”
这是我第一次站在这么大的台子上唱戏。我只记得师姐美得惊心动魄,台下的观众,包括那个最尊贵的人,都牢牢盯着她。
一曲终了。
我知道,师姐,成角了。
回到戏班子,宫里流水般的宝物赏赐下来,还有赐给师姐的几套极好的戏服和头面。
接着下来的,就是皇帝的口谕。
华师父告诉我俩,师姐,今年及笄之后,要进宫了。
听见这个消息我愣在原地。“圣意不可违。”华师父说,“你要为你师姐高兴,哪知今日这一出《凤还巢》,可就真的凤还巢了呢?”
华师父走了,房间里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很久,师姐开口说:“烟儿,你不愿意,咱们就逃吧。”
“师姐,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呢……我也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道理。我们逃了,师父怎么办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华师父也不再拘着师姐天天练功。师姐就像是要把这辈子对我的好,全在这两个月之内给我一样,拼了命地宠我,疼我。
看着她甜甜的笑,我心如刀绞,却只能忍下泪水。
如果结局是分别,那就让我在离开之前,在这个快乐的梦里沉沦下去。
师姐及笄那天,轰动了京城。这一天,我明白了什么叫冠盖满京华,也明白了什么是斯人独憔悴。
傍晚,皇上乘着一顶轿子,便服接走了师姐。
留给我的,只有一幅画像和回忆。
侯门一入深似海。别人都想的是一曲《凤还巢》,师姐也如愿以偿“凤还巢”。可是后宫凤位只有一个,这让师姐如何自处。
月华如水,我静静地看着梧桐叶在床上的影子。
从前师姐总是说要保护我,我也想过保护她,可是以后还有机会吗?听说宫里是吃人的地方,我这辈子还能见到师姐吗?
师姐走后我又病了一阵子。
华师父怜惜地照顾我。他说:“你师姐成角了,飞上高枝了,你这样消沉下去,她知道了会心疼的。”
我说:“我只想见师姐。”
华师父说:“那你更要好好练戏。成角了,才有可能。”
我从床上翻身跪在华师父面前:“师父,您教我成角的戏,我肯吃苦,我肯学。”
六年间,华师父把一辈子的心血全传授给了我。他常常看着我,说我比师姐样貌更出众,比师姐的天份还要高,比师姐学得还要好。我开始登台唱戏,捧场的达官贵人也越来越多。期间市井间也有师姐的消息传来,听说师姐一入宫就封了常在,在宫里颇受宠爱,现在已经是昭贵人了。
丞相府的紫藤花开得浓烈。
我应邀给丞相府唱完堂会,拒绝了大公子送我的好意,一个人走回戏园子。
路上经过之前师姐常和我去的糕点店,我心里一酸,踏进店门。
“秋先生,您来了,看吃点什么啊?”
“就来点紫藤花饼吧。”我淡淡地说。
“好嘞。先生,您师姐现在可是深得圣意。我这听说,昭贵人已经怀上龙胎,皇上甚至要把她的父兄接回京城。”
“您可能不知道,昭贵人可是前吏部尚书的嫡女,这吏部尚书因侵占田地被判流刑,父兄被发配边疆,母亲又去的早,她一个女孩,就被托付给了戏班子。”
“这昭贵人得宠,皇帝就想把她父兄召回京。官是做不成了,还能锦衣玉食。”
颜老板一边说着一边讨好着我,我道了声告辞,轻轻放下银子提着糕点走出大门。
“师姐有家了。”我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吃着紫藤花饼。淡淡的甜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她过得很好,我不需要去找她。”我这样说着,心里又在祈祷,“看一眼她吧,看一眼就够了。”
回到戏园子,华师父像是在门口等了我许久。
“烟儿,刚刚皇上下旨了。”
“他要你七天后进宫唱戏。”
“师父,我不唱《凤还巢》。”
在我的要求下,这次我登台唱的是《钗头凤》,在珠玉、水袖、纸扇间,我莲步轻移,悄悄往台下瞥去。
正要寻找师姐身影时,却不经意和那人对视。俊美的脸棱角分明,一双剑眉下是水波流转的桃花眼,薄唇上漾着多情缱绻的笑。
那勾人的眼睛让我心头一颤,赶紧把眼神收回来继续唱着我的戏。
一边唱一边寻找,那人身旁是一名光彩夺目的女子,身着簇锦花团绛色罗裙,脸上的风采亦是明媚动人,另一旁是身着湘色罗裙的女子,眉目间温婉动人,想来人也是极温柔平和。
一曲终了,师姐今天并没有来。
我压下内心的遗憾,颓然坐在梳妆台前,一点点抹掉脸上的胭脂。看着镜子中倒映出一张清秀的脸,想到从前,师姐上台前我为她上妆,我下台后师姐为我卸妆,如今只留我一人品惆怅。念及此,一滴清泪从脸上划过。
“一声弹指泪如丝,央及东风休遣,玉人知。”
温柔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慌张擦掉眼泪,“草民拜见皇上。”
“无事,朕就是来看看你。”
“陌上人如玉,说的就是你了。”
晚上皇上亲自送我回了戏园子。
华师父在厅堂等着我。
“过来。”他说。
华师父握着我的手,神色复杂,恍然间我发现他也老了许多。
我和华师父知道,今日亮相,我可终于算得上是京城第一花旦,可我和他都高兴不起来。
第二天早上,宫里宣旨让我入宫。
我和华师父都不意外。华师父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师姐入宫是荣幸,而我入宫,这不是笑柄吗?
我想见师姐,看一眼就好了,我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参与。
“我不想侍寝。”
来这红墙之内只是为了我的师姐,我只想远远地看见她,什么皇恩,什么盛宠,都与我无关。
何况,我还是个男子。
“贵人呀您不能这样,入宫第一晚就得到了皇上的传召,这是多少人得不到的。”赵公公有些聒噪,“入了宫,咱们就得靠皇上的恩宠活着。”
我从未想过入宫,更未想过给皇帝侍寝。与师姐过平淡的一生已是不可能,为何天意还要这样捉弄我?
这样想着,我被赵公公扶上了步撵。
“贵人,按规矩只有嫔位之上能乘步撵,您看皇上可是对您上心了呢。”
我也不语,任他们把我抬到逸兴殿。
进入正殿,对着那明黄色的身影,我刚要下拜,就被他搀起来。
“退下吧。”他清冽威严的声音响起。
“烟儿你可有怨朕?”皇上抬起我的头,“朕知道这很突兀,不合常理,也有大臣来上书劝谏……可朕,自从那天见到你,朕就想要你陪着朕……”
我垂下眼帘,不欲看他。
这晚,他只是抱着我,把我的头枕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便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贵人,皇上已经上朝去了。皇上吩咐不要叫醒贵人。”赵公公在帘外候着,“皇上赐贵人华阳宫,免贵人中宫请安。皇上特地嘱托贵人,无事在华阳宫中,不要在后宫乱走动。”
我起床,有宫人给我换上秘色长衫,衬得我愈发白皙清瘦。
到华阳宫时,一众宫人早已等着我。为首的太监叫小乐子,十分伶俐,说话讨喜,还有两个大宫女叫知意、知瑶。我赏赐安排了下人,简单用了些午膳,决定下午去找师姐。
一个人悄悄出了华阳宫,也不知师姐在哪,只好拉了个过路的宫女。问清楚路,我沿着清漪池往东边的妙音堂走去。
一路上,我算是明白了“近乡情怯”的感受。六年过去了,我既想早点看见师姐,知道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又怕见到她。特别是当前这个尴尬的身份,让我不知以何面目见她。
正在我低着头想一会怎样跟师姐开口时,听见旁边几声戏谑:“呦,那不就是皇上最近带来的妙人吗?是该叫‘妹妹’吗?”
我不欲与她们争辩,却又听见她们说:“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华城云勾搭先皇不成,倒是教出两个好徒弟,侍奉同一个男人,真让姐姐羡慕。”
旁边的一群女人跟着嘻嘻地笑了出来。
“不准你们这样说我师父!”
“本宫看你是不懂规矩!”中间穿着百花曳地裙的妃子瞪着杏眼,“留春,去给本宫教训他!”
旁边的宫女作势要来打我,可她们忘了,虽然纤细,但我也是个男子。她的巴掌还没落下,我只一挡,她就跌入了池子中。
这下可热闹了,我想走,一群宫女太监拦着我不让我走,那妃子花容失色:“落水了!打人了!快去告诉皇上!”
这时我背后传来一声:“皇上驾到。”接着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落在我肩头,他在我耳畔轻轻说:“烟儿,叫你在华阳宫好好待着,你怎么出来了呢。”
皇上没有生气,只留下赵公公殿后,就佯装生气地拉我走了。
接着,我被禁足半年的消息从华阳宫传出来。
皇上静静地坐在我对面,我垂下眼帘,默默回想这群妃子的嘲笑和奚落,就像多年之前师兄们欺负我一般,可是这次没有师姐保护我。师姐刚入宫的时候,应该也受了不少委屈吧。
现在师姐有家了。
“烟儿,你在想什么?”皇上握住了我的手,“朕会保护你。”
师姐也说过。
我的依靠,只有皇上了。
可我抢走的,却是师姐的恩宠。
“烟儿,朕是为了你,才把你禁足的,这后宫和前朝,都容不下你。”
“可朕一定会护着你。”
“烟儿,不知你是不是还怨朕把你带进宫。朕没有问你,是因为朕等不及了。你要是愿意,朕会永远爱你,你要是不愿意,朕也会护你周全。”
夜半下了一场大雨,敲在窗上,我在皇上的怀里惊醒,泪流在他的胸膛上。
华阳宫宫门一闭,隔绝了外面的纷扰是非。
我让宫人们把望湘楼收拾了一下,搬到望湘楼去住。
我上楼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小乐子安了一张小叶紫檀美人榻。
推开窗,清澈的风穿堂而过,我靠在美人塌上,侧身就能看见窗外朱墙黄瓦,落日晚霞,看见有人从墙下走过,看见有鸟儿穿越云层下的阴霾,飞往外面的世界。
“知意,知瑶,小乐子,你们搬几张凳子,就我们几个人,我们说说话吧。”
“昨天我在园子里,失手推了一个叫留春的宫女入水,她是谁的宫女?”
知瑶开口道:“留春是丽妃的宫女。丽妃有两个大宫女,长春、留春。长春姐姐还好说话,留春和丽妃一个脾气,恃宠而骄,得理不饶人。”
“丽妃是大理寺卿顾长策大人的独女,容貌美艳而性格跋扈,贵人还是不要得罪她。”知意补充道。
“那皇上还有什么妃嫔?”
“如今的皇后,是前太子太傅嫡长女,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皇上对她敬重有加。”
应是那天台下湘色罗裙的女子。
“娴贵妃,其父秦大将军早年战死沙场,皇上抚恤秦家,封其兄秦同光为安远大将军,接替其父军队继续驻守边疆。小秦将军仪表堂堂,娴贵妃未出阁时更是被称作京城第一美人,性格直率,敢爱敢恨。”
应是那天台下绛色罗裙的女子。
“昭贵人,本是罪臣之女,皇上宠爱她,便将她一家召回了京城。听说以前是个戏子。她行事低调谨慎,平素也不愿与人交往,我们也不是很了解她。”
知意看我脸色不好,忙打断知瑶:“现今宫里就只有这四位妃子。不过皇上他待你是不一样的。”
知瑶马上附和:“对啊对啊,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偏心一个人呢!”
“那皇上,他是怎么一个人呢?”我问。
“咳咳……”身后脚步声响起,“朕是怎样一个人,烟儿你亲自来问朕,朕等着你呢。”
他挥手让下人们退下,坐在榻边揽着我,“烟儿这是找了个好地方。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赶明儿朕让赵公公把库房里的天青色软烟罗拿来给你做个窗纱,楼上风大。”
“烟儿,每次朕来找你,你都不和朕说话。”他的目光飘向窗外,“朕安排人在这楼下空地移植一片梅园可好?”
“皇上,臣妾……烟儿什么都不想要。”我咬了咬牙,“烟儿想见昭贵人一面……她是烟儿的师姐……”
“放肆!”皇上一挥衣袖,起身向外走。我从榻上跌落,跪到地上,伸出手想抓什么,可他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皇上!不是这样的……”我无力地跪在地上,外面的宫人也跪了一地。
其实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尽管皇上他对我,再不一般,再百倍宠爱,但我毕竟是男宠……他怎么会允许我,一个男子,心心念着他的女人。
把我禁足在这华阳宫,说是想保护我,私心里,是防备我会和后宫的妃子做出些什么吧……
这次,怕是我害了师姐。
听说那天晚上,皇上去了师姐那里留宿。我在小楼上站了一夜,可庭院深深,晚风寂寂,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刚开始禁足的三个月,皇上只是不让我出去,而自从我得罪了他之后,整个华阳宫,连宫女太监都出不去了。
虽然皇上不再来看我,但他的赏赐依然流水一样地进来,甚至还履行了先前的承诺,给我送来了上好的软烟罗,派人在小楼下移植了一片梅园。
等梅花开放的时候,师姐的孩子也该来到这世上了吧。如果不是我害了她。
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另一个人?
被圈禁在这华阳宫,我常常胡思乱想。
皇上以为我是喜欢师姐的,我一开始也以为我是喜欢师姐的。因为一直在一起,所以从未想过要分开。我十一岁那年师姐进了宫,此后的六年,我一直为了成角能进宫见到师姐一面而努力,可见到之后会怎样,我却从未想过。
华师父也从来未跟我提过情和爱,就像是世外无情无欲的仙人。市井小民经常说“戏子无情”,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无情,唯一的情就是师姐,可和皇上在一起的这三个月,我对皇上,似乎也是不一样的。
有几次我在小楼上远眺时皇上匆匆路过墙外,在小榻上斜倚时瞥见那明黄色的身影立于墙下,那时我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那影子。
他一直把我放在他的心尖上,从未强迫我。他看我一直郁郁寡欢,眼神中也透露出心疼和怜惜,而这些,都被我忽略了。
知意、知瑶也常常劝我向皇上认个错,我也没有勇气跨出那一步,可现在,我想通了。
我想再赌一次。
我上好妆,从衣柜找出我的戏服,头戴凤冠,身着五彩宫装,肩披云肩,里面套百褶裙,卷起窗纱,定定地立在小楼的窗前,好一幅绝代佳人独倚楼的画卷。
知意、知瑶见我如此,瞬间慌了神,宫女太监们在我身后跪了一地。
外面过路的宫女或太监也渐渐聚集起来,嘀嘀咕咕,一会就被跋扈的丽妃通通赶走了。
算好了皇上下朝的时间,我清清嗓子,就在窗前自歌自舞,唱了一出贵妃醉酒。
那个明黄色的身影果然出现在墙边,但他只是背对着我,沉默地站着,一曲终了,是更长久的沉默。
我收起胆怯,将手里的金樽用力抛出窗外,金樽落到他的脚边,我整个身子都贴在护栏上,朝外面大喊:“皇上!烟儿……烟儿喜欢你!”
他蓦地抬头,看着我,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赵公公赶紧叫开华阳宫的大门,接着他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片刻后一阵上楼的脚步声传来。
他一路急急地跑过来,看我在窗边,脸上泪痕未干,几乎是扑过来,紧紧地搂住我。
像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抱住他,坚定地吻上那张薄唇,他一边擦着我的泪,一边热烈地回应着我。
这次,是皇上亲自给我卸了妆。
卸着妆,他还不忘戏谑我哭成了大花脸。
我回他:“嫌我丑后悔了?快去找其他美人吧。”
他也笑着回我:“朕倒是被你小子骗了。第一次上台竟然唱一个丑女程雪雁,朕可是差一点就错过你了。”
“唱《钗头凤》那天,到后台时朕发现你竟然是男子。男也好,女也好,朕都喜欢你。”
“每次路过,这毫无生气的华阳宫,朕害怕,朕也怀疑,当初带你进宫,是不是朕错了?”
“今晚想不想侍寝?”皇上放下手中的书抬头问我。
我坐在床沿,和他对视,脸一红,钻进被窝里。
“烟儿这是做甚?”
“给皇上暖和被窝……”我发出蚊子般的声音。
皇上坏笑着,走到床边掀开我的被子:“烟儿的意思,是要朕做你父亲?”
察觉被他占了便宜,我一蒙被子不想理他,皇上一边掀我被子,一边说着:“朕才二十八岁,还不老,看朕怎么教训你。”
“朕叫慕云卿。”他吻着我的耳垂说,“叫朕名字。”
“云卿,饶了我吧,我怕。”我忍不住瑟瑟发抖,还挤出了几滴可怜的泪水。
皇上受不得我这样求饶,叹口气,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罢了,这次你在上面。”
我爬到他身上,抢走被子跑到了外间:“你别过来!”
睡到半夜,他还是把我抱回了大床。
清晨皇上戳戳我的脑袋,眼神满是宠溺和温柔:“朕去上朝了,等下了朝,朕和你去见昭贵人。”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被我盯得不好意思:“起初你对朕这么冷淡,第一次开口要求朕为你做什么,就要求见你师姐。朕,吃醋了。”
“传朕旨意,”他对着门外的赵公公喊到,“华阳宫秋贵人禁足再加半年。”
“昨天闹那么大一出,还得想办法护着你。”他一面叹气一面上朝去了。
丽妃不懂了,太监宫女们都不懂了。昨天那么大的架势,也不知皇上是生气,还是什么?
后宫议论纷纷。
华阳宫那位禁足时间又延长了半年,但皇上的态度,那位主子却不像是失了宠。
皇上下朝到我这里用过午膳,我就拉着他要去看师姐。
他嘴角勾起坏笑:“烟儿是忘了自己还在禁足中吗?”
“云卿骗我!”
“哪里敢骗朕的烟儿,”他向门外喊,“赵公公进来吧。”
赵公公托着托盘到了我面前,托盘里是一身太监的衣服。
皇上解释道:“你这样去比较合适。”
“云卿明明是又占我便宜。”我嘟囔着,还是去内室换了衣服。
换好衣服,皇上揽着我在耳边轻轻地说:“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以后来朕御前磨墨怎么样?”
去妙音堂的路上,我默默跟在皇上身后。有路过的宫女偷偷向我偷来惊艳、爱慕又惋惜的目光,看得我不知所措。
到了妙音堂,转过回廊,四下无人,皇上拉着我的手臂把我拽到他的胸前:“烟儿,你让朕如何舍得放你出来。”
“烟儿只会爱云卿,戏文里是这样唱的,烟儿也是这样想的。”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松开我往妙音堂走去,看见我愣在原地不敢上前,又折返回来拉着我的手往里走。
“臣妾拜见皇上。”是师姐的声音。
她穿着绣竹叶瓷白色长裙,发髻上别着羊脂色茉莉小簪,几年不见,越发温婉动人。
她见皇上牵着一个小太监进来,一脸迷惑地看着皇上。
皇上倒是坦然:“裳儿,朕带你师弟来看看你。”
我正在一旁尴尬,皇上就把我推过去:“朕出去遛遛,你们聊。”
我正羞愧难当,师姐却露出一脸花痴的表情:“烟儿你和皇上好配啊!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双璧人!”
我看着师姐的星星眼,涨红了脸:“师姐,我来看看你……皇上,他没为难你吧……”
“本来那日我向皇上说,许久不见惜颜班的旧人,想再听一出惜颜班的戏,求皇上宣了你们进宫,想着能看看你。”师姐叹了口气,“结果那日身子不舒服,又不好扫了皇上的兴致,我就在寝宫休息没去听戏。”
“后来隐隐听说皇上带了个戏子回来,却没想到是你。”师姐示意我坐下。
“前几日我得罪了皇上,师姐你没事吧。”
“那天啊,皇上怒气冲冲来我寝宫,可把我吓坏了。他怜惜肚子里的孩子,倒也没做出冲动的事情。”师姐的手抚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皇上他问我和你的事情,我说从小到大只是把你当作至亲的弟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皇上能这般对一个身份低微的我,我已经很满足了。后来他甚至翻了先皇时的旧案,为我父兄洗脱冤屈,将他们接回京城,我更是感激不尽。现在我想做一个好母亲,把孩子顺顺利利生下来。”
我点点头。
师姐继续说:“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他对我这般好,是因为忌惮皇后、娴贵妃和丽妃家族势力。我心里明白,我身后没有背景,他才经常来我这,待我好,自己也在勾心斗角中喘口气。可是这孩子,我知道他很危险,其他妃嫔虎视眈眈,我怕他到不了这世上……侥幸是个公主还好,倘若是皇子,怕不能留在我身边长大……为了这个孩子的抚养权,后宫怕又是一场争斗……”
师姐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一向低调内敛,只求明哲保身。皇上他也有他的难处,我也理解……”
怕师姐难过,我赶紧转移了话题。
说话间,皇上回来了,他在我身旁坐下,抬头认真地看着我:“民间娶亲,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父皇和母后都不在了,当初朕找了华师父接你进宫,算是父母之命;今日当着烟儿你师姐的面,我们补上媒妁之言,怎么样?”
师姐口头上说着不敢,但我看她的眼神和表情,明明是像吃了糖。
在师姐那用了晚膳,我飞快地出了妙音堂的宫门。
皇上那炽热的眼神,恨不能当场把我活剥,而师姐一脸甜蜜的看着我和皇上,又让我感觉很浑身不自在。
皇上在后面也不言语,回到望湘楼,他迫不及待地抱住我:“烟儿,我们洞房花烛夜吧。”
“云卿,我,我是男子!”我感到一丝危险,想溜出去,却被他扑倒在大床上。他细细地吻着我的脸,一抬头又看见他衣衫松动,隐隐露出精壮的胸口,一时间面红耳赤,也无力抵抗。
第二天清晨在他的怀里醒来,看着他的俊朗侧颜,抬手想去触摸,身上一阵酸痛传来。
我吸了口气,他就醒来了。
他的指尖掠过我的发梢:“烟儿,朕真想就这样和你过一辈子。可是朕身后,还有江山,还有万民。”
快到下朝的时间了,我想了想,找出昨天那身太监的宫装,穿上,叫过小乐子:“小乐子,带我去逸兴殿。”
看我这身装束,知意知瑶她们都笑了。
我告诉她们:“你们可不要出去乱说。”
她们点点头应下了,我便跟着小乐子去了逸兴殿。
今日值守的太监是赵公公的徒弟魏风,他也不多问就放我进去了。
逸兴堂装饰清贵文雅,满是书卷气。我也不敢乱碰,只找了一把靠墙的玫瑰椅坐下。
不久后,皇上下朝回来,疲惫地坐在书桌前,我沏了一杯黄山毛峰过去,赵公公知趣地退下。
他看着一双白皙细长的手,抬头见来人是我,眼中的惊喜难以掩饰:“烟儿你怎么来了?”
我垂下头回他:“小秋子奉皇上之命来御前磨墨。”
他倒是很开心。于是我每日都来逸兴堂等他下朝,给他沏茶磨墨,有时他兴起,会教我诗词文赋,会和我谈一些朝堂上的事情。
或许是爱,或许是因为我没有背景,所以他相信我。
就这样,我白天当他的贴身太监,晚上再变回他的男宠,我们天天腻在一起,有时他会把奏折塞到我手里,问“小秋子你怎么看”;他会在休息的时候突然检查我前一天背诵的诗文;我们喝着新酿的桂花米酒,看着秋叶片片坠入清漪池,随波逐流离开这富丽的皇宫。
身上的秋装渐渐变厚,屋子里生起暖暖的地炉,冬天也到了。
这日在皇上批阅奏折的间隙,我把我的手炉递给他,给他轻轻地揉肩膀,外面赵公公突然进来:“娴贵妃求见。”
我停手站在一旁,皇上正了正身:“宣。”
接着,娴贵妃款款走了进来,下拜:“皇上,年关将至,近来边疆安定,听说兄长不日后便可回京。臣妾斗胆……”
“家宴吗?”皇上打断了她,“秦将军护疆有功,这是自然的。”
“谢皇上。”娴贵妃抬头,却看见了皇上旁边的我。
我分明觉得,她认出了我。
我收回目光,她也镇定地谢恩离开了。
听知意、知瑶说,小秦将军回京那天,在京城引起了一阵轰动。
男女老少争相一睹小秦将军的英姿,道路两旁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皇上告诉我他和小秦将军一并长大,感情深厚,后来小秦将军驻守边疆,数年未见,今日便在宫里设宴款待。他怕我在宫中无聊,便许我去探望师姐。
我披了一件银鼠皮披风,在冬日寂寥的小径上往妙音堂走去。看着逸兴殿那边灯火通明,有风从前襟灌了进来,我拢了拢大衣,加快了脚步。
到了师姐那,师姐问我和皇上近期的相处。
我看着她日益丰满圆润,便打趣她孩子的事情。
“还有半个月了。”师姐幸福地笑着,“他就可以来到这世上。到时候,你要做他干爹还是干娘啊。”
我一时语塞。
这夜皇上没有来我宫中。
身边空空的,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想到师姐的孩子,干爹还是干娘,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他的母亲,或许只有皇后吧。
我心下哀伤,我也想有个和他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