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作者乌邢所著的纯爱小说《芦花雨》正火热连载中,小说芦花雨的主角为骆载钟离,主要讲述了:骆载已经习惯一个人了,也知道单身是什么感觉,但现在不同了,他好像知道了恋爱的感觉,还遇见了爱情。
最新评论:遇见他就好。
《芦花雨》精选:
春虽已至,景山主峰落霞峰却是一路秋山红叶、老圃黄花。李瑕喝住马,车缓缓停在山脚一处高匾下。这牌匾是由上好的丹青石锻造的,左右两侧分别雕有若木与扶桑,枝干蜿蜒向天、将匾额托举到林叶熠熠处,看不清上头刻画了什么字。
车刚刚停稳,只见一人从高匾的阴影后走出,恭敬地立在匾下。那人身着黛青色的长袍,头发由一根木簪高高盘起,露出银线绸制的抹额。骆载猜想,他约莫是山上派来引路的门生。
“鄙人遵史阁主之命已在此恭候多时,舟车劳顿想是辛苦,”他摊掌略一作揖,“稍后我将带贵客上山。车马诸物停在此处即可,随后自会有人领上山去安置好。”
李瑕见有人已在这处等候,微微有些讶异,却也没多问什么。只是招呼着骆载与楚达生一并下车。
骆载小心翼翼抱着楚达生下了车。那门生快速扫了楚达生一眼,迟疑道,“上山之路略有些崎岖……”
“无碍,”骆载笑笑,“若是轮车不方便走山路,我抱着就是。”
门生听言点头,“那么三位请随我来。”
四人缓行在林荫下。门生独自走在前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因太远而令随客觉得生疏失礼,又不会因过近而窥听到三人间的交谈。
“你在舞阳那位熟人,便是天廓阁阁主史磐磬?”楚达生仍带着赶路的疲倦,声色有些懒。
“倒也没那么熟,”李瑕一脚踩在一枝枯叶上,“他算我半个师傅。我年幼时私自从京城里溜出来,想着要同阎首修罗那般,练遍天下武功术法,试图走访各大武林门派,第一个上的就是景山。只可惜小爷我人如其名,处处是瑕。我五音不齐,那些个萧啊笛啊的,着实上不了手。后来我就明白了,与其习纳百家,倒不如自己先把剑舞个痛快。”
楚达生未接话,倒是骆载低声惊呼了一句,“少爷你看那人的木簪,模样像是一把笛子。”
“俄咫短笛乃是天廓阁子弟的标志,所有入门弟子皆要研习它,而后方被分配至不同的音部。”李瑕瞪着那门生的后脑勺,一脸哀怨之色,“莫提了,勾起小爷我痛苦的回忆。”
门生只觉背后阴阴发凉,他尴尬回首,礼节性地对三人笑了一笑,默默加快脚步将距离拉远了些。
上山之路比骆载想象中要漫长。整条道路似未经修缮过,越往山上走越粗粝,更像是穿梭在丛林中的兽道。三人已行了半个时辰有余,周遭景物终于起了变化,雀鸣莺啼之声见长,丛木也慢慢稀疏下来,辟出一方开阔的视野来。侧耳细听,顶处似是有千万丝竹交错吟颂,调拍杂糅,却浑然化作和谐的一体,听了只教人周身说不出的畅快。
“那是我阁子弟在习练弦音,每日晨修。”门生简要介绍道,“还有半刻脚程,就快到阁门了。辛苦三位公子,山后本有条更畅通的大道,只是按照规定,无论何人入阁,都只能从这方通行。”
李瑕点点头,“我当初也是走这条路上去的,彼时路况还要崎岖些,地上还没填泥,皆是碎石,穿着布鞋尤为刺足。”
楚达生听着,只是默不作声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试图改变重心让骆载臂腕少些承力。
“别扭。”骆载悄声在他耳畔低语。他声音沉沉的,走了这么久的路未饮一口水,还有些沙哑,带着薄汗和热气一齐扫过楚达生的耳尖,“一路都在扭,再扭便抱不住了。”
楚达生微微偏头,避过了那股热流,看不出喜怒地飞快瞥了骆载一眼,乖乖地再不动弹。
李瑕看着两人私语,似乎想起什么,他略略行得迟了些,走到骆载身边,“你可还撑得住,若是觉得累了,你家少爷……”
骆载没等他说完,便拉长了一张脸,“这倒不必劳烦李兄,我也不觉多累。”
李瑕莫名其妙地被骆载一张臭脸给轰回了前头,暗啐这骆载不识好人心。他愤愤回首瞪视这对连体婴,发觉骆载所言确是非虚。寻常人行了这么久的山路,到了此时一般都脚步虚浮,更何况怀中还揽着一个半大不小的男人。而骆载却是健步如飞,每脚都稳稳落在实处,上半身晃也是不晃,只是微微出了些薄汗。
内力如此浑厚,真真是上天赏的好饭。李瑕心中不由叹道,只可惜生在钟离那般荒蛮之地,又为人所役,误了筋骨锻造的最佳时期。
四人行至路末,只见一参天巨柳横拦在路中。千绦万枝如绿幕,将其后的景色隔绝在层层叶波中。柳高几十尺,山麓有崖风拂过,挑动漫天的翠色,似少女柔指撩弦,枝叶缝隙中断断续续泄出几缕残音。
门生在柳前站定,从腰间取出一只陶埙,轻吹了几个音。埙音质细腻,高昂却不刺耳,别有些空灵的虚无,在群山中幽幽回荡。骆载偷偷觑了几眼,那埙是由黑泥烧制成的,通体漆黑,又同墨玉般光洁,底部以金漆绘有跃虎逐鸠图,看着很是古旧。
不过须臾,柳内亦传回几声笛鸣,铿锵清晰,想是天廓阁阁中弟子以乐为信,正通报客人已至的消息。
那门生听毕,伸手如挑帘一般挑起柳枝,“贵客里面请,沿着柳根走便可入我阁。”
三人启步随着门生入了柳幕中。因隔绝了阳光,周遭有些发暗看不大清。骆载感到柳枝细密柔软,拂过脸颊隐隐发痒。李瑕走在前头,拨开枝叶方便二人通行——骆载抱着楚达生,腾不出其他手开路。果然隐约看见地上凸起一道大臂粗细的木根,蜿蜒向前,三人顺着行了几十步,最后一层柳帘一开,阳光又复投来,刺得众人皆有些睁不开眼。
“洗尘宴设于变徵厅中,我这就领三位过去。”
骆载抬眼,却见楼阁耸立,飞檐相交,青砖路在巷中似山间青蛇,衬得红漆的楼柱愈发鲜亮。偶尔有阁中弟子匆匆走过,皆是黛青色袍子,但是色调更暗沉些,抹额也是麻布制的,想是品阶没有引路的门生高。丝竹管乐之声从八方涌来,或是有技艺不精的学徒崩了弦,惊起一群灰雁。
三人拾阶而上,可见从下至上分有七个大厅。离柳幕最近的乃是变宫厅,常做晨课修习的教所,再往后依次是羽厅、徵厅、变徵厅、角厅和商厅,宫厅作为阁主居所单独位于山顶,与下余诸厅相隔遥远,只能远远望见一个轮廓。每一厅都辉煌壮大,四周被附属小楼环绕。
变徵厅常作庆典待客用,因依着山间唯一的泉眼,故草木山色皆比别处多些生机。厅内四方通透,西面正对着金线泉,清冽泉水从石口汩汩流溢,绕厅半周又由东面的山麓断崖上飞泄而出,在高空中形成一道薄薄的瀑帘。厅内以屏风分割成不同的活动区域,弯弯绕绕,却似一座迷宫。
门生领着三人进了最深处,只见里头早已摆好了小桌,上头放着精巧的木雕餐盒与雕花酒瓶,旁边静静停着楚达生的轮车。此处恰恰位于厅的最西方,正可以望见泉水激石,又萦绕着一股淡淡湿气,伴着炉内木香,叫人格外神清气爽。
一位年迈长者背对着三人,伫立在瓷石地砖边缘,手握一把玉笛,专心注视着涓涓水流。他身着素袍,与股股银丝相映,透出沉凝的气质。
倒是与周垒虚年龄相仿的模样。骆载脑海中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门生没说什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掩住了屏风。
“师傅。”李瑕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
长者这才回头,眉眼间透着无奈,“这声师傅,你小子倒是敢叫,老夫却不敢应啊。”
李瑕一哽,面上微微露出几分愧色来。那长者见状,也不忍心再讽他,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你此生肯回来看看老夫,我也是开心的。这二位是……?”
“他们是我在游历中相识的友人。”
“钟离楚达生,”楚达生在轮椅上行了一个规矩工整的楚礼,“和我的族人骆载。有幸造访贵地,倒是别开生面。”
长者见了楚达生的动作,微微失神了半晌,“天廓阁史磐磬,”他有些慈祥地笑了笑,“钟离啊……那可是离江湖很遥远的地方,老夫倒是不甚了解那处的民风故事。三位一路舟车劳顿,不如我们都坐下来边吃边谈。”
四人落座,李瑕先是讲了些自己回京城的贵戚趣闻,又向史磐磬陈述了寿春城中事。
“此事老夫大致有听说,”史磐磬揽起袖角,掀开温酒炉的陶盖用指腹探了探温度,“瑕儿你可还记得邯郸派掌门胡不炜?”
“大概有个印象?玄掌铭拳?”李瑕夹了一大块荷叶松花肉送进嘴里,“早些年被我击败的那个?后来好像掉出鸿鹄榜了。”
“他实力不在枯虬老朽之下,”史磐磬给自己盏满了酒,浅浅抿了一口,“他也死了,比薛浑还早些。”
薛浑,便是那枯虬老朽的真名罢。骆载在一旁给楚达生夹菜,一边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
“师……阁主您的意思是,有人在谋害鸿鹄榜中人?”李瑕讶异地停了筷,“怎么会有如此狂傲之徒?”
骆载听了这话更是一惊,赶忙望向史磐磬,有些好奇地等着一个答复。
史磐磬却就此打住,约莫是看有外人在此不便多言,只岔开李瑕的话,问,“薛浑死了,你找老夫我作甚么?”
“那夜,我听见了笛声。”
“怎么?当朝校尉竟蛮横至此,不许寿春有吹笛人?”
“不一样,”李瑕正了神色,显然无心与史磐磬打趣,“是天廓阁魂音诀的路子。所以我才来问问您。”
史磐磬斟酒的手停住了,气氛凝滞了片刻,缓缓道,“魂音诀乃天廓阁进阶功法,并非我阁秘法。因而习得它的人倒也不算少。但其间武功高于薛浑的却不多。”
李瑕啊了一声,似是明白了史磐磬的言外之意,也不再多聊,转而询问楚达生钟离东陲的人情风土。
楚达生倒也不介意二人的哑谜,左手捻着竹筷,不紧不慢地咽着饭,有问有答。史磐磬似乎格外青睐楚达生,二人从轶事聊到乐理,一顿洗尘宴吃到后面倒是十分融洽。
三人从变徵厅出来。酒足饭饱,便生出倦意。那引路的门生早早便在厅口立着,史磐磬随着后面出来,也未正眼看那人,只是随意颔首,示意他离开。
“瑕儿倒是甚少来看老夫,不如多在此处呆会儿,”史磐磬站在宽阔的大道上,望着远处巍峨的宫厅,“老夫老了,倒也喜欢热闹些。你和楚公子他们一齐来宫厅住几日,陪老夫聊聊天、论论道,老夫便谅你当年不辞而别。”
李瑕神色怏怏,“阁主身体硬朗……倒也不必说这些丧气话来留我。”
史磐磬只是摇摇头,独自向前走去。山风掀起他的衣摆,显得他背影格外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