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作者西北望倾心创作的一本小说《定君山》,主人公是程锦春韩子夫,该小说主要讲述了:韩子夫看着程锦春,他根本想不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竟然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而他也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让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的。
《定君山小说》精选:
谢天谢地,陈奇大概是被庭漪私下里训了一顿,早上没敢再上山打野猪了。此刻他与何战高原一起,围着一口铜做的锅子,不知道在吃什么。
见程锦春他们来了,三人皆要起身行礼,被程锦春抬起一只手温和地制止了:“军营之中,不必拘礼,没有宫中那么多的规矩。三位这是在吃什么呢?”
难怪他发问,韩子夫在后面看了半日,也委实看不出这三人吃的黑红的一锅是什么东西。
陈奇喜气洋洋的,仿佛做出这锅东西是他天大的荣耀一般:“这是臣自己做的红豆粥,圣上要不要尝一尝?”
程锦春倒是不挑嘴,兴致勃勃地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好,朕尝尝定西将军的手艺。”
韩子夫心中觉得微有不妥,弥漫起一阵不祥的预感。眼睛瞥见何战轻轻的几不可察地在陈奇身后冲自己摇了摇头,那点不祥的预感便越发浓烈了。
果不其然,陈奇兴高采烈地盛了一碗黑糊糊的粥恭恭敬敬递给程锦春,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程锦春尝了一口,浑身轻轻一抖。
但是他不愧是一国之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很快就将那碗粥吃完了,顺手把碗递给了韩子夫,温文尔雅道:“定西将军手艺不错,这红豆粥与朕从前吃过的都不同,和寻常的红豆粥大不一样。”
只有陈奇没听明白皇帝这句话的意思,他简直大喜过望:“多谢圣上称赞!顾副统领与庭姑娘还没来得及用早饭,臣这便将他们叫来一起尝尝。”
他欢天喜地地去了,留下原地目瞪口呆的程锦春和何战高原。
韩子夫木然地闭上眼睛,平生以来第一次决定彻底听天由命,向天低头,将陈奇能否娶上媳妇这件事全盘交给老天爷去安排。
不多时,陈奇喜滋滋地带着庭漪他们回来了。这还是庭漪来了南境之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地面见程锦春。
她本是太后身边的女官,而太后偏又是程锦春此刻最不愿意提到的人,身份难免尴尬。姑娘家冰雪剔透的聪明,脑子一转圜便想得明白其中关节。因此她见了程锦春,脸色便有些犹豫,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约怕程锦春因为太后的缘故迁怒于她,又觉得自己一介女子混在军中名不正言不顺。自古都有女子从军会带来晦气的传言,纵然韩子夫他们压根不计较这个,庭漪也害怕程锦春会不高兴。
但她还是想错了。
程锦春为人,最不信的就是那些无稽之谈,且似乎从来不知迁怒为何物。他看似温平,实则爱恨都清晰而明了。不是对方的过错,他便绝不会因此而给对方什么脸色看,对待庭漪也是如此。
见庭漪颇有些不自在的样子,程锦春微微一笑,点头道:“庭姑娘随军辛苦。边境多苦楚,姑娘可还习惯?”
他只字未提庭漪为何在此,将她从宫中出来的缘由轻飘飘揭了过去。摆明了不愿意追之过深。庭漪如何能不懂他的意思呢?当即便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圣上关怀,一切都好。”
陈奇早在一旁殷勤盛了一大碗的红豆粥递给庭漪:“你尝一尝,这是我今晨新做的。”
韩子夫还在记恨昨天夜里那只难登大雅之堂的野猪,幸灾乐祸地想:“行,你就让她尝吧,尝完了媳妇越跑越远。”
庭漪当着人前,有些局促地接过那只碗,充满怀疑地看了一眼碗中的红豆粥,犹豫再三还是舀了一勺送入嘴中。姑娘家面无表情地咀嚼了半日,将那口粥咽了,对着陈奇充满期待的眼神,勉力笑了一下:“别有风味。”
韩子夫心里想,该,就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愿意跟陈奇说实话,活该你们吃糊锅粥。
顾宇是个十分实在的人,刚开始对陈奇手艺的那点犹疑被庭漪的反应消除得干干净净。他迫不及待地拾了一只碗递给陈奇:“劳定西将军给我也盛半碗。”
陈奇在从军戍国之余,最大的心愿恐怕就是做个厨子。见众人都交口称赞他简直喜不自胜,豪气地给顾宇盛了一碗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粥:“不够还有。若是喜欢,我日日给大伙儿做。”
韩子夫八风不动地看着顾宇舀了一勺粥,看着他咽下去,看着他勃然色变,看着他口不对心地称赞,内心觉得十分幸灾乐祸的畅快。
若不是这锅粥,众人兴许还能在一起多坐一会儿,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纷纷寻了个由头忙不迭地逃离了,留下陈奇对着还剩半锅的粥十分遗憾。
其实在边境这样的地方,吃的是什么又当真有什么要紧的呢?要紧的是身边的故人们皆能平平安安地聚在一起,安然地吃一顿早饭。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长安城内,凤栖宫中。
凤栖宫位于宫城以南,本是取极阴之意,以示居住其中的女子的尊贵。每到了这个时节,日头落得总比旁的地方更早些。
宫门紧闭已经数日了,宫内之人几乎连呼吸都降到了最轻,若不是还有个无夏偶然发出几声哭闹,整座宫殿仿佛一座死城般静默。
徐容琴坐在榻旁,她未着大成太后的服制,而是穿着一身月白色空锦长袖的密林装束,手中端着一盏茶,凝神不知在想什么。
无夏的哭闹之声越来越大,徐容琴被这样喧闹的哭声吵得回了神,皱起眉头问身边的侍女:“又是怎么了?”
那侍女自己也还是个未长成的年纪,脸上还有未褪的绒毛。她闻言便有些怯怯的:“殿下…自从庭姐姐走了后,经常哭闹…奴婢们也哄不住…”
“一群废物。”徐容琴低垂着眼睛,轻声骂了一句:“哄不住便抱远些,在这里吵闹成什么样子。”
那侍女得此一句,慌忙转身就要出去,却又被徐容琴喊住了:“将李中官叫来。”
侍女脚下一踉跄,她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太后嘴里的那个男人。或者其实也不能称其为男人,称其为人都十分勉强。
徐容琴见她面有惧色,眉毛拧得便更紧:“怎么?”
侍女摇了摇头,声音低微:“奴婢遵太后的旨。”
她正要转身推门出去,手肘上便搭了一只手。那手比一般成年男子的手小了许多,冰凉滑腻,正如其主人的声音:“不必麻烦了,咱家自己来见太后了,你将殿门关好了就是。”
侍女头也不敢抬,僵硬地抽回了自己的胳膊,逃命似的冲出殿外,忙不迭地将殿门关上了,将身后那个男人的一声轻笑也关在了自己身后。
徐容琴从榻上起身,脸色也好看了些许,对着面前矮小的男人用密林话轻声道:“你来了。”
那叫李中官的男子丝毫不憷:“娘娘的密林话,说的还是这般好,看来没有辜负大土司多年的苦心。”
徐容琴微微一笑:“无有一日敢忘。”
“娘娘的二殿下呢?今日怎么不在殿中?”
徐容琴露出一点厌烦的神色:“方才又哭又闹的,叫人抱下去了,听了让人头疼。”
李中官微微一笑,走到徐容琴身后伸手替她揉着太阳穴:“左右二殿下现下也无用了,娘娘爱怎么处置都是娘娘自己的主意。这么多年,辛苦娘娘了。”
徐容琴微微合上眼眸,放松下来:“大土司的苦心,我心里都明白。无夏那孩子,的确是让人看了就厌烦。这么多年,我还要做出那许多慈母的样子,实在是疲倦了。”
“只是,”徐容琴长叹了一口气:“他和大成的皇帝不同,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肉。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真的要了这孩子的性命。”
“都凭娘娘自己做主。”李中官声音里有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至于我们在南境的事,皆已安排妥当,娘娘放心。”
徐容琴抬起眼睛,轻笑了一声。她脂粉未施,眉眼之间依稀可见旧时芳名动长安的风韵:“那就好。大成人素爱说天命,我倒想知道,他们此番可还要把这一切归给天命。”
李中官手上的力道越发轻柔了:“大土司一直说,娘娘是天上的月亮。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南边的月亮也能回到故乡,照耀着我们自己的子民了。”
徐容琴眼中突然蒙上了一层盈盈的水光,似乎不知想到了什么极久远的往事。她的叹气像月光般轻柔:“我等待这一日,已经二十余年了,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
李中官的手自徐容琴的发丝间滑过,那头发凉如秋水,像上好的细密的绸缎:“娘娘不必担心,您为了密林所做的这些苦功,大土司必然无有一日能忘。”
“还有一件事,”李中官自怀里掏出一封信函,将火漆在一旁的银烛上烤融了:“娘娘先前疑心的事儿,已经命人去咱们那里查问过了。虽说年代久远,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但是咱们族中的老人们还有些印象。果然如娘娘所猜测的那样,那人从前的确是咱们家族的人。”
他将手中的纸抖开给徐容琴看,如蛇般爬行于纸上的密林文字丝丝缕缕地映入人眼帘,像密林烟瘴林子中的那些剧毒的藤蔓一般,顺着树木而上,织成淬着毒的一张网。
徐容琴看着那些字,突然间露出一个极明艳的笑容:“不知他知道了,是什么反应呢?实在是有趣得紧。”
“娘娘说的是。”李中官神色恭谨:“但是大土司也命人传话进宫了,有些人,实在是不必再留着他的性命了。”
徐容琴手指微微一颤,良久方才开口:“只是可惜了他对我的一片心意。罢了,你去做吧,做得隐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