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陈正应璨的小说《不生》正火热连载中,小说不生由作者Lidocaine所著,主要讲述了:陈正是个什么都不要的人,他一生都过得不羁,没有在乎的东西,而现在似乎不同了,他遇见了喜欢的人。
网友热评:找到他。
《不生》精选:
王家六公子名唤王六幺,是个庶出的,上头还有五个哥哥。两个正经嫡出的,三个同样是庶出的。
王家祖上原是西北佃户。有一年蛮狄入侵,王家人弃了农田,入了商籍,生意滚雪球一般越做越大,一路闯到了国都建兴。到了王六公子爷爷那一辈更不得了,说富可敌国都不为过。连第一朝臣秦赫斯都甘愿将自己的嫡次女嫁与商籍王家。
秦赫斯嫡次女王秦氏,正是当今王家的嫡母。
王家子嗣众多,后宅便热闹了。内耗争斗屡见不鲜,王六他爹是个浪荡性子,于后宅向来只管潇洒,不管善后。
王秦氏做惯了十七八年千金小姐,为秦家捏着鼻子做了两年贤惠主母,平了妾妒平婆怒,终是忍无可忍,撕了脸皮,下场和一干妾室拼肚皮生儿子去了。
不是没有与娘家诉过苦的,毕竟秦氏家大业大,秦赫斯甚至坐到“第一朝臣”的位置,王秦氏当然有底气回娘家搬救兵。况且王秦氏做姑娘的时候,也是个不惧世俗、颇有才名的闺秀。所以成婚两年后,王秦氏提出和离。
王家爽快地同意了,还愿意十倍赔偿嫁妆。秦家却退步了,秦父严词厉色要王秦氏读女诫、修女德;秦母苦口婆心劝女儿心放宽,为了秦家,忍忍、再忍忍。
为了秦家。
当初谈婚论嫁之时,王家没有刻意瞒着一院的红春绿柳,还刻意添油加醋诋毁家主品性。秦家了然于心,依旧嫁来嫡女,为的就是王家泼天的财产。此时万事俱备,差一个嫡子一阵东风而已,不饱足怎么舍得离开。
王家掌舵王选立是个放纵恣意之人。他于险阻狭隘的河道中驶一艘通体金银的硕大富贵船,惯会在刀口上赚个瓢满钵满。
他的几个儿子却不尽人意,只肖了他的风流纨绔,赚钱的本事一窍不通,花销的地方不计其数。
两个嫡子更是愚蠢至极。老大净垂涎老爹院子里的莺莺燕燕,整日写酸诗烂文,做着与人私奔的白日梦;老二就晓得欺负打压弟妹,一身狠劲儿全用在折磨庶子上。
王家积年家当,王选立这么精明的人绝不可能拱手让给秦家,这么多年与之周旋,表面看秦王两家是捆在一起的蚂蚱,实际上王家分给秦家的只是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所以秦家受创对王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棘手的是秦家的嫡长女,嫁给了宁王陈太昌——陈正的大哥。
陈正自上位起,第一道政令是废除火刑。第二道政令便是流放宁王。至于宁王一脉,手起刀落,绝不手软。王家因着这一层连襟关系,几条至关重要的的商路被断,十多年来明里暗里磕磕碰碰,亏耗巨大。
王六同他的其他被养在内宅的兄弟不大一样,自打他亲娘去世,便被王选立亲手养大,王家家主的手段耳濡目染也学了一二分。看局势不妙,盘算靠越国的水路另辟蹊径。
谁知见小小一个越国质子竟比面圣还难,中间拐了百十道弯,最后托人走了威北王妃的路子,这才在威北王嫡长子的婚宴上堪堪碰了一面。
王六至今难以忘记第一次见到应璨的样子。
威北王是个行军打仗,不懂风月的糙人,府建制规矩,简单古朴,道路直接,没那么多弯弯壑壑。他被领着经过两道石拱门,途中还在构思,要如何如何拿捏语气,要如何如何顿挫陈词。
不过没等他演绎完,应璨就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乍入眼是他的肌肤,白得发亮,像镀了一层雪光。偏偏又着了件鸦青涩的外袍,衣领上仔细接了一圈白绒雪兔毛,暖暖地护着应璨脖颈,埋了他半个下巴。头发用发带束了,更显得人精神爽利。
再一眼,就陷进应璨的眉眼里了。华国如今正值好战的时期,男子自然推崇凌厉的的斜飞入鬓的剑眉。应璨的眉却平整安稳,悠扬纤长,自有一派可爱。
他见人来,一抬眸,露出一双含光的杏眼。他的眼黑白分明,好似纯真不谙世事,又好似睹多了风雨,万物皆为平常。眼尾太深刻,总泛着红痕,让人疑心这一双眼是否刚刚落过雨。这样的眉眼,教人瞧上一眼便能粗略领教何谓江南。
是仙人啊,王六心想。一路上的明谋暗算就在见到应璨的一瞬统统不见,化为泡影,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应璨。正神游恍惚间他听到“仙人”对他说:
“听说你要见我?”
王六苍白的脑袋呆痴着,只能让舌头弹出一个“是”字。说完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心底暗骂自己直楞,又委屈地想这也不全是自己的错,毕竟威北王府着实朴素,连条迂回的路子都没有。
“请坐。”应璨抬手示意王六入座。王六这才闷着头,红着脸迈动步伐,迷迷糊糊落了座。
应璨退了下人,四周一片寂静。静得王六能听到自己胸口擂鼓似的心跳声,一张巧嘴一个屁响都放不出。
他见说客当了锯嘴葫芦,叹了口气,斟酌了一下,开口道:“……王家,一条秦船还不够踏的吗?”
一句话惊醒了王六,游走的神志归位,再不敢去看应璨摄人的双眸,把目光落在他眼睑上的一颗小痣上,端起茶盏猛灌几口茶水,打起十二分应对。
“公子是越国人,大概有所不知。我爹当年与秦联姻,并不是他情愿。这么多年与秦斡旋,两家虽不能说泾渭分明,但确实未交根基,只有些面上生意罢了。秦,是我母亲的船,是我两个哥哥的船,却不是我们王家的船。”
应璨不吃这一套。
“我是越人,弄不清楚你们王家家事。但陛下深恶宁王,世人皆知。王家和宁王是连襟,和你们打交道,怕不是智策。”
“据我所知,宁王曾有一挂名门生,名唤鲁仰泰,因为在霍兴……之乱时为宁王牵了次马,就被陛下就被废为庶人,九代不得入入仕。”
“不怕你笑话,我越国势单力薄,小国而已,与你们沾腥的生意,代价太大,恕璨不敢越雷池一步。”
“论起来,宁王与王家连襟,关系更为亲密,陛下却只是封锁王家几条镖道,没绝王家的粮,足以说明陛下心知肚明,王与秦,不是同路人。”
说完觉得口干,提起桌上的点彩羊脂白玉瓷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泯在嘴里,没有意料之中的茶汤固有的干涩清苦,反倒是有一股甜丝丝的蜜意。
蜂蜜水。
“公子是聪明人,知之甚深。更应该知道,王家若还活得下去,何必大费周章取道越国?”
“实不相瞒,王家现如今,如同温水青蛙,我父亲推测,若不自救,十年之内门匾易主,百年家业死于安乐。”
到嘴的蜜太甜了,应璨翘起嘴角,语气轻快:“如今和宁王沾边,就是在陛下逆鳞上起舞。你们王家,得出起大条件啊。”
王六放下手中茶盏,沉吟片刻,片刻间千头万绪掠过心头,低眉敛目间孤注一掷,将目光投向一株未开的腊梅上。
“公子,建兴处北,寒冬落雪是常事,梅花开得好。越国地处南,难得雪寒。您在建兴,已经赏过几回梅开的景了呢。十九年了吧,公子还记得起越国的冬天是什么样的吗?”他逼视应璨的眼睛,掷地惊雷:“我今日来,是寻一个让自己更上一层楼的契机,更是来给公子一个逃脱困局的契机。”
应璨变了脸色,猛地站了起来,狠皱了眉头,紧抿了唇,直挺挺地冻在原地,像一座冰雕。
直到一小厮来传唤,说威北王妃有请,应璨才渐渐放松脊背,逃也似地脱身疾走。走出十来步却又犹豫不决,掉回头来,留下一句“容后答复”,匆匆离去。
步履匆忙间外袍透出一条缝隙,露出应璨挂在腰间的一块水沁靛青玉环佩。这种玉越国贵胄子弟多佩,应璨带着没什么特别。但他的那块,竟成色不纯,有了墨点。要知道此等青玉,最讲究一个透字,这块玉有了斑点,最多不过中品。王六摇头感慨越国公子着实艰苦,心中对自己的计谋更添几分信心。
若是王家主舵在场,若是王六今日窥得全貌,就会发现,那块玉哪儿是次品青玉,分明是被镶嵌上御用的龙睛石。量王家有十八个胆子,再不敢靠近应璨分毫。
自打那日后,王六又借各路名义作邀了几次,均如泥牛沉海,不闻回音。昨日,终于等到一条“可”字口信和另三个条件。
第一个条件,便是要他今天在荟萃楼“万钱房”送一碗避子汤。
前几日放纵,无暇顾及朝政。等应璨情热一过,陈正再乐不思蜀也只能赶去平治殿处理积压的政事。应璨这才有了机会脱身。
荟萃楼是建兴最红火的酒楼,取“群英荟萃”之意。建兴人时兴在荟萃楼请客邀友,一到饭点,大堂满座,包房紧俏,楼外还有不少人坐在长椅上排号。
应璨每次来,每道都馋,于是点上一桌子。常常一顿下来,撑得不行,挺直腰板进来,揉着肚子出门。
但今日,他显然没有胃口。
酒楼小厮没来招呼,四方桌上只有一碗汤药。
褐黑色的药汁映着不明晰的景,无悲无喜。
应擦摩挲着碗沿。
这碗药,他曾经求过的,怀阿徜之前。
孙杏芳说过,他是坤泽,体质与女子不同,寻常这类汤药,作用于他,也许毫无成效,也许一尸两命。
喝了,是一场不知后果的赌局。
不喝,是一场注定结局的悲剧。
陈正那么坚决,若不趁早防备,日后必定处处掣肘。他已经为阿徜而牵绊,蹉跎挣扎近十年,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下定了决心,单手捧碗,仰头三两口灌了下去。
豪饮毕,他露出一个笑来。这些日子来笼罩在心里的阴云终于被驱散几分,痛快极了。
王六坐在隔壁的“莫催房“,满桌珍馐,无心去品。万千神思,只为一人所牵。
应璨进去半个时辰了,一餐饭应已用完。
避子汤、避子汤、避子汤,给谁喝呢?
定是给一个不能言说,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人。
是应璨身边的婢女?不,若是这样,只需经太医院拿药。
是哪家不能声张的大家闺秀?不,王六直觉不会是这个原因。
那这碗药,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思绪混乱间他想起朝中一个荒谬的传言:皇长子陈徵肖极威北王妃。
一个是当朝皇帝年幼的儿子,另一个是早已嫁做人妇的公主。二人即便相像,也无人会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做如此大不敬的妄想。
原是那威北王肖岸早年七平北狄,捷报传来,英明赫赫。他的生平战绩自然被编成话本轶事,传遍大街小巷。总角稚儿游戏玩耍时,挤破头争执,以能够扮演威北王为荣。
陈徵当然也不例外,对威北王崇拜得一塌糊涂,从小就缠着嬷嬷给他讲威北王平狄的故事助眠,一心想着长大了跟威北王学武。
六岁上,他如愿以偿拜肖岸为师。
入府拜师那日,陈徵给师父师娘敬茶。
平常两人毫无交集,自然无人看出什么不妥。可此时二人凑在一处,一样的眉眼,相似的神态。
众人惊然,二人竟如此相像,竟如同母子。
从此,这个传言便在朝堂里悄悄地传开来了。
说来威北王妃名唤应妍,是越国公主,应璨的同胞亲姐。在芳华的年纪来了华国,十多年前嫁与威北王做续弦,二人相差二十岁,老夫少妻,威北王镇守边疆,两人聚少离多,一直无子。反倒是陛下膝下突然冒出一个孩子,生母不详,还有着这样的样貌。
且近五个月,威北王戍边,不在建兴。若这是应璨为他同胞姐姐讨的……
莫非……莫非!
王六串起所有线索,在一片迷雾中见到一丝光亮,他口干舌燥,欣喜若狂,感觉自己已触碰到了真相的一袭裙摆,但心底里却还是升起一丝别扭和犹豫。
“吱——““万钱房”的门开了,王六直楞起耳朵。
他听见应璨的脚步踩在走廊,轻柔有礼。听见应璨用他温醇的嗓音对跑堂说“不必送”。
应璨走远了。
王六冲进“万钱房“,花梨木的桌子上没有吃剩的碟碗,只有溅出的两滴药汁、一把完好的匙勺、一锭赔偿的银子。地上碎着一只白瓷碗,在阳光下泛着尖锐冰冷的光。
喝掉了?
谁喝掉了?
王六在“莫催房”守了半个时辰,这期间除了应璨,无人进出。
谁喝掉了?
应璨吗?
他一个大男人,好端端喝避子汤做什么?
理出线头的思绪再次卷成乱麻。
应璨直到暮色沉沉,才回了永睦轩。
轩外一个十三四的小宫女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正不断踮脚向外门张望。
萤心两个月前入了永睦轩的值。前一阵来了小日子,痛得头昏眼花、恶心呕吐,姐姐们心疼她,替她值了班,没叫她跟在主子身边。今日公子放了房里人假,她投桃报李,自请替姐姐们守门,叫她们放花灯去,只记得给她稍碗红豆蜜心汤圆回来就是。
哪知贵客不速而来。
屋里的那位,过了申时就等在永睦轩,坐了一个时辰还未见人回,屋里的气氛沉得能滴出水来。
萤心坐立不安,千盼万盼总算看见门外晃进一角月白披风。
她如释重负,嘴角展出一个笑,忙赶上前通风报信。
“公子回来啦,陛下来了轩里,已等了一时辰有余,现下还在屋里,公子快些进门。”
应璨从门口进来跨了不到十步,闻言立刻顿了足,旋身往外逃也似的快走几步。
萤心满心疑惑,贵客未见,怎么又要出门啊?
没等应璨踏出永睦轩,里面那扇雕花红松漆门便被人一把从内破开。
“应璨,还要野到哪儿去?”
陈正满腔的怒火和焦躁冲过一个院子,似一团火,灼伤应璨的后背。
应璨不跑了,专心致志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门槛。这门槛不高,陈徜两岁就不用人抱,半爬半跨,自己溜进来了。
再踏一步,他就能出门了。
一门之隔,门外轻松自在,令人流连忘返;门内是半生纠缠,百味杂陈。
他抬起腿,离地还未足半掌,手腕被人捉住往后拽,他被带的后退几步,陷入一个的坚硬的怀抱。
应璨闭上眼睛。
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怎么会出不去呢?应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