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间当无常》主角:洛景杨凌,作者:啊曰京,我在人间当无常这本小说主要讲述了:洛景因为懂天文知地理还能看见鬼,被传到神乎其乎,他喜欢讲故事可这么多年来他就一直只讲关于杨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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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人间当无常》精选:
京城有一位洛少爷,扯过皇帝胡子,踢过丞相的屁墩子,欺过男、霸过女,还策马扰过民,是一位实实在在的纨绔,非常惹人厌恶的那种。
许是天怒人怨,咒他死的人多了,然后他就真的死了。
死时刚十八岁,年华正好,可谓英年早逝。
本来呢,祸害死了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可洛少爷死得太是时候了,被祸害过的人都没空搭理他。
这会儿正兵荒马乱,京城那些个被祸害霍霍了小十年的大臣们正遭新皇整顿。
南关之地烽火连天,兵将们用尸体堆砌城墙抵御那些个非我族类狼子野心的草原蛮人,血味冲上了天。
南关这仗打得热火朝天,南关往东北方向的一地却遭了天灾,灾民哀鸿遍野,洛景洛少爷就是这个当口死的。
说来他死得冤枉。
洛少爷当了十多年祸害,好容易脑子一抽接了这个造福百姓的差事,兴冲冲地去赈灾抚民,结果被灾民踩死了。
洛景连骂娘都没地骂去,只好乐观地想着正逢乱世,死了也挺好,死了也用不着遭罪。
于是无常来索他魂时,他就很坦然地跟着走了。
可到了地府时,阎王派了个传话的告诉他,他其实还有五十年的阳寿,用不着死那么快的,这是地府的失误,会为他安排个好胎,让他尽快地投胎。
洛少爷心想,这个乱世能有什么好胎?
若生到帝王家,不是做他对头的儿子就是做他跟班的儿子,做对头的儿子想想就觉得憋屈;若是做跟班的儿子……即便跟班现在是皇帝,也不大行。
一想到跟班被欺负得冒鼻涕泡那样,做跟班的儿子估计会被后宫那群女人算计死。
他京城洛少怎能如此憋屈?
若是生到那些个大臣家里,还是算了吧,那些个大臣一水溜的牛鼻子,长得还不行,万一把英俊潇洒的他给长残了怎么办?
倘若生到寻常百姓家,这个世道……且说呢,哪有什么好胎可言。
洛景溜溜达达地到了忘川旁,折了一支曼珠沙华把玩,有点没心没肺地想——
嗐,且看地府如何安排吧。
过了几天,地府派阴差来说,最近死得人太多了,他投胎一事安排不过来,还得等着。
不过呢,他虽然只活了十八年,大奸大恶的事没干过,却小恶不断,也是一番因果,得还。
洛少爷一听,心道,你要是让小爷再活个十年八年的,小爷保准什么因果都不欠,死得干干净净,你们的错,干小爷屁事儿。
他心里头这么想,嘴上却说:“怎么还?”总归不能得罪小鬼,小鞋可不好穿。
那阴差说:“阎王爷说,最近地府忙不过来,让你领一份临时差事,帮着地府将地上的魂魄给勾下来,以此就算还了因果了。”
原来勾魂使一职这么随便的嘛?
洛景随口道:“就我一个?”
阴差答道:“目前就你一个。”
洛景心想,这乱世死的人也不少,地府忙乱间要出差错,怎么偏生就出小爷身上了呢?还故意拐着弯地让小爷出任阴差?天下有这么好的事么?
“行,不过……”洛景故意顿了一下“我有个要求。”
传话的阴差微微一笑:“好,请说。”
洛景挑了挑眉:“给我一具可以在人世间行走的身体,除了任阴差期间,我要呆在人间。”
阴差思考片刻,点了头。
——
十年后。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哦不,正是干活的好时机。
这晚,要死的是一个油头粉面的胖子。
月光透过纸窗撒进了屋内,屋前屋后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的风吹草动。
洛景来到胖子床边,打开一本书,书封写着三个字——阴阳簿,专门记人生死命数的。这是洛景干活的家伙之一。
阴阳簿泛着薄光,自动翻开某一页,书页上写着:秭阳全氏,奸虐妇人,有损阴德,原定五十寿岁,今减至三十,死因由尔自行决定。
这本阴阳簿是地府专门给他这一类要赚功德的人弄的,一般来说,死因都是地府早就定好的了,不知为何到了洛景这里,有的死因就由他定了。
引渡十年,洛景最爱的就是这一类死因由他决定的。
这些人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人,死后都要下地狱的那种,他下起手来可谓是心狠手辣,相当于下地狱前的开胃菜。
床上的人睡得不大安稳,呼吸间露出几声梦语:“别……不要…不要!别杀我!”
洛景心道,你的仇人大概是杀不了你了,只能我来取你狗命。
他伸手往床上虚空一拍,那全氏的魂魄便被震了出来。
全氏惊醒,刚刚睁开眼就见勾魂索直面冲他而来。
他连忙拿出一道黄符拍向勾魂索,索链一滞,他趁机溜了。
洛景给地府干活这么些年,勾的魂魄当中不乏有想逃的,他都习惯了。
人嘛,都不太想死。他挺能理解的。
不过这人千不该万不该,撞在他手里还给跑了。
地府阴差令则,其十,若减寿之人逃之,阴差须追回,后入十八层地狱,在其原本刑罚之前行刑,若阴差追不回,则阴差受之。
洛景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然后他闭眼感知了下全氏的逃窜方向——往东北。
洛景一个闪身就到了逃走的全氏身后,他的声音泛着一种空灵气:“厉鬼勾魂,无常索命。秭阳全氏,子时毙命。”
洛景淡淡的声音在全氏耳边回响,萦绕不散,他的额边冒着豆大滴的汗液,脸色煞白,死相将成。
他轻笑一声:“阎王要你三更死,你是留不到五更天的。跑什么?”
全氏充满死相的脸上出现了阴鸷的神色,他恶狠狠道:“为什么不跑,若是我逃过了无常这一关,那我便是逆天改命第一人,地府也奈我不得!”
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笑完还不断臆想:“他告诉我,一旦过了地府定的死期,阴差便动我不得,我便可以永存于世……”
洛景:“……”这打哪来的傻子?
他瞥了眼阴阳簿,哦,秭阳来的。他心里又冒出一句话,这么个傻子居然在他手底下跑了?!传到地府其他的阴差耳朵里,他还有什么颜面?
洛景提起死胖子的领子狠狠地扇了两耳刮子,让人闭了嘴。
随即,他一拳将人锤进了巷道里,闪身进去揍鬼,拳拳到魂。
子时将至,寂静的夜空里飘荡着人的哀嚎声,沉睡的人们翻了个身没有理会耳边的朦胧的叫声。
但浅眠的人却惊醒了。
另一条巷道里的人走了出来,循着声音走去,哀嚎声愈来愈近,他借着月光看到了一个白衣人正把一个体型硕大的人往墙角踹,然后一个闪身又把仍在空中的胖子锤回来。
他忍不住惊叹:“兄台,好身手!”
洛景揍鬼正揍得欢,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第一反应是掏出勾魂索将人捆了,防止这人再跑辱他名声。
直到勾魂索将死胖子缠严实,洛景才转过身看向那人。
那人身上三盏魂火燃得正旺,阳气正盛,是个活人。
他干活时是魂魄形态,也就是持无常令的无常,大小算个阴差。
这活人是怎么看到他的?
被勾魂索捆住的死胖子抽动两下,洛景想起来,这死胖子逃的时候是拍了一张黄符的,那张符有问题。
洛景干活十年,第一回要栽了,还是栽在这么个死胖子手里,刚刚撒完的气登时又回来了。
他看了眼死胖子,那条勾魂索随着他的意愿缩紧,死胖子脸上的死相愈发明显。
洛景看着活人,喜怒不显:“兄台大晚上不睡觉,乱跑什么呢?”
那人道:“睡不着,就瞎走走,听到有人哀嚎,在下就过来看看。”
看看?随意一看就看到阴差办事儿,这位兄台气运大概不怎么好。
洛景思索一番,觉着还是打晕这人比较好,月色朦胧,也看不真切。
他走到那人面前,微微一笑:“兄台,你看……”
洛景随手指了个地方,那人傻愣愣地看了过去。
趁人不备,他一个手刀就把人劈晕了,伸手在这人额上停了片刻,略略施法,将人糊弄了过去。
这时,打更人从巷口过去,一敲锣喊一声:“子时已至~”
洛景将那人扶到暗处,让他靠着墙睡了。
他转身,勾魂索已将全氏的魂魄勾出捆好,接着翻开阴阳簿,记上一笔:洛阳全氏,欲避死逃走,无常洛景已追回,全氏子时毙命,已成。
他正收回阴阳薄,忽然瞥见暗处睡着的凡人,想了想,又往薄上添了一笔:其中,有一活人撞见。事闭。
写完,洛景牵着死胖子去地府了,将鬼送上了黄泉路后,他又去了趟当初给他带话的阴差那,告知一件事:“我刚带回来那只鬼手里有可以挡我勾魂索的东西,你多留心点儿。”
那阴差:“你为何不直接给上头地府阎王那,记一大功,说不准你这无常就升迁了呢。”
升个锤子的迁!升迁了好继续给你们卖命骂?
当年就是阴差不服阎王管教,跟人间那些求长生的道士勾结,他刚巧在那处,受了这无妄之灾。
听那死胖子的话音,估计那狗阎王又疏漏了,让那些个痴心妄想的道士又在蠢蠢欲动。
他十年前已经被迫掺和了一回,这次他绝不会趟这趟浑水。
洛景想起当年因为地府失误被踩死的自己,心中怒气更盛了。
要不是狗阎王偷溜打盹没管好手里阴差,他能死得那么凄惨嘛?!
而且地府借此让他干阴差没点叵测的居心,他是半点都不信的。
更何况他顶多算一个局外人,摊上这劳什子烂事委实不划算。
他道:“判官大人,我这无常再升迁,莫不是要与谢必安、范无救两位争位子了么?”
洛景笑了笑:“得罪人的事儿,我可不干。何况跟您说不就相当于报给上头了吗?”说完,也不给判官回话的机会,一溜烟就没了。
昨夜除了抓死胖子费了些时间,后头抓的鬼都挺乖,洛景被怨气弄得烦躁不已的心情平顺了许多。
天亮了,洛景回到了南关城。
干了一晚上的活,白天他还得干。
稍微有些不同,晚上给地府干活,那是为了活命,白天干活,那是为了糊口。
洛景回到身体里,打了把伞去了茶馆。
茶馆里头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风尘仆仆的,看样子有些像赶路的。
洛景也不在意,取下腰间挂着的玉佩,化了柄折扇就上了台。
六寸的惊堂木啪地落在桌上,惊得那几个客人都看了过来,各个面露不耐的神色。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小二跟管账先生眼神交流。
管账先生习以为常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洛景。小二瞬间懂了,掌柜的这是又犯病了。
这几位客人怎么办?往常掌柜的犯病,在场的都是南关城本地的百姓,邻里乡亲的都知道掌柜的时不时地会犯疯病,无论掌柜的怎样犯病,他们都可以应对。
但是现在时候有些早,都没什么人,就他和管账先生在场,万一掌柜的跟这几人闹起来了该如何是好?
小二赶紧跟管账先生商量对策,管账先生边拨算盘边道:“先看看掌柜的会如何发病吧,以往这个点发病他都不会太疯,最多,最多也就是骂骂老熟人啦。”
老熟人不是什么真的老熟人,而是常常出现在掌柜的故事里的一个常客,长宁王杨凌。
“你嘛,去安抚一下那几位客官,让他们不要动手便好。”管账先生有些心忧,“不然这个时候的掌柜不晓得会把茶馆砸成什么样,唉~”
小二赶紧上了茶水,道:“客官您慢用。”
然后解释道:“那是我们掌柜的,平常没什么喜好,瞧您几位来了,刚巧就想说段书……”
这话挺管用,三言两语就把人安抚下来了。
而台上的洛景转了两下扇子,看着下面的听客,温和一笑:“色色色,”边说边敲桌沿,啪啪啪,一共三下。
又道:“千古一过,君子失德小人常乐,大丈夫也难把美人关过!”哗地一声,折扇展开,露出扇面上的题字——南关说书人。
洛景手腕一转,折扇收回,空点几下,他朗声道:“今日我们就来说一说那长乐王少时难过的美人关!”
这个做派,看来掌柜的今日是要说书喽!
管账先生看着场面一派平和,暗自松了一口气,之后便投心到账本上去了。
——
长乐王其实就是老熟人长宁王。
城南洛老板,要说疯吧,也没疯那么彻底,好歹知道不能指名道姓的骂当今王爷。
可拐着弯编排皇室,往重了说不免有性命之忧,到了他们洛老板这,一点事都没有不说,为了防着南关城的城主知道了给告上去,邻里街坊的都会帮忙遮着掩着。
大约是洛老板行事太过乖张,得罪了城北街头的几个少爷,那几个少爷家里跟城主有那么几分关系,于是他们便把洛老板编排长宁王这事捅到了城主那。
城主一听这事,二话不说便派了几个官兵将洛老板押进了大牢。
洛老板进牢房后,一条街的邻居都在想怎么把洛老板给救出来,急得焦头烂额。
可洛老板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叫人传了信出来说,不必心忧,住上几天就出来了。
信中语气颇为轻松。一条街的人见信之后更急了,牢狱之灾这般说笑,洛老板说不定又发病了,很可能比以往哪一次病得都要重。
这一条街的人都是些神人,他们细细谋划了一番,找了几个比较粗糙点的汉子去劫狱,一切准备就绪。
没想到,洛老板真如他信中所说的,只是住了几天就出来了,那个城主之后也没再对他编排皇室有什么异议,甚至还时不时地从城北的住宅走个几条街特意来城南听洛老板说书。
所以啊,住在这条街上的人,包括洛老板在内的都是神人。
小二边擦桌子边想着洛老板往事,心中又不禁感叹,洛老板不仅才学似神人,这张周正清俊的脸,也跟神仙似的。
——
台上洛景讲得津津有味:“那长乐王被那纨绔一砸,眼冒金星,都有些找不着北了。”
“那纨绔道,你不就只看得上温婉可人的小姐么?这位绝色佳人不妨就让给我罢。”
“长乐王不肯,欲冲上前来抢那姑娘,说时迟那时快,纨绔带着姑娘轻轻一退,顺带一扫腿,长乐王就摔了个狗啃泥。”
“绝色佳人见状,想笑但又碍着他皇室身份,只好憋着。”
“但那纨绔看见他的狼狈模样,哈哈大笑,带着佳人施施然走了,任由那长乐王留在原地吃泥。”
洛景又砸一道惊堂木:“欲知长乐王与那佳人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书一说完,洛老板的疯病差不多就停了,小二听到惊木声,赶忙倒杯茶给洛景润嗓。
几位客官兴致缺缺,在洛景说书的时候走了个干净,洛景也习惯了。
这些年,茶馆愈发冷清,专门来听书的没多少了,倒是来来往往打尖住宿的多。
洛景走到管账先生那,问道:“今日进账如何?”
大清早的,也就洛老板会这个时候查进账了。
管账先生也习惯了,如数禀报:“今日来了几位留宿的客人,开了三间天字号房,一共十两碎银。”
以往早上的进账几乎没有,今早还好,来了几个人。
洛景心道,果然说书比不过开客栈,宰邻里乡亲的也不大厚道,只能逮着来往的商客大侠什么的往死里宰。
几年前,茶馆的生意有些萧条,他开的这专门说书的茶馆就渐渐改成了客栈,但是原先那说书的木桌还放在那,他也会时不时地上去说一说。
洛景心平气和道:“过几天,这茶馆就彻底改成客栈吧。”
他指着他刚刚说书的那个高出一截的台子说:“过几天,你就找木匠把那儿拆了,重新捯饬捯饬。”
小二有些愣:“掌柜的,您不在茶馆说书了?”那也后犯了疯病岂不是都得砸东西啊!
洛景抚了抚自己的胡须,道:“不说了,说十多年了,听客们都听腻了。这几日我会让疏影接手这家茶馆,就劳烦你多看着点那丫头了。”
疏影,全名洛疏影,是住在洛景隔壁那个卖纸鸢的婆婆的孙女。
那婆婆丧夫又丧子,儿媳早跟着儿子一块去了,洛景看老婆婆一人带着孙女孤苦,也总照料她们。
婆婆也不知道怎么报答洛景,洛景自己就说,不用报答,把疏影给他当女儿就好。也刚巧,婆婆的夫家就姓洛。疏影就成了一个姓氏的两家女。
洛景真把那女娃当自家女孩,手里的茶馆自然留给洛疏影。
小二问道:“那您呢?”
洛景“我”了一声,音调上扬,带着疑惑,随即落下:“我嘛,说了那么多年的书呢也累了,想歇歇。”
其实则不然,再过个十来二十天,他也要送婆婆走了。
洛丫头跟张家的那小子也算青梅竹马,婆婆走了,洛丫头的归宿差不离就是张家了。十年说书,攒的身家也够了,把茶馆改成客栈交给洛丫头傍身,他也没啥事,就想换个城呆呆。
洛景走出茶馆,小二下意识喊了一声:“掌柜的,去哪啊?”
“去张家看看。”
小二挠挠头,自言自语:“我还以为您今天走呢。”嘀咕了声,就干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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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他身上有疯病,其实那跟他这具肉身有关。
最近地府冤魂有些多了,他身体上的怨气与忘川怨气相连,身上的功德隐隐有压不住的趋势,甚至影响到了他的心绪。
先前只是半疯半醒,之后可就不好说了,很可能会波及人命……
趁着如今还算清醒着,且婆婆尚未走,得赶紧给洛丫头操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大婚才是。
洛丫头打小就是个小霸王、女土匪,总给他惹事生非,他也不敢跟婆婆说这死丫头,总帮着遮掩,在婆婆眼里,这丫头乖巧得很。
犹记当初那个小女孩躲在婆婆身后不敢见人却又好奇地探个头出来望他的模样,多么的可爱。
后来养着养着怎么就成了现在的霸王花呢?
城南的那群孩子也总唯她马首是瞻。这么一个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匪气的丫头,张家那小子是怎么看上她的?
洛景想了许久,只得出一句话:都是命啊。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往城北走去。
南关城不算小,一头城南,再一头城北,二者相隔七八条街,这还能碰到一起,不是命是什么?
城北张家,其家主就是南关城的城主,家大业大,洛丫头嫁进来难免不受欺负。
洛景出身京城,见过不少仗势欺人的狗东西,且不说京城,他前几年还被这些狗东西弄进过牢里,虽然最后是这位城主亲自送他回去的,但是他得亲自来张家给洛丫头撑腰。
他不怕洛丫头得罪人,就怕她嫁进张家后,吃暗亏。后院里的明争暗斗可一点不少于朝堂,有他做洛丫头的靠山,洛丫头再怎么被牵扯进去,张家人想的绝对不会是动她。
最初他教她武功是为了防身,却不想女土匪学得不错,身上不只有匪气,更有侠气,她想做个行走于江湖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
那时她仰着脸对他说:“洛爹爹,疏影想做大侠,很厉害很厉害的大侠。”
“话本里都是男人做大侠,我想做个女大侠,一点也不比男大侠差的那种,我还要比男大侠还厉害,做最厉害最厉害的大侠!”
他想,依洛丫头的土匪性子只会上山当个土匪,再抢个相公回来压寨,一辈子潇洒恣意,也挺好。
万万没想到洛丫头会被一个富家公子吸引,洛景有些无奈,按说富家公子吧,这城北张家算不得顶富,在南关城或许有些看头,到了京城那些世家眼里也不过尔尔。
洛景自个儿就是个富家公子,也看不上张家公子,在他看来,找个富家公子嫁进他家还不如找个山头当土匪来得爽快,那种有书生气的小白脸肯定招他闺女喜欢。
就是没办法,他闺女还没见过多白嫩的小白脸儿呢,就被姓张的臭小子给勾住了心。
但愿姓张的家里没那些污糟事儿,虽然张家小子不曾有妾,但是保不准有个什么红颜知己的来糟心。
洛景脚程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张家。
他叩了叩门,没想到门立马就开了,门后站着俩人,一个稍胖一些留着长须,脸上一水溜得褶子,另一个面貌周正,脸也算白,勉强当得小白脸一说。
门口站着的,正是张家父子。这位张城主他先前见过了,也挺熟,毕竟自他入狱出来后,这位张城主偶尔会来茶馆坐坐。
虽然不知他们为何站在门口,但大概也不是等他的。
他来张家连拜帖都没送,带着东西直接就过来了。
姓张的小子对他行了个晚辈礼,咧嘴问了声好,他爹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赶忙说:“洛老板呀,里面请!”
洛景回了个礼,问:“城主这是要出门?洛某来得好像不是时候了。”
张城主满脸笑容:“哪有?正想去找洛老板,没想到洛老板就到了,太是时候了!”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洛老板,不妨入府再说?”
洛景颔首:“行。”
洛景随二人入了府,一路上便看到城主府的下人们正抬着一些东西往外走,队伍还挺长的。
下人们瞧见张城主迎面走来,停住了往外走的脚步,为首的那个躬身行礼:“城主,还要继续下聘吗?”边说边看了他身旁的洛景一眼。
张城主略一思忖,对洛景道:“洛老板,实不相瞒,我此次出门便是为我儿张清淮向令媛上门提亲的。”
他抬手示意:“这些便是聘礼的一部分。”
洛景扫了眼聘礼,淡淡道:“所谓三书六聘,这还未定亲呢,就先把定亲的礼先给做了,城主就这么肯定在下会把女儿嫁进你们府上?”
张城主闻言,讪讪道:“不敢,只是见两个孩子两情相悦,早些成婚促成这桩美事也是好的。”
“况且南关城里,谁不晓得这两个孩子的青梅竹马之谊?若是早些成婚,想必不失为一段佳话,想必洛老板也是愿意的。”
我不愿意岂不是成了拆散这对佳话的恶人了?
洛景心中冷笑,面上不温不火:“城主说的,不无道理。”
张城主以两人青梅竹马的情谊给此次提亲定个论,相当于把这桩婚事敲成定局,洛景如果不同意这门亲事,那么他就会成为拆散佳话,没有成人之美的坏人。
洛景虽然是来与城主商讨这门亲事的,但是张城主这话太让人不喜,洛景也不正面回答,不轻不重地把话打了回去。
他心道,有没有道理还不是我说的?看来我先来给洛丫头探探路长长威风是对的。
张城主见洛景这般,暗道不妙。他以笑饰容,盖过这个话题:“洛老板,不知你此次前来是有何要事相谈?”
这话转得太过生硬,洛景一个白眼差点翻出来,他垂下眼眸配合着盖过这个话题:“非是一两句能说清的,不如坐下详谈?”
张城主见他给台阶下,顺坡就驴道:“洛老板里面请。”
待洛景先行几步,他对跟在他后头的张清淮指了指那些聘礼,又指了指门口,做了个走的手势,叫他带着聘礼直接上门去,洛景这边由他来帮他搞定。
前头的洛景见人没跟上来,回头一看,那队人抬着聘礼浩浩荡荡地往门外走去,他装作若无其事,垂眸道:“烦请张城主先行。”
张城主尴尬地摸了摸白须,干巴巴道:“里面请。”
二人进了屋,张城主几次三番地把话往洛景的来意上引,偏洛景都是轻巧地把话头打了回去。
张城主又把两个孩子的婚事提出来,洛景面上一副你说得都对的态度,但话里话外都透着“别提婚事咱还能聊”几个字儿。
话说几轮后,张城主被吊得急躁非常,洛景坐在那品茶的悠闲模样非常碍眼。
问你来意你不说,谈论孩子婚事你又不干,就问你到底想干嘛?
张城主气得把茶叶喝进了嘴,他也没吐,把茶叶当洛景使劲嚼。
偏生洛景见他这般,还笑眯眯地问:“这茶叶味道如何?”
他秉着不能得罪未来亲家的心,强撑着笑答了一句:“清苦过后茶香一片,甚好。”
“甚好。”洛景重复了一遍,他看了向门外,“算算时辰,那聘礼也该到我家了。”
气昏了的张城主也看向外头,应和了声:“是啊。”
洛景道:“我们就谈谈两个孩子的婚事吧。”
听到这话,张城主不知为何更气了,但是儿子的婚事要紧,他只得压住心中的气,尽量平和一些:“好,洛老板想如何谈?”
“第一,张清淮不得有任何妾室。”
张城主点头。
洛景道:“城主别急,在下还未说完。在下所说的‘任何妾室’包括明面上纳的,也包括暗地里养的,还包括‘露水情缘’。”
洛景特意将任何妾室说重,就是为了张清淮能对洛丫头有个“始终如一”,不谈喜欢不喜欢,他希望洛丫头的人是干干净净的。
原以为张城主会不同意,虽然他自己对其亡妻是始终如一的,但是他不能保证他的儿子也是如此。
哪想张城主却道:“我张家的人求的便是个‘始终如一’,洛老板尽管放心,若是这小子敢有半点对不住洛丫头的地方,那我偌大的张家便不会交给他,这般朝三暮四的人不配做我的儿子。”
这话不仅是张家风范,更是对洛景的一个保证。
这话说完,洛景愣了一会儿,随即一笑:“好,那便好。”
“第二,我家丫头若是有什么不讲理的地方,还请城主多担待。”
若说第一句强势无比,那么这个第二就软和太多了,也算是维护张家的面子,第一都应了,第二就更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了。
他很痛快地点了点头。
“此外,若将来他们有不和之处,洛丫头想走了,还请城主做主,让他们和离,各生欢喜,免得佳话成了怨偶。”
张城主思索一番,谨慎道:“若真有一天到了那个地步,她是去是留,我张家绝不干涉。”
这话是在告诉他,张家绝不会去刁难洛丫头。
那便很好了。
进退皆有路,他的洛丫头是自由的。
那便很好。
“亲家,那就谈谈三书六聘的事吧。”张城主如是说道。
“好。”洛景答道。
等一切事宜谈了个七七八八,洛景出张府时天已经黑了。
张城主想留人下来继续谈完剩下的,但洛景顾及到还在家里的洛疏影,约好下次再谈,就告辞了。
他到了家,洛丫头守着一桌子菜在等他,人却靠着桌睡着了。
他轻轻推醒她:“影儿,起来吧,去床上睡。”
洛疏影迷迷瞪瞪地睁开一条眼缝:“阿爹,今日张清淮带着聘礼上门来提亲了。”
洛景想晓得这丫头自己是怎么想的,便道:“嗯?怎么说?”
洛疏影迷糊道:“他站在门口,身后一堆的人跟着,好大的阵仗啊,都把阿奶给吓着了。”
“阿奶说,要等阿爹回来再说,这事不是待字闺中的我能直接说的。”
他道:“那影儿是怎么做的?有没有听阿奶的话?”
洛疏影有些不好意思:“没有。阿奶想拦着我,她说女儿家不便直接跟人这般谈论婚事,我不愿,阿爹说过我的婚事可以做主的,我便将他迎了进来,好好说道了一番。”
“阿爹,影儿做得不错吧。”
“不错,有女侠风范。”洛景笑答,“然后呢?”
“然后……”
话说了个开头,阴阳薄浮到了他眼前——
秭阳城城外,有女鬼作乱,还请无常洛景速去解决。
……得,又得干活了。
洛景施了个诀,让洛疏影睡得安然,将人放到床上掖好被子,拾掇了桌上的饭菜,自己回房躺下,魂魄出窍前往秭阳。
秭阳城城郊方圆十里什么也没有,就只是一片荒地。
洛景仔细搜查一番,终于在一棵桃树下见着了那女鬼。
此时正值秋末冬初,那桃树开得却盛极了。
树下躺着个人,女鬼以那桃树为阵眼布了个幻阵,幻阵以那人的生气为引渐渐形成幻境。
见此,他暗道不妙,连忙过去破阵。
没想他一靠近幻境已成,也恰好将他纳了进去。
进幻境前,洛景看到那女鬼对他笑得灿烂若桃花的模样。
洛景立即反应过来。
有诈。
真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