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作者麦客所著的纯爱小说《救命你不要过来》正火热连载中,小说救命你不要过来的主角为沈育梁珩,主要讲述了:沈育当然没有大家所想的那样好,其实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只是别人都不知道。
网友热评:他也是如此。
《救命你不要过来》精选:
春分,嶂山脚下流水淙淙,桃李如云。层林深处,精于修缮的石道一直延伸至一座庭院。
院落四面白墙黑瓦,脊兽昂扬,正门立一牌坊,上书“嶂麓书院”四字。晨时的读书声朗朗入耳——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
山风拂过穿堂,铺开书院的花窗,少年学子挺拔的身姿映入眼帘。
“绘事后素。礼后乎?”
先生背手执教鞭,巡过排排桌椅,脚步一顿,停在一张桌旁。晨读时众学子俱将书本平放,目光下视,唯独此桌学生书本直立,脊背抻直,严严实实遮住先生视线。偏他还自作镇定,目不转睛盯着课本。
“起予者商也,始可以与言《诗》矣。”少年学生在先生严厉的注视下咽口唾沫。
哗啦,教鞭打下书本,露出遮挡背后趴倒睡觉的同桌。
那学生睡得口水直流,梦中咂嘴,被先生一鞭子敲在桌沿,哎哟一声惊醒。
“崔衡,”先生面不改色,“你起来说说,绘事后素是个什么意思。”
那学生哆哆嗦嗦站起来:“先生,我不知……”见先生教鞭扬起,很有经验地抱头缩下,身边他同桌霍然站起,挡在那鞭子前,朗声道:“先生,我知。绘事后素,乃是绘事后于素地之意。先以粉地为质,而后施以五采,如人之有礼,礼必以忠信为质。”
他话音一落,先生微微点头认可,学堂里便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睡觉的同桌也不哆嗦了,以为蒙混过关。
先生道:“沈玉知书达礼,聪慧刻苦。”
这是表扬回答的学生,那学生紧张的拳头还没放松,又听先生话锋一转:“可你读书,也只知书本知识,不曾用于生活实际。乃是学习的最末层次。我问你,崔衡上课睡觉,你为何替他遮掩?”
沈玉登时磕巴。
“你只当我今日不罚他,他便得了一时之好。设若日日昏睡,又如何能得一世之好?绘事后素,人以忠信为质,然后知礼,他如今读书尚且不讲忠信,何时才能达礼?”
崔衡眼泪汪汪:“先生,我错了,您罚我吧。”
先生叹一口气,教鞭指出窗外,向穿堂里一块丹书碑石:“你给我念一念,那上面都写着什么。”
“弟子入孝出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学文。是德行本也,文艺末也。”崔衡念得抽抽嗒嗒。
先生道:“昔者,嶂麓书院成立之初,先师留下训诫,丹书刻于石碑,便是世代警醒弟子,学文当以德行为本。”
做学生,无德行不学文,为师长,先授德后授艺。碑书末尾,一道笔画苍劲有力的刻字落款,历经风雨已变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然而凡嶂麓书院弟子,无不熟知这位先师的名讳——沈朱祚。
先生到底心软,挥手让两个学生坐下,苦口婆心道:“你们是生在了好时候,衣食住行样样便宜,就不知珍惜。想当年沈师为天下文人正道,什么苦难没受过——在市集做贩夫走卒,睡马厩,饿肚皮,危难时委身复壁,数月不见天日,他便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保存了时局下最后一股文士清流。没有沈师吃的苦头,何来你们今天在遮风避雨的学堂里睡大觉?”
众学生都佩服感叹,只有沈玉问道:“沈师本是大族子弟,清贵公子,为何会遭遇这些?”
这就是题外话了,先生摸着山羊胡:“仁成十年,天下不仁,单童牛仇杀尽南朝清流,逃得过四宦毒手的又有几人呢……”他的目光放远,穿过花窗,伴着山间清风飞上云端。
川河千里,蔚然锦绣,南朝如画的江山自嶂山之麓蔓延,千百年地承托起这片土地之上,纷繁复杂的恩怨情仇。
沈育将斗笠压下,遮住面容,隐藏在东市拥挤的人群里。盛夏天里,所有人都在哭泣,泪水比汗水更涩,唯独沈育面无表情,牙齿咬烂了颊肉,他听见小孩骑在父亲脖子上,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信口唱着传遍大街小巷的歌谣——
“六一里,常有赏……”
东市口刑场,行刑官压着一队囚徒跪在朗朗日光下。
“四脚畜,站高堂……”
“沈大人!”人群放声痛哭,“苍天无眼呐!”
“两封没有万户侯……”
沈育在囚徒中看见他熟悉的面孔,父母,兄友,同窗。父亲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目光却清明犀利一如往常,他一眼就从人群里找出儿子,胡子拉碴的脸一动,好像露出个笑,又好像是一个噤声的口型。
行刑官升起铡刀,沈育目眦欲裂,身边接二连三有人“扑通”跪地,他站得笔直,越过这些人的头顶将情形看得清楚。
小童拍着手,唱完最后一句:“十里挑一鬼来凑!”
铡刀落下,血溅五步。
“六一里,常有赏。四脚畜,站高堂。两封没有万户侯,十里挑一鬼来凑。”
小孩儿还唱着,被大人死死捂住嘴,身穿甲胄的汝阳守备军佩刀结队路过,头盔下射出淬毒的目光。
沈育低着头,斗笠檐下露出无数双脚,他像一尾灵活的游鱼钻进人群间藏起来。眼前布鞋的脚忽然变成高靴,士兵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斗笠摘了。”
沈育僵硬不动,他知道守备军已经开始盘查了。
“斗笠摘了。”说到第二遍,情况变得微妙,行人自发向旁躲让。沈育放在怀里的手一动,旁边忽然有人撞上来,将一线锋利的银光重新摁回他怀里,抓着他的臂弯冲官兵说:“这是我儿子,人多走散了,军爷见谅……”
那人还不及沈育肩头高,又矮又壮,沈育却高大精瘦,两肩宽阔,脊背笔直,与四周市井小民格格不入。
士兵不再多说,用佩刀的柄要挑开沈育斗笠。那人慌忙扯开沈育,试图阻拦:“军爷,军爷!我儿子脸烂了,才戴斗笠遮掩,怕污了您的眼!”
他哪里扯得动沈育,也拦不下士兵,眼见草编的斗笠被钢刀劈开一条缝,飘飘扬扬从沈育头顶落下,打着旋儿跌进尘埃里。
沈育的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士兵变了脸色,拉扯他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四周人群静默数息,接着窃窃私语。
那是一张骷髅似的脸,眼眶深陷,脸颊发青,布满乌紫的血网。
那人立刻反应过来:“是真的脸上生、生、生了疮,没法见人,军爷您行行好!”
士兵手中有一副画像,画中人剑眉星目,眉眼朗阔,不用细看也知与眼前此人没有半分相似。他一摆手,带队走了。斗笠被数双高靴踩扁,沈育躬身捡起,抖抖灰尘,依旧戴在头上。
那人拍拍沈育的手:“儿啊……跟爹回家吧。”
沈育认得这个人。
沈氏学塾对面有一户西市卖鱼的人家,夫妻二人带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儿。丈夫又矮又壮,皮黑粗犷,妻子却高挑白皙,生下个女儿貌美如花,邻里不知有多少上门提亲的。做母亲的眼高于顶,一个也没看上,怎么也不愿女儿如自己一般将就嫁个渔贩子。
沈育和他家没什么来往,他的一个同窗却和这家女儿偷摸相好了一年半载。后来被母亲得知女儿与一个穷秀才私下许定,气得将女儿禁足家中,断了二人往来。
为了帮同窗打动未来丈母娘,学塾里一群平时写治国策论的纷纷执笔写起了情诗,拼拼凑凑十页纸,沈育还贡献了两首。同窗清晨在鱼贩家门前深情诵读,被未来丈母一盆隔夜洗脚水浇得受凉卧榻三日。
大家都嘲笑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路没走完,一盏茶的功夫前,这位同窗魂断东市刑场。
里坊的巷道是沈育十数年走惯的,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鱼贩的家还在,沈氏学塾已被抄没。
走到门前,已有一股熟悉的咸腥味。
鱼贩紧张得不行,住在安井坊的邻里,哪个不认识沈氏学塾的沈育,被人看见举报,沈家的今天就是他家的明日。
沈育被鱼贩按头塞进院门,仿佛一个猥琐的贼。
“你的脸怎么这样?”鱼贩看着他摘下斗笠。
沈育张开嘴,观刑时咬烂的血肉使他口中看起来一片狼藉,血流出嘴角,他用手接着,以防落在渔贩家中。
他身上不再是干净的绸缎衣衫,粗麻布衣糙得活像刚在东西市做完帮工,若不是背影身形里还有着从前的影子,鱼贩也认不出他来。
鱼贩是个厚道的人,几乎掉下泪:“沈大人对我家有大恩大德,沈公子,你且放心在陋舍住下,躲过这段非常时期。先前查封学塾,官兵已里里外外将安井坊搜过一遍,想必不会再来了,这里还是安全的。”
沈育不置可否,他血肉模糊的嘴甚至一动就流血。
家里静悄悄的,三开间的堂屋,正堂供着灵位,是比沈育那位同窗先一步归西的鱼贩家的女儿。
小字盈盈。
“沈大人为小女主持公道,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忘。”鱼贩流着泪说。
然而他还是料错了。官兵很快搜到安井坊。
来得这样快,好像得了消息一般。院门砸得砰砰作响,鱼贩猝不及防,脸色青白,拉着沈育进屋,炕底藏不了,柜里不敢躲,找来找去,还有角落里两坛大陶缸。
一口缸里腌了咸菜,打开盖子气味刺鼻,熏得人眼睛疼。另一口缸是空的。
“沈公子,你委屈一下!”鱼贩催促,院门快被砸塌了,他急忙前去迎接官兵。整条街上官兵砸门的声音此起彼伏,进入鱼贩家的足有四人,面容阴鸷,下手粗鲁,将院里堆的柴木、草灰翻得七零八落。
“大人!”鱼贩追着他们,“大人!您要找什么?小的家里是卖鱼的,腥味重,别熏着几位大人!”
一个士兵唰地抖开画像,整整半个月,这些画像贴满城中大街小巷,却始终没有抓到人。
“有人举报昨天在安井坊里见到过此人。”
“我认识他嘛!”鱼贩叫道,“我家就住学塾对面,沈家大公子沈育,号称汝阳三俊,还是那劳什子沈门七子之首,安井坊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是他回到安井坊,前脚刚进坊门,保准后脚所有人都知道了,哪里藏得住!官爷,我是真没见过。”
“什么汝阳三俊,沈门七子,沈氏满门都是叛党!”官兵厉喝,“乱说话当心你的舌头!”
“是!是!”鱼贩唯唯诺诺,跟着官兵进堂屋,炕被翻得乱七八糟,柜子被打开,里面的杂物全部扫到地上,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全被仔细搜查。
鱼贩越看越心惊,这番架势,倒像是笃定他将人藏在家中一般。
两个陶缸静静矗立角落。官兵最终还是不打算放过,鱼贩哀求道:“这是咸菜缸子,军爷,味儿重得很呐……”他看见官兵的手伸向木盖,害怕地想闭上眼,只要打开盖子,他家就得陪着沈家下地狱了。
官兵朝缸里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沈育不在那口空缸里。鱼贩差点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可沈育又能藏到哪里?他的目光跟随官兵的手移向另一口装满咸腥腌菜的缸,盖子一打开,浓烈的味道就熏得士兵纷纷掩鼻,其中一人顺手抄起墙角的犁耙,将尖锐的叉头捅进缸里,搅弄一番。
什么也没找到。
鱼贩送走了四个兵,两腿发抖回到咸菜缸前,他不敢想象沈育泡在腌臢的咸菜里胸口被犁耙捅出的窟窿汩汩冒血的模样。
“沈公子……”他扶着陶缸小声叫唤,得不到回应。鱼贩战栗地挽起袖子,准备救人,突然房梁上一声响动,几粒灰尘从梁木飘落到鱼贩肩头。沈育从漆黑一片的高高梁木上纵身跃下,鱼贩目瞪口呆,屋里既无梯子也无攀绳,他想不通沈育是怎么上去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鱼贩没有过多纠结。
他希望能为沈育提供庇护所,虽家徒四壁,也好过沈育流浪街头、草木皆兵。但这份心意很快被收摊归家的妻子态度尖锐地否决了。
鱼贩妻背着装咸鱼的藤编背篓进入家门,看见沈育的那一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很难说她是一眼就认出了朝廷钦犯,还是被沈育枯槁的尊容所惊吓。事实上,与沈育印象中不同的是,鱼贩妻也从风韵犹存变得人老珠黄,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姿色,俨然已是满面风霜、形容悲苦。
“恶鬼!灾星!”鱼贩妻发起疯,将背篓里的鱼干扔向沈育。
鱼贩连连阻拦:“不可如此!沈公是大恩人呐!”
“瘟神!不是你们,我的盈盈怎会年纪轻轻就去了!朝廷叛党,老娘要送你伏法!”
鱼贩推着妻子进里屋,避免她声嘶力竭叫街坊邻里听了去,劝了半个时辰,才让人冷静下来。
“盈盈的死和沈公子又有什么关系,你这婆娘不要是非不分!沈家遭此横祸,咱们不能坐视不理,且让沈公子躲个几天,避避风头。”
鱼贩妻抱着女儿遗留的衣物涕泗横流,说出口的话像赌咒发誓:“老娘要去衙门揭发,叫你和你那恩人大老爷黄泉作伴!”
“你哪儿也不许去!”鱼贩将里屋的门落上两道锁,转回正堂。
里外空空如也,沈育已经不见了。没有留下一个脚印,一滴血。
安井坊的最里头是沈氏学塾,已被官府贴上封条,昔日雅致的园林景观尽数疯长荒颓。
沈育趁着夜色,溜进学塾,翻过一道墙,落进隔壁另一座庭院。
两座院子背靠背,近在咫尺,却是一个在安井坊,一个在升平坊,从正门走要足足经过两道坊门,没人想到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两座院子仅一墙之隔。
官兵搜遍了安井坊,却从没搜过升平坊,沈育得以藏身在这座同样被荒废的小院里,躲过一劫。
院落久无人居住,堂屋门窗却关闭落锁,沈育考虑到强行破门的动静会引起左邻右舍警觉,半月以来从没在房里歇过,一直睡在姑且能遮风避雨的马厩。
暑日炎炎,夜里沈育却觉得寒凉刺骨,他蜷在马厩的草堆里,饥肠辘辘,两颊烂肉渗出的血不断往肚里咽,腥味染红了梦境——
他梦到父亲上任汝阳郡守的那天,沈府门庭若市,户限为穿,送礼的、庆贺的、攀亲的络绎不绝。
门童手捧的礼单快高过脑袋,他拣了最上面那封柬,洒了金子似的金光灿灿,礼金丰厚到令人咋舌。
“汝阳郡守、太子少师,沈公亲启……”他拿着金柬进书房,念给父亲听。
沈矜正在写字,头也不抬,一笔挥就一个“净”字:“都退了,莫名其妙。”
他说:“这封是少府史单光义写的,也退吗?单光义是单官的族侄。”
沈矜这才抬头,瞥儿子一眼:“你心里还装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字写好了,横幅铺在几案上——心虚意净、明心见性。
他笑起来,奉承父亲道:“您是太子少师,未来的帝师,当然是别人想攀您的关系,用不着迁就他们。”
前院礼官唱贺的尖声像数支唢呐,炒得气氛多么了不得。他随手将金柬扔了,书童忙不迭双手接住,免得掉在地上。
“开门,官兵搜查。”
喧嚣声先于鸡鸣叫醒了升平坊。沈育在军靴踏上青石砖的下一刻睁开眼,躲在阴沟里的半月以来,他每晚都以为自己将在睡梦中死去,清晨却都如约而至。
这座无人居住的院子很快也被敲响大门。
“军爷,这家不住人了。”
“没人的院子更要查!”
他听见抽刀的声音,大门的铜锁马上会被斩断,沈育从马厩的草堆里爬起来,过于饥饿导致的强烈反胃使他一阵头晕目眩。
然而他想象中的闯入并没有发生。门口安静片刻,隐约有人说话,接着铜锁被钥匙打开。
马厩在东院,官兵们从西院进,堂屋的门锁被劈开,一阵兵荒马乱。
要想翻墙回到隔壁的学塾,必须穿过西跨院,眼下已无路可退了。沈育的心情反而放松下来,有人往东院来了,他抽出怀中短刀。
进来的不是官兵,长衫皮冠,手里提一串铜钥匙。是他给官兵开的门锁。
那人一眼看见马厩里的沈育,为其形貌所骇,提起一口气就要大叫,被沈育捂嘴锁住喉管,拉进马厩后。
“唔!唔唔!”那人拼命挣扎。
沈育贴着他耳朵悄声说:“小崔先生,是我。”他的声音里像掺了把沙砾,磨得人耳朵生疼,一股浓腥的血气从沈育口中流进崔季鼻子。
崔季不挣了,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官兵吆喝起来,寻找崔季,沈育放开他,退后两步,一瞬之间他的性命掌握在这位衣冠楚楚的旧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