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杂说之鬼董》是一本纯爱小说,作者是東醉散人,长生是小说中的主角,天凉杂说之鬼董主要讲述了:长生其实也习惯这些事情了,他所经历的事情一直都是他不愿意经历的事情。
网友热评:不愿意接受。
《天凉杂说之鬼董》精选:
生辰宴事变,酆府上下受惊不已。
长生受细绳勒伤咽喉,幸而未及血脉,并无大碍,只须静养安神。
翌日长生转醒,只见床边四人,正是父母与祖父母。酆府现今家主乃东方老爷,神情凝重,见长生醒来方缓了脸色,未及开口安慰孙儿,长生气若游丝,先道:「王然何许人也?」
酆夫人听言跺足离去,东方老爷负手摇头,亦随之去。六少爷与少夫人面面相覷,更是茫然。
长生轻吁,復又睡去。
酆太老爷自那夜起,回到高阁不出,惟见东方老爷与酆夫人上楼探望过。夫妻暴怒,与酆太老爷大吵一场,不知说了甚麼,自此不再见酆太老爷下楼见人,凡事由家丁送去,宛如软禁。
长生卧床三日方起身,喉间仍缠素帛,适逢夏日,只觉闷热烦躁。六少夫人陪著用了些汤羹,便唤儿子安歇,长生心底不快,待娘亲走后,躲开家僕,悄然自后院出,又到竹林之中。
林间鸟哭蝉鸣,长生行至几枝断竹处,想是那夜推撞折断,遂停步不前。忽见地上竹叶隙缝之间,隐现赤红,拨开寻之,竟是那红绳锦囊,挣弄间掉落於此。长生拾起打开锦囊,其中空无一物,嗤笑之,遂撕下弃了。绳上沾了暗红腥气,长生摸了摸脖颈,随手将红绳绕於腕间,作个手饰。
端详片刻,驀然抬眸,却见林深叶荫处,似有一抹乌青。
长生低低唤道:「鬼董先生?」
那身影似有所感,稍稍一晃,消失不见。
长生一愕,正要抬步追去,忽觉凉风拂过,就闻身后有人问道:「公子唤吾?」
今借日光,终见其容。鬼董先生手持纸伞,仍抱笔簿,一身素边乌衣,不过加冠之年,但见他眉目如画、唇似珠玉,天生贵胄之相,柔和而英朗、澹静而清高。鹤骨松姿,恁长生俊容冠绝一方,见此也觉失色。
惟是面色依然青灰惨白,无生人气。长生望向他手中伞,又望天上烈阳,喃喃道:「先生竟真是鬼?」
鬼董先生坦然笑答:「世间独是鬼魂惧日。」
长生问道:「先生不是过路麼?怎还在此?」
但见鬼董先生低眸,稍有黯然,良久方道:「依稀记得,似有一诺,约定此年此地。然记不清矣,故在此相候数日,若不见赴约人,今夜就走。」
长生笑道:「原来如此。」
林间高地有一茶亭,长生相邀而至,鬼董先生走入亭中,收了纸伞,与其共对而坐。长生对他好奇不已,又问道:「请问先生,『鬼董』何解耶?」
鬼董先生搁下书簿,答道:「吾為鬼吏,生前曾任史官,死后受命,司撰写诸鬼列传之职。」
说罢一顿,兀自续道:「也许此地一约,乃為一故事而来。但吾记性不好,记错或也可能。」
长生打趣道:「先生名字早失,莫不是记性不好,忘掉了?」
不料鬼董先生頷首道:「正是。」
长生嗟叹道:「做鬼久了,便会忘却生前事麼?」
鬼董先生又摇了摇头,苦笑回道:「非也。吾之过,依孟婆所言,乃因吾曾误吞半啖奈河水,故而有些旧事,不记得了。」
长生听得「孟婆」、「奈河」,更添兴致,问他可否借读则个。鬼董先生含笑推去书簿,长生翻开,只见目录寥寥数笔,有「守桥守恨鬼」、「借命还情鬼」、「济南水鬼」、「塞北黄沙鬼」、「香氏鬼」、「僆生鬼」、「狸儿鬼」等等十数名目,不禁诧异问道:「此卷竟无孟婆、阎王之辈麼?」
鬼董先生莞尔答道:「十殿阎王掌管地府,却非鬼魂。上至东岳大帝,下至牛头马面,皆仙神也,不在此列。」
长生恍然,又望簿上,道:「想来故事难得,不知先生司职许久,才得此处诸篇。」说罢重读目录,又问道:「『借命还情鬼』甚有意思,情且能还,命岂能借?」正要往后翻阅,却见目录后页页白纸,空无一字,忙递将过去道:「先生!此书為何无字?」
鬼董先生接回簿来,垂目悠悠翻阅,答道:「字有是有,只不过凡人无法窥视鬼魂,因而公子不得见也。」
人鬼殊途,阴阳两隔,自有天道為理。长生稍有气馁,忽生一念,问道:「先生阴阳走动,记录诸鬼,可曾遇一人或一鬼,唤王然?」
却见鬼董先生蹙眉苦思,百般不得,长生释然一笑道:「罢了、罢了,先生记性不好,不强求你。」
鬼董先生眉头骤舒,随阳间少年失笑出声。长生身子尚待休养,不久渐觉疲累,亭外却淅沥下起微雨。鬼董先生洞察其意,欲借以伞,长生忙拒之道:「不成,我若取去,先生怎办?」鬼董先生道:「无妨,吾亭中避日,待日落就好。」长生仍不收,道:「先生今晚要走,无伞如何远行?」鬼董先生则道:「如此劳烦公子,归家待入夜后,将此伞置宅门外墻之下,吾自取之。」
长生终肯应允,再三答谢,执伞辞别而去。
长生悄然出门,无人知晓,酆府一时乱如热锅蚂蚁。
其父六少爷讳瑀,三十有五,夫人娘家戚氏,称酆戚氏,今正踱步长生房中,担忧不已。酆瑀亦正揪心,不知如何安慰是好,一筹莫展,只打发家僕四处寻找。东方老爷闻讯而来,酆瑀连忙请之上座,急切问道:「阿爹,祖父可曾下楼?」
东方老爷业已髪鬢灰白,抚鬚摇首,也知他言外之意,沉声回道:「有侍婢见长生出门,许是受雨所困,尚在林中避雨罢了。」
酆瑀悲戚道:「如此也非长久之计,祖父究竟為何恨长生如斯?」
东方老爷长叹一声,心底半知缘由,却只道:「翁公从前听一道士胡诌,当他不详。总说若将长生留至弱冠,必有祸临酆家。」
酆戚氏听言掩面而泣,颓然跌坐椅上,酆瑀心起忿然,拍案道:「哪裡来的江湖神棍!」东方老爷又道:「近日长生与翁公皆不甚好,為父在想,不如且送长生出门,过些时日再回。」酆戚氏焦急道:「长生年少,又能何往?」东方老爷道:「东方世宅。」
东方氏祖宅位郪县东郊山上,确是不远,恰又是姻亲,乃东方老爷本家,今虽人丁稀少,仍衣食无忧,自可安顿长生不愁。几人商议许久,酆瑀思虑过,也觉可行,正要开口答应,门外忽有人唤道:「爷爷,我不去!」
眾人回头,庭中仍在淅沥落雨,长生不知在外偷听多久,此时才现身。
长生小心搁下油纸伞,跑到长辈跟前躬身行礼,才道:「爷爷、爹爹、娘亲,长生不想去东方家!」
酆瑀瞄一眼父亲,无奈叹道:「為何不想去?」
长生不语,只知幼时去过一回。依稀记得,东方氏山中庄园偌大,却无几个人,四处冷冷清清、阴阴森森。
东方老爷向来宠溺孙辈,尤其是长生,此时也不生气,柔声道:「你不想去,不去就是。」
说罢并不久留,自顾离去。酆瑀知他忧虑酆太老爷,与长生劝了几句,见劝不动,便也不多说。
独是酆戚氏陪伴儿子至日落,长生不愿去,她也不愿长生去,遂温柔安慰半日。待到入夜,母子用了晚饭,长生道是睏了,酆戚氏為他颈伤换过药,叮嘱几声莫再乱跑,才自离去。长生待他走远,又卧床佯睡半个时辰,才躡手躡足拿起雨伞出去,往后院走去。行至半路,忽又一顿,改路往东边庭院去。
东庭北侧一座高楼,正是酆太老爷居所。长生悄然走至楼前,仰首望去,心底百般疑问。白日东方老爷所言,他皆听得,只欲一问曾祖父,自己是否当真不详。然数日前酆太老爷狰狞面目犹在眼前,长生打个寒颤,终是不敢打扰老人,只好远路折返,给那鬼送伞去。
却不知回身之际,阁楼窗户「吱曳」一声,微微开了。
长生偷偷出了后门,将伞置於门边墻下,又想鬼董先生今夜要走,从此阴阳无寻,便想再见他一回。谁知等了许久,始终不见青衣鬼到来,长生洩气,望向一片漆黑竹林,咂了咂嘴,不甘心也无用,垂首回到门内,上好门閂。甫一转身,却见身前鬼魅也似立著个人,竟是酆太老爷。
老人身披灰皬长袍,执灯哀神而立,烛光昏黯,映得面容肌瘦嶙峋,较冥鬼更无生气。长生心慌神怕,不由得向后退去,未足两步,背已抵在门上。
酆太老爷并不靠近,只徐徐嗟叹,低声说道:「长生,莫要怪太爷爷。」
长生愕然,细看其眸,竟双双含有泪光,一时也悲从中来,哽咽道:「长生怎会怪太爷爷!」酆太老爷听言微微一笑,却不再言语。长生上前半步,接过酆太老爷手中灯盏,说道:「夜已深,长生扶太爷爷回去罢。」酆太老爷頷首应之,递出臂膀容他挽住,长生同他走了几步,心下忐忑,小声试探问道:「太爷爷,王然……究竟是谁?」
酆太老爷陡然顿足,仰首叹道:「两家孽债也。」
长生诧异,正要开口追问,却觉手背一热,被他紧紧握在掌中。酆太老爷缓缓侧首,一字一字,恨恨问道:「你……你是否讨债人?」
老人目眥欲裂,长生霎时知道不妙,奋力想要挣开,奈何其掌竟力大无穷,死死钳製。长生张嘴欲喊,先挨了酆太老爷一大耳光!正惊恐时,一声沉厚低吼凭空传至,宛如雷鸣,斥道:「痴昧愚老,放手!」
二人吃惊瞠目四顾,长生趁机挣脱,酆太老爷双手高持,迈步上前就要掐他咽喉!却见一道乌黑身形穿门而过,从后揽住长生,从容回身,将他护在身后,再一挥袖,反手甩开老人。长生急喘不息,抬头望去,正是鬼董先生,只听他话语又復低柔,轻道:「公子莫怕。」
酆太老爷险些教他推得摔倒,稳住身形,沙哑怒喝:「何方贼人!竟敢闯我酆家府宅!」
鬼董先生神色更较寻常阴沉,双眸渐现赤红,犹如两点烈火光芒,徐徐回身视之。酆太老爷见其面容,吓得顿时噤声,一隻手颤颤抬起,直指鬼董先生,半晌,喃喃说道:「这、这、你、你……」又望其身后长生,忽地骇然大叫,嘶吼道:「鬼、鬼、鬼!」
话音毕,酆太老爷双眼骤睁,朝后一仰,直直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