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书生》by槲叶落山尖,原创小说枕边书生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齐光食玉英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食玉英其实就是个抓住就不放手的人,他要和自己所喜欢的人一直都生活在一起。
最新评论:正儿八经表面书生攻×有点神经霸道丞相受
《枕边书生齐光》精选:
刚过定更不久,枕尘和五个小厮一起将热气腾腾的晚膳送至沙溪堂。糖醋排骨、鱼香肉丝、碧玉豆糕、醋溜黄瓜和一瓷碗快要溢满的红豆粥。总的来讲,菜式搭配的荤素均匀,色泽鲜艳。齐光拿起筷子的同时,注意到圆桌对面笔直伫立的身影,遂抬眸与他对视,问道:“你还有事?”
枕尘回道:“照顾夫人吃饭。”
齐光瞧了瞧旁边站成一排,垂手侍立的五个小厮,又把筷子放下,道:“你们退下吧。”
枕尘迟迟不动,恍若未闻。齐光沉声静气地问道:“丞相夫人的命令,你们不听么?”
“这是官人特意嘱咐的。”
齐光的嘴角抽了抽,一时间觉得这顿饭实在难以下咽:“你们在这儿,我吃不下去。”
枕尘一挥手,五个小厮立刻静悄悄地鱼贯而出,转眼间消失在门外。
齐光瞅着仍旧按兵不动的枕尘,对方笑呵呵地交手而站,似乎不理解“你们”两个字也包括他。
“唉。”齐光默默地叹口气,耐心道:“夜色已深,你也退下早点休息吧。”
“小奴不累。”枕尘轻轻地摇了摇头,解释道:“官人说了,怕夫人一个人待久了,嫌闷,命小奴陪您聊聊天儿。”
齐光面无表情地揶揄:“他还真是体贴。”
枕尘道:“官人一直对夫人很上心。”
“承受不起。”齐光若无其事地说完,夹起一块碧玉豆糕,开始慢条斯理地用食。既然枕尘执意呆在这里,自己就随他去好了。
齐光一家向来都喜用素食,除了鱼贝一类的河物,其他的荤腥极少沾染。四盘菜肴里的碧玉豆糕和醋溜黄瓜酸甜美味,倒是很合齐光的习惯和胃口。只可惜了那两盘肉食,色泽鲜艳却纹丝未动,大有沦落为残羹剩饭的兆头。
这时,枕尘忽然开口道:“夫人,吃些排骨吧。”
齐光言简意赅地道:“腻。”随即伸出去的筷子又毫不犹豫地夹了四五片醋溜黄瓜。
须臾,枕尘又问道:“夫人喜素食么?”
“嗯。”
话音刚落,一双好看的手端起齐光已经吃了一半的醋溜黄瓜和碧玉豆糕,轻轻地放在了他正对面的圆桌外沿,然后将一口未尝的糖醋排骨和鱼香肉丝并列搁在了齐光的红豆粥前。
虽然齐光不知所以,但未出手阻拦,只是定定地注视着枕尘,等他自顾自地做完这一切,道明缘由。
“官人说了,夫人的身子得补补。”
齐光哑口无言。静默片刻后,举起筷子夹了一小块儿放进嘴里,慢慢细啃。
“我身体很好。”他含糊不清地争辩一句,继续从从容容地嚼着糖醋排骨。甜滋滋的肉香弥漫了整个口腔,却丝毫勾不起齐光的食欲。
“夫人最近可要多吃些好东西补补身子。”枕尘不动声色的将两盘素菜再次稍稍拖远,道:“洞房花烛夜,官人还等着验收呢。”
闻言,刚咽一半的齐光猛地卡住,随即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枕尘立即上前为他拍背顺气,齐光一边咳,一边推开枕尘,摇了摇手,示意他不用帮忙。
枕尘站到旁边,担忧地看着齐光捂住喉咙,俯身不断地咳嗽。手足无措了一会儿,他突然激动地拍掌一下,跑到明间,果然在四方桌上看见了一整套碧绿的茶具。然而茶杯太小,水量不够,枕尘只好单独拎起茶壶折返。等揭开茶盖发现是温水后,枕尘急忙钳住齐光的下巴,提起茶壶,对准他的双唇之间,慢慢倒了进去。
齐光不敢乱动,否则又要被悬空流下的茶水呛住。小心吞了几口后,枕尘放下茶壶,容他先缓一缓。
“以后这些话,不要乱说了。”齐光脸上因咳嗽泛起的潮红逐渐褪去,淡淡道:“麻烦你们把这些饭菜撤走吧,我吃饱了。”
枕尘盯着齐光的侧颜欲言又止。他不是枕小官那般七窍玲珑的性子,这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推辞。旋即暗暗打量齐光平淡的神色,也难以察觉出什么不同的情绪,只好服从他的吩咐,道:“是”。
五个候在沙溪堂外的小厮又井然有序地进厅,一人一盘将桌面迅速端空。待他们一走,齐光起身推开左室的四扇槛窗通风透气,人则是躲进了南侧次间的千枝书室里。
萦绕鼻间的浓郁饭香不知不觉地散去,齐光端坐在一方紫檀几案后,心无旁骛地临摹拓片上游云惊龙的墨迹。这一副石刻拓本原先出自旧朝某位名家之手,如今在市面上已是踪影难寻。没想到,他方才翻动堆满架几案的经典古籍时,无意间看到了困在夹缝中的它。对于身为文人墨客的齐光而言,这副珍稀的石刻拓本,是自己苦闷情感里的一丝慰藉。
从头到尾临摹了一遍后,齐光停下笔,抬头环顾四周。书室整体布置简洁,充实的红木书阁围住了右面的一堵墙,而他身后则是一扇素绢屏风。齐光探头看了看,后面是一张被褥绣枕整齐叠放的红木弥勒榻,应该是供人读书疲倦之际小憩的场所。
这时,他眼角瞥见素绢屏风上的图案,随即端正身形,凝眸细看。第一扇是满目的锦绣山河,一年轻男子身处溪涧,挽袖裸足,与跃出水面的鲤鱼,驻足树梢的燕雀悠然嬉戏。第二扇凭空多出来另一位模样风度翩翩的男子。素绢屏风上已是夜幕降临,月明星稀,两人伫立在深深庭院之中秉烛夜谈。到了第三扇,风景陡然一转,熊熊烽火自残垣断壁之中升起。鲜红的血色,骇人的尸体,先前风度翩翩的男子已经换上冰冷的铠甲,勒紧马绳,举起长剑砍向一倒地将军。而他身后是想要出手阻拦的那名年轻男子。齐光赶忙去看最后一扇,风度翩翩的男人已经不在,独留这位年轻男子跌坐在冰天雪地中,仰面看着身前丛丛簇簇的梅花。齐光的视线跟随他向左移了移,发觉梅林里隐隐约约绘有一道侧影,似乎也是一个男人,但高大清瘦的身形与方才风度翩翩的男人完全不同。素绢屏风上的他正垂首俯身,向落魄的年轻男子伸出了手。
这四幅图案在人物的神情上都用了模糊的画法,仅凭这些场景,齐光很难明白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随即将视线转了回去。
齐光对面墙壁上工整排列的四扇梨木槛窗紧紧闭合,不留一丝缝隙。几案正前方摆有一钧窑蓝釉花盆,流光溢彩的内壁里种养了六枝含苞待放的昙花。可惜时辰未至,群花仍在默默地韬光养晦。他安静地观赏了一会儿,徐徐起身,走到右侧占据整面墙壁的书阁前,随手抽取一册厚厚的竹简,打开看见满满当当的字迹,苍劲峻逸,笔势转折间透出一股逼人的凌厉。内容都是些关于木土匠工的杂谈随笔,应该出自食玉英之手。
齐光颇感意外,他没想到食玉英竟然对这些工匠活计饶有兴趣。抬手再次抽出四五册竹简,其中夹杂着几张绘满了兵器和机关的白纸,图案精细巧妙,栩栩如生。
正暗自思量间,头顶倏忽飘过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齐光登时停下手中翻看的动作,倾耳细听。然而,除了墙角的银盏梅花琉璃灯中跳跃的火烛噼啪炸了一声,整座书室久久没有传出其他的动静。
齐光忽然警惕起来,他习武多年,五感六觉也随之变得十分敏锐。虽然方才那阵脚步声与枯叶落地一样微不可闻,但是齐光自信不疑,这一定是轻功上乘的人才能发出的动静,绝非流浪的阿猫阿狗。先不说左丞府里有没有这般武艺高超的家丁或者护卫存在,夜深人静之际,为何放着光明正大的道路不走,偏偏要从房顶经过?以这些时日齐光对食玉英的判断,他应该不会派来几个暗卫负责盯梢。毕竟左丞府门规森严,布局复杂,且枕小官之前用一包迷香就能放倒自己,食玉英不会在这方面白白浪费人力。
如此一来,明显是有贼人闯入了沙溪堂。齐光将竹简轻轻地归还原位,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适合做武器的器具,于是迈步走出书室,同时凝神探听周遭的动静。果然,那阵脚步声再次响起,一路跟随他来到明间上方。齐光顺手拎起一把圆凳,仰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屋顶,心里飞快地想着应对的法子。
现在沙溪堂外面的情况尚不明朗,贸然出手胜算不大。齐光琢磨片刻,心生一计。食玉英之前应该交代过左丞府的奴仆,要密切注意自己的行踪。若是他闹出大动静,一定会吸引枕尘他们立刻上门,这样就能扭转单打独斗的局面,几乎可以说是稳操胜券。于是,齐光举起圆凳,朝着梨木格扇门旁边的银盏琉璃梅花灯狠狠地砸去。轰然一声,迸溅出的零星火花瞬间殃及了系在门柱上的纱幔。齐光反手推翻了另一盏,耳畔传来琉璃破碎的清脆音宛若天籁,憋屈已久的胸膛间竟然骤然爆发出一种报怨雪耻的快意。
既然都砸了两盏,再多一些也不为过。齐光抬手将纱幔全部扯下,任由火烛一点一点将它们热烈地吞噬。他转身走到博古架前,再次高举圆凳,将心底积累已久的恼意和悲戚,全部凝聚成一股强劲的力道,直直地砸向了那些置于其中的古玩玉器。
伴随着一阵胆战心惊的碎裂声再次划破沙溪堂的宁静,齐光猛地敞开梨木格扇门,冲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大喊道:“来人!沙溪堂着火了!”
食玉英在樟林小筑住的这些日子,也不是很清闲。
大婚之日在即,除了先前派送给百官的知单经由食玉英过目,剩下的一切相关事宜皆交给陈总管去操办。然而,暗处里那些无休无止的勾心斗角,还是需要食玉英深思熟虑。
春雨停歇,只剩习习凉风若有若无地吹过整座空旷的庭院。茂盛繁密的香樟树沙沙作响,舒徐入耳仿佛一首清平乐逐渐安定了食玉英的心神。室内所有的槛窗都已命人向外敞开,飘落一地的樟树叶被青石板路面的积水浸润成了暗绿色。枕小官正提着一把竹枝扫帚,将它们慢慢堆积在一处。食玉英盘腿坐在临窗的弥勒榻上,侧首望着庭院里一片清凉幽寂的景致,静静地出神。身前摆放着一方形紫檀木桌,却是无水无果,空空如也。
这时,枕小官干完了扫地的活计,疾步消失在了庭院里。半晌后,他端着茶盘推门而入,在厅堂点燃了一柱芙蓉香。随即走进北侧次间,将茶具放在了紫檀木桌上。
缕缕芙蓉花香飘进了食玉英的鼻腔,他看着枕小官不疾不徐地倒茶,问道:“这芙蓉香,是宫里送来的?”
“是,昨日张公公手下的小太监送至府上,说宫里新得了两捆香,皇上惦念着食左丞喜欢,赶忙遣人送来。”
食玉英听完没什么反应,端起琉璃托盏浅浅啜了一口温热的红茶,润了润嗓子,道:“齐光怎么样了?”
“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沙溪堂,偶尔在庭院中来回闲逛。”
“大哥和三妹都来过么?”
枕小官回道:“三小姐派人来府上询问过一次,大公子那一边倒是没什么动静。”
“你说……”食玉英手持碗盏,轻微地摇了摇。沉底的几片茶叶随着突如其来的晃动上下蹁跹翻滚,幸而飘香的红茶一滴未洒:“齐光的武功怎么样?”
枕小官道:“奴才没和他交过手。要不,咱们找个暗卫去试试?”
食玉英沉吟片刻,道:“罢了,本相亲自去试探。”
枕小官蹙眉,迟疑道:“官人,万一齐光下手没个轻重,把您打伤……”
食玉英漫不经心地瞟他一眼:“本相有那么弱么?”
“有……”枕小官垂头,声如蚊呐地道。
“唉。”食玉英无可奈何地扶额:“本相先不和你计较。快去准备一身夜行衣和两把匕首,今晚本相就要回去左丞府一探究竟。”
话音刚落,枕小官张口就要阻拦:“官——”
“哦,对了。”食玉英不轻不重的一拍紫檀木桌,道:“还有一包当年本相重金从长墟涯买下的失魂香。”
“官人,小奴特制的迷香不行么?”
“啧。”食玉英懒洋洋地起身,道:“这回给本相的夫人换个花样儿吧。”
是夜,收拾妥当的食玉英以黑纱蒙面,在枕小官的随同下乘坐一辆普通马车,从樟林小筑出发,一路上专挑长安城人烟稀少的街道行走。定更左右,马车悄悄绕至了左丞府后门所在的宽巷。
此刻,轮值的两个守夜小厮正站在石阶前拉闲散闷。其中一个注意到东边渐行渐近的马车,忙移步到明亮的灯笼下,眯起眼睛仔细分辨。很快,他就确定驾驶马车的人是自家主子的心腹枕小官,于是与另一个小厮一起匆匆忙忙上前,准备行礼。
转眼间,马车抵达门口,掀帘走出的人竟然一身黑衣,茫茫夜色中被黑纱蒙住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美目。两个小厮顿时目瞪口呆,刚要出声呼喊,枕小官立刻解释道:“是官人”。
两个小厮当场愣住,一时间大惑不解,却又不敢以下犯上开口询问。食玉英见他二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随手整了整稍稍歪扭的面纱,道:“开门。”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两个小厮忙不迭地弯腰行礼,然后慌慌张张地跃上月台,一左一右拉住门环,徐徐敞开了沉重的后门。
食玉英一边负手跨过门槛,一边对两个小厮吩咐道:“通知枕尘,让他速速去嶒风馆见本相。”
枕尘行色匆匆赶至嶒风馆时,庭院中光晕缭绕的石灯幢照亮了那一抹原本隐匿在昏暗夜色里的修长身影。
食玉英正抬头全神贯注地望着屋顶,本该侍奉左右的枕小官不知去往何处。枕尘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层层叠叠的瓦片之上空无一物。
枕尘快步走到食玉英身边,将外氅披在他肩上,问道:“官人,看什么呢?”
食玉英的目光一动不动,抬起双手拢紧外氅衣领,轻声道:“枕尘,府里来客人了?”
“没有。”枕尘说完,蓦然反应过来他这话的真正意思,压低声音道:“不速之客?”
食玉英颔首:“张庭林他们呢?”
张庭林是左丞府一众训练有素的暗卫的头儿。此次食玉英前去樟林小筑短住几日,只挑了两个轻功极好的暗卫贴身保护,其余人等跟随张庭林一道留在左丞府,负责监视周遭状况。
枕尘道:“方才没留意。但以张侍卫的本事,怕是早已察觉异样,带人追上去了。”
食玉英思忖片刻,道:“去通知剩下的暗卫和府里所有的家丁,立刻给本相搜。”
“是。”
“对了。”食玉英想起此行目的,吩咐道:“先让他们去沙溪堂,确保齐光平安无事后,再搜其他地方。”
枕尘点点头:“官人那,您先回馆里歇息。”
“不了。”食玉英摇摇手,抬起下巴朝瓦檐点了点:“本相亲自去查那小贼的踪迹。”
闻言,枕尘在心里直呼不好,嘴上却欲言又止,反反复复开口好几次,才委婉地道:“官人,咱们还是别去给张庭林添麻烦了。”
食玉英早已预料到他会这么说,索性听而不闻,脱下外氅塞进枕尘怀里,然后纵身一跃,抓住瓦檐翻身上了屋顶。来不及阻止的枕尘知道自己现在大声呼喊只会打草惊蛇,于是独自一人眼巴巴地站在原地,目送他轻盈的背影逐渐融入了万籁俱寂的黑夜中。
乌云退散,月牙初升,食玉英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连绵起伏的屋顶之间。迎面袭来的温柔晚风纷纷扬扬地拂起两鬓的碎发,快要挡住视线时又倏忽飘落至肩头。他毫不在意,甚至颇感畅快潇洒。自从他被皇帝任命为大邶的左丞相,就很久没有像这样自由自在地奔跑过了。须臾,沙溪堂的飞檐翘角已经遥遥在望,食玉英放慢脚步,待行至其附近的围墙时,小心地飞跃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棵青桐树上,随即闪身躲进了郁郁葱葱的枝叶里。
碧瓦朱檐已近在咫尺,清列的月光自穹顶洋洋洒洒地落满一地。食玉英藏在树荫深处,将沙溪堂屋檐以上的一切景色轻而易举地尽收眼底。他慢慢平稳自己稍显凌乱的气息,随手拢紧敞开的衣领,呼出一口白雾。
连绵阴雨过后的初春夜晚依旧有些湿冷。他因为少时长年累月地研习木偶秘术,身子骨血虚惧寒。没想到今日这一跑,不仅没出现什么岔子,而且感觉四肢舒筋活络,心胸也舒畅了许多。
四周逐渐风起云涌,食玉英目光随意一扫,毫不费力地捕捉到一抹突兀的黑色身影。明月高照下,那位不速之客实在惹人注目。他正猫着腰,单膝跪在沙溪堂的屋顶之上,垂首看着脚底层层叠叠的青瓦,一瞧便知是在倾耳探听室内的动静。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食玉英斜倚树干,抱臂盯着那一团黑影,忽然就想笑。
这倔脾气书生倒是成了一块儿香饽饽,不单王彦昌关怀备至,出手相助,就连一向沉得住气的宫廷如今也蠢蠢欲动,提早露出马脚。只是他们轻视了左丞府的暗卫,派来一个不稂不莠的刺客执行任务。
食玉英边摇头边笑了笑,心中打定主意,绝不让其他人将齐光抢了去。
正准备动身,沙溪堂内骤然爆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碎裂音。声声听进食玉英的耳中,宛若九冬之际一脚踩在被霜雪封冻的湖面,随即发觉鞋底冰崩水溢,令人动魄惊心。他停滞一瞬,蓦地分辨出这是什么物件儿摔碎才有的声响,随即脸色骤变,微微睁大双眼,看向屋檐下一排纹丝不动的梨木格扇门。
如此清脆悦耳的动静,除了他的宝贝银盏琉璃梅花灯,还能是什么!
心急之下迈出去的脚还未落地,瓷器古玩接二连三落地的粉碎声响穿透窗纸,轰轰烈烈地惊醒了静谧长夜。食玉英还未回过神来,数不清的夜鸟已经从繁茂枝叶间现身,旋即慌张地振翅飞掠,与伫立在高处的他匆匆擦肩而过。
食玉英连忙抬手挡住自己的脸,却还是不小心被鸟儿迅猛的利爪误划了几道伤痕。最严重的下颌处几乎是同时便发作出来一阵细密绵长的痛感。他伸出食指,用指腹轻轻摸了摸,忍不住“嘶”了一声,心说这可真是飞来横祸啊。
没想到祸不单行,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方才的皓月千里已黯然失色。梨木格扇门藏不住张牙舞爪的熊熊烈火,整间沙溪堂连同外围的庭院游廊等一众鸿图华构,在食玉英倏忽间明晃晃的视野里棱角分明。
先不提这银盏琉璃梅花灯的制作成本有多昂贵,单单其一副精致模样的设计就耗费了食玉英不少心血。拢共三十五盏,整座偌大的左丞府,唯独他居住的沙溪堂放置了将近二十盏。剩余的银盏琉璃梅花灯则是分别安设在翠屏山的玲珑宅院与长安城的樟林小筑。
对啊。食玉英挑了挑眉,差点少算了一笔大账。他望向人影与火光交织闪动的窗纸,在它们后面的千枝室里还有堆积如山的藏书和一扇年代久远的家传屏风。明火不长眼,势必殃及池鱼,这回齐光真是要负债累累了。
这时,眼角余光里一直不曾离去的黑影动了动。食玉英侧眸,望见那位蹲在屋顶的刺客已经按耐不住,迅速起身。几乎是同时,噼里啪啦燃烧的梨木格扇门被齐光一脚轰然踹开。而他身后是亮如白昼的万丈光焰,遥遥映照出了食玉英眼中的惊讶和薄怒。
齐光没注意到藏身于树丛间的食玉英,径自跨过门槛站在月台上,冲面前空无一人的庭院大喊道:“来人!沙溪堂着火了!”
他在找死?食玉英蹙眉,正要出手,那刺客比他更快一步转身,却不是预想之中的扑向齐光,而是朝食玉英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重重叠叠的瓦片在脚下如履平地。须臾,一道黑影便在远处的昏暗中完全模糊。
食玉英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但一点也不着急。这么迟钝的刺客,以张庭林高超的手段,一如瓮中捉鳖般随心所欲。他转头望向另一边,苍茫天地间涌现出了数不胜数的火把燃起的星点火光。它们松散地聚成一圈,从远处逐渐向沙溪堂倍道而进。
想来应该是枕尘率领府里的家丁前来救急。于是食玉英不再顾及齐光,立刻轻盈盈地去追那逃跑的刺客。
行至半路还寻不到刺客的一丝踪影,食玉英逐渐失去了兴趣,犹豫着要不要折返,忽然感觉身后多出了什么东西。他停下转身,两个模样眼熟的暗卫不知何时一左一右地跟随在自己后面,浑身漆黑精良的铠甲在朦胧月色下散发出隐隐的凛冽寒光。
“食左丞。”二人立刻单膝跪下齐刷刷地行礼。铠甲与瓦片相磕的清脆声响仿佛屋檐下凝结的冰霜骤然开裂,咚的一声掉落在地。
“刺客呢?”
其中一个答道:“已经拿下,就在前面。”
张庭林果然不辱使命。食玉英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道:“走,领本相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