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辞其咎》是由作者倚晴所著的一本古代纯爱小说,主角是沈妨与侯白,主要讲述了:因外界传闻沈妨加害了两万人性命的谣言,他沦为了罪臣,自甘堕落多日,在某天被侯白小王爷从泥潭里拉出,自此两人开始了不一样的生活。
最新评议:即使你身处泥潭,我也会重新拉你出来。
《万辞其咎》精选:
候白再也待不住了,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这两天他自然听到不少言论,可人云亦云和亲所说终究不一样,他忍着,等沈妨一个解释,可他毫不犹豫地说出来,甚至带着些轻飘飘。
似是人命如草芥。
他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刚从战场上下来,浑身都还带着滚烫的鲜血,笑着甩给他把刀。那时沈妨笑吟吟的,仿佛只要有这个少年将军在,他的将士就可以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候白有些恍惚,他看着面前那个人,同样是满身的血,同样刺痛了他的眼。一个月前是敌人的血,一个月后是他自己的。他仍笑吟吟地看着他,只不过此时沈妨尚是罪臣,手上染的是同袍的赤子之心。
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那些大臣的义愤填膺他忽然就懂了。这个在沙场上醉卧近十载的将军,竟有朝一日将剑尖对准了效忠于他的士。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朝一日,那剑会指向皇位上的那个人。
候白平地生出一种冲动,他想拎起那人的衣领,逼他看向自己,朝他怒喝:“那两万多人是你的弟兄,他们是你的诏北军!你的诏北军!”
候白觉得浑身的热都慢慢散去,首先就是心脏的位置。
他张了张嘴,哽不出来任何声音。他终于站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踏出那道门。
“……主上,您说的,是真的?”
“真的。”沈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老耿信吗?”
“我……”
沈妨敛了笑容,神情多有些痛苦。
“你信了,就是真的。”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还是沈妨先开口:“先去拿药,娘的。疼死了,当你将军是铁打的么。”他死咬着牙,压低声音,生怕候白还未走远。
因着沈妨疼得狠了便歇一歇,这药上得慢,一直到暮色四合,那浑身的伤口才被堪堪盖住,包扎起来,将他裹成一卷绷带。也亏得那些个狱吏没怎么下狠手,不然他现在就可以给邱耿托梦,告诉他孟婆汤是什么味道了。
他不怕死,只可惜死在这般肮脏的庙堂上。
沈妨甚至想,如果在下面老头子看见他了,会不会一脚踹在他身上,气得连胡子都抖起来,颤着声音骂:“混账东西”。嘿,老头子如果还有力气,肯定会问他怎么下来的。
眯了眯眼,沈妨想好了措辞:“我就说我是太风流了,遭了老天报应,所以不得不下去陪他。”
他神情恹恹的,似是无意识将他心中想法全盘托出。
为他上纱布的邱耿微愣,只觉眼眶湿热,有什么东西急急涌出来,他忙抬手用手背拭去。
如果可以,武将一辈子只有两个归宿,一个是解甲归田,一个是马革裹尸。
“主上,吃饭了。”
邱耿是个粗人,平生最不喜那些文绉绉的话语。
沈妨费力撑开眼皮,只见桌上三个菜,一素一荤一汤,皆按他平日的喜好来的,只是清淡些,量少些,其它无甚差别。他慢吞吞拿了双箸,扒口白米饭,没什滋味地嚼着。府上别的不说,厨子倒是一等一的好,几个牛肉丸子炸得外里都鲜,咬下去一口留香。沈妨却觉着反胃,看着邱耿期待的神情,又强迫自己咽下去,只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邱耿仍然察觉到沈妨的小动作,心下惊注,这牛肉丸子可往日里他最喜欢的,今日却头一次没放辣子,莫非……
这边只听沈妨放下箸,皱着眉头开口:“我好了。”邱耿扫向那桌菜,只米饭刨了些,牛肉丸吃了一个,其余竟都未动。
“主上,可是不合胃口?”
沈妨摇摇头。
“可是少了辣子?”
他再摇摇头。
这时饶是邱耿也猜不出来沈妨的心思了,他只道主上受了伤,胃口不好,却碍于面子,不肯说。于是婉言劝道:“主上还是多少吃一些吧。”
沈妨垂着眸,看不出神情,正当邱耿张口想再劝时,沈妨复拿起那双箸,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喉里噎着。那剑眉快在眉心打成结,仿佛将就义的烈士,听着邱耿的话,扒着饭。
邱耿的心仿佛被人握住,狠狠一捏,让他喘不过气。他是军营出身,自然见过沈老将军和他的宝贝儿子。当时随意抽个兵问,都知道小将军沈妨又拽又狂,单刀能割敌将头。他入府时,更是见到了少年郎的意气风发。这个十三岁从军,十六岁立功的将军立在猿门外,纷纷暮雪,长刀绕腕,只听见有重物落地,那是一声一个。
将军,本来就该万众瞩目。
沈妨终于一碗饭吃完,抬头看着邱耿:“我好了。”
邱耿仍劝着,心下泛起密匝匝的疼:“主上再吃两口菜。”
于是坐在桌边的人第三次拿起木箸,果真只吃了两口。
“耿叔,不吃了。”
“好,不吃了。”
沈妨从来只有求他时才唤他耿叔,其余那个时候不是拖了个大嗓门,毫不留情地叫他“老耿”。那声音能从府东传到府西,叫全部人都知道他在找他。忆起往昔,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很没骨气地红了眼眶。
两个侍女上来收拾碗筷,沈妨仍坐在原地,眼神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邱耿替他将门关上,待走远些,一个年纪较小的侍女忍不住问:“邱伯,那些兵,当真是主上害的么?”邱耿停下步子,回眸看他,竟有些藏不住的疲惫:“你觉得呢?”
那小侍女抿着唇,道:“不可能。”
邱耿于是看向天边,那是一方未拘的云彩,他听见自己说:“人都有一张嘴,怎么说都是对的。”
“可是……未免传的人也太多了。”
“我们信将军,是因为将军好;旁人不信将军,只因为将军太好。”
那小侍女只在暗处攥紧了衣袖,并未再说话。
天就这般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