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少君囚禁了天帝》主角为云弈景淮的小说v是作者梦境失火正连载的一本小说,本少君囚禁了天帝的主要内容是:景淮也爱上了云弈,所以他无法接受云弈不爱他这件事,但其实云弈是爱他的,只是不敢说出来。
网友热评:尤其是让你也知道。
《本少君囚禁了天帝》精选:
瑶光跟着我摸了摸地上还有些温热的尸体,轻笑了一声,
“来晚了一步,看来他们刚走不久。”
我停下动作,问她是什么意思。
她擦了擦手,扬着下巴让我看身旁山石的上打斗的痕迹。
“武钰星君的朝阳刀,天帝下手还真是果决狠厉,输在他手底下,我倒不丢人。”
魔界精兵都被扣在天宫,魔界里留下的魔众大都是老弱妇孺,如何敌得过武钰星君。
我低头看着手上满手的血迹,觉得心里像被浇了一捧热油,竟是连眼泪也没有了。
瑶光拉住我的胳膊让我站起来,笑嘻嘻的把穷奇元丹又递了过来
“天魔两界争斗至今早已是不死不休,如今你可是魔界龙族仅存的血脉,这切骨之仇,你难道不想报?”
报仇……我闭上酸涩得发痛的眼睛,眼前浮现的是滔天的火光和凄厉的呼喊,最后定格在父君血迹斑斑的脸上和天帝握剑的手中。
同宗龙族,凭什么他能明堂正道我却满门被屠,他口口声声护佑苍生,却亲手拿着轩辕剑劈向我,只因魔界未归属天界,便不值得他一分怜悯。
我告诉瑶光,回火狱,我要炼化穷奇的元丹。
瑶光把元丹放进我手里,一双光华流转的眼睛扫了一圈眼前惨状,轻言细语的同我说,
“我可是很期待你能超越你的父君。”
我告诉瑶光,我也很期待。
回到火狱之后,我吞下了穷奇元丹,正如瑶光所说,这元丹若是她用了,只怕会直接爆体而亡。
我在火狱最深处将骨头一寸寸融碎,再一寸寸重塑,穷奇摧枯拉朽般的魔力在我的经脉里横冲直撞,仿佛要从我的四肢百骸冲出来,瑶光在外面叫我的名字,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个女人,要是我死了,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挖走元丹,再去找下一个可以帮她的人。
火狱的岩浆朝我身边聚拢,攀上我的身体,我化出原型盘成一圈,任由岩浆淬炼吞噬,
在无尽的黑暗和灼烧里,我看见父君朝我招手,我走过去,父君揪着我的耳朵问我是不是又没有练功。
我让父君松手,旁边的人都看着我偷笑,我气恼得跑去找母妃,父君拿着鞭子恨铁不成钢的追着我,说两万年了还没有历劫的龙,我一定是开天辟地头一条,他的脸都被我丢尽了。
我躲在母妃身后,冲父君叫道,觉得我丢脸就不要年年画我的画像送人嘚瑟啊。
父君气的头发都要立起来了,母妃牵着我的手,笑意晕在眼底,对父君说,淮儿还小,急这些做什么。
我嘚瑟的在魔界溜达,人人都叫我少君,我沿着一条路走到头,眼前竟陡然亮了起来,四处都是暖洋洋的光,天帝端坐在一棵槐树下,花落了一地,他在树下下棋,黑白棋子交错,胜负不分,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他的眉梢眼角,他唤我过去。
我走过去,他便递棋子给我,我执黑,他执白,我乱走一通,他就抿起嘴笑,说我一个仙君竟然连棋都不会下。
我将棋子一扔就要离开,他叫住我,白衣在风中划出旖旎的弧度。
“既不会,我教你就是了。”
重重叠叠的画面在我眼前交错,我像坠入了无间地狱,又像踏上了九重宫阙,万年大梦,天上人间。
再睁眼时,身边的岩浆已经尽数褪去。
瑶光坐在一块巨石上,双腿左右摇晃,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醒了?”瑶光从巨石上跃下。
我揉了揉眉心,问她过去了多久,她伸出三个手指头,告诉我我沉睡了三年。
“我沉睡三年,这三年你竟然没动杀了我的心思。”
“想过杀你。”瑶光毫不掩饰:“只可惜你在炼化元丹,我近不了身。”
瑶光吊起眼角打量我,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伸出手,掌心向上,燃出烈烈火焰,向前轻轻挥掌,方才她坐的位置便应声化成齑粉。
瑶光惊叹的啧了一声,问我要不要杀上天宫。
我将手收回袖中,望着连空气都被灼烧的扭曲的火狱,告诉她,不急,不急。
醒过来以后,我开始四处搜寻魔界旧人的下落,将人都集结在火狱,有人告诉我那日武钰星君从天而降,将魔窟变成了战场,我的母妃被俘,带回天宫软禁关押。
人人都求我带领旧部复仇,我想起母妃的模样,将牙关咬死。
以我一人之力对战天帝和武钰星君,胜算还不到三成。
火狱苦寂,我便纵容他们出去屠戮,天帝要护佑苍生,我偏要人间变成下一个魔窟。
带回来的尸身积累成山,我在尸山白骨上立下宝座,岩浆里漂浮的白骨越来越多,世上的修魔者纷纷来投靠,修仙者对火狱闻之变色,这世上的人,都唤我
——火狱鬼王。
瑶光依旧是那副样子,是随随便便一个动作就能勾的人神魂颠倒,火狱里的人都把她当宝贝供起来,连杀人都避开她,担心她看了害怕。
等到火狱里的尸身堆积到十二万时,我独自踏出火狱,去了昆仑山巅。
昆仑山巅迷雾重重,让我想起了当年去大荒境时的漫天风沙。
镇守昆仑山的是毕方,我在太虚宫里见过他的画册,形如鹤,周身覆火,在昆仑山的雾中格外耀眼。
毕方看向我,问我是何人,敢擅闯昆仑禁地。
我腾至半空中,掌心的烈焰化成一条火龙。
“杀你的人。”
等我从昆仑回到火狱时,瑶光正在小山一般的吃食里吃的尽兴。
瑶光双手占得满满当当,还顺带递出一块糕点给我。
我从她身边略过,这些凡间俗物,向来只有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喜欢。
瑶光讨了没趣,冲我翻了个白眼,问我这些天都去哪儿了。
我被她缠得无法,告诉她要是再问就用缚仙锁锁住她。
“缚仙锁?”瑶光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吞了穷奇的元丹,怎么脑子一点没长,这种低级法器你捆捆阿猫阿狗就算了,还想锁住我?”
“缚仙锁对你没用?”
“我好歹也是一境之主,你觉得对我有用?”
缚仙锁连瑶光都锁不住,怎么可能困囿天帝百年。
我怔愣了一会儿,冷笑出声,天帝当真是好手段,深居太虚宫,还能把人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瑶光问我在笑什么,还说我笑的渗人,我懒得回答,让她赶紧把堆积起来的吃食弄走。
在这尸身漂浮的火狱吃东西,她也偏吃得下去。
瑶光也发愁,盯着那些东西告诉我,这火狱白日太热,东西拿回来吃不完就臭了。
“不如……”
我看瑶光眼睛滴溜溜的转,肯定又在打鬼主意。
“说吧。”
“不如我去把会做这些吃的的人都抓回来,想吃的时候再让他们现做不就得了。”瑶光双手一拍,喜上眉梢。
“……随你,只要他们来了不被吓破胆。”
我刚和毕方战罢,没心情管瑶光如何,任由她去抓人。
我料到瑶光想吃的东西不少,可她带着两百多个人回来,我还是难得表情失控了一下。
炒栗子的,做糖酥的,卖蜜饯的,炸春卷的……瑶光如数家珍。
我无言以对,闭上眼睛由她对那些人挨个点名。
“做馄饨的,做粉羹的,做冰糖葫芦的……”
冰糖葫芦?
我睁开眼睛向下望去,在拥挤哭嚎,甚至吓得双腿发抖的人群里确实有个带着半张面具的人,正扛着一草靶的糖葫芦被身旁的人挤来挤去,素衣粗布,露出的手臂和下半张脸爬满烧伤的痕迹,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可怖。
瑶光还真是不挑不捡,只要能做吃的就都带回来。
火狱突然多了一堆活人,时不时被火狱中的景象吓得一声尖叫,我觉得刺耳,就一鞭子过去,顷刻毙命没了声音,吓得周围的人再不敢出声。
只有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用自己的外衣替死去的那人收敛了尸身。
瑶光提起了兴趣,挑着那人的脸问他怎么不怕死。
那人沉默不语,瑶光扫兴的收回手,转身娇嗔道,原来这个做糖葫芦的是个哑巴,我说怎么来了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扬起鞭子,打算又抽过去,敢在火狱里忤逆我,那这人也就留不得了。
可瑶光按下我执鞭的手,告诉我那人糖葫芦做的不错,等她吃腻了再杀。
让瑶光仙子都开口求情,看来这个哑巴的手艺确实不错,留他一命也无妨。
此后的日子里,我杀一人,那哑巴就收敛一人的尸身,瑶光拿着糖葫芦在一旁啧啧称奇。
“知道的说他是做糖葫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路活佛转世。”
管他什么活佛死佛,有用时留着他,没用了下一具尸体就是他自己。
等到瑶光快吃腻了,她就不再天天盯着那哑巴做糖葫芦,转而开始缠着我问为什么还不制定复仇的计划。
我让她再等等。
她反驳说再等下去火狱的火都要灭了,她的心也要碎了。
我不与她争辩,低头兀自摩挲指尖。
当然是要等的,等到天宫里的那些神仙知道毕方被杀,昆仑禁地被盗的消息,自然会自己来找我,那里用得着我带人辛苦登上九重天。
火狱里的尸身开始逐渐减少,瑶光来来回回的巡视,告诉我莫不是那哑巴真的成了佛,连尸身都能凭空度化了。
说罢就要去找那哑巴问个清楚,我无奈拦住她,同她说是我用了。她便用惊奇的目光看着我,问我是不是开始学穷奇吃肉饮血,怪不得不吃她给我的东西。
我告诉瑶光若我要吃人,第一个就先吃了她。
瑶光冲我切了一声,转身离开。
火狱里的十二万尸身日渐空了起来,倒让人有些不习惯,我闲来无事摆下了棋局,瑶光不通棋道,我只能一人博弈,可两只手各有各的想法,不出二十手就再也下不下去,只能枯坐在棋盘前,直到某日火狱外面的结界轰隆作响,棋子被震落一地,我才站起了身。
看守结界的人跑来告诉我外面来了好多天兵,火狱的结界岌岌可危。
我伸了个懒腰,告诉已经开始摩拳擦掌的众人,既然人家都找上门了,那就战吧。
外面刀光剑影,我在火狱看岩浆此起彼伏,瑶光跟在我身边,问我这几年来火狱之人杀人无数,也没见天界有什么动静,她还以为天帝都懒得管人间了,今日怎么会突然围攻火狱。
人间,天帝怎么会管人间,他活了这么多年,人间都只来过一次。
我学做当年我初醒时,瑶光同我说话的那幅高深莫测的样子。
“因为,我杀了毕方啊。”
“你杀了毕方?”瑶光难得把眼睛瞪那么大。
“我不但杀了毕方,拿走了昆仑禁地藏的四把兵刃,还在昆仑山上刻下了硕大的火狱二字。”
瑶光长吸了一口气,抽动着嘴角问我,
“昆仑下面藏了四把兵刃?该不会是……”
“正是。”
“你疯了吗?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疯了,从我父君惨死母妃失踪魔界毁于一旦开始我就已经疯了。”
至于我怎么知道得,我还要多谢天帝,要不是他把我留在太虚宫,我当然不会无意发现昆仑山下埋着什么。
瑶光素来巧笑倩兮的脸上出现了一抹难以言说的表情,我掐住瑶光的下巴,让她直视着我,告诉她不就是天帝吗,等我把天界毁了,再造一个就是了。
瑶光挣脱出我的手,盯着我说,她倒是小瞧我了。
的确是小瞧我了。
天界未曾想火狱下面纠结了一众魔界旧人,派来的天兵兵力不足尽数落败。
第一次败了便有第二次,第二次败了便有第三次,我非要打到天帝亲自现身不可,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这一次,他是怎么输在我手里。
瑶光整日里唉声叹气,说我看起来不声不响,居然背着她上昆仑,杀毕方。
我被她念叨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就,问她到底要干什么。
她便伸出手向我讨要东西。
这火狱里有什么她再清楚不过,要什么她拿就是了,何必向我讨要。
“怎么,想要回穷奇的元丹?”
只可惜已经与我融为一体,想要也拿不走了。
“我要那东西干什么。”瑶光毫不掩饰眼里的嫌弃:“你不是龙吗,不如你把你的逆鳞给我,也免得哪日开战有人冲着我来,我一个弱女子敌不过,你的逆鳞还能护我一命。”
“护你一命?”我有些发懵。
瑶光也被我问的发懵。
“你不会不知道吧…?龙族颈上有一片倒生的鳞,生而有灵,远隔千里也能识主,而且坚不可摧,连天雷都能挡住。”
我的确不知道,我出生就是魔界少君,父君给我渡了修为,自记事起就以人身示人,头一次主动化龙还是为了冲出天帝给我设下的结界。
我摸向自己的后颈,化成人型时后颈光滑一片,可我心里却像长出来一颗刺。
不会,哪里会这么巧。
瑶光救过我,她找我要逆鳞,我没理由不给,可我真要给她时她又收回了手。
“算了算了,你自己留着吧,到时候你一个人对阵天帝和武钰星君,被打死了,我也连带着倒霉。”
“不会。”
“什么不会?”
“不会死,也不会输。”
瑶光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天界兵败三次,到了第四次,火狱的结界轰然碎裂,我便知道,来的不再是那些喽啰小兵。
我让瑶光待在火狱,可她非要跟着我,劝说无果,我只能带上了她。
火狱的入口是人间的无尽崖头,我站在崖边,天上云海茫茫,兵将列阵以待,我看向最高处,站得是浩浩如松的武钰星君,而天帝,竟连面也未露。
瑶光站在我左后半步处,嘀嘀咕咕的问这武钰星君怎么胳膊又长出来了。
我这才发现原先他被我父君砍掉的右臂竟然又恢复了,我沉默,瑶光拉住我的胳膊,脸色一白
“你们魔界是不是有一样宝物,叫碧落仙株,能练成药丸,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也能…长胳膊。”
瑶光话里的意思我明了。
好得很,攻进魔界掳走妇孺,只是为了换回武钰的胳膊。
我看着武钰,武钰也俯身看向我。
我看见他神色突变,脸上突然涌起愤怒和吃惊像是滔天的洪水。
天上响起战鼓,一叠声起,天兵俯冲,我也抬手,两方的人便厮杀在一起,呼啸的风拖着血腥气划破云层,我飞身向上,武钰持刀向下,气浪席卷刀光扑面而来,刀剑相撞,武钰的长杆朝阳刀应声崩断。
我看见武钰的虎口被震得发抖,在周遭的兵刃的肆虐声中,他盯着我手上的剑,厉声道
“景淮,竟然是你。”
当然是我,否则还能是谁。
“武钰星君,别来无恙啊。”
“昔年饶你一命,你竟然堕入火狱,还犯下此等祸事!”
武钰说的慷慨激昂,我竟觉得好笑。
“如此,我还要多谢星君饶命了。”我提起诛仙剑,将剑锋指向已然手无寸铁的武钰。:“若你现在放了我母妃,我便也饶你一命。”
“景淮,你母妃当年就已经殉情,我劝你迷途知返。”
殉情,殉情。
是了,父君身死,我了无踪迹,母妃怎么可能独活。
我扯出一抹笑,反问武钰
“返?魔界生灵涂炭,我向何处返?”
多说无益,战便是了。
没了朝阳刀的武钰星君只能以掌接剑,双手之间结出嘶鸣的凤凰,凤凰啼鸣,将诛仙剑吞入腹中。
我大喝一声
“破”
剑锋如搅,凤凰化作火星飘散。
我与武钰难分上下,可他却突然失神,被我击退好几步,我将剑锋推向他心口,武钰才猛然回神,右手扬起,挥出一把重剑,一面刻着日月,一面刻着高山。
剑刃相击,我被震得半边身子都发麻。
武钰手上的剑,是轩辕。
天帝不至,就把佩剑给了武钰。
杀我一次,还想杀我第二次吗。
我抽身而退,将诛仙剑直直抛起,密密麻麻的星点如暴雨倾盆,星点之中诛仙剑发出长鸣,顷刻化作四把矗立四方,以十二万亡魂为祭,诛仙、戮仙、陷仙、绝仙,昆仑山下的四把兵刃结成剑阵,地动山摇,非神死不以为祭,我与武钰,皆无退路。
武钰双目欲裂,操起轩辕剑横劈过来。
我额头青筋毕露,暴喝一声:
“诛仙,起!”
剑阵正中间泛起的金色亮光瞬间直冲鸿蒙,剑阵中是奔腾不休的亡魂咆哮声,将轩辕剑吞噬在内,武钰不肯撒手,双手握这剑柄与诛仙剑阵撕扯。
周围的天兵要么被剑阵弹开,要么被剑阵吞噬,稍有神力的还能出声,都在叫喊着,让武钰松手。
可他们叫的,是帝君。
那些还能强撑着的天将,都在高呼:
“帝君,松手”
哪里来的帝君,这里分明只有武钰一人。
轩辕剑被剑阵卷入,融成一段白光,金光霎时更盛,直插九重天宫。
武钰在最后一刻松了手,喷出一口鲜血,坠向无尽崖。
剑阵烈烈,我也跟着吐出一口血,转而看向武钰掉落的方向。
那地方除了瑶光似乎还有一个人,挡在瑶光和武钰之间,武钰掉落在他身旁,姿势如同当年的穷奇。
我跟着飞回无尽崖头,快靠近时才看清是那个做糖葫芦的哑巴,竟也跟着摸出了火狱。
武钰在地上动弹不得,我右手成掌携拔山之力击向他的顶骨。
是那个哑巴挡在了他身前。
那个哑巴睁着眼,眼里像是一堆残余的灰烬。
他直勾勾的看着我,我被看的一惊,不等想那么多,就扭身错开了这一掌。
身后是杀气盘旋的诛仙剑阵,我站定在崖边,旁边是威名远扬的武钰星君,他躺在地上大口呕血,嗓子里发出低哑的声音,他叫那个做糖葫芦的哑巴
——“云弈。”
一直留在无尽崖观战的瑶光被吓的捂住了嘴巴,问我云弈不是魔界的语气词吗。
我看向那个哑巴,他还是用面具遮着脸,身形瘦削,露在阳光下的肌肤漫布着狰狞的伤疤,万道光华在天际暴涨,武钰伸手想要够住他,在这一瞬我突然无比肯定他就是天帝。
人人都仰望他,人人都沾不到他的衣摆。
瑶光看着我们三个人,又是惊呼一声
“难道云弈是…是天帝,你们……”瑶光指着我和天帝,我从未见她如此震惊过:“天帝为了卧底到火狱,还学会了做糖葫芦?”
我像浑身被定住了一样,那个消瘦得像一条竹竿的人看向我,我和他目光交错,又分开。
他走到我的身边,我以为他要和我说点什么,可他只是张了张嘴,伤疤扭曲,却没有发出声音,像是长长的,长长的,吐出一口叹息。
我看见他路过我的身旁,一脚踏下无尽崖,我伸手去抓他,可他的衣角从我掌心划过,让我想起那日我抓住他的衣摆,问他是不是要杀我。
无尽崖的狂风将他吹向剑阵,他像一张纸片落在烈火里,没有化龙,没有挣扎,四野的风都奔向他,山川河流都向他涌动,云野万里是他的白袍。
诛仙阵内光似喷云,剑戟化作铁桶,他的身影就混着漫天的金光,白色与金色交织遮住了太阳。
那些破碎的,死亡的,汹涌的,就这样一点点变得平静,月白色的光笼罩住剑阵,然后相交着变得黯淡,直到被剑阵冲破的天恢复原样,直到剑阵中的嘶吼声停下,四把兵刃化成点点萤光。
那光点就这样落在我的指尖,然后熄灭。
我仰头,苍茫云海,无人呜咽。
我见了一场最盛大的雪,把天地连成一片白色,山河都洁净,落在身上仿佛能刺进皮肉。
那些枯死的树木都开始复苏,火狱奔涌而出的岩浆开始寂静,碎裂的星辰回到天际,亡灵归向冥界汇成一条蜿蜒的河流。
瑶光走到我身边,伸出手去接纷扬的雪花,武钰也摇晃着站起身,然后又摔下去,我回头,武钰正挣扎着爬起来。
雪落在他的脸上,他脸上被剑阵疾风割出来的伤口便开始愈合,我看见武钰抬手去触摸自己的伤口,伤口在他的指尖消失得无影无踪,武钰就又跪了下去,像有千斤的巨石压在他的脊背上,他去捧地上的雪花,浑身颤抖着张大了嘴,眼里涌出泪砸在雪上,砸出一个大洞。
武钰赤手空拳的向我扑过来,我看着他眼里的杀意忘了闪躲,瑶光急忙出手拉着我退开,带着所有人回了火狱。
火狱外面的结界已经破碎,可武钰却没有带人攻进来,瑶光说他们似乎回九重天了,我觉得耳朵在鸣响,瑶光的嘴动个不停,她扯着我的袖子,没有了轻佻的模样。
她问我是不是用火狱里的尸身死祭了诛仙剑阵。
我说是。
剑阵只能诛仙,我是要用十二万亡魂带着天上人间一同覆灭。
瑶光的呼吸沉沉,像是鼻腔里被一团冷气堵住。
瑶光问我,所以天帝就是云弈,云弈就是天帝。
我点头,又摇头。
瑶光问我天帝是不是死了,我沉默,她又自顾自的反驳,说天帝怎么会死,他当年在大荒境和穷奇鏖战,伤成那样不也恢复了。
我突然觉得瑶光说的似乎也对,他万劫已渡,怎么可能死。
可我又分明听见旁人叫武钰帝君。
我还听见武钰叫他云弈。
瑶光也静默了,让我好好休息,说不定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可一直未曾有人来,外面的雪下了三天三夜也不停歇,火狱上方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雪,抚平了所有战火的痕迹,就连诛仙剑阵捅出来的窟窿,也无影无踪。
火狱的角落里还放着插糖葫芦的草靶子,草靶子上落了一层薄灰,无人理会。
我在火狱的入口看雪,也看天,等到雪开始融化时,一个人闯进了火狱,站在我的面前。
是武钰。
独身前来,没带一兵一卒。
他朝我递过来一片龙鳞,我看着像那人当初送我的那片,只是失去了光华,黯淡得像烧过的灯芯。
我没有去接,只是看着,问武钰这是什么。
武钰便突然像发了狂一样的扑过来,鳞片被他握在手中,他揪着我的衣领怒吼
“这是什么你不清楚吗!”
我低头去瞧那鳞片,上面还覆盖着点点裂痕,于是我抬手从武钰的手中取过它,是了,我描摹过无数次它的样子,它在我手中,丝丝缕缕都契合。
我问武钰,天帝呢。
武钰浑身一震,一字一句的告诉我他就是天帝。
我瞧他咬牙切齿的模样,觉得份外好笑,便扒开他的手。
“天帝,你怎么可能是天帝。”
武钰被我推开,那张肃穆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悲悯。
“你不信,那你自己去看看啊。”武钰突然扬起了声调,用手指着火狱外面的天:“你去看看太虚宫里落了多少层灰,你去看看绞仙台上血迹干没干,你去看看啊!”
武钰说着说着便开始嘶吼起来,我皱着眉看他,他的眼里突然浸出了眼泪。
这个天界战神,最近好像总是哭。
我被武钰拖着上了九重天,天宫里一片寂静,他带着我到了太虚宫,宫门紧闭,是那人的风格。
门被武钰一掌推开,灰尘扑簌簌的落下来,院子里的玉色槐花枯萎干裂,落了一地,满宫里都黯淡。
武钰带着我进正殿,正殿的书架上也落满了灰,棋盘上是没走完的棋局,我看着眼熟,似乎还是那人大婚前我来找他时的那一盘。
这么重的灰,他不是最爱干净,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居所脏成这样。
我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册,上面的竖杠细密,我翻到最后一页,那个空缺还在,没人为他添上一笔。
我突然像被人捏住了心脏,明白了武钰为什么会弯下腰,明明背后空无一物,可像背了千里万里的悲怆。
我问武钰,他人呢。
武钰侧对着我,我看见他喉头涌动,听见他说,死了。
死了?
死了。
怎么可能死,他是万世帝君,是太虚璃龙,他一定又在要什么把戏,把人当成棋子。
我扯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武钰说
“他可是天帝,怎么可能死,你让他出来,我要见他,你让他出来。”
“可他早就不是天帝了,是你,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对他挥刀,他伏在绞仙台上的时候,背后还留着那道刀疤。”武钰的眼里泪光混着恨意,他夺过我手里的书册,指着最后一页的空缺对我说:“你才是他的劫难,他的最后一劫是你啊……”
漂浮的尘埃里,武钰的手指落在书页的空白上,言语里仿佛带着这世上最深的憎恶,我惊惶的后退,掌心的鳞片掉落,在地上摔成碎块,我低头去捡,地板也落了灰,再也映不出我的样子。
我的手颤抖着,让我迟迟拼合不了碎裂的龙鳞,这种时候我甚至是该痛哭一场的,可我流不出眼泪,我怔仲的蹲在地上,武钰身旁说得撕心裂肺。
我听见自己在喃喃,问武钰既然是我伤了他,他当时为什么不杀了我,缚仙锁连瑶光都锁不住,怎么可能锁住他。
“他在大荒境受了重伤,还要强撑着防住瑶光,回到太虚宫的时候已经命若悬丝,穷奇的烈火烧灼了他的心脉,我踏遍六合找回来玄冰做成床榻替他疗伤,穷奇在斩风崖底异动,他化作璃龙在斩风崖镇压,有一人突然出现偷袭了他,那个人,就是你。”
是我,是我偷偷上了九重天用刀劈晕了他,我闭上眼,还能看见他躺在玄冰床上,血迹从他的背后蜿蜒而出,我一边心惊一边吐槽这个天帝怎么受了伤迟迟不愈。
武钰拎起我的衣襟让我站起来,用嚼穿龈血的声音同我说
“我当初进太虚宫,他被锁在这里,虚弱得连缚仙锁都挣不脱,我想要替他斩断锁链,他却告诉我天界来了一个有趣的小仙君,让我不要动你。景淮,如果我当时知道你就是魔界少君,我一定在那时就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武钰的脸似乎扭曲了,我从他的脸上移开目光,看向玄冰床,很久以前,我站在那里,冲那人伸过去脖子,让他不如试试杀了我。
那个人煞白着一张脸,眼睛里像是盛了昆仑山的雾。
他应该是想杀了我的,可他动不了手,不应该的,不应该留下我。
错了,都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武钰拉着我去了绞仙台,如他所说,绞仙台上血迹斑驳,还有雷劈的焦黑的痕迹,这台子已经太久没有用过,原先年久失修,还会砸中路过的小仙。
这台子万年来头一遭用,绞的是天界之主。
我去碰那些血迹,像是一团火在我指尖燃起,从指尖焚烧到五脏六腑。
武钰好像已经平复下来了,不再声嘶力竭,穷尽全力,他负手站在绞仙台旁边,身形却佝偻,告诉我这些血迹是天罚,剔龙骨,拔龙筋留下的。
怪不得,怪不得他陷入剑阵,竟没有化龙。
“为什么他会上绞仙台。”我突然觉得荒唐,荒唐得我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武钰反问我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赠你逆鳞吗。”
我摇头。
“我与他谋划了百年,就要把大荒境,魔界,还有穷奇全部一网打尽,他放你走,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那场大战里活下来,他赠你逆鳞,是想日后斗转星移,他还能护你一程。”
我的耳畔似乎响起了他的声音,他对我说,本座伤口未愈,还请仙君多担待。
我不是仙君啊。
“他早就认出我了。”
在琼花台夜宴那一晚,我站在斩风崖,他远远看着我时,就认出我了,可他容忍我骗他,容忍我出入太虚宫,他站在树下问我,阿槐,你想当天帝吗。
我说不想,他便信我。
武钰坐了下来,靠在绞仙台旁,看向大殿的方向。
“那天他向你挥剑,你身上白光大震,轩辕剑被弹开,他明明可以继续砍下去,可他停手了,瑶光劫走你时,众人都想要去追,是他拦住了所有人,从地上捡起鳞片,告诉众神那是他的逆鳞,是他放走了你,他愿意替你受过。”
他明明知道鳞片在我身上,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我把掌心的鳞片扣住,鳞片碎裂边角锋利,刺进血肉里,不敌心痛的万分之一。
“可他当时已是强弩之末,刚刚说完替你受罚的话就晕厥了过去,醒来时他告诉我,天道亘古,这天帝,他做的好累。”
武钰顿了顿,用枯井一样的声音接着说:“他把天界托付给我,赠我轩辕剑。他问我爱苍生和爱一人有何区别,我不知怎么回答,他就踏上绞仙台,告诉我六界已经平定,这天帝的位置,他不要了,他想做个凡人。我叫他天帝,他摇头,让我叫他云弈。”
云弈,那是我给他取的名字,他要去凡间,凡间多好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他躺在我的身边,告诉我他还想去吃豌豆糕,可我没带他去。
“可他是龙啊,是混沌里诞生的太虚璃龙,绞仙台上雷击斧凿,他没了逆鳞,挫骨拔筋,被伤的血肉模糊,连话都不能再说,景淮,你来恨我啊,是我去屠戮了魔界余孽,也是我抢了碧落仙株想要回来救他。”
我看着武钰,我应该想要杀了他才对,可我的手脚都发凉,只能和他同坐在绞仙台旁。
“我拿着碧落仙株回来救他,他已经不知所踪,我去凡间找他,可凡间那么大,我找不见他。”
我知道他在哪儿,他在街上卖糖葫芦,手艺好到瑶光都称赞,他带着面具,遮住满是伤痕的脸,被瑶光带回火狱,我杀人,他就沉默着收敛那些人的尸身。
他就在我身旁,像一道不会说话的影子。
我造诛仙剑阵,用死尸为引,势要诛灭诸天神佛,他就用肉体为祭,度化剑阵亡魂,他成功了,以身殉道,以凡人之身,越过魔,也越过神,
他真的死了。
连尸身也没留下,连一句话也没留下。
原来我才是他最后那一道劫难,万劫背后,不是功德圆满,是雪海苍茫,是他的叹息。
他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问我,他大婚,我要不要去观礼。
武钰没有杀我,我也未曾向武珏出手。
武珏说,若我想要报仇,就尽管来吧,神魔两界的争斗从未休止过,他等着我举兵和他一战的那天。
我从天宫浑浑噩噩的回了火狱,火狱周边的雪化的尤其快,离开时还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现在就只有些零丁的白色。
瑶光在无尽崖等我,问我又跑去哪儿了。
我问她那糖葫芦还在吗,她狐疑的看着我,告诉我还在火狱里放着。
瑶光总说他做的糖葫芦好吃,可我吃了一口,已经被放的变了味。
我从火狱出来,上了大街,大街上人声鼎沸,到处都热火朝天,我走遍整条街,从早到晚,也没找到他当初想吃的豌豆糕。
这一夜的月色尤其明亮,我看着自己的影子,走了两步,还是只有一条影子,那些记忆就随着月光纷至沓来,街头巷尾都鲜活。
我仿佛看见他站在我面前,把每一家店都逛遍,我在后面苦哈哈的叫他,云弈,别逛了,他便转身,像是湍急长河里流淌的细碎光芒,我伸手去碰他,抓了满手的风。
“无聊是什么?”
“本座生来就在九重天上,不觉无聊,倒是你走以后,太虚宫少了道声音,有点冷清。”
“我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只有这几日才觉得真的欢喜。”
“护佑苍生是天帝之责。”
“不能渡己,何以渡人。”
当天帝一定很无聊吧,在无尽的岁月里磋磨,连糖葫芦都没吃过。
玄冰床那么冰,你怎么能坐的这么端正。
你教我下棋,可我二十手都还下不齐全。
太虚宫的玉色槐花枯了,你舍得吗。
身为少君,仇怨难忍。
可身为阿槐,我只想要他再看我一眼。
我站在夜里,他那张平静的脸上每一个细碎的表情都在我眼前回寰。
我站在街头,想要怒吼,出口却是哽咽
“云弈,你给我出来,你杀了我父君,我还没有亲手找你报仇。”
“你给我出来啊,你说要教我下棋,可我什么都还没有学会。”
“你再不出来,我就把这里的人都杀了,你不是把苍生的生死看得最重吗,你给我出来……”
“云…弈。”
可长街寂寂,树影婆娑,人间月下都是他,人人都不是他。
我在长街痛哭,月色冷冷,再无人同我说一句,
“既不会,我教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