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不懂爱》主角为云弈景淮的小说是作者梦境失火正连载的一本小说,天帝不懂爱的主要内容是:云弈不懂爱,他不是真的不懂,他一直都是在装作不懂,这样他的爱人才不会离开他。
网友热评:和他试一试。
《天帝不懂爱》精选:
我囚禁了天帝近百年,不为别的,就为了六界中人都说我是万恶的魔头,我想争口气。
一开始我只是想过把瘾,所以我趁天帝历劫龙鳞尽褪的时候给他背后来了一刀,然后用缚仙锁把他绑起来关进了天帝寝宫。
我并不想天帝死,但我没想到褪鳞时的天帝会这么脆弱,我只给了他一刀,他就昏迷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我兢兢业业幻化成他的模样,坐在天帝的宝座上,座下那些老神仙在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原来当天帝也这么累。
我日日祈祷天帝快点醒过来,可天帝煞白着一张脸躺在冰凉得像个棺材似的榻上,那小脸了无血色,让我觉得自己仿佛闯下了塌天大祸。
直到第十六日,天帝睁开了眼。
我长到两万岁,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凛冽得仿佛把天地间所有的冰雪都凝结在了这双眼里,他向我看过来,缚仙锁叮当作响,让我瞬间失了神。
我还顶着他的样貌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动作解释这一切。
我听见他开口,声音和眼睛一样冷。
“尊驾何人?”
堂堂天帝,被我砍了一刀,还能那么有礼貌的和我问好。
我突然有些慌张,可是看他虚弱得都起不了身的样子,我又冷静下来了,他是龙,我也是龙,他不见得比我高贵。
于是我照旧用着他的脸,告诉他我是天帝。
我本来想逗逗他,看看这个冰霜似的天帝会有什么反应,但他却低低的笑了起来,直到玄冰雕成的床榻上蔓延出一丝血迹,我才想起来他身上还有伤。
这伤是我劈的不假,但是身为天帝,一道刀伤半个月了还没好,这一点我确实没想到。
看着血顺着冰床的痕迹散开,我只好过去把他扶了起来,背后的刀伤因为他刚刚的笑而微微开裂,血透过衣服渗了出来。
我问他该怎么办。
他淡淡的望了我一眼,问我伤他的时候没有想过会这样吗。
说实话,没想过,虽然我也是龙,但是我还没渡过劫,也没有在其他龙渡劫的时候挥过刀。
见我沉默,天帝也沉默,缚仙锁锁住他的手脚,他坐在冰块上,端着一张冰块脸,周身的灵气运转了好几圈才止住了血。
他再睁眼时,我还在原地。
他问我,为什么不走。
我反问,为何要走。
他便又笑,问我不怕他杀了我吗。
我看了一眼缚仙锁,又看了一眼他惨白的脸色,然后坐到了他的身旁,把脖子伸过去,
“要不你试试?”
他终于不再低声笑,而是勾起了嘴角,眼里都漾起了笑意。
“我被仙君锁在这里,如何动得了手?”
原来他以为我是天上的神仙。
难不成这天帝的位置,只有神仙才能坐?
我冷哼了一声,从床上站了起来,告诉他既然杀不了我,那就在这里锁着吧。
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在这里消磨。
天帝醒过来的第二日,我在处理政务,妖界的花妖被偷了三十多罐陈年蜂蜜,人神共愤。
天帝醒过来的第三日,我在处理政务,绞仙台的砖松动了,路过的小仙被砸中了头,当场晕了过去,可怜可叹。
天帝醒过来的第四日,我还在处理政务,魔界的一只炽火兽闯入人间,误杀了六个人,我捏着毛笔七窍生烟,完蛋玩意,一天到晚给我这个少君丢脸。
天帝醒过来的第五日,我闯回寝宫,不由分说的要解开他身上的缚仙锁,他左右闪躲,我气的跺脚。
我告诉他,这天帝我不想做了,你自己来做。
他手里拿了本书卷,眉眼淡漠,周边仿佛自带了飘渺仙气
“本座伤口未愈,还请仙君多担待。”
“……”
这一担待,就是近百年。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百年来坐在天帝宝座上的,是魔界少君。
早先我觉得千年时光与我而言也不过是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如今我觉得天界一天堪比折磨我十年。
白天我在外面化成天帝的样子处理政务,晚上回去了还要化作另一幅平平无奇不敌我本来样貌十分之一的样子给天帝洒扫侍奉。
我觉得我快被度化了,魔界开大会的时候我恢复成本来的模样,听我的父君振臂高呼,扬言要带领魔界一统六界。
“景淮我儿,魔界日后的荣光就在你的肩上了。你就不要再在外面瞎逛了,赶紧麻溜的回来。”
身为一条孽龙,我未能替父分忧,反而天天待在天上处理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看着父君殷切的脸,我竟觉得内心感愧。
于是我告诉父君
“我觉得这些年天帝干的也不错。”
父君的笑凝固在脸上,骂骂咧咧的让我赶紧修炼日后好助他完成霸业。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又回了天界。
我打算告诉天帝,我要撂挑子不干了,于是我杀回寝宫,看见天帝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正在和自己对弈。
看见我进去,他便挑起眼睛,让我过去和他下棋。
神色之自然,要不是他身上还锁着缚仙锁,我还以为是他囚禁了我。
我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对面,这玄冰床冻屁股,我坐了一次就不想再坐。
天帝的手也是白的,拿着黑棋的时候像是一副静止的黑白画卷,他看棋局看得认真,我几番思量,最后才试探性的说
“要不我把你放了吧?”
我看着他神色一怔,问我过去多少年了。
我数了数,不出意外的话已然过去近百年。
我说,我爹还在家里等我,我得回家了。一语毕,我又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狠心,补充道,有机会我还回来看你。
他将棋子放下,终于点了头,我给他解开缚仙锁时他也不再反抗,差点让我落下感动的眼泪。
终于不用管妖界那些破花的花蜜有没有被偷了。
相伴百年,终有一别。
临别时他赠给我一片龙鳞,我不想要,因为这玩意我自己有,但他说这算是谢过我这些年替他处理政务,让我想起这些年呕心沥血励精图治的种种光景。
这龙鳞,高低是我应得的。
于是我接下了,天帝是一条太虚璃龙,连鳞片都是银白色,落在我手上时还流光溢彩的。
天帝问我既然要离开,可否愿意以真面目示人。
我猛地后退,原来天帝已经看出来这也不是我的真容,想必他也看出来了这张脸配不上我的绝代风姿。
当然不愿意,我可不信天帝会不知道魔界少君长什么样子。
他又问我可愿告诉他真名。
于是我瞥了一眼外面锦簇热闹的玉色槐花树,胡诌了一个
“阿槐,我叫阿槐。”
他终于不再叫我仙君了,阿槐两个字在他的唇齿间轻轻转了一圈,我居然觉得由他念出来就格外好听。
我也问他的名字,可他愣了神,反应了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头。
“本座没有名字。”
身为天帝,为六界而生,为苍生而活,却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怪不得所有人都只称他天帝。
“要不,我给你取一个?”我瞄了他一眼,要是他生气了,我好立马跑路。
可他不但没生气,反而带上了一丝稚子般的好奇,问我什么名字。
我指了指他身后的棋盘
“云弈,怎么样?”
皎皎云间月,弈弈星河秋。
很适合他。
我干了件大事,给天帝取了个名字,叫云弈,天帝还冲我笑了,说是个好名字。
只是可惜我用着假的容貌,告诉他的也是假名。
回到魔界的时候,我原本的居所显得有些荒芜,这些年我一直借着在人间游历的名义很少回来,屋里的陈设像落了层灰一样黯淡,院子里寸草不生,尽是些光秃秃的石头,我企图在院里种一棵槐树,可魔界的植物从来难以成活,哪怕我用天界带来的泉水浇灌,槐树也还是渐渐枯萎了。
我控制不住的去想天界的东西,说得准确一点,是想天帝。
我猜他一定想不到我是魔界的少君,毕竟早在我还没出世前,魔界和天界就已经割裂,其余四界纷纷归属天界,唯独魔界不从。说得好听一点,叫井水不犯河水,说得难听一点,叫互相看不顺眼。
偏偏老有些吃饱没事干儿的成天在天帝面前告魔界的状,说我父君是十恶不赦的魔头,说我是恶贯满盈的小魔头。
大白天的见了鬼了,我堪堪活了两万岁,魔界这块我都还没摸清楚,能跑去哪里做恶。
所以我跑到天界,趁天帝独自在九重天斩风崖历完劫不备的时候给了他一刀,然后给他当了百年的替身。
这找谁说理去。
这期间我也不是没有机会直接溜走,可看着天帝那孤家寡人的样子和他背后迟迟不愈的伤口,我只好任劳任怨当牛做马顺带照顾了他一应衣食起居。
至于为什么天帝身边连个随侍的人都没有,我认为是因为天帝有洁癖。
对,洁癖。
整个太虚宫里干净得连地板都能映出我的模样。
再看看魔界昏暗的光和寸草不生的山石,我明白了六界之中真的是有壁的。
同样是龙,天帝住天宫,我住魔窟。
离开天帝的第一天,想他。
不知道我离开了,他是不是又只能一个人左右手对弈。
离开天帝的第二天,想他。
不知道他能不能记得天天浇灌太虚宫里的玉色槐花树。
离开天帝的第三天,想他。
……
大爷的,我受不了了,于是我掏出他送我的龙鳞端详了很久,最后下定决心打算再回去看看。
只可惜我一出门,就被父君逮了个正着。
“小兔崽子你又要跑去哪儿?”
我被父君揪着耳朵,一路扯到了魔宫正殿。
我说父君你放手,那么多人都看着,给我留点面子。
不止天界爱开会,一百年没回来,魔界也兴起了爱开会的潮流。
作孽,我怎么走到哪儿哪儿就开会。
父君说这次主要商讨一下天帝娶亲,我们要不要派人去送个礼。
一堆人说天界魔界不睦已久,没必要做这场面功夫。
另一堆人说天帝娶亲,娶的是大荒境瑶光仙子,不给天界面子,也得给大荒境面子。
父君问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我摸着藏在袖子里的龙鳞满脸震惊的看。
离开天帝的八天,我父君告诉我天帝要娶亲了。
我当天帝替身当了这么久,从未有人和我说过还有这桩婚事,于是我抓着父君问这婚事我怎么不知道。
父君上下扫了我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他怎么有我这么个蠢儿子。
父君说这桩婚事定下的时候我父君都还不认识我母后。
天帝与日月同生,诞于混沌,长于太虚,那个瑶光仙子顶天了也就七万岁。
这场婚事我不同意,不为别的,就为我拖太虚宫的地板拖了百年,那大荒境的风沙比魔界还大,瑶光仙子一上去沾沙带泥的,天帝能忍?
为了探清楚虚实,我悄悄上了九重天,天宫外的巡防严了很多,我没能混进去。
于是我又去了大荒境,大荒境风沙太大,我迷了路,绕了八九天才走出来。
等我兜兜转转回到魔界的时候,父君已经准备好了一应贺礼,把礼品名册塞进了我手里,告诉我打通天界和魔界壁垒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我头顶还留着大荒境的黄土,手里捏着厚厚的礼单,问父君前几天不是还说要一统六界吗。
父君双手叉看着魔界阴沉的天,告诉我大人的事你少管。
我很想反驳他,你的儿子不但管了大人的事,还在九重天受过众神朝拜。
但是按照父君的性格,估计会把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所以我闭嘴了。
在离天帝大婚还有半个月的时,我同其他各界的人一同上了九重天,我用了自己本来的面貌,那片龙鳞被我贴身放着。
天宫守卫查了贺礼,漫不经心的放行,在我背后嘟嘟囔囔的说怎么魔界的人都来了。
跟着我的随从气的半死,嚷嚷着要回去,不受这鸟气,而我则看着天宫里刚刚铺陈了一半的大婚装饰发呆。
天帝真的要娶亲了,对方是以美貌闻名六界的瑶光仙子。
我被安排在离太虚宫最远的宫殿,想要去太虚宫,光飞都要飞小一柱香的时间,那怕如此,这殿里还是亮堂堂的,和魔界比起来真就应了那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的随从也不闹了,乐呵呵的住了下来,看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都不忍心告诉他太虚宫比这里精致一万倍。
这场盛大的婚事让九重天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六界之人齐道贺,都在天宫住了下来,不过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简单来说,我,魔界少君,景淮,被孤立了。
我问随从为什么其他五界的人都不待见魔界。
随从说大约是弱者成群,猛兽独行。
我让他滚。
他说得令。
这些人不但不同我聊天,连当晚的琼花台宴饮也不知会我,等到仙童在琼花台点人数发现魔界之人一个都没去,急匆匆的赶来寻我时,我才知道这档子事。
仙童说明明是有人来请过我,送过请帖的。
我和随从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我把随从扔了出去,让他替我去。
本少君也是有脾气的。
人人都去了琼花台,琼花台的丝竹声却传不到我这里,于是我溜达着去了斩风崖。
就是这个矗立在九重天外的断崖,本少君曾在这里一刀把天帝劈晕了半个月。
我站在崖头,有些腿软,原先不觉得,现在正眼往下一看才知道这斩风崖居然这么高,一眼望不到头,仿佛直通冥界。
“何人在此?”
身后突然响起的熟悉声音吓得我脚下趔趄,斩风崖的碎石扑簌簌滚落,我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一转身,果然是天帝。
斩风崖的风也安静,四周无声,天帝出现得让我猝不及防,一时忘了行礼。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才凉凉开口
“原来是少君。”
我就说他肯定知道魔界少君长什么样子,毕竟我出生以后我那父君高兴得每年画一张我的画像传播出去嘚瑟,到处说这是魔界未来的接班人。
于是我弯腰行礼,对他拜了一拜。
他问我为何不去琼花台,反而来了斩风崖。我总不好说是来缅怀自己当初的光荣事迹,毕竟一个仙君砍了他一刀和一个魔君砍了他一刀,这是两回事,而且我也不想让他知道太虚宫陪伴许久的阿槐,是只孽龙。
于是我说天宫太大,我迷路了。
他看了我一眼,抬手给我指了回宫的路。
我企图给他表演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所以没有借坡下驴的离开,反而反问他为什么也离了琼花台。
但天帝不愧是天帝,他根本没有回答我这个小少君的问题,只告诉我没事不要来斩风崖闲逛,就转身离开了。
看他的样子,完全没有把我和阿槐联系在一起。
我松了一口气,又突然憋了一口气。
我得找人撒撒气,所以当随从告诉我是妖界的一只树妖拦下来送琼花台夜宴请柬,并且昨晚琼花台的东西是真的好吃到让人停不下嘴的时候,我飞身出去找到了树妖,把他扯到宫墙下面打的他四处飘叶子。
果不其然,中午我就被通传,说天帝有请。
没有归顺天界就是有这么点好处,天帝传召别人是直接带走,找我就是说有请。
这就是排面。
前些年我都是坐在天帝的位置上,现在猛然站在下首,还怪不适应的。
树妖趴在我脚边哭的期期艾艾,控诉我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说自己只是拿错了请柬,天花乱坠,好像我给他受了多大的委屈,我往一旁挪了又挪,还是没能拦住他的树叶汁子飙到我身上,连带着飚得大殿的砖石上也都是米黄色的汁。
特意跑到我宫门口来拿错请柬,这种事但凡长了脑子一般就做不出来的。
我看见天帝望着树妖,眉头蹙了起来。
果然洁癖这种事是与生俱来绝不会变的。
我索性两手一摊,表示愿意认罚。
于是天帝便走到了大殿中,抬起手在树妖的发顶轻点了一下,月白色的光从指尖流出,像一层柔软的纱把树妖包裹住,光芒散去,树妖也恢复了人型。
天帝侧身望向我,我耸了耸肩膀,歪头对望回去。
两两相望,他先垂下了眼睑,吩咐仙倌送我们回去,然后离开了大殿。
自从我在天宫里暴打了一顿树妖,连天帝都给了我面子的事传开以后,我在天上的日子就好过了起了。
虽然不能像在魔界那样横行无阻,但要去什么地方也都是有人带路指引的。
比如现在,我就扒着白发苍颜的司记真君不放手,非要他给我讲讲天帝和瑶光仙子的婚事是怎么定下的。
司记真君本就有些佝偻的脊背被我拽得更弯了些,颤颤巍巍的取下腰间的储物袋,埋头在里面翻了半天才取出一本记事的册子,又在册子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了四万年前天帝与瑶光仙子定下婚约的纪录。
约四万年前,本来镇压在大荒境内的穷奇突然解开封印,啖肉饮血屠戮无数,大荒境内血流成河,是天帝化龙,以真身与穷奇大战近十日,最后才将穷奇再度镇压。
说得简单点,这是一个英雄救了美人全家,美人非要以身相许的故事。
我又拉着司记真君问为什么四万年前的婚约现在要突然完婚。
司记真君老眼浑浊,又颤颤巍巍的把书册塞回储物袋,思忖再三的告诉我,瑶光仙子已经七万岁,婚约定了四万年,再不嫁就该惹人非议了。
当神仙也好难,不嫁人也会被催婚。
但我实在不信那个和我朝夕相对了多年,木头一样的天帝会突然动了娶亲的念头。
所以当晚我又变回阿槐的模样,一路穿墙到了天帝寝宫。
我到的时候他果然在下棋,当真没辜负我给他取的名字,只是没了缚仙锁锁住他,我还有些不适应,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对于我的出现,天帝觉得不如他的棋重要,只对我说了一句
“回来了。”
然后就接着落子。
我搬过我的专属小凳子一屁股坐下,表示我再不来就该错过天帝新婚了。
他狐疑的看向我,手中的子也悬在半空
“怎么回家一趟,脾气反而见长了。”
“怎么我回家一趟,天帝就要娶亲了?”
我哼哼唧唧,天帝的目光落回棋盘上,目不斜视,等他一局棋下完,才开口问我,赠我的龙鳞是否还在。
“当然在啊,这可是天帝的鳞片,万金难求。”
等我说完,他收敛棋盘的手似乎停了一下,然后告诉我院里的玉色槐花树许久没有修剪了,让我去好好修整。
我堂堂魔界少君,在太虚宫里成了个打杂的。
可天帝说得理直气壮,我只能认命的围着槐树修修剪剪。
太虚宫的槐树是整个九重天上唯一一棵玉色槐花,春夏之季满树花开,跟挂了一整树的青白玉一样。
我腾在半空修剪,天帝站在门口围观,我剪的认真,他开口唤我
“阿槐。”
我被叫的一愣,差点跌了下去。
“怎么了,哪儿没修齐整吗?”
“你想当天帝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我听得眉头一跳,认认真真的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一开始想,现在不想了,当天帝有什么好的,天天待在九重天上,还要管那么多人。”
我修剪好一树槐花,跃回天帝跟前
“那你呢,天帝大人,怎么突然又要成婚了?”
“早些年镇压穷奇时受了伤,是瑶光在大荒境照料我,既然许了亲事,就要做到。”
“你当真喜欢瑶光仙子那个大美人?”我把大美人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楚,追根究底,带着一股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天帝又锁起了眉头,面露难色,问我
“喜欢……是何物?”
是个好问题,我也答不上来,只能含含糊糊的说,喜欢就是像我父母那样,见到彼此就心生欢喜。
于是天帝摇了摇头,说
“本座见到瑶光仙子,并不欢喜。”
这一晚我宿在了太虚宫,天帝睡他的玄冰床,我一如往日,在地上铺了被子,和衣而睡。
太虚宫静得能听到外面风吹槐花的沙沙声和天帝均匀的呼吸声。
我盯着房顶的繁复花纹,问他做天帝这么多年不无聊吗。
“无聊是什么?”
“……”
我翻了个身,告诉他替他做天帝的这些年我深感不易,这九重天广阔无垠,除了云还是云,四处都冷冰冰的,让人一眼就心生寒意,连点消遣都找不到。
“本座生来就在九重天上,不觉无聊,倒是你走以后,太虚宫少了道声音,有点冷清。”
他说的轻巧,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问他要不要去人间走一遭,反正现在九重天上人人有得忙,他这个天帝也不一定必须要在这守着。
我把人间的一切描绘得天花乱坠,趁他两厢纠结的时候生拉硬拽着诓他下了凡。
九重天上我不熟,人间我来来回回上千遍。
行人熙熙攘攘,孩童撒了欢的跑,满街的叫卖声,我走在前面买了两串糖葫芦,一回头却发现天帝还站在原地,满脸僵硬,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洁癖果然要人命。
“云弈!”我举起糖葫芦招呼他,见他不动,只好自己又走了回去,把糖葫芦塞进他手里,低声说身处人间,不好唤他天帝,只好叫了姓名。
他垂眸看着手上的糖葫芦,竹签上被烈日晒化的糖融了他一手,眼见着他捏着竹签就要暴走,我赶紧把自己手中的这一串糖葫芦塞了一颗进他嘴里。
于是他脸色更难看了,嘴里含着吃的吐字不清的问我这是何物。
“糖葫芦啊,你没吃过?”
云弈摇了摇头,皱着一张脸,勉强咽了下去。
我惊得眉毛一扬,揽住他的肩膀,告诉他
“你忘吐籽了。”
天帝吃糖葫芦不会吐籽,我憋了一肚子的笑不好当年发作,只能扭过头,笑得浑身打颤。
他面无表情的睨了我一眼,拍开我的手,又吃了一颗糖葫芦。
于是我笑的更大声了。
他问我何时回太虚宫,我装作听不见,拉着他在街上左晃晃右晃晃,绝口不提回天的事。
要说人间千般好万般好,唯一的差错就是我低估了天帝的好奇心。
自从他吃了一颗糖葫芦,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从东市逛到西市,从绸缎庄逛饭庄,我提了满手的东西累得双腿打战,在他又要跨进首饰店的时候卑微开口拦住了他。
“云…弈…咱们省点钱吧,要不然今夜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天帝两手空空,表情如若寒星,萧萧肃肃一转身,引得满楼红袖招。
“钱是何物?”
“……”
是夜我和天帝挤在小客栈的同一张床上时,我苦口婆心的劝他,天宫离不开他,不如明日就回去。
天帝闭着眼养神,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街上的梆子响了一声,三更天了,我还在捏着自己的荷包痛定思痛。
天帝也睁开了眼,告诉我今天白天的豌豆糕很好吃,他还想吃。
“您一天吃了这么多,不撑得慌吗?”
“慌。”
我也被这句话梗得心慌。
空无一人的街道,我,魔界少君,领着天帝走了一圈又一圈,只为了给他消食。
天上满天星宿,地上人影成双。
我抬着头看星星,他问我在看什么。
我指了指天空,说今晚没有月亮,只有星辰。
他也跟着抬头,说原来人间看星河是这番模样。
“你做天帝这些年,都没下过凡吗?”
“没有。”
“可人间的人日日都拜你。”
“护佑苍生是天帝之责。”
我想起大荒境那只刚破除封印就又被他镇压的穷奇,觉得自己应该挑个良辰吉日好好劝一劝父君不要整日里想着一统六界了。
一开始,我只是想带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帝下凡逛一逛,但我着实没想到他会把我吃的一穷二白,以至于第三天他背着我去吃了一顿鲍鱼四宝,来找我付账的时候由于我口袋空空,两个人被老板和小二追着跑了三里地,才吃上了一顿霸王餐。
我求爷爷告奶奶的劝他回太虚宫,他端的一副遥遥若高山之独立的好架子,死活不肯回去。
“我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只有这几日才觉得真的欢喜。”
我按下心里诡异的感觉,揶揄他过几日就要成亲,日后天道万古,有的是好日子。
可他目光轻飘飘,既不反驳,也不搭话,像一尊亘古的雕塑,人人都仰望,人人都沾不到他的衣摆。
直到第六日,瑶光仙子登了九重天,我同天帝才回了太虚宫。
大荒境太过荒芜不宜出嫁,瑶光仙子便提前来了九重天,只待几日后完婚。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溜走,恢复自己的模样,又是一路穿墙,回到了魔界中人居住的殿宇。刚一进门几天不见的随从就抱着我的大腿哭,说这几天我不在他还以为我丢了,差点就以身殉主。
我让他赶紧省省,给我打听清楚瑶光仙子住在哪儿,我倒要去看看这个大美人是有多漂亮。
六界中人诚不欺我,
果真漂亮。
我带着随从趴墙头偷看,他的口水都要流了三尺长。
有一瞬间我甚至怀疑天帝是不是略有眼疾,他居然觉得这样一个大美人看了不欢喜。
只一眼,瑶光仙子坐在窗边梳妆,眼波潋滟如星河斗转,让我觉得这冷清的天宫都活色生香了起来。
随从擦了擦口水,转头问我怎么不开心。
我瞥了他一眼,问他我何时不开心了。
他让我自己摸摸脸,我一摸,果然是垮着的。
我的眼角抽了抽,难不成我也有什么眼疾?
天宫已经装饰得焕然一新,四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息,我看着宫墙上的红绸觉得心里刺挠得像有一只小猫在抓。
按理说天帝成婚该是父君前来,可我那父君多半是拉不下面子,才害得如今我在这九重天日日闲得扣墙砖。
偶尔出门转一转还能正好撞上天帝和瑶光仙子并肩而行,一人白衣一人蓝衣,好一副般配的模样,气得我回来又猛扣了一百多块砖。
随从看着殿里堆积成小山的砖石,颤抖着手掏出算盘开始边流泪边算该赔多少钱,算珠碰撞的声音想我想起了瑶光仙子头上珠钗流苏晃动的声音,所以我一巴掌捏碎了他的算盘,他哭的愈发伤心。
离大婚还有三日的时候,大荒境的嫁妆开始流水一般的送上九重天,数不清的大红木箱子,都用红纸封着,摆的到处都是。
随从不知道从哪儿又找来一个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连连夸赞瑶光仙子不愧是大荒境境主,真是好生气派。
于是他又被我捏碎了一个算盘。
离大婚还有两日的时候,听说太虚宫也难得的开了宫门任人出入,仙娥忙忙碌碌,给天帝置办的礼服换了又换,改了又改,最后定了一套朱红金线的,上面绣的龙栩栩如生。
我实在想看天帝穿红衣是什么样子,就在夜半无人时化成阿槐的模样去了太虚宫。
太虚宫灯火如昼,院中的槐花幽香馥郁,只可惜天帝还没换上喜服,我白跑了一趟。
我趴在窗户上往里看,天帝背对着我,人影在灯下影影绰绰。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被抓了个正着,我摸了摸鼻子,穿墙进了太虚宫。
我见他他手里拿了一本书册,上面也没有字,全是小小的竖杠。
“这是什么?”我凑过去看了一眼,也没看出来什么端倪。
“我渡过的劫。”
“这么多?”我惊呼出声。
我拿过书册随手翻了翻,看这一整本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好几千。
“这得是多少啊?”
天帝看了一眼我没见识的样子,不以为意的说:“九千九百九十九场。”
历万劫而生,就功德圆满了。我指着最后一页的空白处问,还有一劫是什么。
“或许…是穷奇吧。”
我暗自咋舌,不愧是天帝,随便一场劫就是上古凶兽,而我这条小孽龙却一场劫都还没渡。
我合上书册对他左瞧右瞧,他问我在看什么。
我说,也不知道你怎么熬过来的,听我父亲说渡劫最轻松的也像扒一层皮一样。
“不能渡己,何以渡人。”
他说的轻松又从容,我抿了抿嘴,把书册交还给他,转而看向挂在另一边的喜服。
果真像他们说的那样,繁复精致,处处都透着尊贵,在这太虚宫里炽烈得像一团火。
“你当真要娶那个瑶光仙子?”虽然喜服都摆在眼前了,我还是不死心的问了问。
他的目光落在我眼底,让我没来由的心惊了一下,有种被扒光衣服看了个干净的感觉。
他说,娶。
我说,哦。
天帝的抉择,我又怎么左右得了。
他问我大婚当日去不去观礼,我含含糊糊的说到时候再说吧。
这晚多少有了些不欢而散的意味。
等到大婚当日,我磨磨蹭蹭不肯出门,任由随侍的人怎么劝,我也摊在床上不想动弹。
随从说这场大婚上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拿去人间随便一个都不下万金之数。
我切了一声,要不是我,天帝大人连钱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眼见着外面已经吹吹打打起来了,我还是不动,随从苦着脸问我莫不是那天墙头上一眼瞧上了瑶光仙子,如今情思难了才不肯出席。
我被这话说得一怔。
瑶光仙子……好看是好看,说是绝代美人也不为过,可我总觉得另一人比她更好看。
那人只看向我一眼,我就觉得欢喜,他要是再多看我一眼,我就甘愿困守太虚宫百年。
我坐在床边不知所措,随从一连推了我好几下,我才梗着脖子眨了眨眼。
我说,我要去太虚宫。
有些话,我要趁着大婚还没正式开始,先去说清楚。
他想要娶谁我都认,但我得告诉他,我是阿槐,也是景淮,只要不祸及族人,他要杀要剐我都不皱一下眉头,我还得告诉他,我瞧上他了。
如今再不说,难不成等着他和瑶光仙子生一个大胖儿子我再凑上去说?
于是我连跑带跳往宫门口冲,到了正门,还没来得及迈出腿,两列天兵就拿着长矛叉住了大门。
我向上一看,整个殿宇被一层流光溢彩的结界牢牢锁住,外面彩云齐飞,百鸟争鸣,里面却只有身着铠甲的天兵堵住我的去路,告诉我
“少君,得罪了。”
天帝亲手设下的结界,只为囚住我这个小小少君。
我让看守的天兵退开,可一个个都脸色凝重,半步也不肯让。
我好声好气的问,不知是本少君何处犯了天规,竟然惹的天帝大婚都不许本君去看了。
领头的天兵双手握住长矛,告诉我是天帝的命令,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跟着我的一众随侍不明所以,扯了扯我的袖子让我不要意气用事。
我捏紧拳头压抑住内心的火气。好,好的很,宫殿给我安排最远的,夜宴有人给我使绊子,如今连大婚都不许我出席了,我还真是带着魔界全族的热脸贴了天帝的冷屁股。
我瞪了周围的天兵一眼,转身把自己摔回了床榻上。
这可是天帝要关我的,不去就不去,小爷还不稀罕了。
我趴在床上扣床板,随从求着我别扣了,再扣这次上天界的预算就都花光了。
他说的很对,所以我一掌拍碎了床角,顺带扯过被子把自己盖住,他成他的婚,我睡我的大觉,小爷也是有脾气的。
只可惜我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待我数羊数到四千只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响声,这床本来就被我劈碎了一个床角,这一下直接把床给震垮了,猛然掉下去,我疼的一瞬间面目狰狞。
还来不及揉一揉被摔到的地方,随从就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结结巴巴的指着外面天空说
“少……少君…出事,出事了!”
天帝大喜的日子,能出什么事。
我爬起来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所有人都仰着头张着嘴看向正上空。
我跟着抬头,隔着结界看到一条龙和一头貌似猛虎,背长双翼的巨兽纠结打斗在一起,电光火石好不震撼,结界光影缭乱,我眯着眼仔细辨别。
那条白色巨龙似乎是天帝的真身,太虚璃龙,而另一只巨兽是……穷奇!
我瞬间双目圆睁,穷奇不是被再度镇压了吗?怎么会这么快就解除了封印,还上了九重天。
脑子跟不上我的脚步,等想到那是穷奇的时候,我人已经走到了宫门口。
反应过来的天兵急急跑过来拦我,我急的直跺脚,指着天上说那可是你们的天帝,你们不去保护天帝,反而在这儿拦着我干什么。
天兵面面相觑,一口咬定天帝之命不可违,把我团团围住。
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天帝和穷奇你来我往,在九重天上掀起巨大的波澜,云层被冲散,星宿移位,满天星斗相继坠落。
整整半个时辰,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到轰隆一声,天帝竟化作人形,被穷奇自空中击落。
那身红色的喜服还套在他身上,衣摆和发丝都扬了起来,像一颗带血的流星直直的下坠。
我慌了,天兵也慌了,可还是一动不动的守着正门。
情急之下我只能掏出天帝赠我的龙鳞,捏在手里对天兵大吼
“这可是天帝亲手赠我的,你们拦着我,万一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果然还是天帝的东西好使,天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给我让出了一条路,我推开宫门,变成真身,狠狠的撞向结界,连撞了十多下才撞得结界松动破开了一个洞,出了结界后我一路飞奔,这一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死寂得像一座空城。
等我紧赶慢赶到了婚礼大殿,趴在殿柱后面偷看时,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躺在大殿中央,用一只手肘堪堪支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按住胸口,正咳出一口血的天帝。
瑶光仙子站在天帝后方,面无表情,仿佛殿中之事和她无关。
背对着我站着的是一个玄衣男子,身形健硕,浑身杀气,看这样子就是方才的穷奇。
至于殿中的其他人,有站有坐,都默然无声神色各异的看着殿内情状。
婚礼竟成了这般模样,我心里一紧,开始计算如果我化成龙身带着天帝跑能跑多远。
“穷奇,你以为伤了本座,就能从这天宫里逃出去吗?”
天帝的神色依旧是淡漠的,好像此时受伤的人不是他一般。
“逃?哈哈哈…”穷奇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天帝:“我被你镇压在斩风崖下四万年,如今逃脱苦海,为何要逃?你做了这么多年天帝,也是时候让位给别人坐坐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九重天外的斩风崖下居然镇压着穷奇,上古凶兽就在天宫外面。
天帝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你以为我天界诸神能任由你践踏天规吗?”
“诸神?诸神不过是我脚下蝼蚁,我的好天帝,不如你问问在场的这些老神仙,有那个敢出来和我一战?”
穷奇的声音浑厚,言语中的轻蔑如同实体,重重的扇在了殿内众人的脸上。
人人对峙,眼看穷奇就要再下死手,管不得这么多了,我在掌心掐了决,打算直接变身出去带走天帝。
可我决刚掐了一半,大殿正门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让我动作一顿。
“穷奇兄言之有理,他做了天帝这么多年,是该让让位子了。”
我循声望去,这熟悉的声音,果然是我的……父君。
父君的身后还跟着魔界一众大将,个个魁梧奇伟,面带杀气,手握兵器。
本来安静的大殿一下子喧嚣拥挤起来,黑白红三色交叉,父君带来的兵将瞬间将众人都围了起来,而我的父君和穷奇站在一头称兄道弟,满座仙人竟毫无还手之力。
——魔界,反了。
我脑子里反复回荡着这四个字。
父君刀锋所指是天帝的脖子,这个认知让我手脚发凉。
先派我送贺礼上九重天示好,让天界放松戒备,然后在大婚当日趁天帝与穷奇缠斗,再带兵直上天宫,可父君又是如何和穷奇勾连在一起的,而这些谋划我竟丝毫不知。
我看见父君望向天帝,讥讽无比的说:“若不是天帝大婚,本君倒还没这个机会将天界之人都一网打尽。”
“原来竟是魔君与穷奇勾结,想要这天帝之位。”
“你是龙,本君也是龙,天帝之位你坐得,我如何坐不得?”
我的掌心漫出层层的汗,脑子里一团乱麻,眼看那刀就要划破天帝的脖子,我急急开口叫道:“父君!”
一时间殿内的人都向我这边看来,数百双眼睛盯得我如芒在背。
我佯装镇定走到父君身旁,握住父君拿刀的手,把刀锋从天帝脖子上移开,父君惊疑的看着我
“淮儿?”
我不敢直视天帝的眼睛,只能盯着父君问
“父君…你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你要和天界开战吗?”
“开战?”父君双臂展开,让我看看大殿里的人:“何必开战,如今天帝负伤,天兵天将被我悉数扣押,这天宫和这帝位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一瞬间,我觉得口干舌燥,背后都开始冒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上空传来一道清朗疏狂的声音
——“囊中之物?魔君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我抬头看去,一人手握长杆朝阳刀,威风凛凛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天帝身旁。
这是,武钰星君。
天帝大婚九重天上观者如堵,不但少了我这个魔界少君,连天界战神武钰星君也未曾到场,如今终于出现,却一身盔甲,带刀上殿。
我拉着父君连着倒退几步,随着武钰星君一声令下,堆放在四处的红木箱子相继爆裂,一个个面色冷厉的天兵天将瞬间出现。
这偌大的嫁妆箱子里,装得竟然是天界征战数百次的精兵强将。
兵器出鞘碰撞的声音相继响起,我望向天帝,却发现天帝也看着我,然后慢慢的站了起来,手臂一挥,身上的喜服如烟消散,再看过去,天帝还穿着平日临朝的白色袍子,银线勾边如皎皎晨星,恢复了那副锐利孤清的神色,再没有半分刚才的虚弱模样。
武钰星君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平静无波:
“帝君,殿外逆贼已尽数斩杀,武钰幸不辱命。”
天帝轻轻扬了扬手,武钰星君便起身,握着兵刃指向我这边,我愣愣的看着天帝那只手,那只手我看过无数次,在人间捏着糖葫芦,在灯下执着书卷,在树下拾起一朵槐花,在太虚宫手执棋子……
这么多年他总是淡然自若,我闯祸犯错他也一笑了之,我都快忘了他是主宰苍生的天帝。
六界才是他的棋盘,这殿内的人不过都是他掌中的棋子。
我从未想过这几天几乎日日都能见到的天帝不动声色的谋划了这样大的棋局。
父君怒目而视,穷奇咬牙切齿,那些我从小就认识的叔伯兄弟在天兵天将的重重围剿中纷纷落败,我也被反按住双臂,被迫跪在地上,大殿被毁成废墟,断壁残垣之上只有四道身影还在打斗。
我看见天帝挥出轩辕剑,剑光映得人睁不开眼,一剑截断银河,一剑劈向穷奇,穷奇堪堪躲开,那剑光就落在斩风崖上,斩风崖应声崩塌,硕大的碎石向四方崩开,在地上砸出大坑。
武钰星君与我父君打得不分上下,那柄长杆朝阳刀舞出的火焰如同凤凰泣血,缠绕着我父君的真身——一条通体赤黑的孽龙。
这场大战持续了两天两夜,最后以武钰星君的一条胳膊和我父君的坠落告终。
穷奇败于轩辕剑下,天帝的脸色白的像我第一次看见他时那样。
父君落在我面前一丈远的地方,天兵用长矛叉住他,让他仰面朝上动弹不得。
穷奇被一剑刺穿心肺,落在瑶光仙子的脚边奄奄一息。
我想去到父君身边,却被人死死按住连站也站不起来。
周围的神君神仙都在拍掌叫好,可我连他们说得什么都听不清,只能依稀辨别出几个诛魔,渡劫之类的词。
父君满脸满嘴都是血,他朝我这边看过来,我看见他的嘴在动,似乎在唤我的名字。
武钰星君被人扶着,向天帝请旨即刻把我父君和穷奇处斩,如今魔界头目悉数伏法,穷奇也再无还手之力不必再费心镇压,天帝手中的轩辕剑足够让他们万劫不复。
如此一来魔界大患可除,六界平定,天帝最后一劫也可渡,功德圆满。
甚至还有人请旨要把我这个同谋也一同诛杀免得遗留祸患,我看了看父君,又看了看天帝,天帝的目光缓缓落在我身上,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一战,魔界和穷奇一败涂地。
天帝从穷奇的身上拔下了轩辕剑,一剑封喉,穷奇的头颅滚出去老远?
天帝的轩辕剑又放在了我父君的脖子上,我奋力挣扎,想要扑过去挪开那把泛着寒光的剑,可无论我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只能向天帝磕头,额头被磕破,流下的血模糊了眼睛,我哭喊着同天帝说,求他放过我父君一命,我一定带着父君回魔界,有生之年绝不复出。
天帝执剑的手似乎滞了一下,可四周的神仙都在高声说请天帝不要轻信,应该速速处置,还六界安宁。
我声嘶力竭的朝他喊我不骗他,我不骗他了。
他转头看向我,我隔着眼前迷蒙的血光同他对视。
我听见我的父君嘶哑着声音朝我喊,让我不要去求这些道貌岸然之辈。
“我的儿,为父情愿血洒当场,也不愿我魔界众人生生世世活在魔窟,天帝小儿,你今日若不杀我,来日我必卷土重生,让你天界众人为我魔界陪葬。”
我求父君不要再说了,可父君长唤了一声我的名字,告诉我身为魔界少君,就要担得起这个名号。
我看见天帝又举起了剑,不再看我一眼。
轩辕剑重重落下,我哭喊摇头,叫他
“云弈,不要!”
我的哭喊随着父君的身首异处戛然而止,四周吵吵闹闹,我仿佛看见时间在我眼前无限拉长,有风从我耳旁划过,父君的血和穷奇的血融在一起,蔓延如长河,有人在轻声问云弈是谁,有仙娥被吓得捂住了眼睛,血迹沾在天帝的衣袍上,像雪中绽了一株梅花。
他终于功德圆满了,这天上地下,再无人可以与他抗衡。
武钰星君拿起朝阳刀想要劈向我,天帝挥剑弹开了他的刀,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走到了我面前。
我看着他的衣袍上刺目的红色,想要伸手去拉他的衣摆。
压制住我的兵将松了手,我拽住了他的衣摆,抬头看他,他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我今天一开始,是想来告诉他,我中意他。
可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轩辕剑剑身上还沾着血,就立在我旁边。
他弯下腰,擦去我眼上的血迹,我见过这样的目光,就在那天,他走下台阶,治好树妖的伤时,也是这样看向树妖。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帝,太虚宫里一尘不染,他稳坐明台怜悯众生,他怜悯阿槐,不过因为阿槐是众生之一。
若我没有唤出云弈两个字,此刻我便是这把轩辕剑上的下一缕亡魂。
四周的声音不断催促他斩杀了我以绝后患。
我问他,要杀了我吗。
他静默。
于是我闭上了眼睛。
我听见轩辕剑夹带着风声朝我劈来,巨大的压力让我的身体如同撕裂。
我想着,原来这就是父君死前的感觉。
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我醒了过来,甚至在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了瑶光仙子。
四周都是赤红色的岩浆,让我以为自己到了地狱。
“醒了?”瑶光的声音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柔,反而带着一丝不屑与轻佻。
我愣愣的看着四周密不透风岩浆,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问她,这是哪儿?
“火狱。”
悬浮在人间与地狱之间,岩浆炽烈终年不灭,是一个连魔族都不想涉足的地方。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瑶光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告诉我是她救的我。
当日天帝劈下轩辕剑,不知何处突然迸发出白光挡住了轩辕剑,她趁机救下我跃下九重天,一路奔逃来了火狱。
我的脑子混混沌沌,什么也记不起来。
我问她为何要救我,她明明马上就要当天妃了。
瑶光坐在我身边,扬起一抹天真的笑
“因为穷奇,是我和你父君一起放出来的啊。”
这世间何止我父君一个人想当天帝,大荒境的境主瑶光仙子,也盯了天帝的宝座数万年。
瑶光捻着自己的发丝,用最轻缓的语气告诉我,那些嫁妆箱子里原本装的是大荒境的精兵,只可惜棋差一着,被天帝和武钰星君偷梁换柱。
就连四万年前天帝与穷奇在大荒境鏖战,也是因为她去动了穷奇的封印,告诉穷奇只要助她登上天帝宝座,就放他自由,只可惜天帝再度镇压了穷奇,若不是受伤的天帝她也难与之为敌,早在四万年前她就会了结天帝的性命。
瑶光说,她借自己照料天帝之名与他订下婚约,只可惜天帝那个榆木脑袋四万年了还没来娶她,她只能继续四处寻求穷奇的下落,直到发现天帝曾在斩风崖盘旋,她便下去查看,果然发现了穷奇,穷奇告诉她一人之力不足以对抗天宫,让她去找魔君,不曾想三人一拍即合,她带大荒境的精兵入天宫,大婚当日趁众人不备,再让魔君去解除穷奇的封印,三方夹击,就算天帝有三头六臂也奈何不得。
瑶光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是没想到天帝这么爽快的答应完成婚约,是早就对我有所防备,想要将计就计把众人一网打尽,真是我小瞧他了。”
“那你为何要救我。”
“事情败露,我倒是想要自己逃走,只可惜四周戒备森严走不了,还好天帝杀你的时候白光漫天,让我有了可趁之机,转念一想我一个弱女子逃走,倒不如带上你,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白光?我皱了皱眉,问瑶光是什么白光。
瑶光撇了撇嘴角:“兴许是哪颗星宿炸了。”
天宫混战,星宿爆炸是常事,那倒是我命大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告诉瑶光我才两万岁,救了我我也无力复仇。
“有了这个呢?”瑶光伸出手,手心悬浮着一颗黑红交叠的元丹:“穷奇的元丹,他当时掉在我脚边,被我挖出来了,反正他必死无疑,还不如留给我。”
我看向瑶光,她笑的如同不谙世事,仿佛只是放了一颗糖果在手心。
“既然有这个东西,你自己怎么不用?”
“穷奇可是上古凶兽,我一个弱女子要是吞了下去,爆体而亡都说不定,你就不一样了,你可是和天帝同宗的龙族。”
同宗龙族。
我不过是一条他随手可杀的孽龙。
我并未伸手去接哪颗元丹,只是垂下眼睑反问瑶光为何信我。
瑶光摇头,头上的步摇叮咚作响。
“本仙子当然不信你,只是现在大荒境肯定是被天帝收复了,本仙子能信的只有你罢了。”
“你就那么想当天帝?”
“之前想,现在不想,只不过与天斗,其乐无穷,若是就这么一蹶不振,碌碌于人海如丧家之犬,还不如博一把活的痛快。”
瑶光把穷奇的元丹往我面前递了递,我扭开头,告诉她我想回一趟魔界,我的母妃还在那里。
瑶光答应了,扶着我站起身。
我一摸胸口,空空荡荡,那片龙鳞不知道掉去了何处。
“找什么呢?”瑶光看着我问。
“没什么。”找一样本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对了,那天你在天宫叫的什么‘云……云弈’,是谁啊?”
“……一个魔界的语气词而已。”
千里魔窟,疮痍满目。
我在数不尽的尸身里翻找,想要找到我的母妃,可浮尸遍野,到处都是腥臭气,我趴在地上一个一个的找,一个一个都不是,心已经麻木得没有了感知,我只能机械的重复手上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