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是由作者迟归鹤所著的一本古代纯爱小说,主角是萧恪与贺绥,主要讲述了:萧恪在临死前回想起自己对贺绥的不妥之处,明明是他自己闯的祸却让贺绥来承担责任,重货一世,他决定要好好爱贺绥。
最新评议:重生后逆天改命的生活。
《天意可违》精选:
盛康十三年,齐肃帝崩逝,太子萧定昊继位,改年号为元启。
及至元启三年,大齐百姓才得以从先帝的暴政中走出,去过那安逸太平的日子。社稷明,朝纲稳,谁不赞一句当今天子勤政爱民,乃当世贤明之主。
齐肃帝执政时,重用酷吏严刑,新帝登基之后便将那些酷刑悉数废了去,是而森森诏狱没了肃杀之气,如今也只余下颓废的气息。
一张破烂的床板,一方小桌,上摆着盛水的陶罐陶碗,这便是萧恪所在这间囚室内的所有了。从身份尊贵的贵胄亲王沦落到阶下囚,他不曾怨怼,只因这一切苦果都是他当年亲手种下的,如今也不过是偿还罢了。
新帝继位之后,整肃朝纲,当年受齐肃帝重用的佞臣奸宦全都获罪被诛,却偏偏漏掉了他。虽罢黜了所有职务权柄,软禁在王府,却并没有短了他的衣食,连王爵封号都没有削去。只是萧恪清楚,他能幸免并非是因为新帝念及所谓的手足之情,而是因为有人拼死保下了他。
这三年已是他苟且偷来的余生,如今被下狱问罪他毫不意外,只是算算日子,他快有三年没见到贺绥了,不知死前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一面那个被他伤透了心的人……大抵是认命了,萧恪并不像诏狱中其他罪人一般,大声祈求试图让自己的悔罪之语上达天听,只求不要牵累家人。他已孑然一身,没什么可牵连的,心中也只余下那一个念想。
诏狱内阴风阵阵,萧恪身上却只着一件粗麻囚衣,当真半点寒气都抵不住。可他却能靠着砖墙端坐一整日不动弹,有时连一日仅一顿的饭食都不吃一口。初时狱卒以为他是吃惯了山珍海味才不肯吃狱中的粗劣饭食,便没有理会,过了几日才发现人是存了死志,就那么干耗着,人都枯瘦了不少。此事还惊动了诏狱的刑官,两三个狱卒按着硬灌进去,勉强吊着命。那须发无人打理,没几日便蓬头垢面,再瞧不出昔年燕王俊逸出尘的风光模样。
萧恪目光涣散,头抵着墙一动不动,甚至外面来了人都没有动弹,直至耳边一声高喝才唤了半丝魂魄,他扭过身看清了来人。
“吾皇驾临!罪人萧恪,还不速来见驾!”
左右官员又喝斥一遍,萧恪才彻底回过神,挣扎着从草堆上爬起,伏身跪倒。
“罪臣萧恪,参见吾皇万岁。”
绣着五爪金龙的衣摆垂落在地上,映入萧恪眼帘。齐帝一袭金红常服端坐着,他抬手挥退那些诏狱刑官和狱卒,囚室内只剩下他们堂兄弟二人。
“平身吧。”齐帝喊他平身,却见萧恪只跪着头也不抬,“允宁没什么想与朕说的?”
他还是唤了萧恪的表字,好似还是幼时那对亲厚的堂兄弟。祸乱朝纲往轻了说也是祸及满门的大罪,若换了旁人得见天颜自是要为自己申辩几句,求得皇旨恩典,只是萧恪一心求死,哪有那个心思。
“萧恪之罪罄竹难书,无颜求陛下宽宥。”
“宁王叔高风峻节,一生行事无愧于君、无愧于心。只可惜遭先帝猜忌迫害,英年早逝。允宁依附先帝为虎作伥,午夜梦回,可曾念过九泉之下的宁王叔……”齐帝所言句句诛心,萧恪又何尝不知。
先帝猜忌忠良,戕害同胞兄弟,他自小便活在先帝暴虐多疑的阴影之下,初时依附讨好是为保住母妃兄长和贺绥舅甥,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便和所有爱重之人离心,变成了和先帝一样的人。生父宁王因才德兼备而遭亲兄长嫉妒算计,圈禁毒杀。他不想走父亲的老路,却兜兜转转落得和父王一样的结局。只是父王英名流芳百世,而他却是身负恶名,人人得而诛之。
“陛下容臣苟活三年已是天恩,但臣自知罪不容恕,只求陛下赐臣一死。”
齐帝闻言未置可否,他轻轻转动右手拇指上雕梅的血玉扳指,静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可知,朕为何容你三年?”
为了什么他们兄弟心照不宣,萧恪叩首再拜道:“陛下爱重贺将军,是罪臣不配。三年前,罪臣已将和离书给贺将军,请陛下安心,臣之罪孽绝不会牵累……”
“那封和离书…靖之出征前烧了,当着朕的面。”齐帝打断了他的话,萧恪惊闻猛地直起身,直勾勾盯着齐帝的眼睛,意图辨出方才所言真假,齐帝却无意答他,甚至说话时都没有看一眼萧恪,只低头抚弄着雕着梅花图案的那枚扳指,边说道,“朕一直在想,你萧允宁何德何能得他真心相待?!”
“……”萧恪无言以对。
齐帝也没想真的从萧恪口中听到些什么,站起背过身去,却并没有立刻提步离开。
“半月前,我大齐将士在贺绥将军率领下连破燕国四城,斩敌七万。朕已决意加封贺绥为定国公,以亲王之礼相待。至于罪人萧恪……祸乱超纲,不感皇恩,死罪不可赦。“齐帝在逼仄的囚室内站了一会儿,先是告知了齐军大胜的消息,才冷漠地宣告对萧恪的处置,“你既一心求死,那朕成全你。念及昔日兄弟情分,大军班师回朝前,朕会让你死得体面些。”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给萧恪见贺绥的机会。
说罢便要离开,方才还跪着的萧恪突然动了起来,因为先前跪得久了,一时站不起来,他便手脚并用爬过去,拼命抓住绣着金龙的衣摆乞求道:“陛下!求您……罪臣不求苟活,只希望再见……”
齐帝用力一抽,萧恪没了支撑跌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狱卒过来用落锁,冷不丁萧恪突然撞过来,险些松了手被他闯出来。
“放肆!快来人护驾!”伺候的随从被萧恪癫狂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唤了人来把这疯子拖走。
“陛下!陛下!……萧定昊!你回来!你让我见见他!”
伸出的手被狱卒踩住,萧恪顾不得指尖传来的剧痛,他已看不到齐帝的身影了,却仍是坚持朝囚牢外大喊,到后面竟直接高呼齐帝的名姓,狱卒被骇得不轻,几人冲进去将萧恪拖到里面拳脚相加,直到他不能再喊出皇帝的名字来,左右这人是将死之人,又是谋逆的奸佞叛臣,再没得翻身之地,手上有也就没些轻重。
萧恪当晚就病了,他脸色惨白,双唇干裂出血,脸颊因为高热烧得通红,趴在破草席上一动不动,而诏狱之中无人会在意一个死囚,更不会喊人为他医治。
连着几日都昏昏沉沉的,直到被人用力踹在背上,滚了两下仰面瘫在地上,耳边嗡嗡得什么都听不清。他努力睁开眼看向来人,朦胧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萧恪瞬间惊醒扑过去抓住了那人的衣摆,被随从踹了几脚在肩上。即便如此,他仍不撒手。
“阿绥…哈啊阿绥,你来了……”萧恪已烧得有些迷糊了,好几日水米未进,嗓子干哑得说不出话,只抓着对方的衣裳。
“萧恪,你抬头看清楚我是谁?”见萧恪仿佛没听到一般,来人端坐着朝随行的侍从吩咐,“去打桶水来,帮燕王清醒清醒。”
随从奉命去打水来,余下两人直接伸手抓着萧恪肩臂将他扯开,待提了水桶回来,三人合力将萧恪压跪在地,一人按着他头颅压入水中,另两人制住手脚防止他挣扎,不多时提起让他稍稍喘息再压入水中,如此反复折腾了不知多少次才停下。
萧恪满头满脸都是水,不停呛咳喘息,如果不是两个侍从将他提起压跪在地上,他根本跪不住。待稍稍缓过来他才抬头看向来人,方才病糊涂了只瞧了个模糊影子,现下才算是看清楚了。
但紧接着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先前按他头入水的那名侍从站在一边怒斥道:“大胆罪臣竟敢直视贤妃娘娘!”
“贤妃?你……”被呵斥了一声,萧恪才注意到对方身上穿的是一身竹青宫装。
身着宫裙,面容清秀只涂了薄薄一层脂粉的贤妃开口却是男子嗓音,他冷笑一声,讥讽道:“本宫今日这幅模样,不都是拜燕王殿下所赐?”他原该是驰骋疆场的好男儿,却被迫每日涂脂抹粉扮作美娇娥,而这幅不男不女的鬼样子全是拜萧恪所赐,焉能不恨。
“你们走远些等候,本宫有话要与故人说。”
侍从全部退了出去,没有人搀扶着,萧恪一下子就倒了下去,过了好一阵才缓了些力气出来,手撑着挪到墙边靠上去。
唯有这样他才不会倒下去,可即便如此,仍是耗光了浑身气力。
“白琮,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萧恪唤了贤妃从前的名字,至于曾为先帝男妃的白琮如何成了新帝的贤妃,他已无心探究。
“我与舅舅这些年过得如何,你燕王不是再清楚不过的嘛?噢!我忘了,你如今不过是阶下囚,不是权势滔天的燕王殿下了。”
没了外人,白琮并未再自称本宫,看向萧恪的眼神格外怨毒。
“入宫十年,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该如何报复你和先帝,陛下却说要给你个体面,可我不甘心……”
“……”咒骂也好、唾弃也罢,那本该是他欠下的孽债,故而白琮说什么,萧恪都没有反驳,直等着人气消了些,才开口恳求道:“我可以任你处置,只是求你……让我在死前见阿绥一面。”
白琮看着面前颓废的男人,冷笑一声道:“好啊,你跪下来给我磕十个响头,我满意了就答应你。”
萧恪毫不犹豫,撑着就跪倒下去,砰砰砰连磕了好几下。
“燕王殿下这头磕得不够诚心啊,若不是仔细听,我险些没听见声儿。”
萧恪磕得那几下其实已见了血,但白琮既说不作数,他便只能再磕,直弄得头破血流才放过。
“我磕了……求你!让我见他……”几乎是哀求,血顺着脸颊流下,模糊了萧恪的视线,他却坚持重复着同一句话。
白琮嘴角带笑,只是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凑近萧恪,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说出一个真相。
萧恪登时瞪大了双眼,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揪住了白琮的衣襟,用尽力气大喊:“不!不可能!你骗我!”
层叠的裙摆绊住了脚,白琮被拽着顺势跪倒压在萧恪身上。听着男人的嘶吼,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与恨意,反手揪住了萧恪衣襟吼了回去。
“齐军连下四城、大获全胜,舅舅身为主帅却受了重伤你可知是为了什么?!他是在阵前拼杀时旧伤复发,没能躲过燕国的暗箭!你可知他为何旧伤难愈?!”
提及舅舅的死讯,白琮再难忍住心中悲痛,怒骂道:“萧恪你这个畜牲!当年舅舅被诬陷下狱,你明知他清白,却借机要挟逼他委身于你!你拖延的每一日,他都被你教出来的狗官施以酷刑!你今日便是磕死也难抵你昔日罪孽!”
忆起那年贺绥被从诏狱抬出来时血淋淋的模样,白琮恨不得将萧恪千刀万剐解恨。
“若不是舅舅护你,你早就被人磋磨死了,焉能日后攀附先帝为虎作伥!可那年舅舅险些病死,你却不闻不问在勾栏瓦舍醉生梦死!萧恪,你还有没有良心啊?!”再不顾其他,白琮一拳一拳重重锤在萧恪身上,大声嘶吼着,“你把舅舅还给我!……把舅舅…还我!”
喊到后面却只能揪着萧恪泣不成声,他就算把人打死了也再见不到舅舅了。
萧恪被压躺在地上,不避不闪,任白琮的拳头落在身上。他急促喘息着,胸口闷涨,一时又如被烈火焚烧般难受得喘不上气来,痛苦到无以复加之时偏头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外面守着的侍从听到里头动静大了,折返回来发现这幅场景赶忙上前拉开,为首的那个一掌劈在白琮后颈让他昏睡过去,扬手示意手下去萧恪气息,确认人还活着,叮嘱了狱卒几句便带着昏迷的贤妃回宫了。
白琮再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寝宫的床帐顶,偏过头便看到了手执书卷坐在床边的天子。
齐帝看他醒转,平静地说了一句,“爱妃可醒了?”他素日并不会用宫妃的称呼唤白琮,往往这般说是,必是动了真怒。
“臣妾坏了陛下的谋划,甘愿领罚。”白琮知道自己昏迷前将舅舅死讯告知萧恪的事,那些贴身侍从事后必定全数禀报给了齐帝。
齐帝叹了口气合上手中书卷。
“爱妃昏迷了三日不知。今晨诏狱的刑官进宫回话,说萧恪在狱中自尽,他死前癫狂至极,以头触墙,折腾了小半夜才咽了气。朕原不想让他死得这么干脆,爱妃为了出口恶气倒是说得痛快。”
“……臣妾知错。”白琮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折腾了这些年,他也实在累了。
“原是给你个教训的,但朕不想靖之在九泉之下怨朕食言。”齐帝并未降罪,只是盯着手上的血玉扳指看,“你且收拾些细软,大军半月后回朝,随朕送完靖之最后一程你便离宫罢,此后宫中再无贤妃白氏。”
大军凯旋,本是值得庆贺之事,但因主帅战死全军缟素,将士们面上不见喜色。
齐帝亲率百官至城外相迎,看到那辆载着棺椁的车驾停在面前,素日沉静睿智的帝王神色凝重。
不远处的城墙之上,白琮一身缟素,看到棺椁的那一瞬,他再也没忍住,跪倒在地,手捂着嘴极力掩饰住自己的哭声。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齐帝手上那枚陪伴了他近二十年的血玉梅花扳指随着定国公贺绥的棺椁一起葬入了陵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