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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皇

栖皇

发表时间:2022-04-06 09:18

《栖皇》是一本由作者来风至倾情打造的短篇纯爱小说,谢玹萧陵是小说中的主角,栖皇主要讲述了:其实咸鱼的生活一直都是谢玹想要的生活,但也是他一直都没有得到的生活,所以他本人十分后悔。

最新评论:现在可以做咸鱼了。

栖皇小说
栖皇
更新时间:2022-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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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皇》精选

谢玹刚做皇帝的时候,江山是一叶于云雾飘渺中只影颠簸的舟。

彼时的江山根系飘零,谢玹时常被困在纷乱的情绪之中,座下之人稍有不慎,便会被这位暴戾的天子摘了脑袋。如此,他更不会将心力放在不该放的人身上。

太傅待在天子身边时,已然是双腿不良于行的模样。而关于他为何会变成这样,宫内宫外人则各执一词。

有人说萧陵是天生腿疾,自见到太傅入朝,他就已与轮椅为伴;也有人说萧陵是为奸人所害,才会落得如此境地。这些形形色色的流言传到谢玹耳中,而后又化作缕缕青烟,不见了踪迹。

但若硬要让谢玹从他记忆中拨开一角,还是能在其中找到些蛛丝马迹的。

时间往前推远,在太上皇——也就是当今太后的夫君尚且在世之时,大周朝的四大家族尚且百花斗艳,文者投身社稷,武者驻守边关。

四大家族之外,有一萧氏,萧家人端的是为民请命、为天下盛世而战的风范。他们家的萧老将军因屡获战功,在朝中一时风头正盛。

可不知从几时开始,萧家忽然就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所有与萧家有往来的都沉寂下去,人们战战兢兢,捂着嘴不敢出声。同时,世上所有知晓此事的人,都不在人世了。

直到许久之后,有宫中服侍谢玹的老太监闲聊起来,只说起萧家曾有一位翩翩少年郎。

虽不过十岁,但已崭露其天纵之才,连声贯天下的大儒谈起这位少年郎,都不免赞叹,称其——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说罢,老太监连连喟叹,可惜,可惜。

当然,在谢玹背后胡说八道的下场,是被当场拖出宫去杖打二十大板。

也幸得这位老太监的闲言碎语,这一世从仇恨中醒悟过来的谢玹,才能将萧陵与那位萧老将军关联起来。

在“冠盖满京华”的汴梁,想要掩埋一个人的生前身后之名,且不留一丝痕迹,也只有谢氏皇族才能做到。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谢玹曾想。功高震主,兔死狗烹?还是只想要埋藏某个秘密?

若以恨支撑,当年身为太傅的萧陵在斩尽宵小之辈后,将剑对准谢玹的原因,便有迹可循了。只是依谢玹所见,萧陵那张淡漠面具下遮掩着的,绝对不单单只是彻骨的恨。

然而这就不是谢玹眼下所要考虑的事了,见目的已达到,这个觉也睡不下去了,谢玹颇为遗憾地站起来向萧陵告辞。

“学生睡糊涂了犯起癔症,说了些胡话,还望先生莫要怪罪,谢玹便是谢玹,怎会是他人?”他揣着汤婆子往外走,“今夜多有打扰,学生先行告退了。”

萧陵拿剑的手腕微微转动,长剑刚有出鞘之势,谢玹又道:“对了,今日在武场上的事,还要谢过先生对星澜手下留情。“

谢玹的背影渐行渐远,这一回,萧陵并未再次阻拦。反倒是方才还唯唯诺诺的青竹,一改姿态,警惕地俯身上前,低声道:“先生,要不要属下……”

萧陵轻轻摇了摇头。

谢玹已行至门口,手都堪堪扶上门框,却又忽然回头。

“先生。”谢玹道,“学生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萧陵不语,谢玹也并不打算等他回答,继续问道:“若人生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你当如何?”

前世的太傅被赋予教授太子帝王心术的职责,今生的萧陵与太傅也别无二致。如若不曾受教于萧陵,当年的谢玹,也根本不可能只身以傀儡皇帝的身份,夺回皇权。

而今,时间与记忆被蒙尘,二人的身份却未有丝毫变化。

萧陵沉默地看了谢玹半晌,忽而露出一个轻笑。但那笑意却是冰冷的。

“我会亲手铲除所有可能危及到自身的敌人。”萧陵说,“一个不留。”

谢玹便也笑了:“巧了,我也一样。”

无论萧陵如何聪慧,也料想不到,现在站在眼前的这个谢玹,根本就不是十五岁的谢玹。

在此之前,他与谢玹的来往不过点头,印象中那个偶尔沉默寡言、偶尔又巧言谄媚的皇子,定然不会如现在这般桀骜。

直到谢玹彻底离开院落,青竹才迅速掩上门,急切道:“先生,我们的布置暴露了?”

萧陵一边不慌不忙地将剑尖上沾到的血擦拭干净,一边道:“暴露?你以为在皇室眼里,我只是个忠心耿耿的掌教先生?”

“啊?”青竹一愣,“先生是说……”

说着说着,那未出口的后半段话,被青竹咽进了肚里。

自萧氏一门遭逢大难后,萧陵作为萧氏仅存的一人,被谢氏皇族接到了宫中,美其名曰怜惜萧陵幼年失怙,实际上是行监视之意。

萧氏虽已式微,但当年跟着萧老将军征战沙场的老将们仍在,那些势力被皇室归为萧氏一党,打压的打压,流放的流放,如今仍留在汴京内的所剩无几。

但,所剩无几并不代表消失殆尽。萧陵被留在宫中,于皇室来说,一面便于监视,一面能挟持那些蠢蠢欲动的萧氏残党,可谓一石二鸟的毒计。

可萧陵并非等闲之辈。几乎被幽禁于宫内的数年里,于萧陵来说,亦能为谋划提供不可多得的良机。

青竹看向萧陵。晦暗的光影下,萧陵的侧影显得朦胧如月,影姿绰约。那些被风雪摧折的日日夜夜,最终让从前的少爷长成现在这般风雪的模样。

每一日,都夹杂着仇恨与血泪。

仇恨入骨,岂能就此被困于宫中,庸碌一生?

这些年做的谋划,青竹参与其中,虽偶有掣肘,但计划依旧是平稳进行的。所以谢玹来这一出,就更让青竹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岔子?

青竹想到了皇族幕后的掌控者。

“难不成他们察觉到什么,派谢玹来试探先生?”

萧陵:“若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叫做试探,我的性命早就落在这三尺城墙之内了。”

尽管皇室对萧陵百般控制,但他们依旧对萧氏放不下心。既然放不下心,便定然认为萧陵有反心。只是在没有把柄的情况下,他们不敢贸然动萧陵。

否则汴梁之外的萧氏残党鱼死网破,皇室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只是,就算是试探,来的人也绝不可能是谢玹。

青竹更不解了:“既然谢玹不是皇室派来试探的人,那他这一来一回到底是想做什么?”

萧陵却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他在我面前自称学生。”

青竹:“啊?”

炉前冒烟的湿炭早已被剔出去,剩下的能燃起来的炭,迅速将屋内的寒意驱逐出去。萧陵滑动轮椅,垂眸看了眼那座被谢玹躺过后,湿漉漉的长椅,思索着什么。

青竹道:“若先生觉得谢玹是变数,属下可以为先生解忧。”

说着,他在颈前做出一个划剑的姿势。

“不。”萧陵扬首,看向窗外绵延千里的夜,“也许他不是变数,而是生机。”

*

谢玹离开没多久,夜终于深尽了。萧陵从轮椅上缓缓挪至床榻准备休息,短短几尺,于常人来说不过眨眼的距离,青竹却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那两只瘦弱的手臂撑起身子,即使距离床榻只有方寸,也让萧陵生了一身的冷汗。覆盖在薄毯下的腿则更是瘦弱,青竹不敢直视,也不敢走上前去帮忙——他曾经因不忍而这样干过,结果被萧陵毫不留情地罚鞭三十。

待萧陵好不容易将自己送上床榻,青竹才想起自己方才几乎忘记了呼吸。

床榻正对门窗,而门窗的侧面放置着一张长椅。青竹紧盯着萧陵的状态,生怕遗漏他的半点情绪,结果发现萧陵沉默的目光正落在那张长椅上。

方才遗留下来的水已然将白色的绒毯打湿,而后被谢玹一躺,现在正歪七扭八地拧在了一块。好似落入水中的狸奴被人捞起来后,又在满是泥泞的地里翻了好些个跟头。

青竹忙道:“先生莫急,明日我便叫宫女浣洗,过几日便又恢复原样了。”

“不用了。”萧陵说,“扔了吧。”

“可是先生,这不是您最爱的……”

“脏了就是脏了,留着碍眼。”

萧陵躺回塌上,青竹眼疾手快地往他后背塞了块绵枕。

他半靠其上,肩上披着件单薄的外衫,看起来犹为瘦削。可若有人能与他那双眼对上一两个刹那,便会在心底下了结论——此人心性坚定,山海倾倒也绝不相移。

“青竹。”萧陵微微抬眼,眼底划过一丝幽光,“给我送一封信。”

耳畔没有了熟悉的诵经声,谢玹回到荣春宫后的几个夜晚里,又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

又一日,他从迷蒙中醒来时,天色不过拂晓,炉中不知何时已燃起了星星火光,彰示着曾有人来此为他添过炭。

谢玹连着挨了好几天的冻,骤然被温暖的火光包围,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宫里的侍女们天还未泛起肚白时便繁忙起来,瑢妃喜静,侍女们只得动静稍轻。

僻静的院落里,细碎的脚步声匆匆。没多久,似有一人停在谢玹门前,抬手“笃笃笃”敲了三下门:“小殿下。”

是荣春宫的大丫鬟颇具敷衍的声音。

谢玹眼也不抬:“何事?”

“小殿下别忘了,今日是太后娘娘举办的宫中家宴,瑢妃娘娘担心小殿下睡过头,差奴婢过来知会一声。”

隔着块厚重的门板,谢玹都能感受到大丫鬟脸上是如何的不情愿。

这番话说得虽得体,可言语间不难分辨出另一层意思——你谢玹自己忘了家宴便罢了,到头来太后和皇上没看见人,定要来问罪瑢妃,你别给我家娘娘惹麻烦。

谢玹倒是没忘。

当今的皇太后顾念儿孙亲情,虽并非皇帝生母,每逢好时令,也会在宫中设立家宴,共享天伦之乐。但说是家宴,除了皇室,坐到宴桌前的还有一些朝廷重臣的儿女、王府中的世子等等,不可当寻常的家宴般怠慢。

但此时,谢玹听着大丫鬟略微不耐的声音,忽而又想怠慢了。

他抱着被子往床角一滚,道:“时间还早,不急。”

“怎的能不急?!”

谢玹态度倦怠,大丫鬟倒急了,声线骤然拔高。随后她发觉自己有些逾矩,忙找补道,“太后娘娘想必已经起了,小殿下为了赖这回床,去迟了惹怒娘娘岂不是得不偿失?”

谢玹不再作声,半晌,门外也止了话音。

片刻之后,门被人由外向内重重地推开。只见大丫鬟疾步走上前来,竟直接将窗棂拉开,早春的寒意争先恐后地钻了屋内,将刚聚拢不久的暖意驱散殆尽。

“小殿下。”大丫鬟凉凉道,“该起了。”

谢玹一动不动,头扎在被子里,似乎又睡了过去。

大丫鬟看着鼓鼓囊囊的被褥,心中蓦然升起一阵无名怒火。

自从谢玹来到荣春宫,皇帝便许久未曾来过。在她的眼中,皇帝的垂青才是瑢妃娘娘这一生唯一的出路。即便瑢妃性子冷,皇帝不常留宿宫中,她也知道,皇帝仍是欢喜的。现在倒好,有了谢玹这个名义上的皇子,皇帝就好似放下了心,竟再也不来看瑢妃一眼!

于瑢妃娘娘来说,谢玹这种一出生便注定不会受重用的皇子,不仅不会成为攀升的阶梯,反而是累赘!

大丫鬟心中想了许多,却单单没想过自家的主子压根没想过往上攀附。她此时满心满眼都在替瑢妃委屈,又担心谢玹若是家宴去迟了,会连累瑢妃被责骂教养不周,委屈、愤慨、不耐,情绪纷繁交杂,竟催使她径直朝谢玹的被褥伸出了手。

在动作先行,脑子还未跟上的一刹那,大丫鬟的手稍微顿了一下。然而还没等她回神,便觉手腕被人蓦然捏住,紧接着整个人便被一股大力挥开。

谢玹已然掀开被褥,眼中根本不见丝毫朦胧的困意。他睨着眼,缓慢而悠然地说道:“我记得你叫檀夏?”

檀夏跌坐在地上,一时还有些茫然。

“问你话!”谢玹冷斥道。

檀夏被这厉声吓得浑身一颤,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径太过放肆,是能被拖出去就地杖毙的,脸上泛起些许仓皇的神色。

但身为大丫鬟到底是个经事的,她迅速镇定下来,抬眼看向谢玹,点头:“是。”

“你的礼教嬷嬷没教过你怎么和主子说话吗?”

感受到谢玹言语间的冰冷,檀夏心中不忿,却也仍是俯身磕了个头:“回殿下,奴婢确名檀夏。”

谢玹缓缓站起来,赤脚踩在地上,身后是伏地叩拜的下人。

他向前走了几步,一手负于身后,另一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把玩,状似漫不经心:“你是在不满。”

檀夏的脸被遮掩在双臂之下,没人知晓她现下是何种表情。

“你觉得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掀不起大风大浪。若受了什么委屈,就只敢默默咽下苦楚,不能多言一句。”

檀夏:“……小殿下说笑了。”

“哦,或许是我说岔了。”谢玹回身道,“母妃与世无争,想必荣春宫也没什么规矩,上上下下权当家人。你自小不在宫中长大,母妃待你好,你便自认人与人之间若没了身份的沟壑,不过是两副臭皮囊,没有谁比谁高贵。你现在跪在我面前,兴许心底还想着,这是对自己的折辱,是吗?”

檀夏心头一震。

进屋以来,她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年纪再小,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再低,也是个皇子。

她微微抬起头,透过双臂的缝隙去看谢玹,试图从他那瘦弱单薄的身躯里看出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但一无所获。

谢玹将檀夏的反应看在眼底,轻轻一笑:“看来这回我说中了。”

下一刻,他一改辞色,将茶杯重重磕在桌面,也砸进檀夏的心里。

“那你知不知道,若今日,若此时此地,不是我,换作任意一个皇子、任意一个能下榻在此处的人,你的项上人头都早已落地。”谢玹垂眸看向檀夏,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不仅如此,你敬爱的主子也会因你的莽撞受到牵连,轻则罚俸,重则当领一个不治之罪。”

说罢,谢玹像忽然想起什么,微微弯起唇角:”当然了,我也能成全你想人头落地的心愿,也并没人会来问责我。“

檀夏并不是愚笨之人,登时再次俯身磕头,比任何时刻都诚恳真挚:“是奴婢不敬,与瑢妃娘娘无关,望小殿下责罚!”

谢玹没动。

他端坐于矮凳上,却也比俯首行跪礼的檀夏要高上许多。但此时,他眼中的寒意已然褪去,仿佛正透过眼前这个因身份、地位、立场等原因,而不得不臣服于人下的侍女,看见了某个人的影子。

他浅浅尝了一口茶,是凉的,没在意。

“想要站着说话?”谢玹轻声道,“那你得站得够高才行。”

*

檀夏头一回亲自服侍谢玹,也头一回发觉,眼前的这个小殿下并非什么不拘小节之人。他带着一身伤狼狈回到荣春宫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檀夏便以为这孩子早已习惯了在浑泥中摸爬滚打,与那些矜贵的皇子不同。

哪像现在——

有小丫鬟端着饭食往瑢妃房中送去,谢玹隔着窗远远看了两眼,嫌弃得鼻子都皱了起来:“这是哪位名家做的黄鱼,刺都不挑出来。”

檀夏心想:又不是给你吃的。

床铺边围着几个侍女,在谢玹的注视下手忙脚乱的,刚整理好被褥,就听见谢玹道:“床铺硬了些,你们宫里是没有拿得出手的绵绸了么?”

檀夏:“……”

也是您住的地儿,谢谢。

家宴时间赶得紧,檀夏服侍谢玹更衣,结果这位小祖宗扯了扯衣服:“这布料有些粗,穿着硌得慌,换一件。”

檀夏终于忍不住出声呛道:“瑢妃娘娘挺喜欢的。”

谢玹:“我又不是母妃。”

他刚侧过头,瞅见檀夏臭着个脸,脸色黑得都拧得出墨来,忍不住笑出声:“我没折腾你,是真的。”

说罢,谢玹将左手长长的袖子挽到臂弯,白净而纤瘦的胳膊便暴露在空气中。只见那靠近上臂的位置红了一大片,还散布着星星点点的小疹子,痕迹新旧交替,想来不是一日两日能生出来的。

檀夏:”……“

檀夏脱口而出:“那你以前怎么不说。”

谢玹心想以前的那个又不是现在的我,嘴上却说道:“我说了你们管么。”

檀夏:“……”那确实是……不太管的。

若不是今日谢玹罕见地发了回火,檀夏估摸着连谢玹穿多少尺寸的衣裳都不知道。

可是宫中供给荣春宫的衣裳布料都是统一采买,或为邻国进贡,或为贵族女眷送进宫,好的都让上头的人挑去了,落到瑢妃头上的,便都是些寻常布料。

然而瑢妃穿着不也挺好?想来还是谢玹自己太过娇贵。

檀夏在心中编排道。

“我听见了。”谢玹冷不丁出声。

檀夏一惊,以为谢玹这小祖宗又要发作,差一瞬就要跪下去,却见他又缓缓将臂弯上的袖摆顺了下去:“那就这样吧,我走了。”

谢玹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半晌,忽而回头:“喂。”

“啊?“檀夏一愣。

谢玹:“我回宫,屋里的炭火得是燃着的,有问题吗?”

“……没问题。“

“那就好,别说你们连炭都用不起。”

檀夏:“?”

她就该在谢玹刚来荣春宫的时候将他丢进塘里去喂鱼!

于谢玹的记忆来说,上一次见到皇帝,已是距今十多年的光景了。

这个一生都被关在牢笼中的皇帝,最自由的时候,便是他接近死亡的时候。

谢玹从未仔细端详过他,唯有当年,野心膨胀的臣子将刀刃架在华冠之上,高声宣称天子病逝,当立新君之时。他远远地站在群臣之中,有臣子附到他耳边,轻声说:“小殿下,陛下病重,请您节哀。”

皇帝负手立于高殿,仿佛立于群山之巅。一代帝王,偏偏生了一副温文尔雅的面孔,不像掌权者,倒像熟读圣贤书的儒者。

谢玹看着皇帝,不解:“父皇不是还活着吗?”

臣子讪讪笑道:“表面无碍,其实已病入膏肓。”

不知说的是皇帝,还是这飘摇风雨中的江山。

迎着天子淡漠的视线,臣子哗啦啦跪了一地,嘴上说的是陛下病逝,脸上却是笑意满盈。他们推着谢玹走上皇位,高呼:“恭迎新君登基——”

于是谢玹便走向了他的命运。

*

而眼下,曾经的帝王还活着,年轻依旧,面容也倦怠依旧。

他高高在上,尊贵万千,身上却散发着一股衰败的气息。身上的衣袍明黄显贵,缀上的花纹也繁冗复杂,真龙之纹隐约可见。但也只是隐约了,那在光下也很难熠熠生辉的龙纹,似乎也彰显着衣着本人的生命力。

皇帝缠绵病榻真的数不清有多少年了。

似乎从谢玹记事起,皇帝身上的病便在宫人之中口口相传,无人不知。

但要说皇帝真到了末路,倒也未必。

他从未真正生过能害性命的大病,虽然常年都是这幅寡淡的面孔,却也依旧活得好好的,依旧顽强地在宫墙内看过了一年又一年的花开。

直到那根绞绳悬于皇位之上。

家宴上处处盛景,宫女们穿得花红柳绿,一桌一桌的好菜往席上送,皇帝被簇拥在高位,好似融进彩墨里一滴寡淡的水。

谢玹遥遥望了一眼,收敛好心底的情绪,往席中去了。

宴会不大,谢玹又来得迟,席位差不多早已坐满了。放眼望去,当真除了无所事事的皇子们,还有许多或生或熟的年轻面孔,他们交相谈笑,气氛融洽,好像真的能和和睦睦地坐下来喝上一杯酒似的。

谢玹找了半晌,好不容易才看见一个空位,直接一屁股坐了过去。

旁边那人举着杯子喝得正兴,余光瞥见一个黑影,乍一眼没注意,等看清谢玹,险些手一抖将酒杯摔落到皇帝脚边。

“谢玹!”

咬牙切齿的,离得近,谢玹几乎听见这人嘴里咯吱咯吱的响声。

谢玹露齿一笑:“十哥。”

十皇子:“笑屁!”

“十哥慎言。”谢玹皱眉道,“被皇祖母听到,她又要拧着你的耳朵骂‘读的圣贤书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十皇子不吃这套:“少来!皇祖母才不会说这种粗鄙话!”

顿了顿:“你坐我旁边干什么!滚远点滚远点!”

谢玹:“喝酒啊,不然我坐下干什么?”

平时两人没什么来往,最大的冲突也不过是当日十皇子将谢玹当做箭靶。只是谢玹母妃晦气的名声颇大,十皇子又是个蜜罐里泡大的人物,自然便厌恶起来。又或许是那日窥探到谢玹身上疯子般的劲儿,十皇子就更不想与谢玹沾上半点关系。

他左顾右盼,见没人往这边看,上手就要把谢玹往外推。

然而别看谢玹瘦弱,此刻也不知是使了什么巧劲,即便力大如牛的十皇子推他,他也能坐得个不动如山。

这边十皇子哼哧哼哧地动着,那边谢玹已经一杯酒下肚,除了被动作晃得滴了几滴酒在袍子上,其他并无影响。

他放下酒杯,扭头疑惑道:“十哥这是做什么?我身体挺好的,能喝酒,不用你帮我疏通筋骨。”

十皇子朝天翻了个白眼。

谢玹越自在,十皇子看在眼里就越气。他边撸着袖子边收腿,一副抬也要把谢玹抬走的样子。

哪知他刚撩开衣袍,人还没站起来,就见方才还稳如泰山的谢玹身形一歪,好似虚空中一只手从背后推了他一把,整个人越过矮桌摔了出去,顺手挥倒了满桌的碗杯碟筷。

气氛热切的场面霎时一顿。

这动静不可谓不大,在场离得近的都翘首往这边看过来。

十皇子目瞪口呆。

我这还没动呢!鬼把你摔出去的啊!

要不是场合气氛都不对,十皇子几乎要站起来为他精湛无比的演技鼓掌叫好。可现下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雅雀无声的宴会上,忽有一道艳丽的女声横空劈出。

“谢端,你在做什么?”

骤然被熟悉的声音点名,十皇子只觉脑中恐惧的神经瞬间紧绷,这烙印在灵魂里的恐惧让他立马噗通一声跪下:“我……”

半个字还没吐出,那边谢玹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骨碌一下爬起来,率先俯身叩拜:“参见皇祖母,皇祖母万福金安。”

十皇子:“……”

这位姗姗来迟的皇祖母,当今唯一的王太后,也就是皇帝名义上的母妃,挥袖在皇帝身边的空位上坐下来。

她看起来尚且年轻,眉眼间一丝皱纹也无,唯有一双潋滟的眼,艳绝,也冷绝。若不是有皇太后的名头冠身,不知情的人怕是要把她认作公主。

“你是怕这宴会不够热闹,想添些彩头,哄本宫开心是吗?”她淡淡地说道。

王太后衣着华贵,再加上身边坐着一个病恹恹的皇帝,对比起来,便愈发显得她艳丽扎眼,连目光都极具侵略性。

十皇子浑身一抖,想必是怕极:“皇祖母恕罪,孙儿……孙儿只是……”

谢玹跪在地上,神色被遮掩在宽大的袖袍下,只沉默着,丝毫不觉得十皇子被当众架在高处上不去下不来的境地与自己有关。

虽然他确实很早就看见王太后入殿了。但这能怪他不给十皇子提醒,反而借机在王太后面前摔倒,然后嫁祸给十皇子么?

显然是不能的,谢玹理直气壮地想到。

十皇子虽然以“英勇”自称,实际上胆子堪比老鼠。想必是领教过王太后责罚的手段,眼看就要眼泪汪汪了,皇帝适时开了口。

“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罢了,起来吧。”

王太后轻哼了一声,却也是听从了皇帝的意见不去责备十皇子。她目光一转,落到俯身仍在叩拜的谢玹身上:“你也别跪了,自行回到席中去吧。”

“是。”

谢玹应声,缓慢地站了起来。

原本他是可以直接转身回到座位中,但他偏偏先扯了下袖袍。谢玹年纪小还无玉冠,但诸如宴会这般重要的场所需要戴上发饰以示礼节,他抬手将碎发拂到背后,停顿了一瞬。

就在这停顿的片刻,谢玹微微抬头,与王太后还未收回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没人知道他是无意还是有意。

王太后一怔,目光幽深:“是你啊。”

她回过身,笑着对皇帝说:“青山,咱们也许久不见他了。”

“嗯?”皇帝眼露疑惑,“谁?”

“你从冷宫里捞出来的小皇子啊,这就忘啦?”王太后说,“当年因此你还和我吵了一架,险些旧疾复发呢。”

皇帝笑道:“朕那么多小皇子,母妃说的是哪个?”

王太后仔细端详着皇帝的脸,似乎想从他言语中窥探出这句话究竟是真实还是谎言。片刻后,她笑了下,不再多问,转头问谢玹:“星澜,你身上的伤可有好些了?”

骤然听到熟悉却又陌生的称呼,谢玹恍惚了一瞬。但很快,他意识到王太后并不是真的在关心他的伤势。

谢玹装作疑惑道:“什么?”

“萧陵不是说你在练武场意外受伤,现在卧伤在塌吗?”

谢玹:“……”

萧陵是这么说的?

他借十皇子之力摔出去,为的就是试探王太后对那件事的反应,结果萧陵自己先交代了?

谢玹无言了一瞬,只好道:“萧先生宅心仁厚,担忧星澜的伤势,故说得严重了些,其实不碍事。”

王太后意带责备:“虽然习武被伤到是常有的事,但据说那箭都镶进肉里了……萧陵身为掌教先生,竟让皇子的课堂上发生这种意外。”

她言语间仍是慈爱与担忧的,只是那双眼不含感情,谢玹看过无数双这般熟悉的眼,自然知晓,比起谢玹的伤势,王太后的注意力更多的在“萧陵课堂上的意外”这件事上,或者说,在萧陵的身上。

思忖到萧家可能与皇室发生的纠葛,谢玹瞥了眼低头不语的十皇子,微微一笑。

“回皇祖母,虽是课堂,但那毕竟是练武场,意外发生难以预测,星澜相信十哥也是不想的。”

“哦?”王太后骤然抬眼,“这事还和谢端有关?”

刚刚坐下,气儿还未喘匀的十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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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皇
《栖皇》是一本由作者来风至倾情打造的短篇纯爱小说,谢玹萧陵是小说中的主角,栖皇主要讲述了:其实咸鱼的生活一直都是谢玹想要的生活,但也是他一直都没有得到的生活,所以他本人十分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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