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日循环》by究究,原创小说无日循环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林笑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林笑所害怕的根本不是危险,他所害怕的是身边没有人愿意帮助他,而只有他一个人在如此危险的世界之中。
网友热评:这也是他最害怕的事。
《无日循环》精选:
那座山的影子压了过来。白天它几乎不出现……这个夜猫子。恍惚,不确切,魔变,人脸化,每当入梦,你只能眼睁睁地等着那怪物砸下来,要么砸得你头破血流,一身冷汗从床上惊起,要么唤醒一段录像,以最高的清晰度重播起那部杰作。
山不爱老电影。你清楚那就是前不久的事。就那一部。你的生命里,恐怖电影存货有限。
那个用一句话让你怀疑你的猜想是否可信、又以自身言论证明这世上烂好人总比反社会分子要多的青年,也是这部电影的主角之一。镜头先给到了凤歧山,继而,下滑,某人作为导火索现身。看得出来是男性,个儿不高,偏瘦,一袭墨绿色雨衣从头遮到脚。豆大的雨点击在胶布材质上,同千万种类似的节奏媾和,那声响跟个没精打采的问号似的,呻吟出一种独特的沉闷。那天来爬山的人多,雨又有倾盆的趋势,穿雨衣自是好选择。身披雨衣,那人一动不动,静立在那里。你说不清他啥时候来的,来时你未注意到他,原地站了有一刻钟后才发现有人在几步远处,无声息地立着。紧接着,跟随你的目光,镜头捕捉到那张脸。
瞧见那人相貌时,你一窒。仿佛自己成了一株草,一滴渴求多时的水珠儿终于抛弃了端坐的姿态,又缓又柔地砸了下来,润进了你的根部。你不讨厌水,但排斥雨,那滴水却是陈年的雨水——强烈的违和感袭击了你,一时间万种思绪在脑中交会。你的世界之外,雨水自青年肩上、背上流泻而下,于他鞋底积了薄薄一层,雨势太大,映不出倒影。他的视线始终朝着一个方向,和你的目的一样,这同时也是你会比应注意到他的时间更早关注他的原因;你们站在一块从盘山路边凸出去的大石头上,透过熙攘人群,能望见对面一块被划作景点供游客欣赏的岩石。人们来去,带走部分泥泞,留下一个个鞋印,而你穿过和潮湿合体的场景将目光嵌进那块不起眼的景观石,那里,有一条裂缝。一、二、三。百、千、万。女人在给你伴奏,揽着你手咿咿呀呀唱着,野兽的气势。你闭眼,在心中补上她唱不出的悲凉。时间一秒秒过去,你反复摹刻着岩石上那道缝,逐渐加深,想象它最初的样子,再一点点磨掉时光,直到你从呆滞中醒来。牵着的女人还在唱,歌已变了调子,你听不出是哪首,不好跟唱哄她,便笑着打拍子,因情绪低落,多少有些敷衍。就在那时,你察觉了第三个静止者的存在。
恰似你忽然望向他,他也侧过头来,扯开一个意外的笑。
“您好。”
水滴石穿。一瞬间你脑中闪过画面。他的声音。
你说:“……您好。”手下意识搂紧了身边兀自撒欢的女人。
那人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你的动作,竟同你攀谈起来。
从谈话中你得知,他并非上山观石拜庙的游客,而是前来祭拜好友的。“山上一个墓也没有,你来这拜谁?”你或许可以直接问他,依他那温顺的性子,说不定不会觉得自己在被质问,爽快地就答了。但你大约能猜到所谓祭拜所指向的事件,左不过是自杀,或山体滑坡。对上山来站几个小时的原因,你避而不谈,用极不走心的话混了过去,出于秘密交换的原则,你强迫自己咽下了所有逼问。青年还在聊他自己的事:“他死在了凤歧山,不知在哪里,我想着除我之外,应该没人记挂他了,所以年年来看他一次,时间不定。随便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他说说话,聊聊大家的近况,想必他的寂寞也少些。”
“节哀。”你说。讲不出其他话来,觉得多余。
他不介意,但停止了讲述。他将注意力转向了你,你被他盯住,有什么未知的生物试图突入你身体。
“所以,你也看见了么?”
你艰涩道:“……什么?”
“喏,”勾起天真的弧度,他指了指,“那条——裂缝。”
04
你们靠近裂缝。你行礼,闭眼,如了却一桩心事,一个一个包袱放下般推动着流程。方才于心间涌动的悲伤淡了许多,这是哥哥去世的第六年。你握了握女子的手,拭去那脸上青色的雨滴。她表情茫然、空洞、疯狂。一个灵魂出窍者的脸。
过程始终,青年一直旁观着,保持着静默。你又一拜,闭上眼,还是看不穿六年前在这发生的一切。可用的线索为零,他们证实他最后到过此处,大量出血,多半是被人所杀。警方搜了三天三夜,没搜到尸体。那三天,雨像一个以在人伤口上撒盐为乐的顽劣儿童那样大笑,你耳边至今回响着那针似的雨声,从此每逢雨天必在淋漓噩梦中醒来。你感受着手心里女人的手,几道伤疤贯穿掌心——有那么一刹你忘记了祭拜,感到自责。片刻后你又凝神于对兄长的思念,集中度一降再降。女人喜欢吃街口那摊位上的烧饼,待会儿回去得给她买个,今天爬山辛苦了。事实证明,六年前哥哥刚出事时那种痛苦已逐渐被对生者的责任覆盖,现在的你一边轻声念着想对哥哥说的话,一边在心里不自觉地模拟起了女人吃到烧饼时的喜悦。
没算第几次闭眼,正说到父母,女人突然挣开了你的手,就两三秒。你很快反应过来。转头一看:刚刚还在身边无聊地玩着藤的女人,不见了。
05
“又见面了,越警官。”青年说。
你点点头:“又见面了——林笑。”
名为林笑的青年笑了起来,仿佛再大的压力在他身上也不会显现,轻易就能消化掉。他轻松地笑着:“让我猜猜,今天案子算是彻底结束了吧,你忙了那么久,也该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了。”
你有些无奈:“你这话就透着股子浓浓的没心没肺味。”
“那天越警官送我回家时,连连劝说说不关我的事,”林笑伸出根手指,摇上一摇,又收回去背在身后,“我现在呢,也劝你一句话:哪怕是自己闯下的祸、造下的孽,你愈纠结,就愈是死得快。”
“这是句废话。”
“确实是,”他也承认,“但纠结不会帮你改变任何事,不纠结还能拯救下你病危的心情。”
你叹气:“知道了。”
“这就对了!”林笑一拍手,“那么再见,小越警官。”
有关山的梦有一点残缺,一点不真实。在这你予以修正:
先说话的人是你。林笑并不像什么危险分子,他确实身穿绿色雨衣,人却是坦然的。你们刚爬上来时便看见了他,他直勾勾地看着那裂缝,丝毫不在意人群往来,样子相比专注,更像是发呆。你有些担忧此人精神状况,遂强插一脚,扯起谈话,得知人家不过是一个普通缅怀者,“工作有时与社会脱节,故显得很丧”。你的担心过度……这才是你觉得他神秘的根本原因。
女人消失后,你第一个揪住了这位看上去同样搞不清状况的家伙。
“她没有跑掉……我不确定……你知道,她跑掉我是一定能看见的……虽然当时我没一直盯着她……”
青年的神情有些恍惚,似在搜索。半晌,他艰难开口:“可能你会质疑,我也认为不太可能。但我余光里,没有她转身跑开的动作。距离上,你和她比和我的更近,我同她几步远,而她贴着你身站着,如果跑开,你一定能感觉到。但你没有。没有任何知觉。你妻子好像是……凭空消失的。”
下山时两人走得急,在山上问了近处数人,没一个看见有疯女人跑过去的,你急得快疯了,自然不太顾得上礼数。山腰处青年一脚踏空,被疯长的树枝刮伤了腿。你背上他,一疯一残急匆匆地往强信号区赶去。
失踪案的侦查就此展开,青年的资料很快到了你手上——林笑,30岁,画家,曾去乡下支教,履历干净又好看。一系列可能目击者均被传去问话,大家查得焦头烂额,线索却始终缺席。在还没对林笑进行讯问的时候你就有种预感,你预感这次多半也要和哥哥失踪那次一样以悬案作结,哪怕实际上,你就在现场。太邪门了。不可抗力。太邪门了。
那次送林笑回家时,天上星星都透过破洞往地下看。你想骂去,去,有什么好看的,在那儿虎视眈眈啥呢?一阵风过去,那些眼睛仿佛又在一瞬间失掉了神采,变成满天尽职尽责的玻璃珠。他下车时扶着车门,转身,玻璃珠的廉价光线下,林笑生动得像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人,甚至把你自己也算进去。你这么想着,不敢再细化,一旦细化……世界上唯一一个人……幸存者,林笑,是有着幸存者气质的人。之前拼命营造出来的唯美就荡然无存了。
你望着这棵在灵动与灾难的夹缝中膨胀的墨绿色植物,道:
“我觉得你有点儿眼熟。”
不是搭讪。
林笑愣了一下。
又是个春风般明亮的笑:“被警察眼熟,可不是什么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