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赵念车意荣的小说《藏林》是作者麦客正连载的一本小说,藏林的主要内容是:赵念在有了金手指之后只是认为自己变得幸运了,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情,这是他的知识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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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林》精选:
老五气定神闲,混在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头之中,毫不显得违和。单看他弓步分手,左右搂膝拗步,一招一式浑圆饱满、游刃有余,竟像是有两下子。
赵念觉得很有趣,公园里打太极的都是老大爷,什么时候有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加入进来?
练到半途,诸大爷停下休息,各自拿出保温的枸杞水、红枣汁,老五的短袖完全被汗水浸湿,左看看右看看,居然到赵念所在的长椅边坐下。
“上午好。”老五同他打招呼。
“你会打太极?”
老五笑道:“锻炼身体,很管用。你要试试吗?”
“我不会,”赵念老实说,“第一节太极课,老师都没来,啥也没教。”继而他想到,老五这架势有鼻子有眼的,莫非体育课也报的太极?上节课不仅老师没来,学生也全走光了,同班有哪些人都不知道。
“我报的乒乓。”老五笑着回答。
赵念第一反应是羡慕,第二反应才是——“你上乒乓课?上周我也在球场啊,怎么没瞧见?”
老五说:“你没瞧见我,我可瞧见你了。出了好大的风头。”
这开学才短短一周,赵念的“光辉事迹”已经传遍年级了,难怪当时老五一见卫生间里的场景,立即就断定不妙,难怪临走前还奉送一句“不要打架”,估计在他眼里赵念已经成就了没事找事的形象。
“上个月出门被雷劈了,”赵念说,“突然变得特能打。”
老五点头:“群殴还能一人撂倒俩,确实很能打啊。你练过搏击吗?”
此人思维异于常人,听人说话是捡一半丢一半,赵念只好又说一遍:“上个月出门被车撞了。”
“不是被雷劈了吗?”
“…………”
赵念一抖手中的化验单,湖风吹拂纸张哗啦啦作响,题头印刷的“华东医院”几个墨字尤为醒目。老五细细听他讲完,总结道:“你是说,车祸抢救,输了别人的血,莫名其妙有了别人的肌肉记忆?这个别人,是阿尔法吗?”
赵念:“………………”
好家伙你也看明日边缘是吗?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被老五整无语了。
“你以为我拿你开涮呢?”
老五笑起来:“不是吗?因为,听上去真的很不现实。”
这倒也是。别说毫不知情的老五,就连今天主治医生听了赵念的描述,都差点送他进精神病院。
老五扯了扯短袖的领口,晴天气温高,就算是在树荫下,打一套拳下来也是汗流浃背,他坐在赵念身边简直像个小火炉,浑身冒热气。给湖风一吹,衣服干净的肥皂香味热烘烘钻进赵念鼻子。
“其实嘛,”老五说,“你想知道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是有一个办法。”
赵念叼着糖棍瞧他。
老五的短发搭在前额、后颈,蒸成湿漉漉的黑,眼睛望着虚空中某一处,似乎正在思考。
“练拳,”老五说,“练太极拳。”
赵念起身就走。
老五拉住他衣摆,声音带着笑意:“喂。”
穿长衫,蓄胡子的老头拎着收音机向他们走过来,不知是摆弄到哪个按键,机器持续发出噪音。
“小荣,”老头对老五说,“机子坏啦。”
老五笑眯眯接过来,取出磁带,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快用到尽头的铅笔,卡进槽里手动卷起来。这人不仅打太极,还会卷磁带,未免也太老派了。
卷紧的磁带重新弹起古筝,打响上课铃,还在休息的几个老大爷纷纷放下水杯,围拢过来。
“我带一个新来的小朋友。”老五说。
赵念脑袋上冒出问号。
几个大爷非常高兴,表示欢迎。太极拳和广场舞一样,都成了公园老年人的专项运动,年轻人都在泛舟碧湖、搓麻打牌。况且赵念实在也没兴趣,正要不给老五面子,那厢大爷们却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推荐起来——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太极本无极。练的不是太极,而是万物的本源,是变幻无穷的宇宙观。”
“锻炼身体好啊,你们读书整天坐着不动,腰椎颈椎老有毛病!”
关于太极拳的起源,向来众说纷纭。南朝的韩拱月、程灵洗,唐朝的许宣平、李道子,又有元代的张三丰,清代的陈王廷,都有创拳鼻祖的称号,直到清中叶陈长兴将陈王廷的拳法套路发扬光大,太极拳的演变才有了清晰的线索记录。
陈式太极又分演出老架和新架,传与众多学生,各自演练,代代更迭,又形成杨式太极、武式太极、孙式太极、吴式太极此四类。
公园老大爷们演练的乃是杨式太极拳,简洁便宜,深受群众喜爱,共有二十四式拳谱,也即是广为人知的野马分鬃、白鹤亮翅、手挥琵琶等。练拳先练架,此处又分中架、大架、快架、小架,若是作锻炼身体之用,则练中架足以。
虽则如今太极得到普遍推广,处处可见时时常见,赵念却也没亲自上手实操过,老五手把手教他起势——左脚分开半步,两手平举与肩同高,屈腿下蹲,两手下落按到腹前。
“为什么想知道身体的变化就要练太极?”赵念问。
老五说:“姿势高低适中,所以叫中架,练习时抱圆守中,不要贪快……”
“为什么?”
老五想了想:“你说自己无意中获得了某种格斗方面的技巧,太极也是格斗技的一种,先让身体动起来,或许能得到更多提示。”
起势后是左右野马分鬃,转腰抱手收脚,转身上步,弓步分手。赵念抱臂看他慢腾腾演示,心说这种蜗牛速度的老人操算什么格斗技。
老五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乐呵呵道:“野马分鬃这一招便是实战中转化而来,你打过来一拳试试。”
最近总遇到些奇人,人人都要求赵念打一拳。
赵沣也就罢了,那可是个拳打野狗的狠人。可老五这身板看着不比柳条粗多少,赵念心想真要是打他一拳,恐怕鼻子都歪了他还在那里转腰上步呢。于是乎软绵绵一拳伸过去——
伸不过去。
还离得越来越远。
原来是自己跌了几步后背撞到了树干上。
赵念傻乎乎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拳头——那老五一手抬,一手按,将他手臂拗住,继而一掌印上他胸口,将人推得倒退出去。这动作岂非正是野马分鬃中的弓步分手?
“等等,再来一次。”赵念完全不觉得野马分鬃有什么道理可循,纯粹是大意失荆州。
再来一次,他上左拳,被分手锁住关节,右手立刻击向老五失去防备的面门,却是右手被左掌化去,左手被右掌化去,老五一手抱圆推来,又将他推将出去,介绍道:“这是野马分鬃接白鹤亮翅。”
老大爷们也不做操了,围过来看热闹。见赵念吃瘪,都嬉笑起来。搞得赵念很没面子。
他打架一向赢多输少,仗着身体素质好、有蛮劲,什么拳头巴掌鞭腿头槌都囫囵招呼上。可见还是钻进了老五的套子,因老五要他出拳,他就只出拳,正遂了人家的意。
他决定不出拳了,要出腿!
这一腿毫无章法,自下而上,俗称袭阴脚。老五一只手却已等在半途,作势一捞,握住他小腿,轻轻上前半步,赵念自己先站不稳了,重心向后倒去。老五笑道:“这是搂膝拗步。”
赵念的脸在众人哄笑声中爆红,热气上脸,血液也沸腾起来,轰隆隆冲过耳膜。
腿的感觉顿时发生了变化,关节仿佛上了润滑油,冥冥中被牵线之手反向一扭,后跌变成前扑,重心移动——
老五正笑着:“你看,是不是……”
话音半途而止,眼前正要倒地的赵念忽然悬停,膝盖咔擦一响,骤然矮身向前扑来,其重心低在老五腰部以下,他以为赵念是要抱住他两腿,将他扑倒,正要撤脚,忽然迎面一阵劲风袭来,赵念飞起的后腿已在眼前。
老五一惊。
这一腿来得出乎意料,他两手正要去扶赵念,眼见来不及抵挡,只听“哎哟”一声,那绷得笔直如弦的腿却在关键时刻软了,随同主人一起滚到地上。
赵念抱着大腿痛呼:“抽、抽筋了!”
如此一来更是成了笑柄,诸位老大爷毫不客气奉上笑声。
赵念泪流满面,揉着腿爬起来。想是刚才后腿来那一下,拉痛了韧带。他一个坐位体前屈年年不到十五的人,抬腿超过九十度真是要命。
“不玩儿了,”他很不满意,“出来散个步还伤筋动骨。回去了。”
这回老五没有挽留,眼睛长了钩子似的盯着赵念,他睫毛又浓又密,看人时却不觉得美,反而藏锋般使人心生警惕。
赵念还没品出味儿来,老五又笑了:“行啊,再见。”
“…………”
再见就再见,赵念摸摸疼痛的大腿,要走,听老五又说:“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叫什么?”
赵念反问:“那你知道我叫什么?”
“我知道啊,”老五说,“赵念。”
“你怎么知道?”
“你们老师说的,”老五说,“上周给你们班送课表,你们李老师说,只有赵念和丁骁在教室里。”
“也许我叫丁骁。”
“如果你不叫赵念,那当然就叫丁骁。”
搞半天是使诈。
赵念摸出手机,飞速翻找聊天记录里的年级榜截图:“你等等啊,我找一下……”
“我叫车意荣,卡车的车。”老五说。
赵念灰溜溜把手机揣回去。想想又觉得好笑:“就是你小子把我撞了是吧?”
老五也笑起来。
他脸上有笑的时候,眼神就没有那么瘆人,像去了壳的果子又甜又软。
赵念走后,古筝曲又在树荫下流转起来,大爷们要继续,车意荣却要打道回府了。他站在榕树下收拾背包,斑斓的树荫落在脸上,手搭在眉骨处遮阴,藏在背阴处的眼睛呈现出奇妙的清透。
那袭向他面门的后腿犹在眼前。
不是后旋踢,也不是后摆腿。和前滚翻结合,人矮下去的同时,腿已经上来了,若是踢到实处,只怕……
这是有意识的一招,绝不是胡乱作为。
只是,他一时又感到好笑,怎么会扯到韧带?
奇怪,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