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禅》是由作者争教销魂所著的一本古代纯爱小说,主角是和尚与狐妖,主要讲述了:和尚救下了一只狐妖,但却被狐妖断送成佛之路,狐妖与和尚一共有过九世恩怨,这些前尘往事夹杂着爱恨情仇,两人已经纠缠不断了。
最新评议:和尚与狐妖的九世情缘。
《野狐禅》精选:
天光乍现,一道列缺自天际突飞来,劈开昏沉午夜,将乾坤都照得灿亮。万钧雷霆随之而至,隆隆鸣遍整座山头,紫电接连地凿透大地。那天雷勾动地上火,催断枝干,气吞山河,将草木一并收入火腹中,熊熊地跳着火舌。
天虞山古钟彻夜急撞,于雷鸣下雄浑作响,梵刹的僧人们皆仓促地套上鞋,在惊呼中扛起水,奔去救山火。
了玄就是在此夜遇见伏䶮的,那是只通身火红的妖,形似野犬,脊下无尾。它缩在院内一尊高耸的巨石后,毛尖焦黑,被数道绝情雷给劈得皮开肉绽。它狭长的眼半阖,碎肉包裹着白骨,正虚弱地残喘着。
和尚垂下慈悲眼,红袈裟拂过尘埃,向那来路不明的妖物伸出一只手掌。
妖这才发觉有人,它戒备地抬起头,还未及细细打量,便觉察人后佛光环绕,自挡八方风雨而寸缕不湿,于黑夜中烨然若神人。
而那伸来的手,掌心纹路分明,指尖浑圆如白玉,于此时满是浓烟的深山中竟一尘不染。
妖瞧向来者面容,瞬时怔住,瞠圆的赤瞳在颤抖,瞳仁里倒映着跳烁的火光。
幢幢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耳畔的救火声纷乱依旧。
青石板尚微凉,白袍山僧庇护野山妖,于竹林中独自拾阶而上,从山间踏入梵刹。
待入室下歇息时,山妖已苦痛难忍,它背脊上那黑红残肉勾连在一起,岌岌可危地挂在白骨上。
室中久久寂静,唯雨声绵绵。
“善哉。”一声低语收回僧人万般杂念,他取来草药茎叶,慎默地将其抹在山妖皮肉上。
苦药汁渗入血肉,痛如刀尖剌在肉上。山妖陡然震出一声锐利的叫啸,尖爪撕碎草席,牵连全身都剧烈地抽搐。
它苟延残喘着,戾狠地展出讽笑,一双金瞳中烁有复杂的情恨,血肉在僧人指腹下小幅度地翕张。
有剔透泪光从眼尾跌落,它登时狼狈地避开视线,又莫名开口发问“这位和尚,能否坐与我身前来?”
僧人无心多想,只如他所愿地坐过去。
未有多时,那妖的痛呼转为一声极低的泣涕,弱了下去,呜咽在喉中。
待事毕后,那断尾的怪物上好了创药,泪痕尚未干,唇齿间却是沾血,浑恶如邪煞。
而和尚面色苍白,腰侧缓慢地沁出一片血红。
那夜的山火蹊跷得紧,经了凶猛焚烧,雷火却未殃及生灵。看似气势磅礴,实则半寸草木不毁,倒与传说中的天谴极为相似。
传言兰若寺的了玄大师不救山火,反而救了只模样稀奇的妖,那妖善恶不明,也不知是何来历。再观了玄大师本人,晨起时礼佛坐禅,日暮前阖眸念经,心自静如古松,似无任何解释的打算。
至于传言中的无尾妖,上药后就陷入昏迷,空占着一席之地,蜷在窗前榻上,生疮的皮毛让它看起来像一团烂掉的厚毛垫子。
这日,兰若寺的香火极为旺盛,青烟袅袅直上,解秽流芬,徐缓地沁入众生肺腑,而来往香客不绝。他们一来是前往供养十方无量佛,二来是慕名来听了玄大师讲经,受其说法教化。
兰若寺的了玄大师每年开门讲经一次,一讲就三天,此举在整个陈国都闻名遐迩,许多善男信女宁愿舟车劳顿半个月,也要赶来虔心听这位大师讲三两句佛法。据说十个听过了玄讲佛的中,有七八个在道场中就能开悟,得到正知正见,甚至有人当日便决意断去红尘,皈依佛门。
现下日上三竿,佛堂中坐满前来听经的香客,殿中静谧无声,唯有了玄和尚宝相庄严,禅坐在众人之前,声音温润,不紧不慢地道说三世诸佛、万法实相。
正讲着,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出现在佛堂门前,那人明红色长发,以金冠高束,披着松垮的云白色长袍,腰带轻系,隐约地敞露出半片胸膛。
此人眉宇间有道朱红色额印,呈火纹状,烫在眉心正中,气宇非等闲之辈。
因着众香客大多背对向佛堂大门,也少有人注意到他,只有了玄与他刚好是四目相对,一道寡淡的视线从男子身上轻忽掠过,二人对视须臾,眼芒有所停留,之后再无交集。
门口的男子气质孤冷,好似对寺院里的规矩极为了解,也未多打扰,只倚在堂口的高大门柱旁,侧耳听那和尚讲经法。
是了,伏䶮今日才刚从昏迷中醒来,尚有些余力化为人形,满身的伤还触碰不得,只好系个松散的衣袍出门。
而他醒后的首当其冲,就是找了玄,好确认那日在雷霆下遇见的超逸僧人,是何相貌,是何境界,又是否仅为记忆中的错觉。
现下他来了,未料到碰上寺中讲经之日,那和尚被包得里三层,外三层,也近身不得,只好在门口边听他讲佛法,边再将人观察个细致。
这观察得越细致,牵在嘴角的笑就越冷。
果然,那日他没有瞧错,这了玄和尚背有佛光普照,想来最多不超几十载,就可究竟涅槃,脱离凡胎之苦,即身成佛,归往极乐的西天净土宗去。
和尚,都道是万劫无量佛。
释迦摩尼尚且历问出离之道,于苦行林中严苦多年,才在菩提下顿悟解脱。
你又是凭什么?
伏䶮正出神地想着,却见脚边不知何时滚来了一块儿小石头。伏䶮心觉稀奇,刚寻思看这石头做什么,就见它躺在佛殿门口,朝着殿中和尚,正专注地频频点头咧。
伏䶮看得莫名,跟着望向殿中的和尚,心说难道连块儿石头都爱听这秃驴讲经?还听得这般细致认真,字字都附和点头。
呵,真是石头脑袋,病得不轻!
伏䶮暗自腹诽,随即转身离去。
梵寺三日旺盛香火后,香客渐散,众生归去五洲四海,兰若寺渐恢复以往的幽秘静宁。空寂的山谷梵寺中,唯余僧人低沉的念经声,伴有三两子规的啼叫。
天虞山中最为禅寂的,不是兰若,不是空谷,而在其后山。那是一片舍利塔林,七级浮屠各个高百二十尺,在山内依稀地树立,守护着舍利,缄默如古松。
了玄从中走出来时,见一名男子背对而立,其身形瘦削而凌厉,长发如火,以冠束起。那人一动不动,正盯着棵古树出神。
了玄走到古树前,发现树的枝干虬曲苍劲,上面困着一只刚死去不久的枯瘦狐狸,它浑身毛色灰暗无光,面颊凹陷。
“它是被饿死的。”伏䶮说道。
了玄低沉地念了声佛号,神色悯然,欲为其超度。
伏䶮侧过头来,看着和尚怀里的死狐狸,意有所指地说道。
“它太瘦了,今夕不是挂在树上,他日也跑不过虎狼。”
“纵使今生苦矣,尚有来世可期。”和尚答道。
伏䶮但笑,长袍半敞,似有无尽深意。
“我听你讲诸法实相,以经书散播佛法。我见人欲是寻常,妖欲乃修仙,佛欲求真理,三者相比,倒是佛的欲念最强,脱凡胎桎梏,求一家之言洞穿宇宙洪荒,传无上微妙法,永受众生供养,做他们的眼中的神祇。如此野心昭昭的法,为何众生要来听,要来信?”
“佛法探究宇宙,是使人明因果、分善恶,放下执着,走好他们本该走的路。”
“是麼?若我请你放下执著,止步成佛路,你可情愿?”
“我乃一介僧人,自小在兰若寺中被养大,从未执著于成佛,只是对红尘也并无牵挂。”
伏䶮不语,不再看向僧人,藏在袖中的指尖蓦地攥紧。
了玄走后不久,天虞的后山中飞来一只凤鸟,歇于树梢。它向下探头,看了半晌,化作一通身白羽袍的清隽男子,面皮白皙,姿容如玉树般秀丽风雅。
男子看着树下的人,那人正擦去两手污尘,焚烧一只死狐狸。
“你又碰见他了?”男子瞧了良久,问道。
“嗯。”
“还不走?”
“走什么?”
“躲他远远的。”男子足点树梢,从树上轻巧下来。
伏䶮却冷笑,“我找了他百年,如何放得过?”
“你难道不想活了?”花惊云紧皱眉,雪色长发从颊侧滑落。
“我早已时日无多。”
花惊云瞳中一震,看向伏䶮,惊骇之色久久不去。
“…不可能!”
伏䶮将话头一顿,吞了吞,才道“…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凤鸟听罢露出悲色。
这人间千载不过弹指,从前的伏䶮跌宕风流,逍遥快活,天资远胜寻常妖兽。他们曾在玉虚梧桐树下许过一诺:待千年后,共赴九天百仙宴,饮光瑶池仙子的雪夜猴儿酒。
现如今,却有人要不得不食言。
“我…我去问问风殊绝,他总会有办法。”
“小白雀儿,这么多年你还一遇事就找那老流氓,难道是雏鸟情结?”伏䶮将擦手的布帛扔在地上,冷不丁地转移了话题。
“狐狸,你为什么还要在他身边,你究竟图什么?”花惊云只执著地看向他,心中渐生出不好的预感。
伏䶮朝他颔首,唇边的笑中托有诮讽。
花惊云当即了悟,却是哑口无言。
眼前之人的修为尽毁,行之将死,已放下对修仙的执著。唯余此怨念,于九世的光景里愈演愈烈。
对于伏䶮而言,拦与不拦他,于此时此刻,都成了一种别样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