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尘记》是由作者摇滚鲨鱼所著的一本古代纯爱小说,主角是宋衡与江酌,主要讲述了:江酌一直想成为一个杀手,到后来经过他努力成功成为了一名杀手,发现自己男朋友居然在暗杀名单上,遮盖如何是好。
最新评议: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杀手。
《逐尘记》精选:
从上往下看,只能看见两个挨得很近的漆黑发顶。陶绯云挽了垂鬟分肖髻,长长的燕尾垂在左肩,玉环做扣、金丝成结,也不穿粗麻布衫,而是一身深色暗云纹的宽松衣袍,像是混入诵经讲堂的贵族少女。
清早的阳光沿着向内敞开的大门铺洒进来,像一把打开的金色折扇。后堂师傅阖着眼扬着下巴,念念有词地敲着木鱼,牵动着脸上丘壑分明的皱纹。
江酌拿脚背勾着横梁,无声无息地倒挂下来,抱着手凝神静听,可惜还是离他们太远,听不清陶绯云在囔囔不休些什么。
他百无聊赖地晃了晃重心,在贴近他们的瞬间伸手一挑,旋即一发力把自己勾了回去,悄悄退回自己的角落。
神色飞扬的姑娘还毫无知觉,直到她偏了偏头,忽然一头绵长的青丝散落开来,像初春夜里忽然绽放的花苞。
原本钗在后脑的玉兰花发簪失了挽束,“当啷”一声清脆落地,念经念得昏昏欲睡、三心二意的小和尚们纷纷回头瞧热闹,陶绯云一腔气恼发泄不得,挨个儿瞪过去,于是低低的议论声收敛了。
江酌躲在柱子后面看她笨手笨脚地把头发拢在一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肃静!”后堂师傅微微睁开眼,用了十成力敲了木鱼,然而并没有发出格外有震慑力的声音。
陶绯云左右手绞在一块儿,却始终不得其法,于是把头绳交到宋衡手里,跪坐着让他给自己扎头发。宋衡仿佛做什么都灵巧,三两下就束了个简单的马尾,高高地耸起,比之前更显干净利落。
她又忘了要生气,挺新奇地摸了摸高马尾,对宋衡笑得三月春花一样灿烂。宋衡并不回应,只是淡淡地向江酌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说不清是无意还是有心。
没意思。他怎么知道是自己?江酌笑意收了,撇撇嘴托着腮,翻阅他从藏经阁随手偷来的经书。
他大字不认得一个,翻来翻去,只对那几页插图感兴趣。一页画的是佛祖步步生莲,花团锦簇,他认为看着挺喜庆,干脆悄悄撕了下来,叠了叠塞进衣服里,打算带回去给李尘做礼物。
按照他们的规矩,出去做任务又平安回去的人,是要给大家带礼物的。有时候是已经放得冷硬的甜糕,有时候是一副缺了角没棋子的棋盘,可以用红豆绿豆摆着玩儿。寺中冷清,即便江酌对佛祖生不出几分敬意,也不打算偷一块没用的木鱼回去,挨人笑话。
缺了页的经书被他当作枕头往脑袋下面一垫,翘着腿躲在阴凉处,他就这么睡着了。
醒来时日上中天,光影移了几寸,把他脚上蹬的黑布鞋晒得滚烫。江酌撑着地坐起来,才发现殿中人都走空了,一翻身坐起来,晃晃悠悠地往膳堂走。
日头毒辣,他眯着眼打起帘子,膳堂里也没剩几个人。他兜了一圈,发现装饭的木桶空了,只剩些许米粒黏在桶壁上。
膳堂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外面呱噪的蝉鸣。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闭了嘴,上下打量他,无非是看他笑话。江酌烦躁地想踢木桶一脚,又怕这这个烧火棍一样的粗制玩意经不起摔打,一下四分五裂,又让他赔钱。他倒不烦被人笑话,烦的是没饭吃。
一众人里,气势比他更大的唯有陶绯云。从他进门起,她就抱着手坐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
她面前有一碗冒了尖的白饭。
在这里他也不认得第二个人,但江酌没想到她已经认得自己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坐到她对面,讪讪开口:“是小宋留给我的饭吗?”
“谁是小宋?”陶绯云勉强维持的冷脸一下被愤怒取代:“你们很熟吗?”
其实她还不知道早课时的恶作剧是江酌所为,否则她会直接把饭倒了。只是一想到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乞丐——虽然比她个子高——竟然和宋衡同食同寝,这份越过她去的亲近,已经让她烦闷不堪。
此时此刻战场外的宋衡正在膳堂后面的水井旁,慢条斯理地涮洗碗筷。都不用他支起耳朵听,陶绯云尖脆的嗓音极具穿透力地震彻了不大的膳堂,连后院树上的鸟儿都扑楞楞惊飞了几只。
但他也没准备去解救江酌,何况他也不需要自己去解救。他细致地淘了三遍木筷,又把晚上要用的米浸起来,难得没有追求速度,磨起了洋工。
江酌也不想和小姑娘吵架,端过碗只想扒饭,但是没有扒饭的工具。陶绯云没给他留筷子,这份有意的刁难让他有点想笑。
他也不讲究,直接抬起碗往嘴里倒。冷掉的米饭本就不黏腻,稍微晃了晃就一坨一坨地掉下去,难免落在饭桌和衣服上。江酌才不在乎埋汰,风卷残云地“喝”完饭,还把碗沿上粘着的米粒也舔了个干干净净。
他拎着碗往后门跑,后面追着陶绯云半是惊讶半是嫌弃的尖叫:“你是狗吗?”
江酌一打开门,宋衡也就心有灵犀地扬起头看他,他好像一点儿不嫌阳光刺目,黑沉沉的瞳孔被映得像水头十足的翠玉。
“碗放这边。”他用湿透的手指敲了敲放在一边的井盖,继续埋头搓抹布,指肚被水流泡得发白。
江酌被他看得莫名心虚,觉得宋衡瘦巴巴地那么蹲着,只有一小团,活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但是这话万万不能说,他就半蹲着用手撑着膝盖,变成一把给宋衡挡太阳的伞。
“怎么就你一个人洗?其他人呢?”
“睡午觉。”宋衡言简意赅,对他赶苍蝇一样挥了一把:“你挡我光了。”
“他们正式出了家的比我们修行的高级,活都派给宋衡做。”陶绯云倚着门框,难以掩饰自己的厌恶,翻了个白眼,然而并没有任何要过去搭把手的意思。
江酌被人嫌弃了,也不着恼,大大方方地说:“谢谢你今天给我留饭。”他蹲下身捋起袖子,殷勤地帮他舀清水:“但是下次也要记得留筷子。”
他意有所指地瞄一眼陶绯云,她恨恨地踢了一脚门槛,转身走了。
“你不要总是针对她。”宋衡等她走远了才说:“她人不坏。”
真奇怪。明明他昨晚还恨不得把这小乞丐撵走,现在却忽然觉出一点亲近来。
“对你是不坏。”江酌做起活来倒熟练,很快码好了一摞子木碗,抱起来向膳堂走过去:“下午咱们干嘛?也回去睡午觉?”
宋衡蹲得久了,猛一下站起身来,血液逆流,腿酸麻得动弹不得。他佯装云淡风轻地站着缓了缓,莫名被“咱们”这个用词取悦了。
听起来有种划分阵营的感觉,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
他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江酌又折返回来,倒拔葱一样,一只手勾他膝弯,一只手抱他腰,轻轻松松把他抱了起来。
宋衡顿时激烈挣扎起来:“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你不走不了路吗?”江酌理所当然地说,对他黄花大闺女一样的矫情劲儿感到奇怪:“你怕什么?反正又没人看。”
正是过了午暑气蒸腾的时候,膳堂外一个人影也没有,都躲回屋子里关门闭户了。
宋衡挣扎无果,意识到自己在他手里讨不了好,终于放弃反抗,羞耻地揪着他胸前的衣服遮住脸,江酌看他更像个小姑娘了。
他把宋衡向上掂了掂,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分量轻得像一把骨头架子:“回去吗?”
“不回去……”宋衡声音闷闷的:“到前廊去,地要扫一下,亭子里面石桌石凳也擦一下。”
他脸上烧得厉害,一半是热的,一半是羞耻的。即便是他蹒跚学步的时候,记忆中也不曾有这样被人当成幼儿抱着到处走的经历。
面前的衣襟上还粘着一粒米,他悄悄捻起来扔下去,耳边能听到江酌擂鼓一样沉沉的心跳声。明明他自己也瘦得跟竹竿似的,怎么好像抱自己就那么轻松呢?
宋衡有点儿不适应地动了动,腿已经不麻了,但江酌没有半点放自己下去的意思。大概是被晒得有点中暑,他的思维开始逐渐涣散开去,思考江酌此人的奇怪之处。
他好像不懂什么叫分寸感,对什么人都大大咧咧的,虽然爱捉弄人,却没什么坏心眼。他对自己好做什么呢?宋衡想不明白了。
父亲对他好,是因为他是父亲。监院对他好,是因为怕掌门哪一天想起他来,他跑去告状。陶绯云对他好,是因为山中寂寞,拿他打发无聊。
江酌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多想无益。他垂下眼睫,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有种失重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