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春归》by尽余杯,原创小说倦春归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冯春裴敏知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裴敏知原本瞧冯春是个小可怜,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冯春似乎不是小可怜了,并且是越来越优秀了。
热门评价:优秀的你。
《倦春归》精选:
用我三生烟火,换你一世迷离。
酷暑难当,山中鸟儿的叫声都热得有些发蔫。只有一个瘦小的身影不为所动,在连绵的群山之中来回穿梭,未见丝毫停歇。
有了之前郑四带给他的血泪教训,冯春甚至偷偷在身上藏了一把小榔头。为了避免与人接触,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背着竹篓子,径直往无人的地方走。越是山势险峻,越是没人愿意去的荒僻之地,冯春越是走得起劲儿。
他在心里早就已经盘算好了,在这种陌生的地方才不用担心有人认识他。就算听到了其他人的动静,自己还可以借着密林浓阴的遮挡立刻远远避开,绝对不会重蹈之前的覆辙。
有时候运气不错,草药长得比比皆是。冯春便一步一步地走,一点一点地采。他的耐性极好,能够不停不歇地翻遍一整座山头。遇上运气不佳的时候,就算一连翻越了好几座山,收获依旧少得可怜。
今天不幸就是那运数不佳的一天。
已经跋涉很久了,竹篓里仍旧空空如也。冯春只得咬紧牙关,继续向前。因为体质虚弱的关系,他走得颇为缓慢,这样才能勉励维持体力。可是缓慢的步伐完全抵抗不住焦急的内心。
冯春为了节省时间,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说是午饭,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干巴巴的馒头。就着水,咽进肚子里就算是完成了一餐。可他连这点时间都舍不得留给自己。
又艰难搜寻了一座山头,总算有所发现。冯春心头一喜,顾不上拦路的荆棘,快步上前采摘。直到把一整片林地挖了个干干净净,缓缓直起酸痛僵硬的腰身,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被锋利的藤蔓、荆棘划出了好多血道子。不经意有汗水渗入,浑身如同被蚂蚁啃噬一般,难受得厉害。
因为在路上耽搁了太久,等冯春终于对自己的收成满意之时,夜幕已经开始降临了。夏日的天道格外长,每天可供多采一些时候,这让冯春十分庆幸。可一旦日暮西山,天便黑得格外快。
夜黑风高,鬼火狐鸣。来时仔细记过的路都分辨不清了,森森树影之中偶然能窥见一两颗星。冯春归心似箭,也顾不上害怕了,凭着斑驳星光艰难地辨别着方向。不知耽搁了多少时间,总算是跌跌撞撞下得山来。
一身狼狈地赶回客栈时,大门前的灯笼招牌早已熄了。比寂静无边的夜色更家孤独的,是杵在门前那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冯春停住脚步,努力睁大双眼,想要透过夜幕看清他。
“你还知道回来?”
裴敏知声音暗哑,不知压抑了多少难耐的情绪。若是寻常时候,冯春怎能听不出他的焦急和担心?可此时此刻,冯春已经什么都无法做到了。
去找公子,回到公子身边,是他拖着精疲力竭的身躯,坚持走下去的唯一动力。如今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公子就站在他的面前,像是一盏明灯,迎候夜半归家的旅人。一身的疲惫和空落落的一颗心终于有了归处。
“公子,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冯春,突然径直栽倒,昏然睡去。
至于裴敏知拥住他的臂膀将他抱得有多紧,裴敏知凝望着他的那双眼睛里的痛惜有多深,痛到几乎滴出血来,冯春再也不会知道了。
*
昏天黑地地睡了一个晚上,冯春第二天又早早地醒了。只要心里实打实地惦记着什么事情,身体上的疲惫酸痛再如何兴风作浪,也起不到丝毫阻碍作用。
可是,冯春刚刚翻过了一个身,就被一双通红的眼睛盯在了床铺上,动弹不得。
冯春狠狠地吃了一惊。
“公子?!”
裴敏知单手支着头,侧着身子,正脸无表情地看着他。
“公子,你怎么醒了?天色还早,你再躺下睡一会儿吧!”
惊魂稍定,冯春连忙坐起身子,嘻嘻笑着朝他比划。可是那笑容还没落到实处,就被四肢百骸放肆叫嚣的酸痛弄得扭曲了美好的弧度。
“你还知道痛啊?”
裴敏知紧绷的面孔总算是出现了一丝松动,他嗔怪地说了一句。他坐起身来,为冯春披了件衣衫,与他面对着面。
“趴下,我给你按按。”
冯春连忙一边摆手,一边用唇语拒绝。
“不用,不用,我真的不用!公子你再歇歇,我还要去……”
“你还要去做什么?冯春,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裴敏知终于爆发了出来,自从一觉醒来看清了他脸上的神色,冯春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接下来是免不了被他数落一顿了。
裴敏知正在气头上,果然很配合地开了口。憋了一个白天,外加一个晚上的火气不是轻易就能消解的。
“我觉着你最近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一个人也敢往那深山野林里跑!
也不看看你自己弱成什么样子,是嫌之前的教训不够彻底吗?
你自己留了张字条就走了,你走得倒是挺利落洒脱。你有想过我们会有多担心吗?谢伯醒了就问你去哪了,你说我敢告诉他吗?”
说到这里,他才猛然想起谢伯还睡在里边,只好勉为其难地将声音压低下去。
“我这一天是怎么过的?什么都做不了,可还是止不住地心惊胆战!
怕你像上次那样跌落悬崖了,怕你迷路,怕你晕倒,怕你被野兽叼了去连个尸骨都寻不着!
你呢?你还好意思在这儿给我笑?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公子,别担心,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吗?”
冯春小心翼翼摸了摸裴敏知因为情绪激动而不自觉暴起青筋的手背,努力宽慰他。
“我没有坠崖,没有晕倒,没有被野兽叼了去。只不过回来的时候稍稍迷了一小段路,耽误了时间。不过现在我已经彻底把路记清了,以后再去绝对没有问题!”
“你还想再去?!冯春,这些又苦又累的活儿要做也是我来做。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更加难堪……”
“公子,你看我采回来这些,若是卖了差不多能顶一天住店的钱呢。我若是能多去几次,谢伯就能安心地就在这儿把病养好了。
其实没什么可怕的,我一个大活人有什么不能应付的?不过是熟能生巧,只要我去得多了,自然就熟练了。说不定连身体也能给锻炼结实了。”
裴敏知将他来不及逃脱的指尖牢牢握在手心里,面露欣喜地说:
“不,小春儿你听我说,你不用这样,不用这么辛苦的。其实我已经想到办法了!昨天我去找了掌柜的,他们这店里如今正巧缺一位账房先生。我如今没有条件给人看病行医,在这里算算账也不算难事。
只不过那掌柜要求必须在这里干满一个月,也好让他们物色新人。若是我不要月给,这一个房间便可以供咱们免费住上一个月。”
冯春听着听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愈发明亮了起来。
“那太好了公子!你怎么没早些告诉我,害我白白比划了大半天。”
裴敏知忍不住轻笑出声。
“谁让你害我白白担心了一天一夜!所以冯春,我们有办法了!你只管替我照顾好谢伯便好,不要再偷偷出去了好不好?”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冯春白皙细腻的脸颊上隐约透出几分红润。
裴敏知几乎笃定自己势在必得,知道他的小春儿根本抵抗不了自己的温柔攻势。
没想到冯春只是目光闪躲了一瞬,随即坚定地摇了摇头。
裴敏知气息微乱,佯装恼火地提高了声调:
“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听裴敏知这么说,冯春恬静的面容上也显出焦急的神色。他张了张嘴,动了动手指,挣扎了片刻还是欲言又止。最终窸窸窣窣地动作起来,看样子是准备起身下床去。
“你去哪儿?”
裴敏知一把环握住他细瘦的手臂。
“去拿纸笔。我怕比划多了,公子看着会累……”
“不必麻烦,小春儿如今尽管放心比划。只要你说的我全都能懂。”
冯春愣了愣,一双带笑的温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裴敏知瞧。
“别这么看我……”裴敏知难耐地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
“不信你尽管试试看。”
冯春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使劲儿点了点头,神色颇为郑重地比划开了。
“公子,你不说我也清楚。如今虽说住宿这个燃眉之急算是解了,但我们老少三人的吃穿用度,还有给谢伯看病抓药的钱还没有着落。
不如让冯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公子一起渡过难关。若是让我什么都不做,看你一个人操劳,我这心里着实难安。
说实话,上山采药不算什么重活儿累活儿。比起待在人多嘈杂的地方,我更喜欢山里的清净。在那种风景如画的地方,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又能贴补家用,岂不很好?
就让我帮你吧,公子!”
“好了好了,小春儿,容我喘口气儿。就算我都看得懂,你也不能太欺负人了。”
“那公子这是答应我了?”
“既然你执意如此,我还能绑住你的腿不成?只是千万不要像昨天那样拼命了,嗯?”
“我知道了。”
“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必须把你身上的伤养好了之后再去。”
身上的伤?冯春证愣的片刻,便被裴敏知推着肩膀重新躺下了。
“好了,趴好别动。让我看看伤口如何了,昨晚黑得厉害也没看真切。”
说着裴敏知便不由分说地解开他肩膀处的里衫。冯春细皮嫩肉的,格外容易伤着。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划痕就不用说了,两处肩膀上那层薄薄的布料也早就隐隐现出了淡淡的血色。
裴敏知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他。
撩开之后但见血淋淋一片,是生生被粗糙的竹篓磨出的一连串水泡。好些已经破了皮与衣衫布料粘连一起,渗出新鲜的血迹。
裴敏知倒吸了一口冷气。
“傻子,你都不知道疼吗?”
冯春趴在那里,艰难地回过头来,朝他好脾气地笑。
“伤成这样还想接着去呢,我看你真是被钱财迷了心窍!”
冯春伸手拉了拉肩膀处的衣衫,作势要起来。
“别动,等我给你上些药,多少好得快些。”
裴敏知手里当真变出了一小瓶药膏,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虽然动作足够温柔细致,冰凉的药膏刚一碰到冯春的肌肤,还是将人弄得一个激灵。
“疼了?”
裴敏知给他处理过的伤口数都数不清了,比这状态严重的,比这触目惊心的比比皆是,哪一处不是稳稳当当地处理妥当了?如今,面对小小的水泡,竟然有些下不去手。
冯春摇摇头,告诉他自己只是有些凉而已。
“我自己来吧。”
冯春伸手朝他讨要那瓶药膏。
裴敏知没理会他,平复了一下呼吸,继续手上的动作。
“小春儿,这些伤是你为我受的,是你为我和谢伯肩负起的沉重负担。你的每一分疼都是我亏欠你的。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快点让他们消失不见,别再让我这样心疼。”
冯春整个人一下子就软了。双手安分地垂下去,乖乖趴好了。
身子软软的,心头暖暖的。
任凭裴敏知在他身上上下其手。给两只肩膀抹好了药膏之后,又开始按揉起他的后背,腰身以及四肢上酸疼不已的肌肉。
一开始他疼得龇牙咧嘴,没一会儿功夫,就觉出舒服的滋味来了。冯春长这么大,何曾被人这样好生伺候过?心里又是慌张,又是感动,又根本抵抗不住这种舒服的感觉。渐渐地,竟然闭了眼睛再次沉沉睡着了。
*
又放轻动作按揉了一会儿,见冯春睡得熟了,谢伯也没有转醒的意思,裴敏知换好衣服,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裴敏知自己一个人拄着拐杖下楼,木质楼梯又陡又窄,每一个台阶都走得万分艰难。如果有人看见,都会情不自禁替他捏上一把汗。可是这大清早的,天不过蒙蒙发了些鱼肚白,店里面还空无一人。
好不容易找下了楼梯,裴敏知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前。他去的方向不是账房,而是经由后门连通的客栈后院。
门刚打开了一条缝,便有哗哗的水声不绝于耳。
好几位妇人家围坐在院中的水井周围,人人面前摆着两三个宽大的木桶。里面装满了各色衣物和客栈需要换洗的床单被罩之类。
正埋头搓洗的妇人们见门口走来了一位年轻俊逸的公子哥,都以为他走错了地方。
“这位公子,这里是客栈专门进行浣洗的后院,你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各位大姐,我是来洗衣服的。”
裴敏知迎着惊异的目光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礼数周全地对众人拱了拱手。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在下姓裴,并非什么贵公子,姐姐们叫我敏知便是。今后有什么繁重的活计尽可以叫我帮忙,身为男子,力气毕竟大些。”
“可是客栈掌柜的让你来的?”
“没错。”
“像你这般一表人才的公……那个,小伙子,干点什么不好呢?何苦来做这些女人的下贱活计?”
裴敏知闻言一怔,一直挂在嘴边的柔和笑意慢慢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