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小说《我养的龙想噬主》的主角是玄冥元庚,是作者群羿倾心创作的一本小说,该小说主要讲述了:元庚只是想要一个人默默变得强大,他本人完全没有依靠别人的想法,但即使他没有,他身边的人也有。
网友热评:其实他就有。
《我养的龙想噬主》精选:
元庚再次见到玄冥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当时喝着令仆从送来的酒,紧闭房门,熄灭了烛火,在黑暗里独自舔着伤。可痛在身,伤在心,他越喝越清醒,越喝越放纵,直到他一转身,看见披着一身月色而来的玄冥。
皓月当窗,风透窗楹,拂着玄冥的发丝,给他镀上一层银边。
恍如一梦。
元庚下意识伸手去勾绕他的手腕,却在即将碰触时,被他躲过。梦忽地碎了一地,元庚自嘲一笑,低头看着酒杯里颤动的涟漪,一口饮尽,道:“你来干什么?”
玄冥薄透的眸光在空了一半的酒坛上一掠,眉间蹙了蹙,道:“饮酒伤身。”
“你管不着。”又一杯。
元庚喝第三杯时,一只手拦在了酒杯前。手是白瓷般的细腻,淡青的血管蜿蜒,隐匿在微染着桃粉的指尖。
指尖还泛着清苦的药香。
元庚鬼使神差一偏头,衔住了那珠圆玉润的手指,又握住玄冥的手腕,遏制他的逃离,然后用湿软的舌尖包裹着手指,绞缠,舔舐。酒醉后迷离的目光,紧盯着玄冥的眼。
玄冥没有再试图抽回手,只目光冷然地和元庚对视,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半晌,元庚恨恨一咬,在玄冥手指上留下一个牙印,松了口。
元庚心里闷得发慌,将剩余的酒水仰头喝尽,发横似的把酒杯一摔,道:“你当真狠心。”元庚的胸膛剧烈起伏,玄冥却是平静无波。
他背过身,咬牙忍了胸中郁气,道:“说吧,什么事?”
元庚听见身后清冷的声音问道:“你带的那人,是男是女?”他回道:“男。”
“可是穿红衣?”
“当然。”
“右脸颊有一颗美人痣。”
“……是。”元庚转过身,怀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你被将军府的人盯上了。”
“盯上?”元庚嗤笑,“他早盯上我了。一山不容二虎,我天水城地盘小,若不是这些年他一直半隐居,没点动静,我岂能容他。”
“可他有你的把柄。”
“什么?”
“你的娈宠。”
元庚蹙眉:“果然是他。”在玄冥透彻的目光下,他强装不以为意道,“不过一个装点门面的小玩意。”
“一个小玩意,不也劳烦元城主亲自去寻吗?”玄冥不留情面地戳破他,“听闻李义视此儿为心头肉,若是将军府气他扰乱周岁宴,迁怒于你,以抓捕小贼为名,羁押你呢?”
“他不会。”
“怎么不会?”
元庚沉默。他软了口气,道:“你有何计?”
“……”玄冥抿唇,有几分迟疑。他突兀地问道:“你知道留香苑吗?”
元庚一怔:“知道。”
“你带我去,我帮你脱险。”
“又是交易?”元庚似笑非笑。他道:“好,我同意。”他挑眉着看向玄冥,“你藏在身后的东西,总能拿出来了吧。”
晚风轻柔地吹进了纱窗,玄冥披散的发丝轻舞飞扬。
他突然垂了眼睑,眼神不自然地看向别处,负背的手拿出一套红衣。在元庚骤亮的目光中,耳根上了薄红。
他说:“我可替他。”
周岁宴。
红绸高挂,鼓乐喧嚣。
金猊燃着袅袅沉香,紫檀木的案桌润泽生光,案桌上摆满了玉盘珍馐。主位空悬,左右列坐其次,元庚位上首,仅次于李义。
宴会上天水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长长的酒席一路延至庭院。
主人未至,宴席不开,无人敢动筷。下方渐起了议论,此时,门外却有一男子朗声而来。只见他穿着喜庆的红袖袍,手里拿着佩剑,素朴的衣着包裹着雄健的躯壳,自有一股凛然的威势,让人不敢小觑。
正是将军李义。
席间的喧哗戛然而止,只听他道:“诸位贵客至此,有失远迎。想必各位也听说了,我李府在这大喜之日,竟遭了窃贼,这岂不是打我的颜面,也是打诸位的颜面。李某气急,才误了时辰,还望诸位谅解。”
他走到主位,塞了一碗酒,示意众人:“我以酒赔罪。”
说罢,猛地灌下。
众人应声,“这小贼着实可恶,将军先拿他无妨。”,“不过迟了一会儿,无碍。”,“将军有事先忙。”,纷纷举杯喝下。
又听李义道:“此次请诸位前来,除了庆祝小儿周岁,还有一要事。”他“锵”地一声,拔剑出鞘,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徒手握住剑端,发力,宛如秋水明鸿的利剑骤然从中折断。
李义道:“此剑陪我出生入死已有二十余年,今日断剑为誓,不再入沙场。”他扔了剑,接过奶娘手中的婴孩,抱在手中,慈爱地看着,目光几乎要柔出水。
万籁俱寂。
李义开口,字字铁血柔情,如鼓槌敲在众人心上:“此子为嫡长,我也只此一子,当下是,以后也是。我若逝,所有财物,金银玉器,府第商铺,均由此子承继。”
说罢,他似了却一桩心事似的松垮了下来,让奶娘抱着孩子退下,在主位落座,脊背仍挺得笔直。
宴席开,歌舞起。
丝竹靡靡之音里,李义右侧之人问候道:“尊夫人可好?”他素与李义有私交,两家关系融洽,常来走动,只是最近一年,李义婚后,听说李夫人产子后需要静养,才断了联系。
李义道:“她身体不适,先歇下了。”
“那小贼可捉住了?”
“捉住了。”
“也好。”他看见对面举杯的天水城主,止了话题。
李义顺着他的视线落在左首,见元庚斜倚着榻,一手揽着一位红衣美人,一手举杯。
元庚道:“之前的事,没耽误将军吧?”他刻意加重了“之前”二字的语调,又含着一抹宠溺的笑,暧昧道,“他想玩点刺激的,我禁不住闹,只能同意。不想差点坏了您的事,还望见谅。”
话落,他一饮而尽,又取了崭新的玉杯,满上,塞到怀中人的手里,催促道:“去给城主陪个罪。”
红衣人起身走近。
李义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探究地落在红衣人微肿的唇瓣和光滑的右脸颊,最终从他冷淡的眉眼间移开,越过他,紧盯着元庚的眼道:“你我这些年两各相安,都是为了她。”
李义警告道:“你若扰了她的清静,这天水城,怕也不能太平。”他没接过酒杯,只另取了一碗灌下。
亮了底。
“将军放心。”
元庚重把红衣人拉进怀中,就着他的手把杯中酒喝尽,也亮了底,又柔情蜜意地说:“我所在意的,也唯此一人。”
李义觑着他那副风流行径,并不相信他的诚意,只冷笑道:“话说得太早。”
“总比晚的好。”元庚针锋相对。
李义被戳中了心中痛处,再不吭声,只一个劲地喝着闷酒。紧绷的身躯也渐渐松了,不一会儿便醉醺醺的,闭着眼在主位上假寐。
宴席过半,渐渐热闹了开来。院外的宾客们,划拳、拼酒、投壶,院里的人赏着歌舞,交头接耳。
玄冥靠在元庚怀里,被他滚烫的手掌揽着腰身。应对了李义后,身后的元庚便像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状似认真地和周围人交谈,就像他们之前约好的那样,“不动嘴,不乱摸,不吹气”。
当然,如果忽略他渐渐收紧的手,时不时夹着菜递到嘴边的玉筷,和元庚含着笑意的滚烫视线,就更完美了。
不过也还能忍受。
玄冥顶着下座暧昧的目光,一边听着他谄媚地恭维:“城主真是好福气。”一边面不改色地,把喂到嘴边芙蓉鸡丝吃下。
元庚一顿,低声问:“好吃吗?”玄冥点头,于是他也夹了一筷,塞到自己嘴里细细咀嚼着,餍足地喟叹一声,道:“果真是好菜。”金眸炽热地紧盯着玄冥,似是意有所指,
下座捧了句:“秀色可餐嘛。”
元庚见此人颇为识相,和他聊了起来,玄冥则全神贯注听着乐,赏着舞娘曼妙的舞姿。不知何时,身后之人停下了谈话,元庚低哑带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的香囊你——”
他的声音骤止。
玄冥惊醒。
案桌下,元庚的手掌竟已悄然挪到腹部,指尖已探入衣襟。玄冥猛地握住元庚的手,制止他的动作,抬头,眸光雪亮含着怒气。
玄冥自责大意,斥道:“松手!”
却不料元庚的面色更加难看。他整张脸都沉了下来,眉头紧蹙,皱成川型,金眸里似有忿怒,又有几分委屈。
他,委屈?
玄冥怀疑自己看错。
元庚深吸一口气,把脸埋入玄冥颈窝,开口道:“我只是想拿回我的香囊。”他的声音像是含在喉头,闷闷的,“我的香囊呢?怎么不见了?我为什么只摸到一根羽毛?”
“扔了。”玄冥道。
“扔了!?”元庚惊呼。
他抬起脸,一双金眸云遮雾绕,掩了眼底的情绪,也染了心痛的水泽。元庚似是难以置信,追问道:“你怎么能扔了呢?什么时候?你扔在哪?”
玄冥冷静道:“前不久,忘了。”
“你!”元庚醋意上涌,抵在玄冥腹部的手,倏地攥紧,另一只胳膊紧紧箍住玄冥,束缚他的动作,然后用了暗劲一挣,把玄冥怀中之物取了出来。
他微红了眼眶,急促地喘息着,像是一头被抢走了伴侣的野兽。
“这个呢?”
元庚把羽毛置于玄冥眼前。那是一根极其华丽的翎羽,闪耀着艳红的光泽,元庚质问道:“这是谁的?你为什么要随身带着它?”
“捡的——”
“你撒谎。”
元庚骤然打断他的话,沉暗的金眸里,像燃着烈焰。
玄冥抿唇,羽毛确实不是他的。
他潜入将军府前,路遇雀鸟撷来一根艳丽的羽毛,和一块颜色漆黑的石头。羽毛是信物,石头另有玄机。
玄冥随手将其收入怀中,此前情况紧急,他取出了石头藏在袖中备用,怀中只剩羽毛。
此时,那根翎羽正捏在元庚手中,红色的,像捏着热烈的心绪。玄冥的心在胸腔震鸣,一股莫名的冲动涌起,促使他隐瞒了事实。
玄冥闭上眼:“爱信不信。”
他的下颌突然被人捏住,向右上角扳去,温热的吐息侵入唇缝。
玄冥睁开眼,背着光,元庚晦暗莫测的面容正朝他缓缓压下,金眸深沉难辨。停住时,两人鼻尖仅一线相隔。
元庚开口,唇瓣几乎是擦着玄冥而过。
他道:“你是我的。”
如情人间私密的呢喃,却带着致命的危险和强势。
元庚放开玄冥,又回到先前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勾着唇角,向旁边来询问情况的人解释道,小情儿闹了脾气,正哄着呢。
众人瞥了眼玄冥冷肃的脸,一哄而散。接下来两人一切如常,风平浪静,似乎轻易地翻过了这一插曲,只有元庚捏紧的拳头里折断的羽轴,和指缝间刺出的硬毛,彰示着心中的波涛汹涌。
宴席行至尾声。
压轴出场的是位西域舞娘。她脚缠金铃,披着轻薄的面纱。
眼线上挑,含着一抹妩媚风情,往席间一扫,像一把钩子似的,挠得人心痒痒。
尤其是踏歌而舞时,玉足上缠着的金铃发出清越的碰撞声,和着腾挪的舞步,婀娜的身姿,让人浮想联翩。
玄冥心中一动。
他听见下座人赞叹道:“楼兰一舞,果真名不虚传。也只有李将军有这么大面子,能让元城主割爱,请动楼兰献舞,令我等一饱眼福。”
玄冥不由看向元庚,却正好捕捉到他一触即逝的目光。
元庚扭过头,也不看舞,只一个劲儿地喝着闷酒。他本已停了手,自方才羽毛那一闹后,又开始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玄冥把到嘴边的话咽下。
本就是自己隐瞒在先,惹人不快,又怎好意思厚着脸皮问他情况?且他此时找元庚询问楼兰之事,总觉得有几分怪异。
时机不对,玄冥索性闭了嘴,专心致志看着舞姬,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却不料,耳垂蓦的被人轻轻一拨,元庚委屈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有那么好看吗?你都不看我。”
玄冥哭笑不得,一句话未经思考脱口而出:“好看,你看得多,当然不觉得。”说完,他才发现这句话多暧昧。
他懊恼地住了嘴,身后的元庚却像是突然懵了一般,接连追问:“你说什么?”央求着他再说一遍。
玄冥当然不答,强装镇定地赏着舞,脖颈后却爬上了粉红。元庚眉开眼笑,道:“我听到了。”
元庚为自己开脱道:“楼兰是管事的表妹,自小相依为伴,当年随他一起入的府,我也只在府内宴会时与她见上一二面。”他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我绝对是清白的。”
玄冥撇开眼。
心道,谁管你。
然而乍起的褶皱,却渐渐舒展。
舞毕,歌尽。
杯盘狼藉。
醉倒的李义被小厮扶出了院。众人陆陆续续,踉跄着脚步,被身边人拖曳着出府。将军府门口熙攘的马车逐渐稀疏,当最后一匹马嘶声离去,喧闹的庭院被寂静笼罩。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子时将近。
玄冥上了城主府的马车。
马车里铺着柔软的褥子,冉冉的熏香升腾,萦绕在鼻尖。
酒足饭饱后,玄冥竟然生出几分困意。他阖上眸浅憩,顺便隔绝了对面□□的目光,也斩断了可能有的谈话。
他昏昏沉沉过了一段路,再醒时,对面的元庚已经摆了一方小桌,磕着瓜子。
玄冥正要闭上眼,余光一瞥,透过珠帘,却见四周是荒郊。他警醒,看向懒洋洋倚着榻的元庚,问:“你不回府?”
“不回。”元庚悠悠道。
“去哪?”
“留香苑。”
密林间,一条黝黑的河水泛着银鳞静静流淌。
玄冥下了马车,随元庚步行至此,听他道:“一年前,李义从平谷之役凯旋,进门后,三日未出,五日后,他下跪于我面前,求问我是否有保尸身不腐之策。”
当日情境我记忆犹新,他面色颓唐,全然不似得胜归来的将军,反倒像刚从死尸堆里爬出的鬼魂。”
玄冥问:“你有办法?”
“没有。”元庚道,“尸体是不可能永远保存的。但我告诉他,我只有延缓尸身腐朽之法。”
“何策?”
“冰镇。”
河水里的暗影随波浪起伏。
元庚指着奔流的河水道:“此河从城主府的镜湖流出,蜿蜒至此,又转为地下暗河。每月十五夜,一条乌篷船搭载着大量冰晶,从镜湖出发,由暗河入将军府。”
“留香苑是将军府重地,难以硬闯。但据我猜测,这条河正通向留香苑的密道。”他从岸边折了两根芦苇管,递给玄冥。
玄冥接过芦苇管,问:“这是?”
“苇管。我令人探过这条河,河口分支无数,只有一条尽头连接着暗河,而且暗河口有黑甲军守着闸门。唯一的办法,就是潜入水中,等乌篷船来,躲在船底随它入府。”元庚解释道,“把苇管含在嘴里,可在水中换气。”
“乌篷船何时来?”
“子时出发。”
元庚算算时间:“快到了。”
他们在岸边将繁琐的外衫脱下,又束紧了内衫,含住苇管,潜入水中等待船只经过。
正春末,水还是寒凉的,细细密密地包裹着玄冥,黏附在温暖的躯壳上汲取热量。玄冥性属水,也习惯了天上寒冷的环境,并不受影响。而元庚的嘴唇已经被冻得发白,像是在强忍着不适。
玄冥正想以手势示意他,自己一个人去即可。一叶暗影随着奔腾的水流而至,他们游去船底。
尽管是顺水,两人想跟上船仍是不易。玄冥划着水,手已抽不出空,只能向后扭头,示意元庚返程。水下光线蒙昧昏暗,元庚似乎看见了,又像不知情似的,执意向前游着。
也罢。
事已至此,玄冥一边留意着元庚的情况,以防他溺水,一边在破桨声中,夹在船缝,与元庚一道,追逐着头顶的暗影而行。
当河水的流速变缓,模糊的火光被水扭曲后射入玄冥眼中。
船停了,水流敲击耳膜时,携带的人声被玄冥摄取,岸上人短促的命令悉数进入耳中,“令牌”,“验身”,“查货”,“允许通行”。“哐啷”,坚硬的铁栅栏向上拉开,惊起细小的气泡无数。
船移。
影动。
人行。
他们进入暗河。
四壁悬着火光,船身压下暗影,暗河里更加沉寂,只有船桨的划水声落在耳畔。船的速度减慢了,玄冥转头去看元庚,他的脸色已是惨白一片,动作也变得僵硬了,怕是撑不了多久。
玄冥准备随时接住他。
幸好暗河不算长,船停了。
杂沓的脚步声传来,船摇晃着漾起波纹,吃水深度逐渐减少。
船舱里的冰块被成批地运走,直到船只轻飘飘地浮在水面,岸上重回寂静,桨声动,船顺着暗河继续下行。
玄冥二人悄声浮出水面,背靠着壁。
岸上人的倒影映在水中,是两个裹着袄子的黑甲士兵。此处的温度受冰块的影响,寒冷似冬天。元庚被冻得嘴唇发青,他哆嗦打着手势,问:“打晕?”
玄冥摇头,他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小心翼翼地拔出瓶塞,倒出一点药粉在手心。火光下,迷药的底部被手上的潮湿晕染,结成底座,顶部却托举着干燥的粉尘。
他示意元庚:“用药。”
黑甲兵腰悬剑囊,守着密道的入口。
子时已过,船上的冰块都搬上了楼,按理又是一个肃然长夜。
已经恢复平静的河道却传来水声。一位黑甲兵谨慎地走近,俯身一看,河面上除了一道划开的涟漪,没有任何影踪。
士兵原以为又是石壁滴落的水,或者掉落的螺栓,水底却影影绰绰金光一闪。他欲细看,俯下了身。
另一位黑甲兵见他单膝跪地后,就没了声响,心下生疑。
他紧跟着走到岸边,用剑囊敲了一下俯身的士兵,却不料,只轻轻一拨,他就软倒在地。士兵大惊,剑还未出鞘,细密的药粉就临头洒下。
两个黑甲兵都被药迷倒。
玄冥二人上了岸,沥干衣衫浸的水,沿着密道上行。越往上,越冷,火光越昏暗,直到四下一片漆黑,玄冥推开一扇石门,进入一间堆积着冰块的密室。
轰隆一声,玄冥一惊,或许是碰到了什么机关,石门在背后自动合拢。
玄冥打量着密室,它的四面由冰墙围着,中间放着一副冰棺,顶上悬着一颗夜明珠,洒下柔和的光晕。
玄冥走近了,看见冰棺里躺着一个女子,身着诡异的大红喜服,面容安详。她的身躯已经开始发涨,小腹干瘪,肤色惨白,隐约透着腐烂的臭味。玄冥听身后的元庚道:“看来传闻是真。”
“什么传闻?”玄冥问。
“一年前,李府娶妻,办了场喜宴,却不见新娘。李义对外宣称新娘子身体弱,不见客,然而有嘴碎的仆役透露风声,和李义拜堂的,是个灵位,正主早已香消玉殒。”
冰库里呵气如吐雾,刺骨的冷意侵袭沾水后湿黏的身体,元庚绕着冰棺打着圈取暖。
他接着说道:“随即,有更多的流言传出,其中一个版本是,新娘子名叫苏玉,原本是个商人献媚,转赠给他的瘦马,李义迷上了她,却执意要娶她为妻,李府的老夫人却不满她的身份。”
“适逢苏玉怀孕,老夫人松口,道只要生了个儿子,就让她进门。可谁知,没等儿子出生,李义先上了战场”他顿了顿,语气有几分怅惘,道,“没曾想,回来时,便是死生两隔。”
玄冥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另有隐情,他意外地听见元庚问:“你猜怎是为什么?”却不意外地答道:“老夫人做了手脚。”
“是。”元庚停下脚步,冷然开口,“老夫人始终嫌弃苏玉低贱的身份,认为她不配生下将军府的嫡长子,更恨她勾引了自己儿子,教唆他违逆孝道。”
于是趁李义在战场厮杀之时,暗下滑胎药。孩子侥幸出生,但苏玉大出血,等不到李义回府便辞世了。”
“而此时离李义凯旋只剩三天。”
元庚叹息:“人间自是有情痴,一念之差,一令之误,多少人阴阳分隔,生死相殊,却也至死不渝。”他凝视着玄冥寒澈的眸,一步步向他走去,道,“我不想重蹈覆辙。”
玄冥的心被这一声叹息揪紧。
他像是被钉在原地,仍由着元庚逐步靠近。玄冥看着元庚清晰的眉眼,触及那双金眸里凝结的滚烫情愫,喉咙发干。他低头,看着冰棺中面色青灰的女子,口中无意识低喃:“不过是传闻。”
“或许吧。”元庚停在玄冥眼前,和他一同看着冰棺,声音低哑,经由空气振动,引发玄冥心的震颤,“但他们终究错过了,一辈子。”玄冥闻言,转头看向他,两人对视。
墨与金。
水与火。
各自翻卷着情潮,又隔着迷雾,掩埋着各自的思绪。
冷气入体,元庚打了个寒颤,玄冥故作自然地移开目光,袖中食指上,被元庚咬下的牙印,却隐隐发烫。
李府的疑点已经查清,玄冥正想开口折返。正对冰棺的石门蓦的发出沉厚的声响,一丝光线射入暗室,玄冥立即带着浑身发冷、反应迟缓的元庚,躲去石墙后。
石墙和爬满霜花的冰砖间,有一条缝隙。
玄冥透过缝隙看去,见本应醉倒卧室的李义,提着一壶酒,来到暗室。他靠着冰棺颓唐坐下,举着酒壶往下灌。
似乎酒总能勾起人的倾诉欲,没过一会儿,李义开口道:“整整一年了,你从来没入过我的梦,你是在怨我吗?”他喝了口酒,从怀中取出一枚玉镯,踉跄起身,套在女子的手腕。
“他来看你了。不过他不知道你被我藏在了这,只从你的卧室偷了一枚玉镯。”李义一笑,“我知道他想留个念想,但我不给。”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一直说他是个懦夫,被我抢走了心上人都不敢拿出点血性。但他今天来了,我捉住了他,又怕你不高兴,把他放了。”李义温柔地给女子掖了鬓角。
“他说……我对不起你。”李义摸着了酒壶,重新跌坐在地,仰头灌下,一口又一口,直到酒壶空了。李义本想把酒壶一扔,手扬到半空,又轻放在地,转而开始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了。
“玉儿,你看,你不在,都没人管我乱扔酒壶了。”
李义掩面痛哭。
忽然,他像听到什么动静似的猛一抬头,泪水浸满了眼眶,他却只顾着睁大了眼,仿佛眼前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又仿佛浮现着那人活生生的音容笑貌般。他抑住哽咽,絮絮说着话:“玉儿,是你吗?”
“玉儿……你冷吗?”
“玉儿,你还疼吗?”
“玉儿,你在奈何桥上等等我,陪着我,一起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可以吗?”
……
“玉儿,我来陪你好不好?”
李义彻底醉了,潦倒在地。
玄冥把嵌在元庚嘴里的小臂抽出,白衫染了血迹。
方才惊动李义的声响是元庚发出的。寒冷顺着毛孔流经四肢百骸,元庚牙关不自觉地磕碰着,发出细碎的声响。
两人同时惊觉,元庚下意识去咬自己的小臂,玄冥见状,来不及思考,手已经伸了出去,啮合在元庚齿间。小臂上,牙齿隔着衣衫,嵌进血肉。
玄冥蹙眉,忍着痛楚,把已经半昏迷的元庚抱入怀中。
李义“砰”地倒地,玄冥抽回手。
他起身摸索着机关,打开石门,背着意识不清的元庚下了密道。
玄冥把元庚放在岸边,脱了他湿淋淋的衣衫,又剥了士兵的棉袄裹在他身上,然后转身,谨慎地,从外面关上石门。
石门渐渐隔断了光线,漆黑暗室里,苏月腕间一枚玉镯,温润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