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符黎所著的小说《望春冰》正倾情推荐中,小说望春冰围绕主人公裴耽奉冰开展故事,内容是:裴耽当初放弃了奉冰,不是不喜欢奉冰,是根本不认为自己会和奉冰在一起,现在他想好了。
热门评价:在线做法两人抓紧和好。
《望春冰》精选:
小年祭灶是宫内的小节日,礼部督办,内侍省、太常寺主司,只邀请了天子属意的一些近亲外戚,先在大明宫北的大角观摆个小小的道场,送灶神上天回事。
奉冰站在一众贵戚的行列里,第一次见到了今上的皇后与太子。皇后姓崔,出身名门,端庄和蔼;太子小字赤云,今年五岁余,牵着母后的裙裾咬着手指看众人向他行礼,一双乌黑大眼睛圆溜溜的,往人群中不知怎的就瞪住了奉冰。奉冰觉得好笑,也与他对视,直到前头的赵王奉砚咳嗽了两声。
行过大礼,圣人特命奉砚、奉冰留下,与他们一家三口一同往观旁的小殿去。那里供了几个道家的小仙,往常是无人问津的,此刻摆了些瓜果清酿,暖炉熏香也都已备好。
过去的三皇子、如今的赵王奉砚望着奉冰,像看不够似的,却不敢多说话。
圣人笑着一边给小太子剥橘子,一边道:“今日真好,朕的兄弟都团聚了。”
幽恪太子是谋逆罪人,永世不赦,自然不算在他的兄弟之列。
奉冰侧身避席,“天恩浩荡,草民感佩。”
李奉韬转头与崔皇后相视而笑,“这话你还没说腻?朕都听腻了。”
奉冰抿唇,不知如何接话,奉砚适时地补充道:“四弟久在地方,都要忘记长安繁华,这一句天恩浩荡自然是说不腻的。”
几人便都是笑。笑声或浑厚或娴雅,都震动在四面青琐窗里,云遮雾罩的。
“三弟这是要拿捏朕了。”圣人将橘瓣儿喂进小太子嘴里,慢条斯理地说,“朕既让四弟回京,自然有朕的安排。”
他说得玄虚,崔皇后却上赶着问道:“陛下有什么妙策?”
“四弟当年下狱,案情本不明朗。朕虽奉命查案,但具体都是裴允望经手……”圣人忽止住了话头,善解人意一般,“今时不同往日了嘛。”
崔皇后道:“四弟天家宗子,龙章凤姿,莫非是遭人暗害?”
圣人淡笑。
奉冰默默听着这夫妻两个唱双簧,眼睛只盯着小太子吃得鼓鼓的腮帮子。突然太子嘴巴一撅,迅雷不及掩耳之间,竟把一团嚼不烂的白橘丝吐到了奉冰身上。
崔皇后大惊失色,一把抓住太子往身后拉,圣人倏地站了起来抬手就要打孩子,“你不要护着他!”
那一团秽物从奉冰胸前摔落在地,却好像直接打在他的脸上,他一时竟没回过神来。李奉砚立刻叫来宫人收拾,又拉着奉冰一同跪下请罪。
“是草民……是草民的错!”奉冰反应过来,却找不出理由,愈加笨嘴拙舌,“陛下切莫动怒,伤了龙体……”
圣人的巴掌没落下,太子已哇哇大哭起来,崔皇后脸色惨白地抱住他,在圣人脚底瑟瑟发抖。圣人气得半晌没有说话,最后一挥袖,“下去!”崔皇后便忙不迭地磕头,带着太子告退了。
袁久林使唤着宫人很快将地面都清扫一过,奉冰低头看自己新备的衣衫,是特挑了时兴宝花纹的云锦面料,昂贵倒不必说,他只得这么一件,待会穿去宫宴,怕会跌了身份。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哪里还有什么身份?
圣人又延请他重新入座,亲自给他端茶,“这孩子,被他母后惯得无法无天,有时连朕都管教不住,四弟不要见怪。”
奉冰忙道:“太子聪慧,日后必成大器。”
李奉韬凝视着他,像是想从他的表情里挖出一些更深的东西,譬如忿恨或忍耐。许久,才沉沉叹口气。
“方才朕所言,也是真心。”李奉韬沉声道,“当年幽恪太子案发,害得先帝气急攻心,一病不起,又牵连到四弟,朕奉旨查案,有诸多不得已处,四弟,你要谅解。”
奉冰捧住了茶盏,嵌金的边,秘瓷的底,清透而滚烫,几乎能映见他发红的手指。他默默饮茶,闷住了咳嗽。
“……草民实有罪,不敢妄求开恩。”他琢磨着,选择了最保守的回话。
“你是不是真的有罪,只有幽恪太子和裴允望知道。”李奉韬笑了笑,“裴允望一篇《论舜不杀象》朝野皆知,他与幽恪太子早成了冤家对头,这你也清楚的吧?”
奉冰仓促地眨了眨眼,终于还是咳嗽了出来,自己拿巾帕掩住嘴。
他清楚的,他们婚后的第一次不愉快便与此相关。
裴耽新婚,公门有九日的休假。假期结束,裴耽初去秘书省,早晨两人还都高高兴兴,结果裴耽却彻夜未归,奉冰特去打听一番,才知道是太子在给他穿小鞋。
大哥奉宸是嫡长子,出生即受册封,少时又在高丽立了军功,一向骄矜纵诞,无人敢拂他的虎须;纵然裴耽的文章暗含了他是虞舜的意思,毕竟隐约是在提醒他不要枉杀兄弟,因文得罪,理固宜然。奉冰怕裴耽不肯服软,自己身为“象”之一员,仍辗转托了关系去求大哥网开一面。
裴耽在秘书省不眠不休地跪抄了三日的文牒,第四日终于被放归,俊秀的脸庞都成了土色,衣衫虽还干净,却散出一股脏臭气。他进门来,奉冰欲为他除下外袍,他却躲开,背对着奉冰道:你为何要去找太子?
奉冰的手僵在半空,他根本从未想过为何。他以为帮一把自己的丈夫,本不需要理由。
那一日裴耽把自己关在浴房中沐浴了很久,奉冰便默默地等了很久。精心准备的饭菜都凉透了。
从那以后他再不过问裴耽官场上的事,也再不想知道他和太子还有什么过节。甚至如今忆来,他还会感受到那一日的不愉快,初时还像情人之间小小的嗔闹,久了连嗔闹都没脸面,只觉憋闷得透不过气来。
或许是奉冰沉默太久,李奉砚为他着急,此刻挺身说了句囫囵话:“陛下公正慈悲,运万机于掌中。”
李奉韬看他一眼,“公正与慈悲,可不能兼得。”
赵王闭了嘴。
圣人终于起身,似乎是打算放过奉冰了,悠悠淡淡说了句:“四弟,我们毕竟是兄弟,不同于外人。你要知道,朕是愿意为你平反的。”便即抬足,由孟朝恩引去为大宴更衣。
奉冰的神色僵着,片刻,袁久林来唤他,他才回过神来。一室骤然的冷清,只他身上还是脏的。已当出发去宫宴了,李奉砚叹口气,道:“一起过去?”
奉冰点点头。
天色阴沉,似乎到晚又将落雪。
大明宫是皇帝平日起居之所,比太极宫更多几分人气。奉冰五年不见长安,却觉大明宫也冷寂得出奇,从大角观步行去太液池,天寒路滑,树林中雪影霏微,地上都是冰渣子,令他每一步都滞重。李奉砚比奉冰只大一岁,在五年前还是个斗鸡走狗的混不吝模样,如今端重许多,与奉冰说话时,眉头总是皱着:“方才你为何不多说几句好话?圣人显然想留你。”
“留我做什么。”奉冰道。
“留你制衡裴相啊。”李奉砚将声音压得极低,理所当然地道,片刻,又不敢置信,“你不要说你没听懂。”
奉冰苦笑不言。圣意与天命一样无常,他不愿费那个揣摩的力气。何况留他怎么就能制衡裴相?归根结底,圣人也像市井小民一样爱信那些无聊的旧闻,信他是个又苦又弱、只能攀着裴耽生存的人。他垂眼,淡淡换了个话题:“太妃一切还好么?”
他们四兄弟,只剩奉砚的生母周氏还在世了,敕封太妃,挪去兴庆宫成日吃斋念佛。李奉砚一听,眉头却皱得更紧,“好,好得很。只要我还在一日,总能保她也在一日。”
当年大逆案发之际,周妃正抱病在骊山疗养,三皇子奉砚请旨去侍奉汤药,直到开春才与母亲一同回京,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有意躲避。但奉冰并不为此有所怀恨,他想若是齐淑妃还活着,自己也一定会竭尽全力明哲保身。
毕竟身在天家,便是身处一张巨大的罗网之中,字字都是机锋,步步都是陷阱。性命之忧时刻都有,但鱼死网破毕竟少见,多的是腾挪推拉,逢迎交换。
李奉砚忽然道:“其实,我一直感觉……父皇是最疼爱你的。”
奉冰吃惊地笑:“什么?”
李奉砚道:“你生病之后,他对待你,便与对待我们三个不同。后来还让裴允望与你成亲……父皇对我们,从未花过这么多心思。”
奉冰完全不能理解,负袖抬首,隔着老树枝桠,天色澄白得好像抹除了所有前身后世。他也不想理解,这一切都过去太久,父皇母妃都早已入土,他不需要再去证明什么亲子的爱。
他渐觉得累了。
“我只想赶紧回牢州去。”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长安大道,非我所乐。”
说话间,太液池已在望。袁久林又延请他们往池边的自雨亭去,一路宝灯香火,礼官唱赞,而礼部尚书裴耽也不出所料地迎立在路的尽头。
看见裴耽,不知为何,奉冰的心却仓促地停了一下。
这个人好像总能打乱他所有振振有词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