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声若酒》by谢半仙,原创小说南声若酒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楼九严若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楼九做什么事情都是随心的,这个世界上既然没有他在乎的人,那他就只想要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热门评价:比如说和你在一起。
《南声若酒》精选:
醉星园的戏一直唱到五点,神出鬼没的楼九爷却早早就离了席,此刻,车已经稳稳当当停在自家院子里。
法国人走了,租界不会走,楼九还住在从前的楼公馆,高墙大院,四层的大洋楼,最热闹的时候,这个家里挨挨挤挤竟也能塞下十几口人,还有外面的许多姨太太,赶上年节,姓楼的那位要把所有人招呼来家里吃饭打牌,小孩子们跑来跑去,稍不留心就会撞到人。
到现在,家里就只剩下他和十六,下人也几乎全都遣走了,楼九摘了那块楼公馆的大招牌,学洋人在雕花的铁门边挂了一块小牌子,只是漆成黑色,没有写字——却比从前更瘆人了些。
天还没黑透,家里早早开了灯,电费一天比一天更贵,放眼望去,整个申城也没几户人家是这样灯火通明的。楼九和捷叔推门进屋,手杖在地板上重重敲了几下,过了一会儿,旋转楼梯上才响起一串脚步声。来人走得急,小皮鞋在实木台阶上踩出啪嗒啪嗒的清脆声响,人还没露面,话已经迫不及待地传了出来,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早,怎么回家前也不挂个电话,竹音哥哥今天是不是好看极了。
最后几个字和少女翩然飞起的裙角一起落下,楼九扔了手里的东西,跑过去接人,果不其然,楼大小姐跑得太快,几乎要从楼梯上滚下来,好在是跌进了楼九的怀里,才没摔坏那张漂亮的脸蛋。
只是楼九还没来得及数落她,她先捂着鼻子开口道:“臭死了,好端端的又带着一身大烟味回家,快别碰我,先去洗个澡!”
楼九皱着眉捏住妹妹的下巴,目光却因为她身上那件藕荷色大袖短衫倏地柔和起来。
妹妹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她越来越像母亲,一样漂亮的杏眼,细长的脖颈,就连这件衣服还是楼九去康桥念书那年,母亲新做的。那时候母亲刚怀孕不久,楼九总缠在她身边,为了要看到小妹妹出生不肯走。
他不是不懂事,只是不安心,那个男人也好,家里的姨娘也好,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到鬼门关走一圈,楼九心里不愿意看到母亲再受罪。可母亲那时候是怎么说的?她像从前一样揽着楼九,让他枕在自己的膝盖上,笑着告诉他,就算以后母亲不在了,还有她肚子里这个小淘气鬼陪着哥哥一起长大呢。
衣领边的扣子是两粒小小的珍珠,少年楼九在梦里都能闻到母亲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怎么突然找出这件衣服了?”
“我穿上好看吗?”十六从哥哥怀里挣出来,开开心心地转了个圈,“前两日新定的洋装,裙子好看,就是上衣太花哨了,我瞧着母亲这件衣服配这裙子正合适呢,是不是?”
楼九不答,只是低头又仔细嗅了嗅自己的西装外套。是不太好闻,醉星园虽是清白地方,但他的客人到底不是什么清白好人,三楼的包间里总是备着些鸦*。
只是他原本在心里隐隐期待过,十六会为了他的生辰准备些什么。
不过就算什么都没有,她这个人还能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楼九已经觉得高兴了。
楼九回了房,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把自己身上那些乌糟味道洗了个干净,热水从头顶浇下,楼九闭上眼睛,却又莫名想起一位长衫玉立的教书先生,和他薄的几乎算得上锋利的两片唇。
他最好不是个普通人,楼九有些出神,又觉得自己好笑。一边期待着他不是什么大人物,一边又不愿他真的是家世清白的傻秀才。撞进楼九爷眼里的人是跑不掉的,可要是真到了逼良为娼那一步,他又或许会心软下不去手。
再下楼时,楼九终于脱掉那套考究挺拓的西装,只穿件白色衬衫,清清爽爽的,像个平常的富贵少爷。
家里比来时更加冷清,十六不知道去哪儿了,就连捷叔也不在。楼九叫了几声都没人应,他刚拐进餐厅,原本灯火通明的大宅子突然黑了下来,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十六。
她端着蛋糕小心翼翼地从厨房走出来,蛋糕上插了根红蜡烛,烛光照亮了她满脸的笑意,楼九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枪塞回腰间,看到蛋糕上歪歪扭扭写了两行字:
“涬之吾兄”
“Happy Birthday”
“这狗爬似的字是什么东西?”
楼九也不上前接她手里的盘子,只斜眼看她,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可他眼睛是笑着的,好在烛光够昏暗,照不出他更多的表情。
“我打你哦!你晓不晓得这个字有多难写,我练了整整一个下午,做坏好些个蛋糕才终于搞出这么一个,你再讲它坏话我就把它糊你脸上!”
话虽这么说,小姑娘却还是巴巴儿地凑了上来,解释道,“我那个同学,爱德华,你还记得吗?他回英国前不是叫我去了他的生日会,我看他们都是这样的,做个奶油蛋糕,还要吹了蜡烛,说是许愿。我看那白蜡烛不太吉利,给你换了根红的,你快点许愿,我们一起吹了它!”
楼九定定地看着十六,一时间,心里闪过很多事情。可他最终只是握住十六端着蛋糕的手,毫不犹豫地吹熄蜡烛。
“哥,”黑暗中,十六轻声问,“你许了什么愿?”
“开灯吧。”
楼九没有回答。
电闸推上,餐厅里西式的水晶灯明晃晃地照亮了一桌子的菜。
楼九坐进圆桌的主位,却没动筷子,只沉声问道:“不是说了不让你出去乱跑?”
十六撇了撇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客厅里先有人高声替她答了句:“九爷,小姐没乱跑!是我跟着去的西点屋,做完蛋糕我们就回来了!”
开口的只有一个人,楼九抬头,看见的却是两颗圆溜溜的大脑袋。那是跟在十六身边的双胞胎兄弟,小二和小八,年纪比她大几岁,却各自长着张娃娃脸,一个还在傻笑,另一个机灵点的伸长了脖子,大概是在瞧楼九的反应。
“谁推的电闸?”
楼九不接话,自顾自地继续问着。
“九爷,是我推的……”走进来的年轻男人叫徐虎,个子不高,一身腱子肉,答了话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捷叔也知道,所以回家路上才又提起要去给十六买酱鸭的。”
楼九垂眸看着桌上的菜,曲起食指敲敲桌子,继续说道,“月香居的红烧狮子头,使唤了振哥儿带来的吧?人呢?”
捷叔扭过头,从他背后钻出来一个瘦瘦的小男孩,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小声叫了句“九爷”,一双桃花眼弯着,还露出两颗小虎牙。
“还有谁?”
十六拉开椅子坐下,不耐烦地抱怨道:“哎呀你好烦了,差不多就得——”
“还有谁?”
楼九打断了十六的话,他终于笑起来,可屋里的气氛却突然冷了下来。
“……还有竹音哥哥,我拜托过他,你从醉星园走的时候是他给家里挂的电话。卢天哥去带了两个菜回来,桌上剩下的菜都是娟姨烧的……”十六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是我让他们不准告诉你的,我也没出去乱跑,我……我就是想让你高兴……”
刚才还嬉皮笑脸的几个人此刻全都低着头,规矩地在餐厅门口站成一排。
楼九是个喜怒无常的人,这世上没有人能摸准他的脾气,就算是被他宠上了天的十六小姐都不行。这些年里,有过多少上一秒还笑着跟他聊天的人,下一秒就死在他手里,血溅了楼九一脸,他还能若无其事地端起杯子喝茶。
楼九确实是在生气,十六今天坏了太多规矩。
租界早就不是从前的光景了,自打申城沦陷以来,特务和日本人每天都在街上抓人。爆炸,暗杀,新政府的,工人党的,民族党的,阿嬷出门买个菜都有可能被流弹击中,她一个学生,又是玄龙帮帮主的妹妹,就这样不声不响在外面呆了一下午,若真是被人盯上,小二和小八就算拼了命都护不住她。
还有振哥儿,才十岁的小孩,平日里虽然总是往返楼公馆替他父亲跑腿送药,可来回路上楼九都会安排人跟着他的。卢天向来都是个沉稳的人,他今天的任务就是留在醉星园保护好竹音,竟然还偷偷出来替十六去买了东西。徐虎这傻小子胆子更是大,脑子都不知道转一转的,他就那么推了楼公馆的电闸,如果有人趁乱冲进来想要做点什么,他有几条命够打的?
楼九不说话,只盯着眼前那碗热气腾腾的寿面。他手指翻动着,要很仔细了才能瞧见他指间捏着根针,针尖似是泛着绿光,不知道是哪来的,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十六也梗着脖子死死盯着那碗寿面,她不肯再说话,只是手指不停绞着裙边,说不好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难过。直到裙子都要被她绞皱了,才听到楼九很轻地叹了口气。
“这一桌子菜,两头猪也吃不下吧?”
话里只剩了点无可奈何的打趣。
再一眨眼的功夫,那根针已然从楼九的手上凭空消失了。他看大家都还愣着,又补了句:“振哥儿,给你父亲去个电话,就说留在这里吃饭了,晚上我找人送你回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