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by微辣不是麻辣,原创小说十六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顾晏秋孟槐南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顾晏秋认为死亡这件事一点都不害怕,他不怕死亡,也不怕和孟槐南在一起,但这件事发生得有些意外。
《十六》精选:
“叩叩—”门口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刘晋刚拧开钢笔笔套,甚至来不及落下一笔,那阵急促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似乎十万火急。
“刘局!”门被推开了,来人喘着粗气,胸口因狂奔而起伏。
“怎么了?”
话刚说出口,对面却支支吾吾,犹豫半天都没说全乎,只是一味地请他下楼看看。
顾晏秋正坐在轮椅上,轮椅将过道堵住。他两肘撑在扶手上,面色如常地环视着四周,这里以前他也常来,角落里本来养着一株富贵竹,上头还系着红飘带,后来不知道被弄去哪儿了,那角落现在空落落的。
周围的人纷纷在打量他,脸色皆难掩心惊和惶恐,可无一敢对上他的眼睛,万一不慎在空中接触,个个落荒而逃。
刘晋扶着扶手,从楼上走下来。顾晏秋似乎感知到了那抹目光,正从十二点的方向向下投射到他身上。
他停下了敲打的动作,微掀眼皮,由下往上,与之对视。
他稍抬下巴,目光坚不可摧,没有一寸犹疑,
“啪嗒!”会议室的门被轻轻阖上,偌大的空间里,除了一张长桌,以及周围簇拥着的靠背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顾晏秋睨了眼面前的杯子,他们甚至不忘给他泡了杯茶,但茶色很浓,显然又不够上心。
“我叫顾晏秋,是咱们局的法医。”他没有称呼刘晋一声,先开门见了山。
后者两手相握,搁在桌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表情一时间难以调整。
顾晏秋见状,笑意不减反增,脸上的伤口竟显得诡谲。
“您也听说我跳楼的事了。”
“诚如您所见,我还活着。”
“只是腿脚伤得有些重,恕我不能起身和局长您握手了。”他说得客气且礼貌,每个字都衡量过分寸,以至于对方无言可以反驳。
“我的事一会再和您细说,今天先和您聊聊别的事。”
顾晏秋正放松着后背,两臂悠闲地搭在扶手上,似乎将轮椅当成了解压的沙发。他说得不疾不徐,相当笃定。
“您应该听说过我。”
刘晋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可一时间竟也无法扭转位置,他松了松五指,以上位者的姿态敲了敲桌沿。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同事们都说你很优秀,你是乔主任的同学吧?”顾晏秋即刻露出笑来,伤口也跟着被牵起,他笑着点头,继而低下声说:“是的,我也是戴青时的同学兼发小。”
这句话刚说出口,对面原本荡在嘴角边的笑瞬时显得僵硬,原本相握着的手也有了些间隙。
“哦,这么巧。”
“他.....”
“我今天来,是想来和您聊一聊戴青时。”
顾晏秋拿起腿上的牛皮袋,将其不紧不慢地解开,他把手伸进去,拿出一沓照片、文件和U盘。他将这些东西分成三堆,脸上的笑随着动作而更加恣意。
“这些都是戴青时在这段时间内,收集到的关于汤红、李恒祥等人的犯罪证据。其中包括故意杀人、走私贩私、唆使他人吸毒等。”
照片全被摊开了,足足摆了两竖列,一张张都是新打印的,有的相纸都尚未抚平,纸张还有些拱起,刘晋并未伸手去拿,他只是垂眸,快速地扫了一眼,眸中并未有多少起伏。
“为什么你会有这些东西?”
“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我是他的交接人,所有的证据链由他收集上呈,我负责保存。”顾晏秋端起手旁的杯子呷了口茶,眉头很快拧了起来,茶香全无,只能润口嗓,去去燥。
刘晋不禁嗤笑,眼睛都眯了起来,他也跟着将背往后靠,让柔软的皮椅分摊掉些重量。
“顾法医,我很敬佩也很敬重戴青时同志,他不畏艰险,独自一人卧底。前门拒虎后门进狼,承受的压力和危险可想而知。”
“这样的人,配得上所有的赞誉和奖赏,我绝无异议。我个人也十分崇敬他的勇气,我相信局里的其他人也是。”
“但是,他在执行任务的流程上有很大的问题,他没有申请卧底调查批准书,在卧底过程中所犯的违规,甚至是违法行为,根据法律,都得追究责任。”
“法律不容情,要的是程序正义,你应该明白。”
刘晋稍抬下颌,目光始终不与顾晏秋平齐,总是高出那么一截。顾晏秋好整以暇地迎着他的目光,眼底并未因此有半点浮动。
他对他所要面对的系统烂熟于心,他太熟悉这里的丛林法则,深谙其中的权利与结构,他比谁都懂这个道理。
“您说得对,我很赞同。”
“毕竟谁都没有特权。”
顾晏秋抬起一只手,将叠在一起的文稿逐一分开。
“我当时也考虑过,万一将来有一天,他要面对像今天这样的场面时,他应该如何自处?”
顾晏秋的声音偏柔,同年少时并无多少区别,乍听之下,过于柔软,并无任何威慑力,再加上他过白清秀的长相,整个人就显得更加柔弱。他生来如此,反倒成了他的原罪,不知招惹了谁,也不知激怒了恶人们的哪些痛点,导致从小霸凌和欺辱不断,一直到高中毕业时才消停。
工作之后,虽不至于遇上霸凌,但在‘七二七’案前,除了宋鸣麒,也没人高看过他。
他渐渐才明白,他必须得变得强势、说话的口吻要不容商榷、必须在下一着棋前布好后面的三步棋,才有可能对抗潜伏在角角落落里的危险。
因为戴青时不可能护他一辈子,他也会受伤,也会脆弱,坚强的后背不会永在,相反,他要学着保护戴青时,为他铺设可退的后路。
“八年前,戴青时以一名编制警的身份,赴承海贩*集团进行卧底任务,卧底时间长达六年。最终‘意外身亡’。他的档案早已被删除,警号即‘牺牲之日’起便被封存,除非他有子女,以后入警后再启用,否则原则上,这个警号便不会再启用。那我是否可以理解为,自那天之后,他就不是一名在编警察了。”
“.....”刘晋倏地抬眼,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本来敲着桌面的手突然也一顿。
顾晏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数张文件中挪动,他抽出某一张,往前慢慢一推:“那么试问,他都不是一名警察了,又怎么能用《警察法》里的条例来对他进行处分、开除、甚至是坐牢的控诉呢?”
刘晋终于挺直了腰板,目光终于由上往下,与顾晏秋平视。那双眸子里的清澈把人显得无辜,刘晋终于变了脸色,声音逐冷:“我想你还漏了一点,局里已经恢复了他的警籍,他现在是一名警察。嫌疑人说他在卧底期间进行制毒,这不是两句话就能开脱的。”
“您也说了,他现在是一名警察,那么代表在此之前的所有行为,不是以警察身份做的。”顾晏秋笑了笑,他似乎胜券在握,对于接下来可能提到的尖锐问题都有备而来。
“当然,不管是警察也好,还是平头百姓也好,只要违法,都无一幸免。所以警察这个身份并不能为一些行为进行开脱,我也非常认同这一点。”
“可是,既然嫌疑人指控他制毒,那么犯罪证据呢?”
“仅凭口供无法定罪,证据充分才能定罪。这一点,您比我更清楚。”
“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些关于嫌疑人吸食毒品、故意杀人的视频,不知道能不能帮助案件推动。”
顾晏秋稍一抬手,照片便像满天的雪花,纷沓而至,洋洋洒洒地落到桌上。
“另外,免起诉责任书应该很快就会补发过来,是由省厅公安厅厅长周执亲自签字的。”
顾晏秋咽了咽口水,感觉喉底如火灼般干燥,他觉得该收尾了。
他抖了抖牛皮袋,从里面掉落出一封信和一张卡。
“这张卡里有三十五万,是当时给的烈士补贴金,现在全数奉还。”
“另外,这是我的个人辞职信。”
说到这儿,喉咙底彻底烧出了一把火,可顾晏秋已经不想再喝那杯茶了。他抬手,将手掌搭在轮子边缘,稍有些费劲地调转着轮椅的方向。
他缓缓地往前动着,背后乍然响起了电话铃,一声接着一声,每声都脆生生的。顾晏秋原本紧绷着的肩,终于得以放松。
那些压在他肩上的担子,忽而卸下,他再也不用背着那座山,吃力地往前走。他不想再往前走了,他想歇歇了。
“......”推门而出的瞬间,四面八方又迎来无数注目,个个却又在接触后飞速闪躲,假装不曾相触过。
顾晏秋再也没有望一眼那曾经伏案过的桌子,也再没有拐过曾来回几百遍的拐角。这个承载了他往日梦想的地方,他终于是要离开了。
阳光还是一如既往,总照着那扇窗。顾晏秋停驻,感觉到身上暖洋洋的,他不由自主地伸了伸懒腰,但奇怪的是,伤处的疼痛似乎有所减弱,他竟觉着好了许多。
“......” 出租车刚巧停在眼前,车门被拉开,戴青时从里头下了车。顾晏秋一怔,手还悬在半空忘了收回。
而戴青时在见着他的一刹那,便咧开了嘴,笑靥如花,绽放地毫不吝啬。
“你偷跑出门,戴青时。”顾晏秋刚探出手便被捉了去,戴青时蹲在他身旁,然后抖开了拎在手上的外套。
“冷,你,感冒。”他替他披上外衣,又俯身细心地帮他把领子翻开。两人的嘴唇在咫尺间堪堪地擦过,顾晏秋索性歪头,亲了他一口。
“.....”戴青时腾地一下红了脸,他赶紧偷瞄两旁,发现无人后,便低头啄了口顾晏秋的唇。
“....回....家.....”他刮了下顾晏秋的鼻子,嘴唇又吻过其脸颊后,这才握紧了他的手。
“欸,这前面就是市口街了,我们去看看吧。”
戴青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他残存混乱的记忆还保持着这一段,立刻欣然答应。戴青时绕到顾晏秋身后,抓住轮椅后面的手柄就推了起来。
“戴青时,我没工作了,钱也花光了。”
“改明儿啊,我也在市口街摆个摊儿,卖淀粉肠算了。”他侧头看着街边两侧热情招呼的摊主们,忽而笑出声。
“...我有!”戴青时急急地说,顾晏秋没吭声,只是反手握住了他的。
他们终于都一无所有了,只剩下这副苟延残喘的身体架子。
但是,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他在一起了。他们失去的那些时间,还剩下四十天可以填补。
四十天,九百六十个小时之后,他就会永远地离开他。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他真的会变成一把灰,然后再也见不着。
“戴青时,给我买杯奶茶。”
戴青时忙不迭应,他绕到前面的小摊,指着图片上的某一款和摊主费劲地交流。他还不忘时不时地回过头,生怕一眨眼顾晏秋又不见了。
可是,明明先要不见的人是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