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流》by花开沼泽,原创小说环流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楚白邢司南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邢司南这些年来都可以说自己是在兢兢业业工作,可没想到这么倒霉,在他工作时居然遇见楚白了!
《环流》精选:
案情研讨会不欢而散。
楚白垂着头,把桌上四散的资料纸理到一起。邢司南和虞涛站在窗口,似乎在低声交流着什么。
很快,他们结束了短暂的对话,邢司南朝楚白走过来:“虞队刚才跟我简单沟通了一下,即将对李宏宇进行的第三次审讯,他希望由我们来负责。”
他看了眼手表:“现在是十点半,审讯会在十一点时准时开始。”
刚刚体会到领导的好的楚白,这会儿充分贯彻落实了天大地大领导最大的职场精神,毫不犹豫地应道:“嗻。”
“……什么毛病,别跟杨朔学,他们网侦一群戏精。”邢司南拿起资料,随口道,“有什么想法没有?”
“……”楚白幽幽道,“我的想法不是已经被虞队一票否决了么?”
邢司南像个蛮不讲理的恶魔甲方:“那就想点不会被虞队一票否决的。”
楚白:“……”
他这就打个申请换领导的报告交上去。
“开玩笑的。”邢司南和他一同往外走,“具体什么情况还是得真正去审讯了才知道,否则我们在这聊的再多,也只是纸上谈兵。”
楚白很捧场地鼓了鼓掌:“邢队说的对。”
邢司南这人难伺候的很,闻言不满道:“……不是我说,你最近怎么越来越有向杨朔发展的趋势了?”
楚白纳闷道:“杨朔是什么形容词吗?”
“是啊。”邢司南微微一笑,“临平分局内部公认,杨朔,等于,作死小能手,非职业相声表演艺术家,中央戏精学院优秀毕业生。”
“……”楚白发自内心道,“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你要喜欢,我赶明儿也让人给你取两个,比如……”他偏过头看了一眼楚白,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飘忽,“……营养不良的小白脸。”
“那你是什么?”楚白回敬道,“营养过剩的傻大个?”
“出息了啊。”邢司南伸手压了压楚白的头,“竟然敢编排领导。”
“怎么?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是啊,这是领导的特权,你要不服气……”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从二楼的会议室走到了一楼的审讯室。为了便于监管,审讯室的一侧墙以大片单向可视玻璃替代,因而从他们的视角,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坐着的人。
楚白余光在不经意间扫过审讯室,忽然怔住了。
邢司南后面还了些什么他全没听见,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玻璃窗对面的人。
那人一脸不耐地坐在审讯椅上,单手支着脸,似乎正在思考些什么。他的五官已经不再年轻,但仍然如刀劈斧凿般深刻,丝毫不见老态。眼角交错的细纹和天生向下的嘴角,使他看起来比旁人多了几分阴翳孤鸷。
这是一张楚白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的脸。
李宏宇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忽然转过了头。两人的目光隔着单向可视玻璃遥遥对上的瞬间,明明身处盛夏,楚白却一瞬如坠冰窟。
顶上空调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个方向,直直地吹在他后颈上,吹的人浑身发凉。
刺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而来,一直蔓延到了他的心里,而过去的记忆也如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
虽然只是毫无前因后果的、语意不详的片段,但他的的确确曾经见到过这个男人。
楚白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他从来没见过李宏宇的样子。
“季先生,楚先生。”装饰奢华的包厢内,男人举起高脚玻璃杯,晃了晃殷红的酒液,“祝我们合作愉快。”
他听见他身边传来一个含笑的男声:“……李总,合作愉快。”
楚白弓起身,重重地喘了两口气,只觉得头痛欲裂。巨大冗杂的信息量被生硬地硬塞进了他的大脑,他的眼前闪过无数个支离破碎的画面——
男人靠墙而坐,单手捂住受伤的腹部,指缝里沾满了鲜红的血。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从容地笑了一下。
“……原来是你。”
“不,我应该说……果然是你。”
随后画面切换,纯白色的病房里,有人背对着他站在窗边,语气低沉:“‘X’和楚晦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爆炸那一天。”
“活下来的是楚白。”
“记住……绝不能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
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楚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唯有那句话深刻而鲜明地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绝不能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
他看见大厦轰然倾颓,深灰色的烟与尘滚滚而上。巨大的红日自地平线缓缓坠落,风里传来遥远的血腥味。
“不能……”楚白撑住旁边的栏杆,近乎崩溃的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手心,“不能让他们知道……”
邢司南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停下脚步:“怎么了?”
“……”楚白喃喃道,“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
“不能……”
“楚白?楚白!”邢司南一把抓住楚白的手腕,强行把他拎起来,“你看见什么了?!”
邢司南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温热而有力,把楚白生生拉回到现实。楚白茫然地怔愣片刻,眼前的景象一点一点清晰了起来。
窗台上肆意生长的绿植,采光良好的市局大厅,不远处探头探脑的警察小妹,还有……邢司南的脸。
邢司南捉着他的手腕,皱着眉低下头看着他:“你怎么了?”
他们两个的距离和动作都相当微妙,近到楚白总疑心刮过他耳边的风,是邢司南动作时带动的。他睫毛轻轻颤了颤,再开口时有些难以察觉的疲惫:“放开我。”
邢司南依言松开他,楚白一语不发转身就走,邢司南从后面几步追上来,又抓住他:“你去哪?”
楚白沉默几秒:“……这个案子,我不能继续查了。”
“为什么?”邢司南强硬地把他扯到自己面前,“给我个理由。”
楚白道:“没有理由。”
“什么毛病?”邢司南不悦道,“之前受了伤非要过来一起查案的也是你,现在莫名其妙要走的也是你,你当警局是你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楚白置若罔闻,转身欲走,邢司南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腕:“多少次了?楚白,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在这给我搞这些有的没的——”
楚白打断他:“和你有关系吗?”
邢司南被他问住了。
楚白冷冷地看着他,语气讥讽:“邢司南,你算什么?今天就算是宋既明来,也没资格让我开口。”
“……”邢司南被他气得火冒三丈,“和你一起办案的人是我,承担风险的人也是我,楚白,别忘了你之前做过什么——”
“我之前做过什么?”楚白甩开邢司南的手,刻薄地牵了牵嘴角,“邢司南,这么多年,我唯一做错的,就是多管闲事。”
他忽然向前一步,逼近邢司南:“……我就应该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邢司南怒极反笑,左手顶开隔壁会议室的门,在众目睽睽之下,拎着楚白的领子,强行把他推进了会议室里。
“砰!”
门被重重关上,邢司南用力将楚白压倒在办公桌上。
楚白整个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木质桌面,邢司南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道:“楚白,你怎么敢?”
“你曾经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也想像对待其他人一样把你当兄弟,我也想像信任其他人一样信任你,但是楚白,”
他居高临下,一字一顿道:“你配吗?”
楚白看了他几秒,轻声开口道:“邢司南,那都是你在自作多情。”
邢司南呼吸一窒。
“我不想成为你的兄弟,我不需要你的信任——”
他的声音轻的几乎像是呓语:“我知道我不配。”
“你……”
楚白一个膝顶,强行挣开邢司南钳制住自己的手。他利落地从桌上翻起身,而后恶狠狠一拳砸在了邢司南脸上。
这一拳毫不留情面,邢司南没想到他真的敢动手,毫无防备,被他打的向后踉跄了几步。他反应很快,直接抬腿横扫,楚白侧身躲过,掀翻了一整排办公椅。
两人缠斗在一起,会议室里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邢司南拳拳带风,气势凌厉,楚白避无可避,生生受下了他这一拳,而后抓住他的手腕,转过身,想借力将他摔出去。
邢司南比他更快一步,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挣脱出来,抬腿顶住楚白的腹部,将他困在了自己与墙壁之间。
他们一时无言,唯有剧烈的喘息声。会议室里一片狼藉,楚白的左手小臂传来钻心的痛,大概是之前的伤口裂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鲜血正缓缓渗出白色的绷带纱布。
邢司南松开他一点:“还打吗?”
“让你一只手,你也照样打不过我。”
邢司南笑了一声,顺手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显然,他也没讨得好处,那张英俊的脸上挂了彩,额头青了一块,嘴角还破了个小口子。
楚白抬起头,最先看见的是男人线条利落分明的下颌,和喘气间上下滚动的喉结。他欣赏了一小会儿自己的“杰作”,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邢司南注意到他手上的血迹,低声道:“抱歉。”
楚白摇了摇头:“和你没关系。”
正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人一脚踢开,齐桓一个箭步冲进会议室:“邢队,冷静——”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而虞涛的咆哮声远远地传来:“都愣着干什么?快特么拉架啊!”
越州刑侦支队支队长和队员跑到别人的地盘打架,属于是丢人丢出了新高度。宋既明得知此事后暴跳如雷,隔着电话,把邢司南骂了个狗血淋头。
邢司南自知理亏,一叠声地道歉。骂完邢司南,宋既明似乎是觉得还不够解气,又想起了打架斗殴的另一个主人公:“楚白呢?”
“他啊……”邢司南往诊室里看了一眼,楚白正坐在椅子上,抬起手,老老实实地让医生给他重新缝合包扎。
“在看医生。”
宋既明奇怪道:“看什么医生?他受伤了?”
“嗯,之前在邕城的时候,被嫌疑人砍伤了左手。”
“你知道他有伤你还跟他打架??”宋既明怒道,“邢司南,你还算是个人吗?你知不知道人家……”
他说到一半,想到什么,默默把后半句话掐了,继续对邢司南进行道德思想教育:“你身为刑侦队长,应该团结爱护同事,结果你竟然对新来的同事动手?小兔崽子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能耐了哈,哪天疯起来,你是不是连我也要打?!”
邢司南:“……”
他头疼道:“我那是一时冲动,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
邢司南:“……”
宋既明骂了他半天,依旧余怒未消:“得了,赶紧给我滚回来,两个人一起写检查,写完交到我办公室。”
他说完,挂了电话。邢司南叹了口气,把手机揣进兜里,刚打算推门进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邢警官?”
他转过身,赵晓佳站在他身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跟他们初次见面相比,她的气色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这姑娘身上似乎有种矛盾又奇妙的特质,像是一株细瘦柔韧的花茎,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却又不屈不折。
“这么巧?”邢司南有些意外,“你也住这家医院?”
“嗯。”赵晓佳好奇道,“您怎么在这?是您受伤了吗?”
“不是。”邢司南指指里面的诊室,“我同事受伤了,我来陪他看医生。”
“同事?是那天和您在一起的楚警官吗?”
“……”邢司南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你会觉得是他?”
赵晓佳笑道:“您好像很在意他。”
邢司南怔了怔。“在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词的确是对他们如今扑朔迷离的距离和关系最好的形容——不像“关心”或者“喜欢”来的直白,带着点摇摆不定的意味,可以剖析出数种大相径庭的意义。
他不喜欢楚白,也不一定关心楚白,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在意楚白。
或许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控制欲作祟,他见不得自己身边出现任何不受控制的不稳定因素,而不幸的是,楚白碰巧是那个不稳定因素。
“我曾经见过他……大概、大概五六年前。”
邢司南看向赵晓佳:“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赵晓佳点点头:“当然。”
“你们那里还有待的时间比较长的女孩么?”邢司南斟酌了一下,“比方说,五六年?”
“有几个。”提到“玖号公馆”,赵晓佳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下来,“来的越早的女孩,被折磨的时间就越长,她们很多都没坚持下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你们的伤心事。但是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没关系的。”赵晓佳回忆了一下,“我不太清楚她们确切来‘玖号公馆’的时间,但是来的比较早的,好像……就只剩下雅姐、琴姐和梦梦了。”
“有个姑娘。”邢司南回忆了一下那天跟他说话的女孩,比划到,“大概这么高,大眼睛,瓜子脸,很瘦,说话很小声,她是你刚刚提的三个人中的一个么?”
“雅姐和琴姐都很高。”赵晓佳笃定道,“您说的应该就是梦梦。”
“我知道了。”邢司南低声道了谢,“外面风大,你也早点回病房休息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
“佳佳!”
她还没说完,一个中年妇女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她喘了两口粗气,气喘吁吁地埋怨道:“你这孩子,又跑哪去了?我不是让你在那坐着等我吗?就拿个药的功夫,一转头你又不见了,我看你是非要把我吓出个好歹不可。”
“我是看见救我的警官了。”赵晓佳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妈,这位就是当初救我出来的警官。”
赵妈妈这才把视线移到邢司南身上。她抬起头,凝视了邢司南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眼圈一红,哽咽道:警官……”
“分内之事,不必挂怀。”邢司南笑笑,“您还是快些带她回去吧。”
“那我们先走啦。”赵晓佳挽住中年妇女的手,“邢警官,再见。”
她们相携着转过身,赵晓佳小声道:“……我爸呢?”
“你爸上一楼给你交钱去了,一会儿就来。”
赵晓佳搂着母亲的胳膊,撒娇道:“妈,我今天晚上想吃油焖虾。”
“吃什么吃?医生同意你吃了吗?乖,再忍两天,等回家了,妈给你做大餐……”
她们逐渐远去,那些絮叨零碎的说话声也越来越轻。医院的过道上人来人往,人人行色匆匆,步履不停,邢司南站在原地,看着母女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轻出了口气。
他知道,她会好起来的。
她们都会好起来的。
终有一日,她们将挣脱阴霾与灰暗的桎梏枷锁,彻底摆脱掉那些不愿提起、难以回首的过往,在火焰中涅槃,于灰烬中重生,重新站到灿烂光明的阳光之下。
“发什么愣呢?”楚白从诊室里走出来,顺着邢司南的视线看过去,“……赵晓佳?”
“嗯,刚刚遇到她了。”邢司南低下头,目光掠过他手上重新包扎的白色纱布,“走了,回去写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