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寂华秋若离的小说《半步清霜》是作者咸鱼吞饭正连载的一本小说,半步清霜的主要内容是:寂华从未轻易喜欢过人, 他不是个恋爱脑,他在这些人心中是个比较有事业心的人。
《半步清霜》精选:
到了天下纷乱的第十年,北方诸侯年年征战,或是人口,或是兵马都损失极大。中原之地没有片土之安宁。相反,以端木寂华为首的承民军在西川屯田练兵,积蓄了不小的实力。
先开始,北方诸侯没有将这股由平民组成的势力放在眼中,到如今承民壮大,他们注意到时已经晚了。
寂华亲自领军十万出川,翻手夺取荆州,进兵北上,势如破竹。
北方诸侯惶恐不安,联盟会兵五十万想要在祁山与承民军决一死战。
五倍之敌,若言必胜,是不可能的。这是这一战没有退路,来日的天下在何人之手,就在此了。寂华不会退缩,在十万军士亦没有人会退缩。
只是他心中隐隐约约期盼着些什么,畏惧着些什么。
两军扎营之后,夜里他登上高处遥遥望着对面北方诸侯扎起的联营,在那遮天蔽日的旌旗之中他看见那一片青色绣着秋字的旗子……
寂华的心中倏地一些凉了。他不清楚是为什么,或许他是不愿意与那人战场相见的。至于为何又不愿意战场相见,特也是说不清的,或说不清楚是惧怕那人的才华更多,还是因为昔日的回忆不忍如此。
只是这般的不肯承认,或许也是一种惧怕。一种对自己人生走到此处,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弃儿到承民首领,心境和想法改变的惧怕与不敢承认。
总之这夜是凉的,寂华的内心也出奇的分外冷静,他明白,前路已定,退则死,进则生。
这一夜,一人星夜策马来见他。
寂华没有料到,却也没有惊讶,他问,“昔日一别,已有十年,先生别来无恙啊。”
秋若离下马,向着他拱手,“一别十年,将军已然是云中蛟龙了。”
清朗月色之下,青衣青年依旧像当年劝他入蜀时候那样自信飞扬那般肆意,耀眼得如同这茫茫原野之上的星辰。
“先生昔日之良言于孤有再造之恩,孤私心之中是以先生为师的。”此时此刻的寂华,更多的,不像是当年朦朦胧胧的少年情愫,而是对于有才贤士的敬重,“不知先生今日前来,何以教孤。”
秋若离笑,依旧是那般的散漫,却也带着一丝不觉的冰凉,他道,“在下定了一个计,要去断将军的粮道。”
年轻的将军微微蹙眉,“先生难道以为孤不会派兵驻守街亭?”
“将军会派,”秋若离似笑非笑,“只是在下若要断将军的粮道,将军派了又如何?”
“若是在下没有猜错,将军派的是徐牧将军和韩荣将军镇守街亭,并以徐将军为主帅。徐将军确实擅长兵法,只可惜终归是未曾真正上过战场,最多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更何况,在下听闻徐将军的老师蜀山居士不曾擅长于地理,而将军又未曾入过洛阳,拿到过天下典籍舆图,只怕徐将军不会对北方地势有什么多的了解。而街亭道旁便有山,将军以为有几成可能徐将军会驻兵山上?”
“韩将军数经战阵,虽不是百战百胜的名将,但至少也是老将,有许多经验,自然是不会同意驻军山上。只是徐将军生性自负,将军以为是徐将军听从韩将军的可能性高,还是与韩将军分军驻扎的可能高?”
“在下遣轻骑在先星夜奔袭街亭,则粮道可断,派步兵在后,围困孤山,则山上的人马必被困死,则再无生力。”
“庙算之道,若是无错,虽不言胜,大可置于不败之地了,只是将军的布局,从一开始便错得离谱,又哪里有胜算?”
“街亭一失,大军断了粮草辎重的供给,深入北方,将军可还有胜算?此战一败,若是北方诸侯团结一致,那么兴北方之兵,蜀地虽险未必不可取,若是北方诸侯不团结一致,虽不会兴兵入蜀,只是于将军而言良机已失,北方诸侯已然缓过来了,日后再想兴兵,只怕是此次的十倍难度,且未必能够成功。”
秋若离不慌不忙地说着,一旁的军将大多脸色大变,用眼神暗示寂华,而今之计不能够让此人离开了,最好是杀了此人立刻派军驰援街亭。
寂华听了秋若离的计策,亦是背后发冷,不知不觉之中他的手按住的腰间的宝剑。
秋若离看着众人的举动笑了,笑得放肆笑得爽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将军不会真的以为在下会如此无防备而来吧?更何况,将军以为……在下会给将军支援的时间么?”
寂华亦笑了,“先生所求为何?”
聪明人说起话来是简单的,此言之后,秋若正色,再拜而答,“在下想请求将军的一个允诺——得天下后,放秋氏一条生路。”
寂华遥遥地看着那雪白的月,没有将地上的人扶起,他沉声道,“先生若是想要秋氏的兴荣,寻的不当是孤,而是江北诸侯。倘若孤败于此地,秋氏自然是长盛久昌的。又何必如此,颇费周章呢?”
寂华明白的很,若是真的依照秋若离的计策,自己此次恐怕是无法获胜,那么不没有什么庇护秋氏的必要,毕竟秋氏与北方诸侯皆是世族,只有中原之地还在北方诸侯手中,秋氏就不会被轻易动摇。
那么秋若离若是真的想要保全家族,应该做的是为北方诸侯出谋划策,而非是在此处与自己做交易。
秋若离听罢,微微一愣,末了他的深思似乎飘得很远,他缓缓说道,“若离于这乱世之中也曾有自己的抱负,只是生于世家大族,有所可为,有所不可为,皆非若离所能左右。而今天下大势风云变化之时,所能做所愿做的,唯有为这天下百姓选择一个正确的出路。”
寂华突然觉得他对眼前人的了解很少很少,或许天下了解这人的人也很少很少,看似散漫随性着,可是心中所有的沉重与大志却是难以于世间任何一个人述说的。
“我答应先生。”寂华哑声道,又双手将地上的人扶起,“天下有先生是幸运的。”
那人只是笑,那种笑又似乎很远很缥缈,“在下能于将军的保证便是,不为北方诸侯献一策。”
“善。”
……
那一夜寂华看着那人策马背负着万丈星辰而去,那青衣长发在原野上的夜风中飞扬。
他知道,这一仗,他赢了。
北方诸侯内部不和,又因为世族常年压迫百姓,不得民心,祁山一战,节节败退。
其后,盟主舞阳姚氏家主战死,联盟内部人心惶惶。虽推举武威马氏家主为盟主,但其后因为常山萧氏不服,伙同颍川陈氏陈留张氏,将其杀害在营中。常山萧氏再为盟主,但是联盟之中不齿其杀害同盟,皆相离心,负责联盟粮草辎重调度温县秋氏带军中半数粮草辎重举族投靠承民军。此之后各家离散,联盟崩溃,北方诸侯迅速败退。
承民军以破竹之势,迅速攻占帝都洛阳,而后以风卷残席之势清扫北方诸侯势力。豫州大族皆相臣服,或有不服,尽数屠|杀。
随后,不到三年,承民军一举天下。寂华为首领,深得民心,被推举为帝,定国号为梁,定都洛阳,以承民为帝号。
但是,此时,北方世族势力依旧盛大,且此时人才匮乏,为稳定社稷,承民帝不得不任用大类世族子弟入朝为官,以保证朝堂运转。
先是任命秋氏家主秋清浊、莫氏家主莫夙瑾、荀氏家主荀令瑶、以及追随自己多年的军师林折入内阁。后是安排,诸如秋若离一辈世家子弟入六部。
……
世家虽降,但是却不惧他,因为世家明白世家之间的势力相依相伴,牵一发而动全身。承民帝就算是想动他们也动不了了。
常常世家一人被弹劾,而后数十人上奏求情,或是跪在御书房外逼迫于承民帝宽赦他。
若贬斥世家一人,便会让相关的数十人心中不平,而不认真执行手中的事务,致使六部之中的事务一片混乱,国库赤字。
最为可恨者,便是内阁之中,往往有合承民帝心意的提案,被内阁中三人否决,而难以施行,致使改革变法一拖再拖。
承民帝不是没有心中下过狠心,想要一举将这些人全部除去,只是现在朝中可用之人不多,若是一举除去世家,只怕朝中官位要空缺一半,朝中事务难以运转。
他要等。
世家不能留。
法必须变。
为了推行科举制,他不得不暂时向世家低头。
承民帝召见了秋若离。
未曾说什么,秋若离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陛下想要臣去劝说臣的父亲?”
承民帝默然,或说是默认。
秋若离跪地再拜,叹了口气,“臣只怕说服不了臣的父亲。”
“你不愿?”
“臣不敢。”秋若离一揖到地,“臣父亲的心性,臣为人子女是清楚的。君为臣纲,陛下之命,臣自然会尽全力去劝说,却恐怕难以达成,耽误了陛下的大计。”
“此事竟无计可成?”承民帝叹息,似乎在自问。
秋若离亦叹,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再拜说道,“臣斗胆,请陛下纳臣的妹妹为妃,这样臣的父亲便不会再阻碍陛下变法了。而后臣再为陛下劝说莫尚书令,则陛下的所愿可以施行。”
此言似乎触碰到了承民帝的逆鳞,他大怒将砚台砸向跪在地上年轻的上卿,指着他的鼻子怒斥,“滚出去!”
“……臣遵旨。”秋若离无奈告退。
寂华看着退出的上卿,他不知自己的怒火究竟是为何。是恨世族得寸进尺,还是恨秋若离说出了这话……
那一夜,在梦中,那一年,在那湖畔,他接过了青衣青年手中的荷叶。梦中的雨停了,之后是晴天,有彩虹,他看着那青年温柔的笑。原来有些东西,他曾以为只是少年时候的情愫,现如今才发现,他从未舍得那片温暖。
只是,他没得选。
他活得不像帝王,像是傀儡,处处束手束脚。想做的事情不能做,厌恶的人无法疏远,喜爱的人不能亲近。
寂华答应了迎娶秋氏的女公子,秋若离的胞妹为贵妃。
此后秋氏便和他站到了一条战线之上。内阁之中,他所愿意的,秋清浊便会支持,他所不愿的,秋清浊便会反对。再加上秋若离为他劝说莫夙瑾,得到内阁之中三人的支持,科举制顺利推行。
数年科举,他手中积攒了不少可用的寒门心腹之人,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他已然忍不下世家了。今时今日也是动手之时了,朝堂已然安定局势也稳定了下来。
他更明白倘若自己不动手,自己死后被扶上那个位子的孩子必然是与世家有剪不断关系的,便再也没有动手的机会更没有动手的魄力了。
他等到了一个时机,抓住了荀氏谋反的把柄,株连九族,大清洗之下,那样盘根杂结的大世族因着互相之间的姻亲关系皆被牵连其中,就连秋氏也不例外,秋贵妃被废为庶人关入暴室,秋家家主也就是阁老被革职流放三千里,就连秋若离也被没为官奴入了贱籍。
可是他没有时间管这个,大量的世家子弟被他革职,朝堂之上的空缺需要马上补起来,还有大量的事需要他去做。当他处理完了所有的麻烦,转眼之间已经过了一年。
在这期间发生了许多许多的事情,有些他知道,有些他不知道。
比如,他听闻秋若离的父亲在流放的途中便死了,死在荒山野岭之中,尸骨无存,他的母亲绝望地吊死在厕中,比如他不知道的,秋若离的妹妹在暴室之中听闻了父母的死讯彻底疯了。
直到他看到那人,寒冬腊月之中,穿在单薄的麻衣,瑟缩在马厩的草棚之中,再没有那年初见时候的样子……
那双曾经用来搅弄风云的手如今却被用来清理最为肮脏的马厩。曾经那带着自信温暖笑容的脸,如今变得苍白惨淡。
他变得骨瘦如柴,仿佛已是油尽灯枯,将要到了尽头。
他看见了他来了,跪在地上向他行了大礼,依旧向当年一般一举一动皆有规矩,即便是落魄至极了,风骨犹然。
秋若离没有看他,而是把头低得很下,贴近地面,用那虚弱至极,仿佛下一刻将要在风中消散的声音说道,“罪奴参见陛下。”
他的心中不知为何酸涩至极,他想扶起他,但是他知道他不能。
“看在昔日……罪奴想最后求陛下一个恩典……请陛下成全。”秋若离缓缓说道。
“你想要什么?”他问。
“……让罪奴再见一眼罪奴的妹妹吧……”青衣青年微微颤抖着缓缓闭上了眼,似乎想起了什么悲痛至极的事。
“好。”他拒绝不了他。
他陪着秋若离来到关押秋氏的地方。
阴暗的房间之中,一个瘦弱的女人蜷缩在角落里,神情呆滞。
直到秋若离走了进去,女人抬了头,神情突然激动起来,疯了一般扑了过来,捶打着眼前的人,带着彻骨的恨意,“都是你!是你害死了爹娘!是你害死了整个秋家!是你害得我变成了这样!都是你!你害死了爹……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反正你已经害死了整个秋氏啊!为什么不连我也杀了!你不是我哥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你去死啊!你怎么没有死!你去死!你去为他们赎罪!啊!啊!……”
青衣青年的脸色变得灰败起来,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女人对他捶打。
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太憔悴了,以至于他被狠狠地推到,撞到了桌角之上,殷红的血水顺着额头流下,缠绕在他纤细雪白的脖颈之上。
“秋若离!”寂华急忙跑过来抱起秋若离冲了出去,他管不了,什么也顾不得了,“太医,来人传太医!”
秋若离的的神情依旧麻木着灰败着,最后的最后,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最后求你一个恩典好不好,放过她吧……”
寂华气笑了,咬牙切齿,“好啊,我赦了她,你来替她!”
“好……”
……
他将他困住了,那个曾经明媚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被他困在了这一片深宫之中。
他觉得他得偿所愿,那些个曾经在梦里的场景终归是成了现实。
他拥有了那个曾经他只能够仰望着的,无法触摸的少年。
他可以在无数个夜里一次又一次至亲至近地占有他,看着那个才华艳艳地人,因为他的举动而颤抖而流泪……
他觉得这是世间最美好的梦。
可是不久之后,宫外传来消息,秋若离的妹妹在回到秋家之后不久骗过了服侍她的人,投了井。
他知道,她这么做为的是逼秋若离去死。
他不敢让秋若离知道,可是秋若离是何其聪明的人啊,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无法瞒过他……
他只能够眼见着生机从那人的眼眸之中退去,眼见那人一日一日灰败,一日一日就像云彩一般渐渐消散。
最后的最后,他跪在地上恳求那人不要对自己这么狠,可是没有办法,在秋家的最后一个人死去时,秋若离已然存了死志,谁也改变不了他的意愿。
他想若是秋若离肯活着,他放手又如何,秋若离想做什么他都能够成全。
他跪在那人的床边,握着那人的说,悲凄道,“我放过你,你活着好不好……”
秋若离没有说话。
他赦了他,他不再是罪奴,而是一个自由的人……
他亲自将那人送出了宫,站在宫门之前看着那人一步一步离开。
那样一个人啊,在离开这囚笼的一瞬,像是一只灰色的蝴蝶突然染上了色彩,变得生动鲜活了起来……
秋若离转身看着寂华,又看着这巍峨的宫城,笑了,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把他藏了很久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胸口,轻轻叹了一声,“是啊……士不可无节……我该死了……从一开始就该死了……”
“不!”寂华冲了过去,他颤抖着抱着满身鲜血的人,“谁都可以死,但是不应该是你!……你答应过的,我放了你,你便活着……你答应过的……”
秋若离目光逐渐涣散,嗤笑,“做了两朝的官,无论如何终归还是当了贰臣,害了爹娘和小妹,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
那人的身体在他的怀中冷去,那样一个鲜血横流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哈哈哈……果然,他就是一个不幸之人,任何靠近他的人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可是何其不公啊!这世间最不该死的人便是秋若离!他一生为天下百姓失去一切,可是最后的最后史书之上都无法为他的功绩记下任何一笔。最后的最后他只会是一个贰臣,是一个不孝子,是一个被赦免的罪奴!带着肮脏地名声去走那冰凉孤独的黄泉路……
来来往往,终归是他成就了那人一生不幸……
倘若那一年,他快一步投入那河中就好了……
倘若当年杀死督邮后,没有逃出温县被人杀死就好了……
倘若那时没有听秋若离的,不去蜀地就好了……
倘若……
可是已然没有了倘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