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重奏》by舒庆初，原创小说六重奏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曲应骞邹司礼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世界是真的很大，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能遇见完全不喜欢的人，还要和他做搭档。
《六重奏》精选：
曲应骞看了眼日头，被光刺得眯起眼睛，蹲了太久脑中一片晕眩，周围好似没有可以辨别方向的事物，无论转向哪里，皆是白花花的一团。
他脚步微滞缓了一会儿才去找那位报案人了解情况。
曲应骞瞧着那男生，在心里暗暗估量，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皮肤黝黑，脸上有一道疤，戴着橙色的安全帽，粗狂中还意外的带了点青涩，从他脸上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曲应骞朝他微点头：“你好，我是市局的刑警，想问问你一些基本情况，还请你配合一下，实事求是。”
那男生见了警察有些紧张，连呼吸都少了一个节拍。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忙点头：“警察同志，报，报警，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曲应骞抬头看了他一眼：“能有什么麻烦？”
“现在碰瓷儿的多，我怕死者家属找上我……”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如果连报案人的安危都保护不了那我们也不配当警察了。希望你认真回答，在结案之前，你也很难确定案情的细枝末节会牵涉到哪些地方去，对吧？”曲应骞将视线落在他紧攥着衣角的双手上，顿了一瞬，将身上那股摄人的气场略微收了收，目光柔和：“你叫什么，多大年纪了？”
“我……叫邹涛，二十三岁。”
“第一次来这里吧？”
虽是问句但语气自信又肯定。
邹涛惊了一瞬，不知道他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你怎么知道？”
曲应骞抬眸瞧他，这次并没有笑，更加显得严肃，一字一句：“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一种被凝视的压迫感渐渐将邹涛包围：“是，我之前一直在别的地方开挖掘机，今天，临时被调过来的。”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这里？”
“大概早上七点左右。”
“到这里之后都干了什么？”
“就开挖掘机……”
曲应骞挑眉，眼神有些复杂，可能是警察的职业病，看谁都像嫌疑犯：“没了？那你是怎么发现的尸体？”
邹涛支支吾吾，神情扭捏起来，黝黑的脸庞上浮现几丝别样的红，让人瞧着颇有些诡异。
曲应骞敛下眼帘，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他一支烟：“别紧张，我只是例行询问。”
邹涛看着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脑袋比之前更晕，迷迷糊糊地接过烟。曲应骞替他点燃，眉眼微挑继续询问：“你发现尸体肯定要来这边，来这边干什么？”
邹涛吸了烟神情放松下来：“上厕所。”
曲应骞淡点头，表示了然：“几点发现的尸体？”
“差不多七点半，我记得我打电话报警时，是这个时间。”
“有别的目击证人吗？”
邹涛点头，指了指另一位开挖掘机的男人：“他也在。”
曲应骞循着邹涛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是个中年男子。他身材消瘦，藏青色的工服显得空荡荡，头发枯燥发黄，脸颊凹陷看上去有种营养不良的感觉。
他将视线收回继续问邹涛：“你住在哪里？”
“三桥下……”
邹涛这边问完后曲应骞又转身去问另一个人。
那个男人叫章南平，三十七岁，他从拆迁工程开始就一直在这里。此拆迁工程是万科集团下的副总经理杜志鸿负责。万科集团主要从事房地产经营，此番拆迁是打算重新开发新的楼盘。章南平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尸体，他从来没往树林这边来过，平日里更是未发现有什么人不对劲。
曲应骞出于职业病惯性，将邹涛和章南平的资料了解了个彻底，大到家庭成员小到性格如何，末了喊来周遥，拿过他手中的纸笔递给两人：“你们留个联系电话，将来如若案情调查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系你们。”
两人含糊应了声，忙接过纸笔，在上面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曲应骞又辗转问了一些周边群众以及其他的拆迁工人，都未能提供出什么有效讯息。残存的肢体还未找到，他便和周遥便先行撤队回了警局。季舒闻还得留在这里监督尸体的包裹和移动，确保在处理过程中没有造成误导性的痕迹。
蛮山巷被封，外人不得入内，所有拆迁的工程被强令性停止。
一直临近傍晚，受害人的余肢都没有被找到。季舒闻只好将就着将现有的骨块整合进行尸检。
市局里一点儿也没有下班的气氛，验痕迹的、询问证人的与审问犯人的、验尸体的法医科与刑侦队忙得到处乱窜，局长粟海东一整天的眉毛就没舒展过，有点风吹草东就要从办公室露脸巴巴看上一眼。
曲应骞穿好防护服，带上护目镜和面罩后，推开了解剖室的门。
市局的解剖法医助手张扬准备好尸体，在尸体清理之前对皮肤上黏着的物质采样，对口腔、直肠、性.器官进行棉签取样并拍了照。曲应骞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恶臭立即扑面而来，尽管空气净化系统开着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解剖室的台上正摆着一具拼接而成的骨块。
张扬看见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声音被阻挡在防护服后颇有些模糊：“这解剖室是有什么东西招你的魂吗？你一个刑侦警察怎么老往法医室跑，打算改行了？”
曲应骞也跟着皮：“对，就是你招我的魂，长相创新了人类高度，简直让我一目难忘，我要是不当警察了一定把你抓起来好好研究。”
张扬睁大眼睛深吸一口气，白了他一眼，季舒闻在一旁闷闷笑出声：“解剖结果要很久，你还是先回家吧，明天早上来就有结果了。”
“终于肯正眼瞧我了？”曲应骞没理他的话，反倒是问了这么一句。
张扬左右来回打量着他们俩，问：“你们俩……认识啊？”
曲应骞简单地回：“小时候住一个院儿的。”他凑到解剖台前，不动声色地挪转话题，“反正回去了也是想案子，所以直接观临，兴许会得到线索。”
找不到第一现场，没有目击证人，没有指纹，没有脚印，一个熟练、狡猾而又细心的罪犯知道警察要探索的是什么，所以努力不让警方发现。
尸体高度腐败增加了解剖难度，损伤很难用肉眼排查，只能切开组织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细细检查。死者虽然还有头发，但是毛囊细胞已经腐败，没有什么提取价值。
“左侧面部见一条暗红色条状现象。右侧顶枕部有2处皮挫裂口，分别为5.5厘米x2.5厘米、5.7x2.0厘米，创缘不整齐，创壁不光滑，创道深达颅骨，凶手的力气很大，应当是男性。创周围未见明显生活反应，是死后伤口。
“颈部皮肤腐败，部分皮肤缺损，颈前部见3处皮肤擦伤，分别为5.0x1.0厘米、2.5x0.8厘米、2.2x0.5厘米，周围未见明显生活反应。
“右侧胸部第3、第4肋间锁骨中线外有一类圆形皮肤缺损，直径为2.5厘米，周围未见生活反应。右髋外侧有类圆形皮肤缺损并见蛆虫。”季舒闻每检查一个地方，就会将其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好让张扬拍照做记录。
尸体的腐败对于提取DNA同样很麻烦，只好从肋软骨着手。肋软骨属于人体中的透明软骨，含有大量的软骨细胞，间质内无血管，比肌肉、内脏和血液腐败的速度要慢，所以肋软骨是腐败尸体提取DNA首选的检验材料，如果直接切取肋软骨，对尸体的破坏较大，加上尸体呈巨人观，提取过程中会不可避免的地沾染腐肉、细菌等，难免对DNA检验结果产生影响，季舒闻便选择用穿针刺，进行微创提取。
这套功夫下来很是过程繁琐，废了很久的时间才完成。而更深层次的发现，在于左右胸部中取出了两块填充物。
曲应骞盯着那硅胶，挑了下眉问：“隆过胸？”
季舒闻点头：“材质还很新，手术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两年。”
他用镊子夹着将其放在电子秤上：“左边这块是128克，右边这块是146克。”
曲应骞问：“怎么不一样？”
季舒闻回答说：“女性两侧胸部是有大小区别的，只是很细微，就像人的左脚和右脚一样。”
曲应骞：“所以死者生前隆胸时整形医生为了让两侧胸部大小对称，选择了重量不一样的硅胶？”
这是一个极好的排查线索。
季舒闻轻轻“嗯”了一声，他低下头仔细测量了死者胸部的皮下脂肪和结缔组织的厚度，开口说：“死者为A罩杯，那两块填充物的形状最多是B。”
季舒闻和张扬比对了耻骨联合面，再鉴定了肱骨和骨骺线，将耻骨煮到软组织剥离后拿出来，骨骼联合面见嵴残痕背侧缘腹侧斜面形成，据此推断年龄在27岁左右。为了避免出现较大的误差，张扬分别找来了25岁、26岁、27岁、28岁的耻骨联合样本分别进行了对比，最终确定，死者的耻骨与26岁的样本耻骨比较接近，比28岁要小。
受害人的脏器已经腐烂，不好观察肺部，季舒闻在肝脏中提取了组织样本，让张扬提取了物质送到隔壁实验室做毒物实验。
解剖室里只剩下曲应骞和季舒闻两个人，没了张扬这个话痨，室内陡然安静下来，让曲应骞察觉到些许不自在，索性季舒闻一直在忙，没空搭理他倒了少了几分尴尬。
季舒闻从腐烂的脾脏中切除一小块还算完好的组织找到了出血点：“死者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性死亡，有多处放射状的伤痕，是刺伤，长度大约十四到十六厘米，刀宽四厘米左右，是大号的水果刀，这种型号的水果刀比较普遍。分碎腹部的伤口呈弯弧，应当用的是锋利的斩骨刀，制造这个伤口的人，应当精通解剖。”
曲应骞一点一点睁大眼睛：“如果是有意分尸，为什么头、四肢都好端端的，偏偏就只没了腹部？凶手是想得到什么还是想拿走什么？”
季舒闻说：“拿走的那一截，缺少了子宫。还有奇怪的一点，身上的放射性伤口以及右侧顶枕部的创口都不流畅，凶手像是第一次使用刀具杀人，可是腹部的创口，明显不同。”
曲应骞凛了凛神：“难道凶手不止是一个人？懂得毁去指纹、脚纹、牙齿、眼睛的作案者，偏偏留下了头发，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人的作案风格……如果只是单单想要取走子宫，剖腹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将腹部斩断呢？”
季舒闻转到解剖台的另一端：“死者的脚趾指纹同样被毁，脚指头严重变形，就连侧面脚掌的骨头都已经露了出来，应当是每天长时间穿高跟鞋，且时长不会低于十二小时。”
曲应骞也跟着走过去微弯了腰细看骨头突出的形状：“一般的都市白领都会穿高跟鞋，但下班时间和周末能够更替，就算变形应该不至于这样，那么极有可能是死者的职业需要长时间穿高跟鞋。”
他每说一个职业脚指头就习惯性地在地上点一下：“明星、主持人、夜场陪酒女以及模特。首先可以排除不是陪酒小姐，一般风场女子隆胸的话为了吸引男人，不会只把自己隆胸到B罩杯，最起码也得是C罩杯，A罩杯基本是平的，B罩杯的区别也不是很大，而死者只是选择稍作填充，应该只是想调整一下形态问题。那剩下的明星，主持人以及模特，都是需要休整形体的职业。
“明星基本也可以排除，但凡小有名气的艺人失踪后警局早就已经接到报案，而近期的新闻也没有关于明星失踪的话题。受害人的年龄已经三十左右，肯定不会是未出道练习生，那么就只剩下主持人以及模特。同理排除圈内的，失踪人口档案直接调取就行，我们重点搜查平凡场合的婚庆主持、活动主持、平面模特、服装模特、人体模特以及车模。”
季舒闻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他，纵使被防护服挡着也能在脑海中想象出他冷静推理的模样，脸上会迸发出一种光彩，神色专注。
曲应骞说了半天没等到他的回音，推了推他：“你觉得呢？”
季舒闻轻笑了一下：“术业有专攻，我只能配合负责检尸。”
曲应骞说：“那先这样吧，我先走了，辛苦你了。”
“我听说司礼也来晏城了，你没见到他吗？”季舒闻轻声说。
曲应骞转身就走的脚步霎时就顿住了。他太熟悉这个名字了，熟悉到已经被经年岁月磨成了一道痕，开始有了隔阂的感觉。他不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好像能从地上捡起掉下去的话头：“晏城是有什么吗？招你俩来？”
季舒闻不怎么在意地说：“有什么你不是最清楚？当年你一声不吭地就搬走，这么多年又杳无音信，跟死了没区别，压根没把我们当兄弟。”
曲应骞眨了眨眼，头顶的灯光落下来，轻描淡写地给他染了个边，他正色起来：“哦，所以呢？找我算账？不过就是没道别而已，有什么可算的？大家都已经长成了成年人，不告而别这种事，应当没少经历吧。”
“你想多了，你又没有对不起谁，有什么帐可算的？”季舒闻说到这儿，话音一转，“我们俩都是因为工作才来宴城的，改天一起吃饭。”
曲应骞扭头就走了，没理他。
解剖过程时间很长，且又枯燥，他走出解剖室看了眼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竟然在解剖室里待了四个多小时。
使劲的嗅了嗅鼻子，总觉得身上有股难以言喻的臭味，附在鼻孔之间久久不散，线索这么少，他索性直接回家洗澡睡觉。
第二日曲应骞起了个大早，指针刚到七点时他就已经出了门，走出门时还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他一向是踩着点上班的爷，能拖就拖，提前去警局这还是头一次。
太阳已经升上高空，嫩绿的草地上还留着昨夜的水珠，在阳光的折射下泛出晶莹耀眼的光泽，碧蓝的天空云层尽数散去，蓝得无际，纵使昨天新闻轰动了一场，人人惊悚，到今天为止，又恢复成各忙各的状态。
到达警局时才七点半，曲应骞直接去拿尸检报告。
走廊寂静而冰冷，纵使窗外天光大亮，也有种阴森之感，淡淡的福尔马林味充斥鼻尖。他敲了敲季舒闻办公室的门，助手张扬将门打开，藏在口罩后的嘴咧起，眼睛弯弯出声打趣他：“踩点大神今天来这么早？”
“谁让我是劳模呢，心里惦记着案子呗。”他环视办公室一圈，“就你一人？”
“啊——你说季法医啊，他买早餐去了，你吃了吗？没吃让他给你带一份。”
“我记得你才是助手。”
张扬摊了摊手，指了指桌上搁着的文件夹：“他让我留下来整理资料。”
曲应骞垂下头，他流氓惯了，为了掩饰嘴角的恶作剧，忍不住脱口嘴贱了一句：“你说说你们成天拿尸体开刀的人吃东西嘴里是什么味儿？”
张扬笑得灿烂至极：“人肉味儿呗。”
曲应骞啧啧两声，真是感觉“不要脸”这个道行之中，始终有人比他修炼得更极致。他不再理会张扬的嬉皮笑脸，伸出手掌：“死者的报告给我。”
张扬侧过身去弄试剂管，头也不回：“桌上，自己找。”
曲应骞从摆放整齐的文件夹中抽出尸检报告看了几眼，张扬又突然出声：“对了，毒理实验的结果得过几天才能出来。”
曲应骞视线依旧紧盯在报告上，并未抬眸，只微点了头：“嗯。”
一目十行瞧完后他准备离开时季舒闻回来了，看见曲应骞后弯了下眼睛，笑得像窗外五月的日光，无遮无拦地亮。他从三份早餐中挑出一份递给他：“知道你肯定懒得吃早饭，所以帮你带了一份。”
曲应骞犹豫着，就好像对方在这早餐里面下了毒：“不用，我不饿。”
“第一，人在一夜的休息后，早上的胃里是空的，这个时候的酸度比较高，吃早餐喝水是对胃液进行稀释。第二，吃早餐能够增加肠道的蠕动，促进排便。第三，吃早餐有利于胆囊的收缩，收缩之后就不至于让胆汁那么浓，胆囊要储存胆汁，储存胆汁之后如果不吃饭这些胆汁是排不出去的，久而久之就容易形成结石。”
曲应骞在他的这种“南风效应”下，实在没办法伸手打笑脸人，只好接了，又托起他那很讨人嫌的腔调，似笑非笑地说：“这么多年你还是那样啊！真是自如！”
季舒闻笑着回：“你也是啊，阿放。”
张扬鼓着腮帮转了转眼珠，莫名嗅到了一股不明其意的味道。
曲应骞直接回了刑侦办公室，他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但他平时不坐，只有休息的时候才会进去“躺尸”。他喜欢和周遥他们待在一起，查案时不抬头不走路说话彼此也能够交流，省事。
他所坐的位置刚好靠窗，阳光沿着窗棂在下方拖出一道边界清晰的斜影，刚坐下挂在门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女警何恩婧推门而入，看见曲应骞惊讶了一瞬然后笑着打了个招呼：“骞哥你今天来的好早。”
一个两个都抓着他踩点的事取笑，曲应骞却依旧没脸没皮：“这也就是现在着急案子进展，否则又没绩效又没奖金，来这么早干什么？”
“吃早餐了吗，刚好我买了很多，一起吃点？”
曲应骞提了提手中的袋子：“我这有。”
“谁给你买的？什么时候才有人给我买早餐！”知道他自己从来不买早餐，何恩婧立刻亮起了八卦的星星眼，又往他桌上放了一杯豆浆：“辛苦你了，前几天去岚城合作破案的案子刚结束还没来得及喘气就又得忙。”
曲应骞拨了拨早餐的袋子，眉间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