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欧慕阿钟的小说《鸡蛋花香》是作者原来是巢憨憨已完结的一本纯爱小说,鸡蛋花香的主要内容是:阿钟似乎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而他再另外一个世界里,遇见了喜欢的人,但他还是会回去的。
《鸡蛋花香》精选:
“钟先生,大宅的旧物品和箱子得搁哪儿去啊?”
方言的声音将我的思绪从正在纸上画的速写上吸引过去,我转向旦叔, 他是来工作的清迈木工组的工头, 也是我公司对接的小宗项目承包者, 而我是那家公司的建筑设计师。“储物室已经放满了吗旦叔?”
“还没呢, 但不是说箱子里的东西很值钱么,待会儿给那些工人碰着了都不晓得,不知道怎么跟夫人交代啦。”
“都有些什么呀, 让我去看看。”我合上素描本,从河边的凉亭里走到铺着砖红壤的道路上,铺着砖的草坪刚刚浇过水。
干燥的风轻轻吹拂,夹带着鸡蛋花的香味扑上我的鼻子。白色的花朵零散地掉落在草地上,点缀着翠绿的草地。我俯身捡起来一朵, 嗅了嗅它的香味, 然后将它插到上衣的口袋里。如果是之前,这种树大概是会被种在寺庙里而不是人家里, 因为它的名字听起来不太吉利,像是“苦弃*”。但是自从它改名叫做“lylawady”之后,它便快速地升级了, 从一棵区区几百铢涨到了四五千铢, 并成了种植在屋前屋后以及泰国各地的度假村里的热门植物。(*泰语鸡蛋花发音与悲苦、苦难等含义不好的词谐音)
但这户人家大概是个例外,因为看起来这家的原主人像是种植这种树很久了, 不知道是因为人家思想先进不迷信,还是受到了什么悲苦的情伤,才把整个家种满了鸡蛋花树来警醒自己。
从种了一排排鸡蛋花树的河边凉亭走出来, 穿过宽阔的草地,前面便是古色古香的大宅, 它看起来已经有上百岁的年纪了, 是一个双层的宅子,兼具马尼拉风格和殖民时期的建筑风格。下层以石灰石砖砌成白色的拱顶, 覆罩在下层的走道上排成走廊顶;而上层是接近黑色的深色柚木;屋顶是四坡顶结合三角顶。房子的主人一定从祖上时代就是达官显贵, 才能拥有这样沿河的土地和大宅子。
我穿过拱顶, 从楼下走上通往大阳台的楼梯, 这个大阳台包围着房屋的两侧, 并且处在屋顶带来的阴凉的庇佑之下。木头柱子上和阳台栏杆上的刻花涂漆因为年岁的关系掉落得七七八八,但木头还很坚挺。沉重的两口大箱子被放在阳台的地上,有一名工人站在它旁边, 等着听我的吩咐来处置它们。
我从腰间拿出一大把钥匙来, 房屋的主人把所有可能要用的钥匙都交给我保管,里面既有房子的钥匙、房间的钥匙,也有用来开柜子或者抽屉的小钥匙。我一把一把地拿来试,最后终于找到了。我打开了箱子盖,不由得感到诧异, 因为里面满是层层叠叠的画框,每一个画框都被用布包裹着,像是被物主小心保存着。我打开了另一个箱子来看,发现它里面也都是一样的画框,但是里面放着一个厚重的木头盒子,大小跟长款的纸巾盒差不多,上面紧闭着的盖子是拱形的,下边带着一把锁。我把它拿起来想用钥匙打开来看,但是没有一把钥匙能转动它的锁。
我把木盒子放回箱子里,将钥匙别回腰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画框一幅幅拿起来看。
“嗯?…这些画都是用铅笔画的呀。”我入迷地看着。
每幅画都老旧到纸张发黄, 玻璃上爬着的痕迹也让人很难把画看清楚,但是画上的线条惊人的眼熟。大部分的画都是这栋宅子范围内各处的角落, 有大宅子、小宅子,还夹杂着一些风景画。有一些画非常细致, 但有一些只是草草的画,好像画画的人懒得将它画仔细一样。接着我看到了一个令人感兴趣的东西。
那是过去的清迈火车站的素描, 它跟现在正在使用中的火车站建筑有非常明显的区别, 这意味着这幅画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作的, 那时同盟国还没有朝车站扔下炸弹将车站炸毁,以图切断日本的交通道路, 过后几年那里又新建了一座新的车站。
“哇塞,旦叔,我觉得从历史学的角度而言它很有价值耶。你看,还有好几幅这栋宅子和那栋小宅子的画, 应该是在房子被部分改造之前就画了的。看到了吗, 大宅阳台的后面还是完好的呢。”
“难道是那个年代的画家的画作?”
“我也不知道。”我摇了摇头,“但能肯定的是, 它们对于屋主而言肯定是无价之宝,因为它们被好好地收藏在箱子里。我觉得我们应该把它们放到小宅子里面去怎么样?那边没有人会去捣乱,而且还能好好地锁起来。”
“很好。”旦叔赞同地点点头。
我将画框用布包好, 放回原处,然后眼神扫到了一张靠在第二个箱子里的画框。我把它拿起来看,它是河边凉亭的画, 上面的凉亭现在的凉亭不是同一座, 我猜大概是最开始的时候跟大宅一起盖的, 但是因为腐朽了而被拆除, 重新建了一座新的来代替。在看着这幅画的时候, 我的心怪异地柔软起来, 悲喜交加, 并且一不留神露出了微笑, 尽管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
在旦叔转过来看见之前我收起了笑容,清了清嗓子吩咐工人,“把它们收到小宅的卧室里, 我去给你开门。”
在看着工人将箱子按照要求放好之后,我和旦叔就一起下了楼梯。
“钟先生,夫人她说什么时候来呢?”旦叔问道。
“说是周三来。”我答道,“她可能会跟孩子们一起来。”
我说的这位夫人是这片宅院的主人, 也是雇用我所任职的公司来翻新宅院的雇主, 翻新的内容还包括将小宅改造成画廊。在我看到那两个箱子里的东西之后,我猜测在工程结束之后,箱子里面的画作肯定会被展示出来。
说实话, 这个级别的工程范围不一定需要雇佣曼谷的建筑设计师来做, 因为清迈也有很多很好的建筑师和建筑承包公司,而且价格还比曼谷的公司便宜。但我的疑问已经被办公室建筑组的组长达奈哥解答了。
‘阿钟,顾客要求要KhlongSan的旧屋翻新建筑团队来做这个项目。’
“嚯…哥, 它可是在清迈, 而且还不是大项目,为什么她要选我们的公司啊?难道是需要TURN KEY?’
TURN KEY PROJECT 是指雇用后包揽设计和建造的工程, 就是说公司需要负责设计、建造以及派遣团队去监管建造的过程直到工程完美结束。
‘不是这个原因啦,房主是位夫人,她是总裁的老朋友了,而且现在她和家人在国外, 所以就想让认识的人来帮忙照管这些事情。这个理由充不充分?’
嗯…原来是有钱有势之人的理由。
‘那为什么指定KhlongSan的翻新团队啊?’
‘大概是因为建筑师帅吧?’达奈哥挖苦道,而我立刻咧开一个骄傲的笑容,‘人家在阿钟和小安的面试资料里看到了,阿钟不是在清迈工作过吗?’
‘是啊——’我拉着声音,我曾在还没毕业的时候选择去那里实习过两个月,‘但是安哥会同意去吗?他的女朋友已经临产了。’
安哥是跟我一起在 KhlongSan翻新家园团队的另一名建筑设计师。
‘他不去。’达奈哥摇了摇头。
‘嗷, 那就是说…’
‘嗯, 你一个人去。’
我张大了嘴要大吵大闹, 什么呀这是, 我独居没有孩子没有老婆,不代表我就什么事情都能无限制地行方便呀, 在曼谷生活方便得要死, 朋友也一大堆, 而且独居就是能轻易任人欺负的生活状态吗?
‘2.5倍工资。’达奈哥说。
哈?…
等一下, 让我喘口气…2.5倍可是被派遣到国外的工地工作才会开的工资倍率耶。
‘每天还有伙食费补助、衣物清洁费,还有那边没有员工宿舍, 就是说如果你要租公寓住的话, 公司还得帮你支付那方面的费用。’达奈哥滔滔不绝地列举了所有选项。
“嗯…”我严肃地思考着。
在花费十分钟之久的时间斟酌后, 我回答道,‘我刚好也挺想念清迈的呢。”
于是现在我便来到了清迈, 站在百岁的古宅前, 并且翻找着之前来这里实习时学会的方言来用, 我听得懂方言, 能了解它的意思, 但是还不太会说。
“周一的活儿就请您多照料啦。”我对旦叔重复道,“我大概会迟到一点, 大概会下午回来。”
旦叔点点头, 很肯定地同意道,“甭担心,钟先生是明天中午启程吗?”
“是的。”我回答道, 明天是周六, 我早上会来待上一两个小时,然后中午就出发去曼谷, 过两夜, 周一再回来。
“钟先生,如果没别的事了,今天咱就先回去了,工人都在车上等着了。”旦叔朝着皮卡车的方向瘪嘴,车的货箱处现在坐满了工人。
我看了眼手表, 上面显示着下午五点。这些工人真的很准时, 特别是下班的时候。“去吧旦叔, 明天再说。”
“钟先生也别太晚回去了, 最近清迈尘土多, 到时要是一个人晕倒在这附近, 可没人来帮忙。”
“喊, 一个晚上而已, 尸体还没发臭呢。”我边说边笑。
旦叔启动车子开走了, 我坐在小宅下层前面的阶梯上,再次打开素描本, 接着刚才搁置的地方开始继续工作。设计的工作在办公室里就已经在蓝图上完成了, 但在建筑现场会有很多细节需要增添, 还有因为产生了不曾设想的问题,而有需要修改的部分。有些蓝图上指明的事项比较潦草, 就连铺地砖的时候, 工人都还得问是从中间开始铺, 还是从墙壁的左边或者右边开始铺出来的效果才最好。而这类跟美观有关的事情,都需要建筑设计师来决定。
我坐在那儿,坐在跨越屋顶覆盖在楼梯上的枇杷树的阴影下, 坐在徐徐吹来的清风之中。我喜欢小宅多过大宅,它是一座两层的房子,规模合适一户人数不多的人家, 而且跟大宅一样它也有很多房间。
我在那儿坐了好一会儿, 直到天空开始变暗才停手。我站起来, 扭动着脑袋缓解疲劳, 然后从那里走了出来, 一边想着去哪里吃晚饭比较好。我在薄暮的昏暗中踏上草坪,然后突然之间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好像有人正在盯着我。
钟儿…
我猛地转身看向那栋小房子…在上层的阳台上, 我似乎看到一个人影在闪动, 但是我知道那里没有人。我刚从那里走出来没几米, 如果有人上楼我一定能感觉到。
难道是鬼魂?
我胳膊上的毛齐齐竖立了起来, 我转了回来并迈开大步,并不想去验证我的想法。鸡蛋花的味道从房子后面飘到我的鼻腔里, 这股香味比我白天的时候闻到的更加浓郁,但是我现在是在房子的前面呀!它怎么会香得到处都是!
在上车之后,我头也不回立刻启动引擎驶离了宅院。讲道理, 我不敢从后视镜里偷瞟后面, 就算我再喜欢鸡蛋花的味道, 也不代表我能在所有情况下接受它啊。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我到了平河沿岸的餐厅里坐着听音乐, 它跟Ketkaram寺庙在同一侧,离基督教堂和艺术展览馆很近。这间餐厅有一半是酒吧, 白天售卖餐饮, 晚上有音乐演出。周五的晚上店里很热闹,坐满了从傍晚就预订了好位置的顾客, 他们会待到深夜。
乐队在店内一角演奏的音乐让我刚才惊悚未定的感觉消散了, 我点了法兰克福香肠, 就着冰凉的啤酒下肚。有点想给那些技师们打电话请他们来喝酒, 但是又变了主意, 那些人喝酒就跟喝水似的,无休无止地往喉咙里灌。今晚我只想喝一罐啤酒,不想喝醉,也不想在明天上路的时候带着宿醉。
在气氛和音乐的作用下,没一会儿我就完全忘了刚才在小宅处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我拿起手机第一百次查看出行的机票和要住上两晚的酒店是否都按我的需求预订好了,然后点开照片来看。我快速地滑动着手指, 扫过工地的照片,直到最后来到了那张我想看的照片上。
那是一个站着将手放在后脑勺上并对着镜头微笑的男人的照片, 背景是英国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他个子很高,长得很帅, 肩膀宽厚, 还带着暖男的气质。在上完了四年大学后,现在他正从英国返回泰国。
看到他的笑容之后,我的心膨胀了起来, 思念从我的胸腔四溢开来。我轻轻敲着手机屏幕,轻声说,“明天见噢。”
欧慕…我第一个, 也是我人生中唯一一个男朋友。
这句话要说错了也没有,但也算不上正确。不只是因为我不知道未来我们两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而且还因为我那时还不知道, 我的“人生”所包含的意义和时间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一大清早我就提着行李箱上了出租车,前往工地照看工程。等我到达之后不由得心生诧异,我看到工人们聚集在小宅子前,可是我们正在施工的部分是大宅。
“旦叔,有什么事吗?”我还没走过去就出声问道。
“钟先生,昨晚树枝倒下来砸在小宅的屋顶上啦。”旦叔回答,“就砸在楼梯的位置。”
我抬头看, 看到一截大腿那么粗的树枝插在屋顶上,“哇塞,等一下,屋顶被扎穿了吗?”
“还砸到了阳台地面呢, 人家说昨晚这儿附近风大得很,好像要下雨一样。”
“那砸到房子屋顶的其他部位了吗?”
我心绪不宁, 赶紧快步走到小宅处。房子的屋顶和地面可以修复, 但是我担心放在屋子里的其他物品会受损, 或者被盗窃…我更是想起了昨天的那个影子。
这座双层的宅子是柚木搭建的,笼罩着房子的大房顶是四坡顶, 但侧边的房顶是三角顶, 并且有一部分斜下去覆盖着通往房屋前面的楼梯, 那个楼梯弯折成L形一直通向上层的阳台。
我跨过楼梯平台上的树干,平台被落下的树枝砸穿了洞,真是节外生枝, 我还没有预订小宅用的翻新材料呢,就不得不开始维修它了。我抬头看向屋顶下方,一根桁条处的瓷砖损毁成了三段, 还好没有砸到桁条。
我迈步走到上层, 经过环绕着房子的U型阳台, 走进里面的大厅,并拿出钥匙打开了卧室,去检查放在里面的东西。房间里面比较黑暗,尽管现在是白天。我走过去打开了窗户,让光线照进来。
房间里的状况还是一如既往, 屋顶没有哪里破损, 四柱床的头朝一侧墙壁放着, 没有其他的家具。在看到两个箱子好好地放在原处且没有被撬开的痕迹时,我舒了一口气, 把视线转向了墙壁。
木头的墙壁上挂着一张框好的照片作为装饰,那是房子主人的先辈的照片, 他看起来有披耶的官爵, 照片上还有他的夫人和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他们五个人站在大宅前的草坪上, 神色肃静, 就像老一辈人拍照的时候喜欢做的表情那样, 而不是像现在的人那样咧着嘴笑还举着两根手指。
我伸着脖子看,这张照片很老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害怕。死去的人的照片应该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是吗,而不是像这样让人感觉心情愉悦。
达奈哥告诉过我, 现在的房主是前房主的后代, 但搬到美国定居了, 将这所宅院抛置了十年。因为她伤透了心,她的将军老公把年纪跟孩子相仿的小老婆带着抛头露面出席社交活动, 根本不考虑她这个大老婆的情面。于是她便带着孩子去美国上学了, 并决定不再回来, 这样孩子才不用看到自己的爸爸宠爱小老婆而不是妈妈的画面。后来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道,夫人又改变了心意。
我举起手拜了拜照片, 并轻声说,“如果您想让我修好这所宅子, 就帮忙先让风雨停下来吧, 等我回来再说。”
我将房间再次锁上,然后走下去找站在屋子前面的旦叔。
“我得尽快订些木头和房顶瓦片来修复小宅了,旦叔先让工人把树枝从屋顶上搬走吧, 小心别再碰坏了别的地方。”
“好的。”旦叔应道,“房主可能是不想让钟先生逃去旅游吧,才这样留住你。”
我笑了, 老人家的笑话确实让气氛缓和了许多,“旦叔也是说笑,我只是去两天就回来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电话给公司打电话汇报这件事, 这样才能尽快预订材料,但这里的信号很糟, 我只得走到差不多河岸边的地方才能把话讲清楚。我得赶着时间把这件事处理好,我还要出行呢。我等欧慕哥等了好几年,是不会让树枝砸到屋顶这种事情阻拦住我的。
折腾了老半天信号问题以及解释情况, 最后我终于处理好了, 便快步走向房子前面, 准备叫出租车送我去机场。
旦叔还站在离小宅不远的地方,正在照看工人将树枝切成小节以便搬下楼丢掉。但是等他看到我的时候,他愣住了,脸色发白地盯着我,仿佛见了鬼。
我皱起了脸,“怎么啦旦叔, 是不是中暑了, 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刚才钟先生不是在小宅上面吗?”
“没有呀。”我摆摆头,“我下来好久了。”
“我还看到钟先生站在阳台上叫我,然后要走下来, 但有个小子来问我砍木头的事情, 我忙着回答他, 再转过头钟先生就不见了。”
“旦叔眼花啦,我站在后院那边打电话,打了半个小时了,那边信号比较好。”
“啊…”旦叔吞了口口水,然后停了下来。
“怎么啦?”
“有人把这叫作魂魄。”旦叔小声地说,“会在一个人有大难的时候出现。”
我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好了, 说得好像二重身或者鬼怪分身一样, 旦叔还真5G冲浪, 大概是看的电影多吧, 外国传说里的鬼怪都知道呢。
“不可信啦。”
“最近钟先生开车要小心一点, 如果有机会,要多做一点善事。”
“谢谢你担心我, 但是你可以放心啦。”我微笑道,“今天我叫的是出租车。”
在出租车到达后,我冲上车子,因为害怕赶不上飞机起飞的时间。车子驶向环城河马路上,现在这个时候两侧的景色很美, 金链花树垂着一串串明黄色的花朵, 粉紫色的紫薇花飘散下来的花瓣洒满了草地, 好看到我想要认认真真地宣传这里的旅游, 以便平衡这个时期我们的游客们纷纷跑向日本去看樱花的局势。
但可惜的是现在环境中弥漫着尘土和烟, 朦胧得像是在电影《迷雾》中一样。这是清迈这个时节的弱点, 每年这时都会被尘土笼罩,直到超出标准范围,人们不得不被勒令戴上口罩遮掩口鼻。如果要来的话,就得放弃露天的活动,以免患上呼吸道疾病。
我在航空公司最后一次呼唤旅客姓名的时候登上了飞机,坐了大概一个小时的飞机,最后抵达了曼谷。
在乘坐从素万那普机场前往Phayathai站点的机场快线途中,我给妹妹发送了一条信息,告诉她大概再过一周我就会回春武里的家里探望。
买一点清迈香肠吧, 还有妈妈想吃甜甜的草莓, 爸爸说什么都不想吃,但是我觉得哥还是随便买点吧, 他什么都会吃的。’
读到妹妹发回来的消息后我笑了,我的家人住在春武里,经营快餐连锁店。而我妹妹颂季还在读大学的最后一年。
其实我这周就想回家的, 但是我得先等等,因为我想跟那个我父母也想见见的人一起回去,而他这周大概没空, 但是我等得起,我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了。
…欧慕哥, 我爱的人。
我和欧慕交往了差不多四年, 我们是在我读大四、他读大学最后一个学期的时候认识的。他跟我在同一个大学,但他是经济学院的。欧慕来我租的那栋公寓找他的朋友,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电梯前面, 在那之后我们就经常遇到, 在学校里、公寓走道里、电梯前厅。直到最后有一天, 他把车子停在我站着的公交车站前面,问我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我们的故事并没有像小说里那样的轰轰烈烈, 没有争吵打架或者争风吃醋的情节,它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这段感情经常让我心跳加速, 这段时间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一段时间。我们第一次接吻是在他的车里,在公寓前的停车坪。那时正在下雨,雨势大得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 但我清楚地听见了他的声音。
‘我爱你。’
那是一句简短的话, 但那三个字里包含着巨大的影响力,是一句无论时间流逝几年, 都还清晰地刻印在我情感中的话,就好像我在上一分钟刚听到一样。虽然欧慕得去国外深造,使得我们分隔两地, 但是这并未使那句话给我带来的感觉减弱一丝一毫。
我知道自己在地铁上的时候一定是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 即使在换线的时候天气很炎热也打消不了我的快乐, 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就是很幸福嘛。我入住了Asok站购物中心的一间酒店, 预订的房间是普通套房, 房间很宽阔景色很美,床很大, 而且床垫很软, 房费很可观, 但我觉得很值得。
我可没有想着什么翻云覆雨的事情。
我在房间里做了一会儿美梦, 一个人在床上打滚, 希望明晚能两个人一起在床上打滚。天黑后我就再次坐地铁去往素万那普机场。
我站在旅客出口等待,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了欧慕的家人走了过来, 他的爸爸、妈妈和他的妹妹安特。我走了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一边说一边行礼, 我见过他们二位两次,在欧慕还没有去英国读书的时候。
欧慕的父母看到我好像很惊讶, 但是也很欢迎的样子,而安特也抬手给我行礼,然后对我微笑。
“阿钟,好久不见了, 最近还好吗?”欧慕的妈妈问道。
“挺好的, 伯父伯母呢?”
“就是老人家那样啦, 有病有痛但是没有什么严重的,呃…挺好的, 阿钟还特意来接欧慕。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不再联系了, 这样就好啦, 能做兄弟也挺好的。”
…做兄弟。
我非常地迷惑, 我跟欧慕可从来没做过兄弟, 好吧…可能在公共场合是, 但是两个人独处的时候, 我们一直都是其他的关系, 而且欧慕也不曾向家人隐瞒这件事情。
安特大概是比别人先发现了不对劲, 她皱起眉头, 然后伸手来抓我的胳膊, 并说道,“钟哥, 好久不见了, 请我喝杯咖啡嘛,我好口渴。妈妈,我们等会儿回来。”
然后她拉着我走到有咖啡厅的一侧,但是她并没有点咖啡, 而是把脸凑了过来, 近到我能看到她圆滚滚的双眼,然后她问,“钟哥还不知道是吗?”
“知道什么?”她抓在我胳膊上的力气不同寻常,让我很惊讶。
安特做了个奇怪的表情, 像是心里郁闷想要尖叫, 有一瞬我好像在那个表情里看到了同情。安特吸了一口气, 然后继续说,“钟哥上次跟欧慕哥聊天是什么时候?”
“两周前刚聊过天,欧慕跟我说今天要回泰国。”
安特睁大了眼睛,“那他让你来接吗?哇, 太过分了。”
“什么呀, 我没有哪里为难啊, 坐飞机一个小时就到了。”我边笑边说,“欧慕没有让我来接他, 他让我在清迈等他,后天他再来找我。但是我正好有空就来了, 我想他了。”
现在安特的表情像是要哭了,“那欧慕哥知道你现在在这里吗?”
“这是一个惊喜呀。”
“老娘就知道…啊, 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要说脏话的。”安特烦躁地说,她咬着嘴唇,表情非常纠结,“钟哥…唉, 我要怎么跟你说才好啊。”
我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 难道说…欧慕出事了!
“欧慕哥怎么了,生病了吗…还是怎么了?”我马上问道。
安特摇头,“不是的, 这样吧, 钟哥住在哪里?”
我一头雾水地把酒店的名字告诉了她。
“哥先回去可以吗, 等会儿我再给你打电话, 或者我去找你。”
我开始察觉到肯定有什么非比寻常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是告诉我吧, 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不会就这样回去的。”
安特似乎想要拉扯自己的脑袋, 最后她还是认命了, 她伸手来抓我的胳膊,“钟哥你听我说, 深呼吸, 然后做好心理准备, 就是欧慕哥他…”
突然她惊恐地把眼睛睁得比之前更大了,“啊, 糟了…来不及了。”
我转过去顺着她的眼神方向看, 欧慕到达了, 他正从门口走出来,推着放有两个行李箱的推车。
我双腿轻飘飘的, 心也像气球一样肿胀起来。欧慕跟之前一样, 很高, 很帅, 很好看, 而且带着温暖的笑容。在看到那个笑容是向着走在他旁边的人时,我的心刺痛了一下。
“欧慕哥跟谁一起回来的?”我问道。
“那个…是欧慕哥的未婚妻, 叫做珍珠。”
我猛地转头看安特的脸。
安特一脸扭曲,“钟哥请不要大呼小叫,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对不起…钟哥冷静点, 我求求你了。”
我身体麻木,而安特抬起手不停地对我行礼, 好像这都是她的错一样。
“你没有在开玩笑是吗?”
安特摇头。我再次转回去看欧慕,现在我看见那个女人用一边手揽着他的胳膊。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打扮时髦,看起来很高级。两人前去给父母行礼,二位也非常欢迎地受礼了。我的头昏昏沉沉的,因为大脑来不及处理这些信息。
“有多久了?”我的声音颤抖。
“订婚…呃, 一个月了。”
“…”
“钟哥。”安特抓住我的手臂, 可怜巴巴的, 但是现在我对谁都可怜不起来。
“我要去跟欧慕打招呼。”我将手臂抽了出来,毫不在意自己是否看起来很狠心或者没礼貌,然后大步走向欧慕。
我没办法相信…欧慕吗, 那个说爱我、还温柔地亲吻我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吗?我真的没办法相信。
等我走近到他们注意到我时, 欧慕转了过来。
“阿钟…”他大惊失色。
我愣住了,立刻明白了一切。
在我们对视的一瞬, 无言中的说明已经比我从安特那里听来得还要多了。我想念的那个欧慕站在这里,但这不是我一直梦想着的样子。
我举起手跟他行礼, 脸上麻麻的, 手也冷得像冰块,“欧慕哥好, 欢迎你回来泰国。”
“阿钟…你也来了啊。”他似乎还惊魂未定。
我盯着他的眼睛,有许多情绪交错缠绕着, 使我头昏脑涨, 无法将事情串联起来…他怎么能对我做这样的事情。
“怎么能不来呢。”我抱怨般地说道。
“阿钟…”他说不出话, 眼神里透着关心和难过, 我心里一阵刺痛,这份感觉比其他情绪更加清晰地刺穿了我。
“今天我要先回去了,以后再聊吧。”我转身对欧慕的爸妈行礼,“伯父伯母,我先告辞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机场回到酒店的,我的脑袋里塞满了疑问,与此同时心里充满了爱意、失望、愤怒和伤痛。我不敢相信,不能接受, 但最后还是要相信。
我坐在大玻璃窗前的椅子上,窗外是被灯光点亮的城市夜景, 我拿起手机,输入了烂熟于心的那个号码。
欧慕不久就接起了电话,他的声音没有试图躲避我而支支吾吾的,而是冷静到让我心痛。
[阿钟, 现在我不方便, 明早我去酒店找你。]
“为什么不现在说呢。”
[现在不合适。]
“为什么, 有什么区别, 如果哥要让我心碎,无论是现在还是明天我都会一样的伤心。我不想等到明天早上, 我现在就想把话说清楚!”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 [不行, 这件事要当面说, 相信我吧, 阿钟去睡觉吧, 明天早上我们再聊。]
欧慕挂了电话,而我还将手机攥在手里。我的视线转向了玻璃, 我没有看向窗外, 而是停留在玻璃的反光上,那上面是我每天照镜子时都会看到的脸,但今天跟以往不同,它满是我不曾见过的悲伤。
第二天一大早,欧慕守约来见我, 我们在酒店的餐厅一角面对面坐着。
“对不起我来迟了。”欧慕先开口说道,“妈妈让我跟她一起去做功德。”
“你不用道歉,因为我不是在生这件事的气。”
他沉默了。
“所以那个女人跟你真的在交往吗?”我直入主题, 一点不浪费时间拖拉。
“是的。”他清楚地回答道。
“什么时候, 你跟她什么时候遇见的?”
“半年前,她是我的辅导老师的女儿。”
我的心像有人拿锤子来敲击一样痛,“那一直以来我跟哥之间的是什么呢?”
欧慕看着我的脸,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点犹豫,“你知道的,那是爱啊。”
“那她呢, 那个女人呢, 叫什么来着…珍珠对吗, 你也爱她吗?还是只是寂寞得受不了了, 才闭着眼睛随便搞了一个人。”
他的浓眉皱到了一起,“阿钟不要这样说。”
“怎么, 你不满意吗, 那我呢?我也不满意啊, 为什么哥四五个月之前不告诉我, 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像个疯子一样发痴!”
“我不想在电话里跟你分手,你不只是一个炮友, 你是我的男朋友,是我的爱人。”
我愣住了,他的话语很坚定, 仿佛他正在说的这些并不会给我带来残忍的伤害一样,“你爱我…那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做?要得多恶劣才能对我做出这样的事呢?”
他匀称的嘴唇紧闭着,并未辩解一个字。
“你要跟她结婚了吧。”我苦涩地说道。
“珍珠怀孕了一个多月,我们正在准备婚礼。”
这就是他的理由吗, 让女人怀孕了不得不负责…真不想相信, 这样的事情我只在电视剧里见到过。
“你失误了吗?”我问道。
“没有。”他的回答让我一滞。
“我没有失误, 我爱珍珠。”
“那是怎样, 我不明白, 你爱她,但你也爱我。哥你是要说你相等地爱着两个人,但必须跟她结婚因为她怀孕了, 但是我不能怀孕是吗? !”
欧慕看起来筋疲力尽, 他的声音又轻又沙哑又疲惫, 好像很心累似的,“相等的爱吗…没有这种东西的, 阿钟。”
我感到错愕, 仿佛被雷劈在了头顶。
这感觉不是心痛,而是意料之外的震撼接着演变成了巨大的愤怒,我的手颤抖着,睁大眼睛看向我深爱了四年的男人。
“哥…”我的声音颤抖得几乎溃不成词,“你现在就消失在我的面前, 并且从此以后一直到我的生命结束, 你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或再让我听到你的声音。无论你幸福还是不幸, 求你滚, 并且从我的生命里死掉吧。”
“阿钟…”
“滚!”我握紧拳头威胁道, 其他桌子的客人转过来看, 但我并不在乎。我只想让眼前的人消失。
欧慕站了起来, 他静静地站着好像在希望我拦住他, 但我连抬头看他都不想。
“我知道我的道歉对于你大概没有意义了。”他声音低沉但坚定,“但我想让你知道, 我很难过事情变成这样, 而且我知道有一天你会原谅我的。虽然我不值得被你原谅, 但你就是这样的人,而这也是我会反反复复爱上你的原因。如果我没有遇到珍珠的话…我不要求对我自己的行为辩解, 但希望你知道, 爱上你我从来不觉得后悔。”
然后他便走掉了。
我在那里坐了很久, 收拾着我那被人当作不值钱的东西一样践踏、碎成一片一片的心。
我决定在今天下午返回清迈。我收拾好了衣服,从酒店退房,并打电话改签了机票, 不在意要支付多少额外费用。
我走出酒店大厅, 走向Asok轻轨站跟百货商场和下方地铁站的连接通道,就像那块区域的行人一样,我走得很快。
但是我停了下来,定定地站在轻轨站的通道中央, 任由袋子从我的肩膀上滑落下去掉到脚边,我在吸收着某种劈头盖脸袭来的情绪。
之前我被好几种感觉被弄得很混乱, 没办法好好地将各种情绪区分开来, 但现在它们纷纷涌现出来, 一点一点势不可挡地压垮了我。
在下方纷扰的交通声、交谈声和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我感受到胸腔中小小的空虚迅猛地扩散开来, 直到将我全部吞噬。我环顾四周,感到寂寞和孤独。明明身处人流之中,我却觉得形单影只, 仿佛一个人站在荒无人烟的旷野里。
…求你滚, 并且从我的生命里死掉吧。
这是我在不知道下来我们真的会生离死别时说出的话,只是偏偏死掉的人不是他。
我在下午晚些的时候回到了清迈, 水平能见度很低,导致飞行员不得不绕了好久的圈子才能驾驶飞机降落停机。
我一回到住所就抄起车钥匙,奔向了某家饭店。哪家饭店都行, 只要有酒。如果清醒的意识让痛苦变得清晰可见,那么我想要选择能减缓折磨的方法。
由于天气的缘故, 下午的天空比应有的更灰暗, 我沿着平河沿岸的道路开着, 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快速行驶,并把音乐声开得震耳欲聋,好不用听见自己脑中的声音。
我知道我的道歉对于你大概没有意义了,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很难过。”
…渣男。
你也知道, 这是爱啊。’
我咬紧牙关, 压抑着一阵阵袭来的愤怒和难过。我的眼皮滚烫, 但我不想在这件事上流泪,不想为这种骗子落泪。
但情绪是一种不愿被控制的东西, 尽管是自己的情绪也没辙。没一会儿我的眼睛就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这更是让看清前方被尘土覆盖的道路更加艰难了。我低头用手臂擦掉眼泪,然后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低下头看。
那一刻便是我的失误。
我未曾想过要自杀, 甚至如果我晚上喝得很醉, 都没想要自己开车回去。
在我伸手去掏手机的时候, 我的车以高速开上了反方向的车道, 然后在我抬头看向前方时,我看到了从大雾中照过来的车灯,以及又长又尖锐的一声喇叭声。我惊恐至极地瞪大眼睛, 并在最后一刻避开了。
我的车没有与迎面而来的另一辆车相撞, 而是撞上了路边的围栏, 车子狠狠地撞上去并将围栏撞裂了一个开口。然后我的车子便穿过非比寻常地浓厚的大雾, 坠入了浑浊的河水中。
咚!
刹那间我好像看见了如同天空般明亮的光线, 耀眼到我不得不紧闭双眼, 然后我的全身便被水流包裹住了。
我不想死…不想这样子死去!不想让我父母以为自己的孩子因为失恋自寻短见而伤心, 尽管事实并不是这样!
惊慌之中我的身体像被旋涡吸住一般飞快地往下沉,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车子里面脱离出来的,耳朵里响着嗡嗡的声音,我奋力挣扎但无济于事。
在最后一口气被用掉、必须将水吸入肺部之前, 我的身体突然停滞不动了,僵直地漂浮着好像在真空里一样。我的耳朵里也没有了声音,四周异常安静。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力量推着我的身体飞了出去。那感觉一点也不像是在水里移动。我的耳鼓边爆发出一阵巨响, 我不自觉地蜷缩起身子并用手捂住了耳朵,然后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漂浮到了水面上。
“哈…哈…!”
在我的头露出水面之后, 我张开嘴疯狂地将氧气吸入肺部。
因为被呛到了, 我咳嗽起来,但还是努力控制自己不再沉入水里, 然后纵身向不远处的岸边游去。
我游到了岸边, 累得在河边直喘气, 全身酸痛。我就这样在那儿瘫着,直到疲惫有所消退, 才勉强撑起身子, 然后看向四周。
这是什么呀, 死后的世界吗?
这跟我在书里看过的不一样,书里说我们得游过死亡之河, 进入另一片土地, 那是一段特殊的旅途, 只有灵魂才能抵达。但这里的环境跟人类的世界是一样的, 有土地,石头,虫子的叫声, 而且在岸边草丛里还有一艘船被绑着,只不过现在是夜里。
我拖着疲惫的步子沿着土地走, 并看向前方的黑暗之中。我在远处看到了一小束明亮的光线, 我决定向那里走去。
等靠得够近后, 我发现那是一盏忽明忽暗的灯发出来的光,就在屋子的廊檐上。
…屋子!
我在心里欣喜地尖叫,同时快步走过去。
“不好意思, 请帮帮我。我掉到水里之后上了这边的岸。”在看到有两个人在廊檐上行动时,我喊出了声。
听到我的声音之后那两个身体愣住了, 但没有回答什么。
我想再等一会儿, 但是我不行了, 我全身都湿透了并且非常需要救助。我决定走上台阶去找他们,并一边解释着,“不好意思啊, 我想打扰你们一下, 我掉进水里然后游到了您家附近,不知道怎么回到大路上。”
在亮堂的灯光下, 我现在看清了那两个人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男子穿着北方人的那种棉布衣服和阔腿裤, 女子躲到了他的身后。两个人看到我都很惊讶。
“呃…先生。”
我只说了这么多, 就收到对方一脚踹过来作为答复, 在被踢到之后我仰面倒了下去。
“嗷!”我叫出了声。
“卡暮, 你去船那边。”那个男子急切地吩咐道。
女子慌慌张张地跑上船, 将船头朝向河里。我胸口发疼地撑起身子,然后因为突然被拉着脖子站起来并被推向打开着的门而一阵眼花。
“等会儿…你先听我说。”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那人又抬起同一只脚踢我, 我趔趔趄趄地从门口跌了进去。
砰!
我的头撞到了柱子上,然后失去了意识。
我再次恢复了意识, 听到了交谈的声音, 并看到从透过木墙穿过来照进房间的光线。
我迷糊地坐了起来, 头疼地呻吟出声来。我抬起手摸到后脑左侧, 那里肿起了柠檬那么大的一块, 上面因为有小裂口而感到疼痛,从那里渗出来的血凝结在上面封住了伤口。
“卡暮, 起来了, 你是来当仆人的,不是来当主人的。”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在房间前响起, 我转过去看。
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筒裙胸前围着灰色布料的女子正站在那里, 我们对视了差不多五秒, 然后她尖叫了起来,并跑出了屋子。
只一小会儿, 混乱便产生了。我被一个穿得像是要去艺术文化中心舞剑的男子拖了出去, 他只穿着短裤, 展示着胸部的肌肉和结实的腿部。
“你丫谁啊!”把我丢到廊檐上之后他大吼道,现在我看清了这是一栋小木房, 顶着羯布罗香叶做的屋顶。
“我…我迷路了, 我是游泳上来的…”
话还没完,一个女子的声音便暴躁地插了进来, 同时传来了踏上楼梯的声音,“我只是让你好好地看她一晚上,为什么你就给我整出这种事情来了!”
然后声音的主人便出现了, 是一个身材丰腴大约五十岁的女子, 还有…奶子, 两个裸露的奶子,松弛下垂着并且在摇晃。我僵硬起来, 我不是没见过胸部, 但我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看见。
“小女打开门进去就看到他在房间里面了。”刚才的那个小女生汇报道,“如果知道他是男人, 小女才不会睡着,怎么办,小女的脸要往哪里放呀!”
“别做作了梅,”不穿胸衣的大婶露出厌烦的表情,“你跟他在不同的房间。”
“但是我们在同一个屋子里。”梅不肯松口。
对方并不在意, 转过我的方向来,“你是谁?”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叫阿钟。”
“你为什么假扮成女人?”
“哈?…”我呆若木鸡。
“昨天晚上挞姨把你送过来的时候你还是女人,怎么早上就变成男人了?”
“不是的!”我连忙否认,“我没有假扮成女人,我昨天晚上才到的这里,我是被人踢进房间里的, 不是要假扮成谁!”
“你小子什么说城里话不说地方话?真奇怪。”不穿胸衣的大婶来回转着眼珠子,然后转向那个裸着上半身的男子,“阿明,你给我好好守着他, 我去跟东家说挞姨蒙人,拿男仆来顶替女仆。”
然后那个大婶就咚咚地走掉了,丢下我头昏脑胀地坐着,我头疼, 而且捋不清楚事情, 还跟这个看我不顺眼的叫做阿明的男子在一起。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谁啊, 挞姨没有儿子啊, 还是你是侄子?”阿明问道。
我摇头, 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我都说了我迷路了。”
“迷路怎么会到梅的房子里来。”他一脸鄙视,“你这次完蛋了, 挞姨卖女儿卖到断货了, 怎么变成男人了, 明明知道洋主子喜欢女人。”
我就觉得很可疑, 现在我觉得我从水里爬出来之后没有爬上正常的大陆,用脑子谨慎周全地想想, 谁能在水里呼吸几个小时啊,露出水面的时候都已经天黑了。
有两种可能, 现在我正在做梦,不然就是我到了死后的世界。
我将做梦的可能首先排除了, 不用拍打自己的脸来验证,因为昨晚那几脚的滋味还刻在我的脑子里呢, 更别说脑袋上的大肿包。是真的踢,真的痛, 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于是我决定开口问,“先生…呃,年轻人, 你叫阿明是吗,你之前死过了吗?”
对方像看神经病一样看我,“问的啥玩意儿, 如果我死了,还能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