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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澜城尽飞花

风起澜城尽飞花

发表时间:2023-10-11 11:28

《风起澜城尽飞花》是一本由作者樊落倾情打造的短篇纯爱小说,沐燕非是小说中的主角,风起澜城尽飞花主要讲述了:想要知道他到底有多少真心,想要和他在一起,却完全不知道如何和他在一起。

风起澜城尽飞花小说
风起澜城尽飞花
更新时间:2023-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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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澜城尽飞花》精选

江南三月,正是桃花细逐杨花落的艳阳季节,柳絮轻拂,桃花十里,苏州城的午后,集市熙攘,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挤满了四乡八里来赶集的人,暖阳透过两边垂柳枝杈点缀着零星光芒,闪烁得人愈发困倦。

一位公子从街道尽头匆匆赶来,他很年轻,一身修饰简单的月白长衫,只在腰间坠了块青玉点缀,人如腰间坠饰,温文如玉,不过很可惜,他此刻不渝的神情压住了那份沉静气息,眉头紧皱,脚步踩得飞快,不消多时就把跟在身后的青衣侍童落下一大段距离。

侍童个头稍矮,又要注意躲避拥挤的人群,又要紧追慢跑地跟着主子,小脸上很快就挂满了汗珠,看着前面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忍不住叫起来。

“公子,公子,等我一会儿。”

年轻公子的脚步稍微放缓,待小童气喘吁吁地跟上后,他道:“青瞳,我要去那种地方,别跟着我。”

就因为是那种地方,他才一定要跟啊,陶家二公子已经是那种人了,难道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大公子也自投火坑吗?

看看主子冷峻的脸色,青瞳没敢多言,小声嘟囔。

“夫人让我跟着公子,她说要是我跟丢了,回头敲断我的腿。”

公子略微沉吟,又快步向前走去。

见没再被赶,青瞳偷偷一笑,急忙跟上,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城东一片僻静地带。

街道两旁清一色的红瓦高墙,有几扇门半开着,几位衣装艳丽的女子懒洋洋地靠在阁楼窗口,看到他们,扬起手中绢帕,发出娇柔的邀请声。

“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儿,今个儿来早了呀,是约了相好的吗?我们这儿的姑娘也不错的,公子要不要来坐坐?”

听了这番调笑话,公子脸色沉得更厉害,无视两边的旖旎风光,加快脚步,径直来到一幢大宅院门前,抬起头,桃花渡三个字在阳光下闪出熠熠金色,耀眼得仿佛是用纯金堆砌上去的。

一晌春宵勾栏夜,这里永远不缺一掷千金的豪客贵族,这副招牌就算不是纯金,只怕也相去不远,公子重重哼了一声,撩起下摆,抬步走进去。

时辰尚早,两个护院正坐在门槛上打盹,看到陌生面孔的男子走进,起身要拦,被男子挥手甩了出去,看都没看他们,径直向前走。

公子衣着并非十分华丽,但眉宇间气势自显,护院们整天看多了来来往往的客人,几分眼色还是有的,又见他的模样依稀熟悉,虽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却也不敢再拦,只跟在后面赔笑道:“这位公子,您看时辰还早,姑娘们还都歇着呢,您要有看上眼的,跟小的说一声,我这就替您传去……”

话没说完,公子已经快步穿过长廊,进了内堂。

护院还要再说,被青瞳推开,几块碎银扔过来,俏生生地喝道:“滚远点,别污了我家公子的眼!”

青瞳手劲颇大,银子打得那几人颇痛,他们立刻火了,拳头挥起,但是在看清眼前这个垂髻小童后,又忍了下去。

青瞳衣着不华贵,但双髻上坠着的明珠,还有手腕上的玉镯都是上品,一个小随从尚且如此,他的主人就更得罪不起,为首的护院不敢造次,陪着笑退到一边,又给同伴使了个脸色,让他赶紧通报鸨母。

青瞳追着主子向前跑了几步,又刹住脚,转头问护院。

“陶然在哪里鬼混?”

“后面的细雨亭。”

护院本能答了后,突然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来找陶公子的。”

青瞳目露鄙视,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们家只有一位公子!”

他说完,袖子一甩,跑去追主子去了,看着他的背影,护院猛地一拍额头,叫:“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位是金绣绸缎陶家的大公子陶晏!”

护院大呼小叫的同时,陶晏已经踏进了细雨亭。

午后正是卧榻小憩的辰光,可是陶晏刚走进去,就听到欢笑声从对面的阁楼里传来,丝竹之音甜腻缠绵,夹杂在女人的娇笑中,音色靡靡。

听到其中某个熟悉的嗓音,陶晏的脸色更冷,走过去,挥手推开了门。

一股浓郁酒气随着他的闯入迎面扑来。

里面厅堂很大,正对着大门的是张颇为华丽的软榻,两个女子正靠在榻上弹奏坊间俚曲,另有几人穿着亵衣在厅上嘻哈奔跑,一个玄衣男子在她们身后追逐。

打闹中男子的衣衫有些凌乱,脸上蒙了块细绢,再加上醉酒,脚步踩得跌跌撞撞,偶尔勉强抓住某人的衣襟,但马上就被甩开了,地上堆放的酒坛不时被他撞到,发出骨碌碌的滚动声。

房里的人正闹得酣畅,看到不速之客突然闯入,一时间歌舞声骤停,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到了陶晏身上。

看到又是位长相俊俏的青年公子时,她们的眉眼间都不自觉地露出了风情,近前的一名女子放弃了跟客人嬉笑,理了理凌乱衣衫,莲步轻移来到了陶晏面前,脸上堆起笑,正要搭话,凌厉目光扫来,无形中让她心起了怯意,没敢再放肆,悄悄避开了。

丝竹弹唱静了下来,蒙住眼睛的男子不知道出了何事,抬手向前面摇摇晃晃摸了一会儿,一个人都没摸到, 奇道:“怎么停下了?”

众人看看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的公子,搞不清他的身份,都没敢说话。

得不到回答,男子笑了起来,道:“喔,我知道了,你们这些小坏蛋,是不是想让爷喝罚酒,所以都故意躲起来了?”

他向前踉跄了几步,正好撞在陶晏身上,急忙伸手抓住,嘿嘿笑道:“抓住一个,让我猜猜这个是谁,猜不中的话,不用你们说,爷自罚一杯,芊芊?小婉?还是小卿……”

他说着话,抓住了陶晏的衣衫前襟,手指轻轻捻了捻,疑惑道:“这料子是京城福瑞祥的做工,边角的滚针手法像是慕家苏绣,这套衣衫可不便宜啊……”

越摸越觉得奇怪,他正要再往上摸,陶晏不耐地把他推开了,冷冷道:“还懂得布料质地和绣法,你还不算枉冠陶姓!”

听出声音不对,男子急忙把蒙眼的布扯下来。

看到站在眼前的人后,他笑了起来,手一摆,把黑布扔到一边,上前很亲热地搭上陶晏的肩膀,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在确定自己是否有看错。

“大哥?真的是你,怎么你也想开了吗?我早跟你说这里不错的,看上哪个,我帮你选……这里的姑娘都是全苏州城最好的……”

话没说完,陶晏已把他的手甩开了,看到弟弟衣衫不整,身上满是酒气,他的眉头皱得更紧,道:“陶然,跟我回家。”

陶然喝了一夜的酒,脚下发虚,被推得向后跌出好几步,差点摔倒,还好旁边的女子把他扶住。

他站稳了,转头看看外面,随口说:“天还没黑,现在回家太早了吧,大哥你既然来了,不如一起乐一乐,你看姑娘们多体贴……”

他说着,凤目微挑,看向扶他的那位女子,嘴角勾起无限温柔。

女子辗转风尘许久,却仍被他看得脸颊飞红,贴靠得也更亲密,只盼着自己能入这位陶家二公子的法眼,哪怕是做填房都行。

可惜陶然的目光很快就掠开了,她失望地发现男人不单单是对她笑,而是对她们所有人,这位温柔随和的公子对任何人都很好,那只是一种出于对美好事物在意的本能,或许转头就忘记了,因为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陶晏的脸色更黑,低声喝道:“跟我走!”

陶然没把兄长的不悦看在眼里,哼了一声,不屑地问:“凭什么?”

说完不待陶晏回答,他便转身对在软榻上弹奏的女子说:“弹起来啊,爷还没玩够呢,好好打起精神,谁弹得好,回头加赏。”

被彻底无视了,陶晏气得攥起了拳头,青瞳跟在主子身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拳头攥得更紧,恨恨地道:“公子,我们不管了,这种不成材的家伙随他去好了!”

陶晏置若罔闻,突然上前揪起陶然的胳膊,把他拉到面前,拳头直接挥了过去。

陶然没防他会动手,左脸颊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向后猛地一趔趄。

陶晏还要再动手,身后一阵呛人香气传来,鸨母接到了消息,从外面急匆匆底跑进来,肥肥的身躯硬是挤在了兄弟两人之间,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陶家大公子来捧场,亲兄弟嘛,凡事好商量,陶公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妈妈我马上帮你找……”

话被无视了,陶晏把她推开,对陶然道:“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让我打断两条腿拖回去?”

陶然揉着泛红的嘴角,脸上依旧一副懒散笑容,身板却站直了,随意问:“好久没跟大哥切磋了,你是要试试吗?”

陶家做丝绸生意,在各地都有分铺,陶晏自小随父亲走南闯北,陶父怕儿子被欺负,从小就请了武师教他们一些护身的功夫,所以兄弟俩都会几套拳脚。

与整天混迹于温柔乡的陶然相比,身为兄长的陶晏练武就勤快多了,他不怕弟弟叫阵,但绝不会跟他在青楼动手,白送外人谈资,不过还没等他说话,被他推开的老鸨先不乐意了。

要知道陶然对钱一向不在乎,哄得他开心了,几百两的打赏也是常事,这样的财神她怎么舍得放走?不顾陶晏怒视,扭着腰冲过来,冷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我这辈子只听过老婆来窑子捉奸,还没听过有哥哥管弟弟的,陶大公子我说你管得也太宽了吧,哎哟……”

却是青瞳在旁边听她损自家公子,见她扭摆着走过来,故意伸出腿,老鸨正说得起劲,没发现他使绊,被绊了个正着,整个肥胖身躯飞了出去,众人只听到一声轰响,她已经趴在了大厅正中,大声叫了起来。

鸨母摔得狼狈,姑娘们想笑又不敢笑,纷纷上前帮忙搀扶,陶晏没理睬周围乱成一团的局面,把目光落在陶然身上,道:“父亲从京城回来了。”

陶然脸色一变,懒散顿时消减了几分,陶晏又道:“他知你一夜未归,很生气,你是要他老爷子亲自来请吗?”

陶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哥,半晌忽然笑了,扫了一眼窗外风光,从腰间掏出玉笛,在掌心轻轻拍打了两下,道:“时辰不早,倦鸟思归林,也该回去了。”

“公子!陶公子!”

一听陶然要走,老鸨顾不得在旁边乱喊,揉着腰跑过来。

陶然看她一脸心痛的模样,噗嗤一笑,道:“钱既然付了,哪有再讨回的道理?今晚的那份就算是孝敬妈妈的,下次我来时,可要记得多备几坛陈年佳酿啊。”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钱不会被讨回,鸨母乐得眉开眼笑。

陶家虽然算不上苏州首富,但多少有点地位,尤其二公子陶然天性风流,广交豪客,在风月场上也算号人物,这样的财神爷得罪不起,所以她虽然不喜陶晏的霸道,但仍打躬作揖地把他们送到了门口,又吩咐下人准备马车,送他们回府。

“不必了,我们陶家家世清白,可用不起这里的车。”

青瞳年纪虽小,却处事伶俐,见主子要回家,早就先跑出去叫了马车。

他不屑地抢白完,先请陶晏上车,然后自己也上了,陶然微醉,摇摇晃晃攀上了马车,车子不大,三人坐上去,便显得有点挤,陶然随便往门框上一靠,道:“走了。”

一个简单的小动作,由陶然做来,便带了几分随意慵懒,青瞳却看得嘴巴一撇。

在他看来,陶然只是个只懂得吃喝嫖赌的公子哥儿,动作做得再好看,也是绣花枕头,而且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这种家伙要不是冠了个陶姓,还好命的有个哥哥帮忙打理生意,他要饭都找不到地方去。

马夫鞭子甩起,正要赶车,一个粉衣丫鬟匆忙跑出来,手里还抱着一只小猫咪,叫住他们,问:“陶公子,它怎么办啊?”

“喔,我把它忘了。”

陶然用玉笛轻轻敲了下额头,小猫是昨天他在巷口捡到的,一只出生没多久的小家伙,被小孩砸伤了腿,趴在地上等死,他看着可怜,就给它敷了药,交给了小丫鬟,谁知胡闹了一晚,早把这事忘记了。

一天不见,小猫精神了很多,看到他,挣扎着想靠近,陶然却没接,对丫鬟道:“你养着吧,就当做个伴。”

丫鬟看看还杵在门口的老鸨,面露难色。

陶然明白她的苦衷,在这种地方,不做事没饭吃,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只猫?看来自己惹的麻烦还得自己解决,他从丫鬟手里接过小猫,猫腿受了伤,包着绢帕,在他的掌心冲着他咪咪地叫。

陶然笑了,把它放在了马车上,道:“那我就好人做到底,收了你吧。”

马车跑了起来,青瞳小孩心性,看到毛茸茸的小动物,眼睛就挪不开了,陶然看在眼里,道:“喜欢的话,送给你。”

青瞳不屑地撇下嘴,哼道:“你想做好人,凭什么让我来养?”

“那就扔出去吧,反正我也懒得照顾这些小东西。”

陶然揪住小猫的脖子就要往外扔,青瞳吓得跳起来。

车顶很矮,他起得仓促,砰的一声撞到了头,却顾不得头痛,急忙夺过小猫,叫道:“它是你救的,怎么可以再扔掉?你的心肠怎么这么硬?”

“青瞳!”陶晏喝道。

被主子呵斥,青瞳不敢再多话,抱着小猫缩到了马车角落里,陶然却不以为意,靠在门框上,慢悠悠道:“它腿上敷了药,别让它沾水,弄点小咸鱼喂它,最好弄得碎些,还有,它怕火怕雷怕黑怕狗。”

青瞳抱着小猫,好玩似的逗弄它的耳朵,听了这话,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它说的。”

“那它还有什么不怕?”

“这它倒没说。”

青瞳撇撇嘴,转过头,一脸不信。

陶然笑了笑,侧身靠在门上阖目养神,寂静中陶晏突然道:“父亲这次回来,说又到了春闱,京城汇集了各地来的才子,今年的会考一定非常热闹。”

风拂起,穿过古道两旁的树杈枝叶,桃花随风飘飘悠悠地落下,有几瓣拂过陶然的脸庞,细小花瓣在他眉间投下淡淡的阴影,但瞬间便顺风飘远了。

回了家,日已偏西,陶然随大哥径直来到大厅,陶家的当家主人陶千山已经在大厅等得不耐烦了,正背着手在厅堂上来回转着圈,陶夫人在旁边劝解着,看到两个儿子进来,急忙冲他们使眼色,示意老爷现在心情不好,让他们小心回话。

陶晏向父亲请安,陶然也跟着跪下,陶千山转过头,随便摆了下手,陶然正要起身,陶千山的眼睛瞪起,喝道:“谁让你起来了?”

陶然维持着半起的姿势跟父亲对视须臾,发现他不是开玩笑后,又懒懒地跪下了,微笑问:“父亲你这次去京城,是不是买卖做得不顺?这么大的火气。”

“我活这么大岁数,现在不说家财万贯,也顺风顺水,有谁敢对我撒气?除了你这个小畜生!”

陶千山气冲冲走过去,指着陶然鼻子骂:“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我离开了一个月,你就去烟花地玩了一个月,你哥哥每天辛苦赚钱,你不帮忙就算了,还这么糟蹋!”

“纠正一下,是半个月。”

陶然理了理有些乱了的衣襟,冷静解释道:“爹你也知道我朋友多,这是应酬,在生意场上混,不晓得行情,怎能把生意做大?”

陶千山被他随意还自得的模样气得脸发青,吼道:“还有半个月你去混小倌馆,你把生意都做去那种地方了?”

见陶千山的脸色愈发难看,陶夫人急得直向儿子摆手,让他不要再顶嘴。

陶然却似没看到,酒劲上来,他凤目微微眯起,透出酒后的懒散,随口道:“生意这种事,不去又怎么知道没有呢?”

“你!你……”

陶千山气得说不出话来,上前一脚踹过去。

他早年练过些拳脚,虽然年过半百,却仍然体格健硕,颇有些气力,把陶然踹出老远,仍然怒不可遏,想冲过去踹第二脚,陶晏向前一步,站在他们之间,轻声道:“父亲请息怒。”

陶夫人也急忙把陶千山拉住,求道:“然儿还小,老爷你跟个孩子生什么气?”

“他小?晏儿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了!”

陶千山被老婆拦着动不了手,气得冲外面叫:“来人,把这个小畜生拖出去,先揍他十板子!”

陶然被打板子是家常便饭,几乎陶老爷出去一趟,回来他就会被教训一次,众家丁早习惯了,个个训练有素,跑进来把陶然拖去了隔壁房间。

那里有现成的薄板木床,每次陶然被打完,大家就直接抬着木床把他抬回房间。

陶然也习惯了这种家法,他被按在木床上,懒懒打了个哈欠,道:“关照些啊,回头我请大家喝茶。”

四名家丁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小声道:“那少爷你也要配合一下,多喊几声,要不我们回头交不了差。”

陶然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于是两人按住他的手脚,另外两个抡起棍子打了下去。

噼噼啪啪的拍打声从隔壁传来,却听不到半声喊叫,陶千山越听越疑惑,想要过去,陶夫人拦住他,道:“老爷,你刚回来,旅途劳顿,别为了这点小事动肝火……”

“我刚回来?”陶千山指着自己鼻子叫:“我昨晚就回来了,比这混小子早了一整天!”

“那也要好好休息啊,你也一把年纪了,别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我不会见识,我只会揍人!”

陶千山说完,撸起袖子气冲冲地去了隔壁,在里面装模作样的家丁都被赶了出来,大门关上,很快,震天叫痛声从房里传出。

陶夫人心疼儿子,追到门口想进去阻拦,被陶晏拉住,道:“娘,父亲正在火头上,你现在进去劝,只会火上浇油,左右只是打几下而已,二弟练过功夫,几下棍棒伤不了他的。”

“这……”

陶夫人知道陶晏说得在理,但听着凄惨叫声一声大过一声,心里还是又急又气,只好埋怨那几个家丁。

“打人总得叫唤几声,让你们做戏你们也要做得像样点啊。”

“不是我们不想认真,是少爷说累了,懒得开口叫。”

陶晏闻言,脸色一沉,拂袖而去。

对不成材的弟弟他早就从恨其不争到了对其听之任之的地步,这次要不是被母亲拜托,他绝不会自降身分去青楼找人,想想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就觉得心烦,索性眼不见为净,转身去了自己的书房。

可惜他想清静,陶母却不肯放过他,他在书房坐了没多久,陶夫人就带着贴身丫鬟追来,进门后一直在旁边念叨陶然的事,翻来覆去都是血浓于水,手足情深的老话,青瞳在角落里逗弄猫,用手塞住小猫的耳朵,免得它长茧。

陶晏一开始还能隐忍,到最后他实在忍受不了了,把手里的书放下,道:“二弟品行不良,整日沉溺风月,早晚会出事的,父亲管教他也是为了他好。”

“那也不能像仇人一样打啊,你爹他是练家子,出手没个轻重。”

陶夫人忧心忡忡地说完,又对陶晏道:“你去劝几句吧,老爷只听你的话。”

“二少爷也练过功夫,而且还练得很不错呢。”

青瞳小声嘟囔了一句,被陶晏横了一眼,只好低下头不说话了,不过这话说在了陶晏的心坎上,他不以为然地道:“爹打累了自然就会歇了,娘你每次都担心,但二弟哪次不是没几天就活蹦乱跳地出去鬼混?”

“可是平时没打这么久,然儿以前也没叫得这么惨过。”

陶夫人念叨完,见陶晏完全不上心,又拿起书来看,只好祭出杀手锏,道:“生然儿时我身子不好,差点没命,所以他小时候我是惯了他一些,可他再怎么不好,也是你亲弟弟啊,他虽然整天吃喝玩乐,可也没花家里多少钱,你还怕将来你弟弟跟你争家产,容不下他吗?”

说到最后语气有些哽咽,用手帕抹了抹眼角,陶晏是孝子,见母亲难过,再无法坐视不理,站起来,无奈地道:“娘你说到哪儿去了,我怎么会那么想?你别着急,我这就去求情。”

他跑了出去,等青瞳也跟出去后,陶夫人笑吟吟地收起了手帕,走在书桌前,看到陶晏刚才翻的书,她叹了口气,道:“明明都是我亲生的,怎么性子差这么多,晏儿从小就古板正经,然儿却顽劣不堪。”

站在她身后的小丫鬟眼珠转了转,道:“也许二少爷像老爷?”

“哪里像?”

陶夫人白了她一眼,“你家老爷年轻时一表人才,可从来不沾花惹草,他常年在外面跑,那么多女人倒贴过来,他看都不看一眼,刚成亲那几年我无所出,劝他纳个偏房,还被他骂呢。”

陶夫人埋怨着,脸上却堆满了笑,小丫鬟机灵,拍手笑道:“那是那是,现在哪个男人不是有几个钱就到处拈三搭四的,像我们老爷这样的全天下也难找出几个来。”

“是啊,如果然儿有他爹年轻时一半正经,我也不至于这么头痛了。”

陶夫人说完,又叹道:“不过然儿调皮归调皮,心肠却很好,看到小动物受了伤,总会带回来救治,每次出门,都会记得买首饰送我,人无完人嘛,晏儿虽然也孝顺,可没然儿这么细心。”

这次小丫鬟不说话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二少爷是经常带受伤的鸟兽回家治伤,但治完就不管了,害得他们这些下人整天跟在后面照顾;他是每次都会记得送名贵首饰给夫人,但夫人给他的银两不知要比首饰多了多少倍,反正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自己的儿子永远是最好的,所以就算二少爷再浪荡,她也看不出来。

陶夫人没看到丫鬟暗地里的撇嘴,自顾自地说完,想起小儿子的那些风流事,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道:“真希望将来能有个人管得住他,让他再不敢这么胡作非为。”

陶晏快步来到前院,青瞳抱着小猫在后面紧追,道:“公子你走这么快干什么?二少爷整天泡在那种地方,就算有事,也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打几下不碍事的。”

接近厢房,陶晏听到一声声惨叫从里面传来,他眉头皱起,瞪了青瞳一眼,道:“记住,二少爷是你的主子,你如果再没规矩,以后别再跟着我!”

青瞳不敢再放肆,悄悄向后退了几步。

他跟了陶晏几年,明为主仆,实为手足,陶晏一向把他当弟弟看待,很少这么严厉地斥责他,今天连着两次因为陶然被骂,他眼圈红了,抿着嘴把头别开,不说话了。

陶晏走到门前,听到里面的拍打声和叫痛声交替传来,他轻轻敲了下门,道:“爹,你累了吧,娘做了几道你喜欢的小菜,你看要不要先去尝尝?”

里面敲打的声音稍停,须臾陶千山道:“等我打够了再说。”

“二弟跑不了,但是菜会凉。”

陶晏习惯了父亲的火爆脾气,就算当时气得暴跳如雷,但一旦搁置下来,就懒得再旧事重提,他有意道:“如果爹吃了饭,还没消气,可以回来继续。”

房里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棍子落下的声响又传来,陶晏皱皱眉,平时父亲也打过陶然,但从来没打这么久,看来陶然这次真是把老爷子惹火了,连他以往百试百灵的办法都失效了。

陶晏叹了口气,正待继续劝说,脚步声响起,青瞳抱着一个三岁多大的小孩跑过来。

那是陶晏的独子,陶妻生孩子时难产走了,小孩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平时都在后院一个人玩,青瞳居然把他带了过来,让他不得不佩服青瞳的心思转得快,赞道:“你真机灵。”

青瞳哼了一声,扭过头只当没听到,到门口后把小孩放下,道:“小豆记得怎么说吧?说得好,小猫就是你的了。”

孩子看看怀里的小猫咪,立刻趴到门口,小手拍着门叫:“爷爷,吃饭了,小豆肚子饿了。”

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孩子的童稚,房间里的敲打声果然立刻停下了,一阵棍子落地的滚动声后,门开了,陶千山黑着脸走出来,一把抱起小孙子,又给院子里的几名家丁挥挥手,让他们把人抬出来。

陶夫人也跟了过来,见人打完了,她的心总算放下了,看看儿子,陶然趴在木板上脸色发白,虽然嘴角还勉强噙着笑,但额头上满是汗珠,眼神也有些茫然,恍惚着不知在想什么,看来刚才是受了不少苦。

陶然以前也挨过打,但从来没有过这种神情,这让陶夫人原有的那点怒气也都化成了心疼。

陶然穿了身黑衣,看不出伤势如何,她走过去,想看看伤得是否厉害,也好马上叫大夫,却被陶千山拦住了,对家丁道:“把这个败家子抬去车上,拖到清风寺去!”

这句话顿时语惊四座,陶夫人还以为老爷跟平时一样,打完就算了,没想到儿子受了伤还要被送走。

清风寺位于苏州郊外的半山坡上,寺庙不大,香火也不算鼎盛,但胜在清雅幽静。

寺庙附近没什么消遣所在,去一次颇费工夫,陶然现在有伤在身,陶夫人想反对,但又怕驳了老爷的面子,急得没了主意,只好转头看陶晏。

陶晏对父亲的决定也颇为吃惊,不过觉得让弟弟吃吃苦是件好事,只是这话不便明说,所以只当没看见母亲的求助。

陶然反而最冷静,他恢复了平时的懒散样子,趴在木板上道:“爹,就算你痛恨我不检点,也不能把亲生儿子送去当和尚啊。”

“呸,送你当和尚,我还怕毁了佛门清净!”

陶千山指着他鼻尖骂:“你去给我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那跟当和尚有什么区别?”

屁股上被打了好几板子,陶然懒得动,无视被自己气得跳脚的父亲,对陶夫人道:“爹肝火太旺,娘你记得晚饭多给他准备两道下火的小菜。”

陶千山怒发冲冠,又跳起来骂:“我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

陶夫人怕他真动手,死死拉住他的衣袖不放,小豆也叫:“爷爷不要生气,不要打二叔。”

陶千山挣脱不开,又怕吓着孙子,气得一跺脚,放低声音冲家丁吼道:“还不把他拖走,省得我看着心烦!”

吼完后,停了停,他又叫:“谁也不许给他看伤,不许给钱,直接给我拖走!”

老爷发怒了,家丁没敢再拖延,急忙把陶然抬出去。

这次马车也是青瞳找的,比普通马车要大很多,以便陶然趴着,马车到了,家丁训练有素,手一掀,陶然便滚了进去,伤口被碰到,他痛得皱起眉,看到青瞳站在旁边一脸的幸灾乐祸,他嘴唇稍稍上翘,掠过一丝玩味的笑,问:“你好像很希望我离开?”

“哼!”

青瞳把头拧到一边,只当听不见。

陶夫人心疼儿子,把陶千山劝走后,又吩咐丫鬟把钱袋和家里备着的伤药拿来,紧跟着跑出门,见儿子手支着头,卧在马车的软铺上,如果不是脸色太难看,这模样还真带了几分少年风流。

她又心疼又生气,埋怨道:“你明知你爹脾气爆,干吗还要跟他顶嘴,弄得一身伤。”

“他想打我,就算我是哑巴,他也会打的。”陶然没在意,叹道:“我宁可再被揍一顿,也不想去清风寺。”

“你别怪你爹,他这次去京城可能碰了不顺心的事,心情不好,你先去躲几天,等你爹气消了,我再劝他让你回来,你忍忍,千万不要在佛门里开荤腥。”

最后一句才是陶夫人最担心的,怕儿子听不进去,她又叮咛:“把你爹惹火了,他说不定真让你下半辈子去当和尚。”

“我想吃肉,那也得有才行啊。”

陶然的笑中不乏郁闷,清风寺的圆通住持严正耿直,一日三餐能见到份好好的素菜他就烧高香了,那些荤腥想都别想。

说着话,丫鬟把钱袋和伤药还有换洗衣物都拿来了,陶夫人顾着陶然的面子,把药给了他,让他在路上自己敷,又打开钱袋,里面有几张百两银票,陶夫人怕不够花,又把身上带着的所有碎银都拿出来塞进钱袋里。

陶晏看在眼里,很想阻止,但是见母亲脸色不好,只好咬咬牙忍住了。

“圆通方丈人很好,你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直接跟他说,要是伤一直不见好,赶紧派人告诉我,想吃什么,就让人去买,别疼钱……”

说到这里,陶夫人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儿子受了伤,身边总得有个使唤的人才行,转头看看旁边几个家丁,大家心领神会,都争着往前挤,谁都知道陶二公子花钱如流水,跟着他,赏钱一定是不会少的。

陶夫人看着他们,一时定不下派谁好,转头看陶然,陶然明白母亲的心思,眼神在几个人之间打了个转,最后落到青瞳身上。

青瞳感觉到不对劲,陶然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他,让他背后发凉,急忙往陶晏身后躲,可惜晚了,陶然抬起手,似随意般的,手指正好指在他身上。

“就他吧。”

一听陶然真的选了他,青瞳急了,叫道:“不要!”

青瞳的声音比陶然大多了,立刻引来陶夫人不快的目光,青瞳虽然机灵俏皮,很得府里上下的喜爱,但再得宠也是下人,他自知理亏,转头求救似的看陶晏,小声道:“我还要照顾小少爷,没我在,他睡不着的。”

陶晏却仿似没听到,道:“小豆我会派其他人照顾,你去吧。”

青瞳的嘴巴瘪了下来,像是觉得被丢弃了一般,眼圈红了,却不再说话,闷头上了马车。

陶晏把随身的钱袋也给了他,道:“好好照顾二少爷。”

青瞳点点头,塞好钱袋,待马车跑起来后,他缩到了马车角落里,厌恶地瞪陶然。

被他瞪得好笑,陶然道:“放心吧,家里那么多人,会帮你照顾小豆的。”

“我才没担心这个!”

“那你担心什么?”

青瞳不说话了,把头扭去窗外看风景,陶然恍然大悟,“喔,你是怕我对你无礼?这个你更要放心,我虽然风流,但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的程度。”

青瞳哼了一声,本想反驳那些小倌馆出来的也都是像他这般的年纪,这位二公子还不是一样饥不择食?不过生怕这样说了会引火上身,只好咽了下去。

陶然见他耷拉着头没精打采,噗嗤乐了。

“记得去了清风寺,要懂事点,莫让人笑话了。”

“怕被人笑话还带我?”

“因为我现在很倒霉,所以我希望看到有人比我更倒霉。”

青瞳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气得抓狂,早忘了主仆身份,吼道:“有病!”

陶然转着手里的药袋叹气。

“没病我需要这么趴着吗?”

青瞳气得没了话,把头转开,陶然却仍然不肯放过他,道:“好像你该帮我敷药了。”

“这种事自己可以做的。”

其实青瞳更想说,他才不要看别人的屁股!

“可以。”

无视小厮的气急败坏,陶然道:“但我更喜欢被人伺候,而且我也有被人伺候的资格。”

说得没错,谁让他是小厮呢,青瞳虽然生气,却也没话说,自暴自弃地想,碰到恶毒主子算他倒霉,看就看,希望回头不长针眼。

青瞳一个人缩在车厢里生了半天闷气,终于说服自己要听公子的话,照顾好这个败家子,他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想帮陶然敷药,转过头,却发现陶然已经趴在铺上睡着了。

混蛋……

这声是在心里喊的,因为青瞳很怕把陶然吼醒后,再被要求敷药,只能用头撞门框,以此发泄郁闷。

入夜前,清风寺到了,住持圆通已经接到了家丁快马送去的信,命小僧帮他们安排了香客落脚的厢房。

陶家每年都会给寺里捐不少香火钱,所以圆通对陶然招待得很周到,晚饭虽都是素菜,却置办得颇为丰盛,山菜香菇,烹调得相当用心,光是色感就让人垂涎欲滴。

可惜陶然身上有伤,虽然圆通照顾到他身体不适,给他多加了几层软垫,却还是痛得厉害,连带着饭菜也食不知味,随便夹了几筷子便放下了。

透过支起的木窗向外看去,他叹道:“这里唯一吸引人的只有这十里桃花了,大师每日参经念佛,还不忘用心打理这些花树,真是广开财路啊。”

清风寺香火不旺,幸而寺庙附近有片桃花林,每年到了春季时候,桃花漫天盛开,一眼望不到尽头,花林当中还有曲桥流水,正是赏景的好去处。

清风寺借了这片风水宝地的光,由此得了不少香资,为吸引香客,寺里也中了几株桃树,夜风拂起,花瓣飞舞,打着圈的从窗外飘进来,一时间馨香满室。

陶然虽没说错,却过于直接,青瞳怕方丈不快,急忙道:“我家公子的意思是大师广结善缘,一草一木都透着佛性。”

好在圆通不在意,微笑道:“陶公子心思果然剔透,人过一生,花开一季,只要有心,佛法无处不在。”

“呃,你们在说什么,怎么都是我听不懂的话?”

陶然奇怪地看着他们俩一唱一和,慢悠悠道:“我只是想问这里有没有桃花酒?正所谓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这十里内外俱是桃花,又怎可无美酒呢?”

方丈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努力保持住了微笑,道:“陶公子说笑了。”

陶然转头看青瞳,问:“我现在像是在开玩笑吗?”

“你不像,你只是在说胡话!”青瞳脸色发青,咬紧牙关恨恨地道。

他真想用馒头塞住陶然的嘴,省得他在寺里大放厥词。

还没等他塞馒头,陶然又惋惜地道:“可惜这大好春光无人分享,往年寺里可是很热闹的,我还以为这次来能有所收获,没想到竟静得出奇。”

青瞳的表情扭曲了,作为陶家当家小厮,他当然知道陶然嘴里所谓的收获是什么,还好圆通没明白,微笑道:“季节未到。”

“那我这顿打不是白挨了?”

多挨几次才好,免得放出来祸害人间!

青瞳在嘴里嘀咕着,好不容易等陶然吃完饭,就催促他回厢房。

后院已经备好了洗澡水,现在他只希望陶然老老实实洗了澡,上床睡觉,别再给他找麻烦,只要平安过个几天,也许老爷善心一发,就让他们回家了。

陶然屁股上有伤,无法行走,他又要面子,不想让人抬,只能跟进来一样,由两个僧人架着慢慢往后院挪。

青瞳跟在旁边,穿过长廊时,对面走来一个青衣人,男人长得肩宽背阔,一道长长的伤疤从额头划过左眼眶,隐入鬓角,让他看起来多了份彪悍。

双方擦肩而过,男人的眼神掠过陶然,陶然低着头,他只听到哼哼唧唧的叫唤声,后面还跟了个小童,一边走一边嘀咕,男人耳尖,听到是活该的字眼。

男人眉头微皱,快步向前走去,方丈看到他,施了礼,男人问:“就是他们?”

“是。老友的儿子,老衲接到信时他们已经赶到半路了,实在无法回绝,不过请施主放心,老衲特意把他们安排在远处,不会扰到贵客。”

方丈把缘由简单讲了,男人没再多话,点点头离开,折去跟陶然一行相反的方向。

他回到后院,在一扇门前轻轻敲了敲,然后推门进去。

房间布置得简约雅致,墙角摆着一炉佛香,算是房里唯一的装饰品,香气浅淡,似有似无,却给整间屋子渲染了几分平和之气。

男人径直来到坐在桌案旁的一位白衣男子面前,躬身行了礼,小声道:“是个纨绔子弟,因夜宿乐坊被父亲责罚,丢进庙里思过的,身边还跟了个小童,两人有点功夫底子,请将……公子示下。”

年轻公子正在看书,听了属下的禀报,他头没抬,随口道:“只住几天而已,随他吧。”

男人领命,眉间却微露郁气,感觉到他的不悦,公子抬起头,黑眸如电扫过,问:“怎么?”

声音轻淡,却隐露威严,不似寻常世家子弟。

男人向后退了一步,闷闷道:“那方丈也太过分了,收了我们的银子,却食言收留外人。”

“爱财乃人之本性,方外之人亦不可免俗。”

公子把书放下了,眼神扫过窗棂。

窗户关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透过窗纸压迫而来,他淡淡地道:“反正这寺里人不少,也不多他们两个。”

陶然的澡洗得不是很顺利,寺里的僧人固然不会伺候他,青瞳也找借口劝他不要洗,陶然不以为然,把外衣褪了,解着亵衣衣带,随口道:“爷昨晚就没洗,今晚再不洗,身上要长虱子了。”

那是因为昨晚你一直在花天酒地!

青瞳不想伺候一个风流家伙沐浴,不过也不敢明着顶撞,道:“可是少爷你身上有伤,沾了水,很难好。”

“那是我的事。”

“可是……”青瞳眼珠转了转,道:“我个头这么小,怎么扶你入浴啊。”

“那是你的事。”

青瞳气得眼前发黑,拳头又攥紧了,不要欺负他小,他也是练过功夫的,要不是有身份的忌讳,他的拳头早挥过去了。

陶然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话惹恼了小厮,捂着腰一瘸一拐地去了屏风后,很快亵衣褪下了,搭在屏风上,跳跃的烛火中一抹身影投在漆屏上。

他身形健硕,虽然每日沉溺酒色,却完全没有虚弱之气,可惜缓慢的动作带了一种可笑的怪异感,青瞳听到嘶嘶的吃痛声不断传来,忍不住笑了,便对服侍他没那么在意了,正要过去帮他搓澡,就听陶然道:“我渴了,去泡壶茶来,不要太热,也不能太凉。”

青瞳撇撇嘴,应了一声跑去找茶。

他对庙里不熟悉,转了好半天才找到厨房,又烧了水,冲好茶,等拿去房里,陶然已经洗完了澡,慢慢挪到了床上,跟他说困了,要就寝,茶可以泼掉了,气得青瞳当时就想把整壶茶泼到他脸上。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懒得跟少爷计较,端着茶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陶然有武功底子,身体好了大半,可惜他对诵经念佛半点兴趣都没有,每次圆通方丈遵照陶千山信上的嘱托让他去静室诵经,他都把青瞳捉去充数,自己出门赏花踏青。

青瞳初时还反对,被他以逐出家门做要挟,只好忍气吞声地认了,圆通也知道陶夫人很纵容这个小儿子,所以对他的做法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等陶老爷气消了,把他接回就是。

谁知这些默许让陶然的行为变本加厉,身体刚好一些,他就每天去附近山里的农家用银两换酒肉,又在水溪花间流连,偶尔兴致上来,还醉酒放歌,过得甚是畅快,圆通方丈懒得管他,青瞳管不了,都由着他来。

这天陶然又在外面游荡了一天,回程路经桃花林,借着酒意诗兴大发,对着桃林颂了一大堆赞美诗词,过不多久困意上来,靠在一棵桃花树下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已是月上柳梢。

时值月中,圆月半空悬挂,远处桃花连绵,尽罩于月色下,说不出的艳丽,陶然诗兴又上来了,摇晃着往回走,嘴里含糊颂着诗词,抒发心中畅意。

晃晃悠悠向前走了一段路,忽然有些尿急,陶然左右看看,前面有棵正开得繁华的桃花树,便信步走过去,掀起前襟就地解决。

正稀里哗啦释放得起劲,忽听桃树后面嘿的一声,他没防备,吓得一个激灵,剩下的部分抖了抖,都淋在了树干上,就见一个白色身影从树后闪身出来,满脸愠恼地避到旁边。

陶然不防,本能地顺着男子出现的地方转了个身,慌忙中忘了控制方向,有几滴溅在了男子脚旁,男子眼露厌恶,喝道:“混账!”

清冷浑厚的嗓音,仿佛手指拂过古筝琴弦点缀起的尾音,悦耳却又充满威严,一身纯白似雪的衣衫,衣摆随风拂动,月光拉长了他的修长身躯,骨骼并非魁梧,却带着铮铮气势。

陶然落下前襟,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猛力揉眼,又看过去,可惜漫天桃花飘摇,遮住男子的容颜,只隐约觉得他很年轻,容貌冷峻,眉飞两鬓,月色在那身白衣上透出淡淡光晕,桃花随着他的身影飞舞,仿佛踏月而来般的轻柔,如幻如画。

“你……”

陶然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才返回了神,抬起手指着男子,激动地大叫:“桃花仙?你是桃花仙人吗?”

今晚月华清凉,云天练净,男子本在桃花树下赏月,谁知会遇到这种放荡子在树下小解。

他生性骄傲,便有了被轻辱之心,此刻又被放肆盯视,越发恼怒,面容冰冷,正待发火,忽然听到陶然的古怪发言,不由怔愕,再看男人脚步虚晃,眼眸迷离,显然已是半醉之态,恼怒之心反而消下不少。

他身份尊崇,不屑与醉鬼计较,转身要走,却衣袖一紧,被陶然冲上来拉住,看着他,表情间半是惊喜半是惊艳,连声问:“仙人莫走,敢问仙人仙籍何方?平时以何为乐?”

陶然的手抓得甚紧,男子挥拂不开,不由脸露厌恶,冷峻气息愈发重了许多,陶然却毫无觉察,又追问:“上仙可是趁月圆之夜在此修行?在下是否打扰了上仙清修?”

男子终于忍不住了,清喝:“放开!”

陶然不解,眉头轻轻挑起,他容貌出众,这个小动作做起来端的是秀美无俦,可惜男子的眼神却只盯住他的手,他笑了,道:“我的手是很美,不过我还是希望上仙注意我的脸。”

“脏!”

陶然更糊涂了,不过总算放开了手,双手举至面前,看了看,又擦擦自己的脸,奇怪道:“不脏啊。”

男子不言,眼神掠过他的胯部,陶然恍然大悟,失笑道:“我昨晚有洗澡,这里也不会脏,就算脏,也是身体的一部分嘛,男人没有这脏东西才奇怪吧?”

说着话,也模仿着白衣男子的动作,眼神掠过他的腰下,奇怪道:“难道仙人跟我们凡人不同?无男女之分?那岂不是跟宫里的……那些一样?还是,你是女扮男装?”

男子仍旧没说话,身体无形中绷紧,手习惯性地摸到腰间,但空空如也的腰部让他想起今日出游只为散心,并未带兵器出来,算这家伙走运,且把这颗头颅暂寄在他的脖颈上。

陶然还不晓得自己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回来,依旧兴致勃勃地道:“今日我酒敬桃树,笑曰与树一同畅饮,没想到上仙便感我之诚,特来现身相见,有劳有劳,上仙放心,我不会因为仙人无男女之别而轻视于你,上仙是何等身份,自非阉人可比……”

男子瞳色转深,看着陶然自说自话,话语里满是奉承景仰,可是却又像透满讥讽,再看这张谄媚的脸,他更觉厌恶,给身后使了个眼色。

他的手下早等得不耐烦了,跃身落到陶然身后,手起刀落,刀柄敲在他的头上,陶然醉了酒,毫无防备地被敲晕倒地,却是朝前扑倒的,双手搭在男子的靴前,晕厥前还不忘叫了声。

“上仙……”

男子的眼瞳里划过一道奇异光芒,盯着脚下烂醉之人,轻声道:“我非桃仙,若是,也是地狱恶鬼!”

说完,一脚踹了出去,陶然被踹到他方才小解的树下。

看着他的狼狈样子,男子颇为解气,不由轻笑一声,手下急忙上前请罪道:“是属下疏忽,让这狂徒跑来轻慢公子,请把此人交与属下处置。”

“算了,只是个醉鬼。”男子手负背后离开,道:“我此来只是探亲,莫节外生枝。”

手下不敢再多话,躬身跟在其后,却给隐身在远处的同伴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再去查查这醉鬼的来历。

陶然正睡得香甜,忽觉小腿疼痛,他揉揉眼从梦中醒来,就见旭日晨光穿过树杈缝隙,在眼前跳跃,有人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他,光线闪烁得看不清楚,他迟疑道:“上仙?”

“你睡糊涂了!”

看到陶然醒来,青瞳不敢放肆再踹,嘴上却毫不含糊,吼道:“老爷命你来寺里静修,你却整日贪醉,还彻夜不归,你再这样下去,今后别想回家!”

“我回不了家,你着急什么?”

陶然懒洋洋地爬起来,揉揉有些酸痛的脖子,想起昨夜艳遇,他笑嘻嘻地道:“我决定,短期内不回家了。”

“啊!”青瞳被打击到了,忙问:“为什么?”

“因为……”

陶然看着一脸紧张的小厮,却微笑着不说下去,眼神掠过前方艳红桃花,向前走去,口中念道:“桃花树下桃花仙。”

“什么?”

青瞳愈发不懂,奇怪地摸摸后脑勺,陶然却已走远了,他急忙追了上去。

自那天起,陶然一有空就去农家换酒,抱着酒坛往桃林跑,连着夜宿两晚,都再没碰到那个白衣男人。

青瞳这才明白陶然是遇到了感兴趣的人,想想他以前追花逐蝶的行径,便知他是心血来潮,这天清晨见他又跑了出去,气得不想再代他面壁诵经,索性跟着一起出去,美其名曰想亲眼见识一下那所谓的桃花仙人。

陶然没在意青瞳的跟随,去山里农家买了酒,来到桃林里四处逡,青瞳跟在他身后,只当是赏景。

但见桃花漫天飘舞,倒也诗情画意,可惜陶然脚步快捷,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忍不住讥笑:“什么桃花仙,说不定是专门吸人精气的精怪,你看你只不过见了一面就这样失魂落魄了,要是真在一起,那还不把命都赔进去?”

“我没想到我们陶家还有这么笨的小厮。”

陶然转头,很奇怪地看青瞳,道:“难道你不觉得凭我的人品相貌跟家世,失魂落魄的该是那位桃仙吗?”

青瞳脚下踉跄了一下,冷笑:“那他眼睛一定有问题。”

陶然想了想,认真道:“我不会在意的。”

天底下居然有这么恬不知耻的家伙,青瞳快吐血了,嘲笑道:“也许人家会在意,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有什么值得挂念?”

“不可能,他如果不学无术,又怎能化桃花为人?”

青瞳开始磨牙,他终于体会到陶老爷的心情了,如果可以,他也很想打这位二少爷的板子!

陶然对自家小厮的悲愤心情毫无觉察,脚步走得飞快,等青瞳回过神来,他已经出了桃林,顺溪流走下去,青瞳追上,问:“你去哪里?”

“随便走走,你先回去吧,今天的经文可别忘了念。”

不念了,青瞳跟在陶然身后,气呼呼地想。

早先他每天努力帮陶然诵经,是希望这位二少爷能体贴下人,好让他早些回府,现在看来这家伙根本就是乐不思蜀,只怕现在住持用鞭子赶他,他都不会回去,既然如此,那自己何必还多此一举做那些无谓的帮忙,还不如趁找大好春光四处走走,也不负来桃源一场。

青瞳跟在后面嘀嘀咕咕,不多会儿就被眼前的大好风光吸引住了,兴致勃勃地折了几株桃花枝,再转过头,陶然已经绕过一座小山丘,身影渐远,他慌忙追了过去。

眼见便要追上,陶然突然停下脚步,青瞳不防,正撞在他背后,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他揉着鼻子正要埋怨,就见陶然抬手指向前方,欢喜叫道:“青瞳,你看,那就是桃仙!”

青瞳看过去,就见桃林尽头的空地上有个小小土丘,一位白衫男人立于丘前,身后还站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青瞳眼尖,马上认出那人是他们刚来寺里时碰到的刀疤男,两人微微低着头,像是在凭吊。

“你说的就是他?”青瞳问。

没有回应,他转过头,忽觉手上一沉,陶然把酒坛塞给他,然后以飞快的速度奔了过去。

“上仙!”

愉悦声音从远处传来,男子觅声转头,见是陶然,他的眉头不悦地皱起,低声问手下。

“怎么回事?”

刀疤男人看到陶然,也吃了一惊,自从那晚陶然出言冒犯后,他怕再惹主子生气,就命人监视他的举动,没想到他此刻出现,居然没人来禀报,慌忙道:“公子息怒,属下马上赶走他。”

属下大踏步上前,想拦住陶然,谁知陶然在走近后突然刹住了脚步。

属下被晃了一下,就见陶然将玉笛在指间绕了两圈,别到腰上,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端的是少年风流,反倒让他拦也不是,退也不是。

陶然的眼神轻淡地扫过他,马上便落在了白衣男子身上,拱手笑道:“一别数日,桃仙别来无恙否?”

白衣男子今日心情颇差,看到这张谄媚笑颜,更觉心烦,低声道:“阿中!”

阿中跟随男子甚久,听他声音便知他的意思,正要斥退眼前这个登徒子,陶然的眼神却转到了墓碑上,道:“原来是在祭奠故人……显妣沐氏……”

他惊讶地看男子,问:“这是令堂之墓?你们也有天人五衰吗?”

“少爷!”

青瞳抱着酒坛赶了过来。

他身子小巧,跑得又快,阿中还在犹豫是否要拦他,他已跑到了陶然和白衣男子之间。

看到对方的手搭在腰间佩剑上,他叫道:“两位公子请息怒,我家少爷脑子不太好,说话一向口无遮拦……”

青瞳的话说到一半,就被陶然拉开了,向白衣男子歉然道:“这是在下的小厮,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懂规矩,请上仙莫见怪。”

白衣男子眼瞳如墨,在陶然和青瞳之间转了几转,讥讽道:“他比你可懂事多了。”

“上仙何出此言?”

男子冷笑,却不说话,青瞳被陶然气得要死,拉拉他衣袖,小声道:“这位公子是暂居清风寺的客人,人家在祭先人,我们不要再打扰了好不好?”

“是在祭仙人啊。”

陶然看看墓前摆放的祭品,只是简单的清茶糕点,他拿过青瞳怀里的酒坛放在了糕点旁,道:“既是祭奠,自然是要有酒的。”

白衣男子本来对他的鲁莽闯入有些不耐,此刻见他祭奠母亲,便忍下了,陶然身上有酒气,显然又喝醉了,他无需跟醉鬼计较。

谁知陶然祭完,问青瞳。

“你刚才说桃仙也住在清风寺?”

“是啊。”

青瞳不认识白衣男子,不过他见过阿中,见这两人身上都带着不易接近的煞气,生怕陶然再惹麻烦,拉起他想走,却被甩开了。

陶然看着男子,笑意盈盈地道:“原来仙人也喜欢寺庙这种清净地方,不知上仙居舍何处?可容叨扰?”

青瞳快气晕了,陶然今天明明没喝多少酒,怎么一直说醉话?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一看到俊秀之人,他就魂飞天外了?跺跺脚,道:“人家不是仙人了!”

“怎会不是?你看陶公子气场清奇,普通人怎会有此气度?而且……”

陶然突然伸手握住白衣男子的手腕,他动作太快,男子跟他距离又近,竟然没能避得开。

右手脉搏被扣住,男子表情突变,阿中的脸色也变了,手搭在剑柄上,呛啷一声,剑身拔出大半,却被他眼神横过,示意他按捺。

白衣男子甩开了陶然的手,却见陶然看着自己脸露惊讶,怔了半晌,才道:“你有脉搏的,难道你并非桃仙?还是你的修为已经登峰造极,可以把自己完全伪装成普通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男子的眼瞳深处划过杀机,脸上却不动声色,拂袖而去,四面飘落的花瓣被袖风拂起,随着他转身,翩翩飘到陶然的眼前。

白袖染满桃花香气,陶然感觉脸颊被拂到,等回过神来,男子已然走远,他急忙快步追上,笑嘻嘻地道:“其实神仙是否并不重要,相逢即有缘,不知陶公子可有意与在下推杯畅饮,不负大好春日时光?”

被纠缠不过,白衣男子停下脚步,问:“陶?”

“桃花树下桃花仙,可不就是姓陶?”

青瞳跟了上来,听到陶然的话,嘴巴撇撇,他知道这位陶二少又在占人便宜,还好白衣男子没听出来,点了下头,道:“今晚相同时刻,老地方。”

陶然的眼睛亮了,喜道:“生死之约,不见不散,陶公子!”

男子脚步微停,侧过身,道:“我姓沐,沐燕非!”

陶然的嘴角弯得更深,双掌相拍,道:“好名字!”

男子没回答,眼中却流出笑意,负手走出不远,笑意隐下,眼神冷漠如刀,对紧随身旁的阿中道:“晚上做得干净点。”

他生平杀人无数,陶然的行径更是犯了他的大忌,刚才算陶然走运,他不想在母亲墓前杀戮,所以才约定今晚。

既然是将死之人,告诉他名字也无妨,待到了阎罗殿上,也不至于做个糊涂鬼。

“是!”

早在主人脸露笑意时,阿中便明白了他的想法,转头看看那位还站在远处自鸣得意的世家公子,他摇摇头,这种不长眼的家伙,就算死了也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青瞳随陶然站在墓前,见沐燕非走远了,陶然还在凝视张望,他没好气地道:“少爷,您的桃仙已经走了!”

“我知道。”

陶然没在意小厮的无礼,掏出玉笛在掌心轻轻敲打着,随口道:“不过许多时候,距离愈远,看得愈清楚。”

青瞳挠挠头,又听不懂了,陶然也没再多言,收回眼神,转去看面前土丘。

一抔黄土一块青碑,掩尽了所有往事,碑上很空,莫说碑文,连立碑人都没写,石碑静静坐落在桃林尽头,有些凄凉,但漫天飞舞的花瓣多少抹去了那份空寂。

坟头打扫得很干净,却留下了很多花瓣,显然这位主人是喜欢桃花的,所以她的家人才没让她入祠堂,而是把她葬在这里,与花为伴。

陶然脸上难得的现出沉静的神情,默默注视青碑良久,青瞳很奇怪地看他,陶然的鬓发被风吹得飘扬,遮住了后面的表情,青瞳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陶然,忍不住问:“那少爷是不是准备继续在这里出神?”

陶然没回答,玉笛在手里转了个圈,顺手插进腰间,转身便走,却非清风寺的方向,青瞳不知主子又在打什么主意,跟上,问:“你去哪里?”

“随便走走。”

陶然脚步踏得飞快,头也不回地向青瞳摇了摇手,道:“我还有事要做,要忙很久,你先回去,把今天的经文念完。”

“那是老爷让你做的功课。”

“现在是你的了。”

“可是……”

青瞳眼珠转转,笑道:“我只是个小厮,比起读书,更适合去跑腿,所以少爷有什么吩咐,尽管来吩咐我吧。”

“是吗?”

陶然转头瞥他,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眯起眼睛,微笑道:“好,那我列个清单,给你一个时辰,都给我准备齐全了。”

熠熠闪光的漂亮眼瞳,浸满了某种算计的颜色,青瞳顿时毛骨悚然,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青瞳的预感没有错,陶然给他列了一排单子,让他照单买东西。

陶然出门踏青,当然不会带纸笔,所以他是随想随说,只可怜了青瞳,只能拼命去记,当听到香烛果盘,冥纸元宝之类的东西时,他瞪大眼睛看那墓碑,问:“你不会是准备祭奠这位先人吧?”

“举手之劳,有何不可?”

风起澜城尽飞花小说
风起澜城尽飞花
《风起澜城尽飞花》是一本由作者樊落倾情打造的短篇纯爱小说,沐燕非是小说中的主角,风起澜城尽飞花主要讲述了:想要知道他到底有多少真心,想要和他在一起,却完全不知道如何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