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事牙小说在那里看?纯爱小说《立事牙》由作者橙法分配倾心创作,主人公是Leo陆箫意,立事牙小说主要讲述了:陆箫意其实很厉害,但一直以来他的内心深处所有的只是自卑而已,没有其他东西。
《立事牙》精选:
牛奶盒子里最后剩的那点奶我没敢喝,天天观察着,用鼻子使劲闻,再用筷子尖点点,尝尝有没有变酸。
这样的举动显然有些奇怪,而我自己也找不到合理化它的借口,只好自欺欺人地想,其实我也没那么想见Leo。
课程正式开始后,我的日程变得稍微忙碌了些。暑期游学的侧重点从学逐渐滑到游,几乎每一天,我都要跟着教授和其他学生一起在佛罗伦萨逛大街。
我们走过教堂和广场,偶尔也会遇到几对情侣,棕发绿眸,配上金发碧眼。
我没从Leo身上嗅到一点同类的气息,这让我的暗恋显得更加诙谐。有什么比一个毫不出众的社恐基佬爱上了一个充满阳光能量的外国直男更让人发笑的吗?
我自暴自弃地将整件事说给我朋友听,他实习很忙,连着两个周末免费加班,听到“意大利帅哥”的时候就发了疯,非要我发照片给他。
我哪里来的什么照片,算上来,我们已经一周多没见了。
认识也不过半个月。
“你干嘛这么激动啊?”朋友被我突然抬高的音量吓了一跳,“不会真的坠入爱河了吧?”
“是啊,”我深深地叹口气,“很可笑吧。”
电话那边一下兴奋起来:“什么啊!陆箫意给我冲!把帅哥狠狠拿下!”
他聒噪的声音惹得我脸颊发烫,尽管Leo并不在家,我还是下意识调低了手机的音量,又默默拿出蓝牙耳机连上。
房间里安静一瞬,我听着朋友有上句没下句的馊主意,一会灌|醉一会要说情话,一会约会一会又要色|釉的,脑袋里不自觉飘出各种联想。
天气炎热,我拿着手机去冰箱里找冰水喝,一打开又看到那罐牛奶,顿时没了兴致。
自知之明告诉我,Leo是无论如何不会对我产生兴趣的。
“程果,”我打断他,“我看玩笑的,你听不出来吗?”
“智者不入爱河,我没兴趣。”
砰一声,我将冰箱门关上了。
冰箱的功率很大,直到又一周过去牛奶也没有变味,Leo也没有回来。
这让我有些难过,暑期游学最多占两个月的时间,如今已经过半,如果Leo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那我们很可能连再见都说不上一句。
我也想过给房东发消息,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提出一个正当的理由。
挺好懂的,就是人心里有鬼的时候,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对劲。
时间久了,我好像也没那么在意Leo了。夜晚的别墅异常安静,我常常坐在沙发上出神。大门并不会被除我以外的人打开,灶台很久没有升过温,餐厅里那个读书的身影也很久不出现了。
后院泳池上积了些落叶,我把它们都清扫了。
房间里地面落了层灰尘,我把地也拖了一遍。
卫生间水龙头上有点水垢,我试着拿多余的洗碗刷擦干净了。
周一,教授临时把课程改到了早晨,我盯着两双肿泡眼去上课,难得的喝了杯意式浓缩。
我嫌espresso太苦,一般都是喝拿铁。
回到家的时候下午一点,又饿又困,如果不是佛罗伦萨的暖阳还照着我,我很担心自己会在回家的路上灰飞烟灭。我吊着一口气回到小楼,原本打算把冰箱里的剩饭吃了,却不想想一打开冰箱门,剩饭没了,牛奶盒也没了。
浓缩咖啡拯救不了我困倦的神经,但消失的剩饭和牛奶盒可以。
我愣了一秒,然后头皮里面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了,凌乱的思绪在我脑袋里乱钻,有可能是进来了小偷,要么就是房东请来了家政阿姨。
又是站在冰箱前,只是这次,没等冰箱的提醒音响,我便被背后人叫回了神。
“你在找什么吗?”
我并没在一开始听出声音的主人,两周没见到Leo,我竟觉得他的声音有些陌生。
迟钝地回过头,我看出Leo应该是刚洗过澡,棕色的头发打湿后显得颜色更深,一缕一缕地卷在一起,被他扣到耳后。发梢处滴下水珠,落在他白皙的胸|口,顺着胸|肌的起伏一路流到腰腹。
他没穿上衣,下|身也只是挂着一条浴巾。
这样香|艳的画面对于思念过度又睡眠不足的我有些过于刺|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股水就从我鼻孔流出,顺着唇缝钻进我嘴里,一股子铁锈味。
我流鼻血了。
“oh my god!”
Leo说着窜到我面前,厨房纸在早上的时候被我用尽了,他左右转头看了看都没找到纸巾,便慌不择路地直接解开浴巾按到了我的鼻子上。
我被他白到近乎透明的大腿木艮|部吓得不行,别开目光下意识便想往后退去,却不想撞到了冰箱门。
面前是Leo的身体,背后是工作时外壳微微发烫的冰箱门,我感觉脑袋一热,紧忙闭上眼睛,又一股鼻血流了出来。
“你还好吗?”Leo问。
我艰难地摇了摇头。
不好,太不好了。我刚刚说服自己对Leo的心动只是在异国他乡偶遇帅哥的偶然事件,绝对称不上喜欢,更不该幻想进一步的发展。却没想到精神胜利法如此易碎,再次见到Leo,我还是很轻易地心跳加快,手足无措了。
更何况,我完全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即将面对暗恋对象的果|体。
“你按住这个我去给你找纸巾。”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脑袋里却是Leo甩着鸟满屋子跑找纸巾的画面。
接过他的浴巾,我不敢睁眼,只好无助地仰起头试图让血液倒流。手中的毛巾还带着温热的湿度,我左边鼻子被血块堵住,右边却是通常无比,精准地捕捉到了浴巾上残留的玫瑰花香。有些女性化的香气,却是意外符合Leo的气质。
大约五分钟前,它还摩擦过Leo的皮肤。
这样的联想让我更加眩晕,直到Leo回来的时候,我觉得我几乎要死在冰箱上了。
“你还好吗?”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松开按着鼻梁和浴巾的手,闭着眼睛地递给了Leo。
“你...”我看不见他,但能感觉到他的声音离我很近。
“嗯?”半天没等来下文,我用食指侧面搓了搓自己的人中,似乎没有血再往外流了。
“箫意,”我听到Leo叫我的名字,“你...”
他离我愈来愈近了,而我也越来越不敢睁开眼,甚至不敢再有任何的动作。
Leo揽过我的手将浴巾按在我的胸口,来不及担心血迹是否会蹭脏我的上衣,思绪就被属于他的炙热呼吸打断了。他的气息扫在我脸上,我感觉我的头皮都在战栗,只是站着都会晕倒。
玫瑰香气连同温度一起笼罩过来,我手指紧紧攥成了拳头,后脑勺向后,直到再次顶上冰箱,退无可退。
沉重的呼吸声敲击着我的耳鼓,我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你喜欢我。”
Leo宣判,我获罪了。
不等我回话,更加炙热的温度扑面而来,柔软的唇瓣抵上了我的嘴唇。
一瞬间,我瞪大了双眼。
Leo低垂着眼睑吻我,我们那么近,我甚至可以看清他睫毛的走向和脸颊上淡淡的雀斑和毛孔。
我很轻易地卸除了防备,他便自然地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右手捧着我的脖颈,大拇指下的我的动脉砰砰跳个不行,叫嚣着,非要把我隐秘的心动宣扬出去。一股强烈的薄荷味钻进口腔,Leo的舌|头滑过我的齿|列,向更深处探寻去,似是要夺走我的呼吸。
牙齿相撞,我越是想往后退,Leo就越是要凑过来。
缺氧的感觉不太好受,我皱着眉头,有些后怕。一声黏|腻的呜|咽从嗓子里流出去,Leo终于停下动作,放过了我的两瓣唇。
一缕银丝成为我们两人嘴唇上最后的联系,他退开时的画面好似电影里被刻意放慢的那几帧,手持摄像机轻微摇晃,特写镜头最终聚焦在那条涎|缕上,彰显着刚才的事有多荒|唐|银|宕。
我别过头,切断了那条线。
Leo的手却抚上我的腰侧,下巴贴过来,再一次地靠近了我。
我躲开一点,有些恼羞成怒。Leo却完全没发觉似的,湿润的嘴唇追逐着我的唇瓣,我抿嘴,趁着唇齿之间还有距离的时候抓紧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手掌很热,按在我腰侧感觉很痒,呼吸也热,吻更热,快要让我爆炸了。
可Leo听到我的话只是轻轻地笑了声,就像往常那样。他将气息都洒在我耳畔,接着便咬住了我的耳垂。
没有正面回答,他含着我耳垂那点可怜的肉,沉声反问道:“你看到我之后就博|企了,你没感觉到吗?”
完蛋了,我只感觉到天都塌了。
身|下的反应一旦意识到就无法忽视,强烈的兴奋和秘密被揭开的羞|耻交织在一起,我死死咬住下唇,委屈到几乎要落下泪来。
为什么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呢?
非要喜欢不该喜欢的人,做不擅长的事,每一次出于本心做出的选择都没能有好的结局,而父母的话却总是能一语成谶。
“去你的意大利,就是浪费时间,你能去做什么,丢人丢到国外去!”
不可以哭,我用力仰头,想要开口说话,嘴唇却颤抖到,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
我的心思被发现了,完蛋了。
我怎么能在他的面前起反应?我难道是个动物吗?怎么会这么丢脸...
全完了,Leo一定很讨厌我,觉得我很恶心吧。
太糟糕了。
温热的唇瓣贴上我的侧脸,我察觉到Leo呼吸一滞,慢半拍地退后半步,开口问道:“你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
我不敢看他的表情,只觉得难堪到了极点。喉咙深处隐约还能尝到从鼻腔倒灌进去的血腥味,嘴唇被亲吻得微微发麻,下半身传来轻微的肿胀感,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我们刚刚接吻了。
他掐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向他,我这才发现他略显震惊的神情,磕磕巴巴地开口,声音都有些走调:“怎么酷了?对不起,我...”
我摇摇头,抬手抹掉脸颊上的泪痕,小心翼翼地推开Leo的胸口,将自己从那个小小的牢笼里解放。
所以,Leo的力气也没有很大,是我太轻易地接受了这个吻,才让场面变得如此难堪。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拿过他手里被血染脏掉的浴巾,“我会赔你一条新的。”
Leo其实一直穿着内|裤,只是面料轻薄,而尺寸又大得惊人。我无意地一瞥,思绪短路,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的尺寸如果完全博启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怕不是要有小臂那么粗。
没法细想,我不敢再去看Leo,拿着浴巾就要往二楼房间走。
“萧萧,”可他却十分没有眼力见地拉住我的手腕,非要问个清楚,“你怎么了?是我不对,不应该突然亲你,我跟你道歉。”
手腕上传来的温度与刚才的吻近乎一致,三言两语就将我好不容易筑好的心墙又打散了。
“你不高兴了吗?”他转到我面前来,屈下膝盖弯下头,想要看看我的表情,“我只是以为你也喜欢我。”
真是够了......
我甩开他的手,委屈和难堪一起涌上来,让我下意识地对他发了火,不管不顾地吼道:“对,我就是喜欢你,你猜的太对了,我就是一个喜欢你喜欢到看到你裸|体就会博启的流氓!”
我越说声音越大,刚刚憋回去的泪水又飙了出来,不知道是出于生气还是羞愤,整张脸都开始发烫,小楼的穿堂风也带不走一丝燥热。
但Leo突如其来的问题却让我瞬间哑火了。
“什么是流氓?”
也顾不上浴巾上还有鼻血,我实在不知作何反应,拿起浴巾捂住了自己的脸。人中处残留的血痕以及眼角新添的泪水全部被我擦了去,我不愿意跟Leo解释“流氓”的意思,只能借着火气让他自己去查字典。
显然,手边并没有立刻能用的字典,Leo的手机也大概率被他放在了房间里。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我,却反应极快地再次拉住我的胳膊,拦住我的去路。
“萧萧,”我甚至懒得跟他纠结这个突然冒出的亲密称呼,大脑嗡嗡响,只想尽快听完Leo的话,躲到房间里去,“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对他的提问感到无奈,事到如今,他竟需要我的再次确认来加深对我的羞辱。
我不愿意回答他,呼吸却愈来愈重。
“萧萧。”他的手从我的小臂滑到手肘,热度一路向上,最终停留在我的肩膀上。Leo靠近我,好似给了我一个50%的拥抱。
“我也喜欢你,”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太真切,“你感受不到吗?”
起初,我并没有意识到他要我感受些什么,直到这个拥抱变成100%,莫名其妙的热度撞上我的小腹。
我的脸更烫了,后知后觉的,我才意识到Leo刚刚对我说的话。
“你真的喜欢我吗?”同样的问题,这次是我来提问的。
大约是我脸上的不解太过明显,让Leo再次大胆了起来,他单手碰住我的脸,绿色的眸子离我越来越近,在我即将坠入那汪碧色山泉之前,他缓缓开口了:“Mi piaci.”
他说意大利语时声音要更加低沉一些,严肃的神情让我很难分出精神去想那句熟悉的意大利语的含义。刚要微微皱眉,Leo便又笑着补充道:“毋庸置疑,我喜欢你。”
*
冷掉的咖啡并不好喝,我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回车内的杯架,突然注意到了放在副驾驶座上的纸袋。
林昂说,这是他从上海的家退租时收拾出来的,主要是照片,丢掉不合适,临别在即,叫我随便处理。这个人,在我提出分手的一周内独自解决了提前退租的问题,收拾好我们两个人五年的行李,分门别类打包好,一部分寄给我,一部分丢掉。
剩下一袋合影,他丢掉不合适,我就能狠心丢掉吗?
我自嘲似的笑了笑,将纸袋拿过来,一件件地翻看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是我们这七年间的合影,有几张在意大利,绝大多数在中国,北京或者上海。
分手后再看这些照片难免有些唏嘘,我假装不在意似的快速翻阅着,直到看到一张拍立得,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毫无预兆地落下一滴泪来。
眼泪砸在相片上,我手忙脚乱地擦去了。
那是一张我们在上海周边花鸟岛的合影,夕阳为我们勾勒出一道金边,他望向镜头的绿色瞳孔写满幸福快意,而我仅是露出半张脸,一个轻吻落在他嘴角上。
如果没有这张照片,我们也许不用走到这个地步。
我那时还在上研究生,最后一年,每天都被毕设搞得焦头烂额。那天是我们久违的旅行日,一路坐船上岛,颠簸的海浪让我有些晕船,难得对Leo漏出撒娇的情绪。他说,他都忘记了我还可以这么粘人。
岛上游人不多,我们租了单车走走停停,他那时在社交媒体上已经小有名气,我也很喜欢给他拍照或者录视频,毕竟这么帅的男朋友,不显摆一下好像也说不过去。
于是,夕阳,小岛的尽头。我拿着开启录影的手机一步步走近他,看着他举起拍立得,便小跑着凑到他身边去。镜头晃动,虚化的焦点最终对准在Leo的上衣上,留下一段前半段很美,后半段模糊的视频。
而Leo那时并不太懂剪辑,就那样不清不楚地将视频发布了出去。
他从未在社交媒体上公开过自己有男朋友的事情,而视频后半段捕捉到的我的声音,却一下吸引了网友的注意力。半天时间,视频浏览量高达三十万,Leo笑着跟我分享,说大家都很好奇我,所以他把那张拍立得照片发了出去。
我原本还担心照片会被家人朋友看到,但仔细一想我的父母并不擅长上网,而照片上只有我的一张侧脸,大约是认不出的。
可世事真如墨菲定律,Leo发布合影后,视频的浏览量激增,搬运视频甚至上了微博热搜,显示有一亿人看过。作为程序员,我也多少了解这个数据的水份,只是没想到,网友出于对我身份的好奇,不知道怎么通过这张照片和Leo之前发布的视频扒出了我的名字和学校。
信息一旦开始在网络上传播,就很容易流到校领导耳朵里。我非常忐忑地跟着导师走进系主任的办公室,好在他最终只是勒令我把照片删除,并且要求Leo注销他的账号防止舆论进一步传播。
当我告诉Leo校领导的要求时,他对前者的决定并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很意外一张小小的照片就能引起如此轩然大|波。但他也并不愿意我的信息在网络上肆意传播,于是很听话地删除了视频和照片,又在我的不断请求下,注销了他第一个三十万粉丝的账号。
其实账号本来只有十多万粉,视频走红后,粉丝量接连不断地涨。那段时间,所有消息提醒都会让我异常紧张,我担心舆论会影响我的毕业,继而影响我的就业,我的未来。也担心父母看到我的照片,质问我和Leo的关系,被迫出柜,再强迫分手。
当时的我并没有注意到Leo的难过,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负面想象里,催促他尽快注销账号,反正也可以换名字再重新注册一个,发新的照片。
我想,裂痕其实从那时就开始产生了。
越想越难过,我不愿意再去看那张拍立得,鬼使神差地将相片翻转过来。
意外的是,拍立得的背面用马克笔写下了两行歪歪扭扭的字。我完全不记得这张照片背后的笔迹,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被写下的。下意识的,我感觉这是林昂整理照片时,新写下的文字。
油墨很黑,笔迹上也没有划痕,只是他在中国六七年,中文书写还是没有任何进步。我哭着笑了下,鼻孔挤出两个鼻涕泡。手指抚摸过那八个字,呼吸愈来愈急促,心脏抽痛,眉头不自觉地锁紧,眼泪塞满眼眶止不住地往下流。
Leo写道——
“毋庸置疑,我喜欢你。”
前四个字的笔画太多,笔迹都叠在了一起,像是毋后面跟着三个乱七八糟的小黑方块。而“我”、“喜”、“欢”、“你”这几个字他使用的频率比较高,字迹便突然清晰起来,一笔一画横平竖直的,倒像是他每一次表白时,严肃认真的神情。
这个人,真的知道怎样会让我难过。
拔掉智齿的痛楚可以言明,而失去他并与他分别的痛苦,是毋容置疑的不可比拟。
成年人的时间似乎没办法留太多给悲伤这种情绪,没等我把照片收起来,车内蓝牙音响便响起了起来。
中控屏幕亮起,是我爸打来的电话。
匆忙用衣袖擦干泪痕,我按下接通,一边开口一边将照片放回了纸袋:“爸,怎么了?”
电话那边大概是愣了一下,我没忍住吸了吸鼻子,听到那头叹了口气:“小意,感冒了吧,最近天凉,你多休息,就不用到医院来了。”
“没什么事,”我揉了揉自己的鼻头,“就是下雨突然降温,我到医院喝点热水就好了。”
“我定了后天的高铁回上海,公司叫我回去一趟办离职手续,办完就安心回北京了。”
蓝牙音箱穿出来的声音并不真切,大概是刚哭过,我听着父亲的声音,却觉得一点都不熟悉。他说:“好,回北京好,你的快递昨天也到家里了,收拾收拾好,多在家陪陪你妈妈。”
我点点头,应道:“知道了。”
通话内一阵沉默,半晌,父亲还是开口了:“那你现在在哪呢?要到医院来吗?”
“啊,”我这才意识到我还在机场的地下停车场,有些刻意的,我提到林昂的名字,“我刚送林昂到机场,他今天回意大利,这会开车回市区,要一个小时吧。”
父亲在电话那边应了两声,最终也没说什么,只说晚上一起在医院吃饭,妈妈今天精神还不错。
算了,我佯装无事地跟他说再见,挂断电话,整个人又瘫回了驾驶位。
今天过得实在太糟糕了。
雨天的机场高速有些难开,我脑袋里乱糟糟的,一路开得都很谨慎,直到上了四环,又开始堵车。距离到医院的时间又延长二十分钟,我却觉得松了口气。
自从被迫出柜后,每一次见父母都让我压力很大。哪怕我已经跟父母明确表示过我和林昂分手的情况,他们热切的期望还是让我觉得很紧绷。
说到底,与Leo恋爱并不是症结所在。解开最外层的结,剩下密密麻麻彼此纠缠的,是理不清的亲情和期望。
我早就应该知道的,从我上大学起,不对,从我懂事起,我就该知道的。
驱车驶入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停好,我将放在副驾的纸袋叠好收进了前方的手套箱,又把原本放在里面的墨镜和纸巾盒往外放了放,盖住纸袋的形状。
下车,我顺手拿起手边的凉咖啡,丢到了停车场的垃圾桶里。
鞋子有点脏,我又不厌其烦地绕回车边,从手套箱里抽出一张纸巾,将泥点擦干净了。
再次将垃圾丢进垃圾桶,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我接通,还是父亲的来电。
“小意啊,到医院了吗?”
“刚到停车场,怎么了爸?”
“快到饭点了,你顺便去大门对面的餐厅买点饭菜回来吧,妈妈说医院餐车吃腻了,想吃酸辣土豆丝。”
“好。”
按下通话结束键,我又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妈并不爱吃土豆丝,医生也绝对说过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真正喜欢吃这道菜的是我,而我也是如今最没有胃口的那个人。
雨还在下,我车上没伞,雨滴落在轻薄的大衣上,潮湿的冷气像是要往人骨子里钻。Leo的飞机要飞七个多小时,七年前,坐那趟飞机的是我。
我在狭小的经济舱里暗自期待难得的自由暑假时,他已经在泰国独自生活了一年多。而如今作为模特的他为自己买了一张舒适的经济舱机票,带着半个手提箱的中文书籍,回到意大利重新开始他的学术生活。
无论我怎么追,都再也追不到了。
*
久违的雨水让我的心情很好,夜半被凉风吹醒,没觉得烦躁,只是享受起这难得的夏夜晚风。
倒也不是因为天气好所以心情好,更多的原因是,Leo跟我表白了。
手指下意识触上自己的嘴唇,心意相通后,被突然起来的亲吻惹到哭个不停的我反而尴尬起来。与此同时,我又不自觉回忆他的味道。
靠近时令人沉醉的玫瑰香气,阳光透过他的棕色发丝洒在我的侧脸,动情的时候他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色,拉住我的胳膊轻微用力,显出常年健身的肌肉线条。
夜晚不适合想这些,在让我尴尬的反应来临之前,我决定下楼找点冷水喝冷静冷静。
不巧的是,让我不冷静的罪魁祸首也在,我觉得我快要对冰箱PTSD了。
下意识地逃避,我趁着他还没关上冰箱门准备顺着楼梯原路返回,没想到Leo早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开口问我要喝什么。
“...水。”
“好,”关上冰箱门,我才发现他又没穿上衣,“你是不是...lactose intolerant?”
这题严重超纲,四六级一过我就把背过的单词忘了个彻底,一时间愣在楼梯上,不知道回答是还是不是。
Leo见我这个反应又笑了,他拿着水杯走过来,月色下的他比白天更加迷人,头发被胡乱的揉到脑后,脸颊上有一条不太明显的枕巾压出的痕迹,颈侧和肩膀是两道意味不明的红,尽管大概率是挠出来的,可我却还是想歪了。
“你是不是牛奶过敏?”
站在楼梯台阶上,我终于有机会俯视他。他下颌轻微扬起,带出流畅的下颌线线条,唇角勾起微妙的弧度,像是微笑,又像是调侃。浓密的睫毛和黑夜掩盖住他深绿色的眸,我看不清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点点头,我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水杯,“有一点吧,我不太爱喝。”
冰凉的水顺着喉咙一路向下,将我的理智缓缓拉回,想着似乎应该在Leo前找回一些面子,于是咕咚咕咚,我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全部喝干了。
“我喝完了,谢谢你。”说完,我将空杯子又放回Leo手里。
他看着一滴都不剩的水杯,抿了抿嘴巴,开口问道:“你都喝完了,我喝什么?”
“你再去接一杯,”我没意识到我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像是撒娇,“我要回去睡觉了。”
“不可以,”Leo开口,低沉的声音将我定在原地,“你要负责的。”
直到他走上台阶,一步步靠近我,我才回过神,只是为时已晚,我失去了逃跑的最佳时机。
空杯子被他放到脚边的台阶上,他揽过我的腰,不断地向我靠近,再靠近。我察觉到他的大腿挤进我的腿间,我几乎站不住,下意识扶住他的手臂。微凉的手臂皮肤与我炙热的掌心碰撞,我害羞地想要遮住自己的脸庞,却又慢半拍地意识到,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手了。
“你坐。”Leo开口时的热气掠过我右半张脸,顿时惹得我半边身子都酥酥麻麻的,腿一软,顺着他的命令就坐在了台阶上。
“萧萧,”他轻吻住我的耳廓,“我可以吻你吗?”
我想点头,是想说可以。
又想要摇头,是想说别问我了。
浑身上下的血液连同热气都在同一时刻往我右耳奔去,我在想,如果这是某个漫画的一格,我的脑袋上应该会有类似开水壶内热水烧开了的热气特效。
扑通扑通。
“Leo,”他的名字从我的唇缝中挤出,“别欺负我了。”
拉住他手臂的手指泄了力,我抬手拦住面前人的脖子,将自己的嘴唇送了上去。
嘴巴似乎还留有接吻的记忆,我自然地张开嘴,让Leo肆意地加深了这个吻。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我被他吻得连连后退,后背卡在后一层台阶上,痛感迫使我抬起胸膛,于是进一步将自己送往Leo的方向。
我从未想过接吻会如此舒服,微张的嘴巴汲取着唇齿前稀薄的空气,快|感满足感和细微的痛楚交织在一起,让我情不自禁地将胳膊收紧。
而Leo一只手揽住我的腰,一只手托住我的大腿后侧,唇瓣分开一瞬,他便就这这样诡异的姿势将我抱了起来。突然的失控感让我有些恐慌,我双腿用|力|夹|住他的腰,却不想让两个人的小兄弟打了个照面。
“我后背硌得好痛。”本意是想转移话题,却不想一开口,刚刚接过吻的嘴巴说出来的话也是黏糊糊的,怎么听怎么像是撒娇。
他将我往上掂了掂,微笑时拨动的热气扑在我脸颊上,我低头想要躲过他的目光,却不想又将我的耳朵送到了他的唇边。
Leo开口道:“还会有更疼的,你同意吗?”
进度条拉得太快,高速行驶的汽车被我拉上急刹,轮胎在公路上摩擦出巨响。
“我...”我脑袋贴在他的颈侧,闷声摇头,“我还没准备好。”
“牛奶过敏吗?”他在我耳边轻轻笑道。
“Leo,你太欺负人了。”我说完,一口咬在了他的颈侧。
我就这样被他拖着走回了二楼,卧室的门没关,床上凌乱的被子显示出我前半夜激动的心情。不知道Leo是否读出了什么,他将我放在床上的时候又笑了,月色掩映下他的笑容仿佛有魔力,我移不开眼,只是目不转睛地望向他深邃的双眼。
我们又接吻了。
这样的认知让我感到无比愉悦,没有了台阶的打扰,我与他吻得更加动情,亲昵的呜咽从唇边漏出,上身的t恤也被揉乱了。
他温热的双手游走在我的腰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我睡裤上的系带弄散了。爱人的湿润的唇瓣离开我的嘴唇,我情不自禁地抬起下巴试图追寻他的吻,却不想他一路向下,含|住了我。
从未有过的快|感冲击着我的大脑,我不自觉地抚摸上他的发丝,棕色的卷发,远远看上去就觉得非常柔软,只是现在,我分不出精力去感受了。
表白的那一夜,我们彼此都非常满足。
纸巾清理好我的双手,他又下楼去倒了两杯水,一人一杯喝完,赶在月色还在的时刻,我们相拥而眠。
Leo的怀抱比我想象中温暖,佛罗伦萨的夜气温并不低,只是睡着后我潜意识寻找热源,于是便把整个身子都挤到了Leo怀里。
直到日上三竿,我被来自身后的热度唤醒,脖颈出了一层薄汗。胸口处的禁锢感让我迟钝地意识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人睡在了Leo怀里。
本想小心翼翼地翻身,却没想到Leo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我刚要动,他便把我搂了回去,胳膊揽得更紧。
“别,”我皱着眉头想逃,“我出汗了。”
而他却低头用鼻尖蹭了蹭我的发顶,说:“让我再抱一会,我好开心。”
与Leo一起在佛罗伦萨的日子就像是一场幻梦,我始终不敢去向他求证这份喜欢的来由,就像我也无法明确自己的心意究竟是否是见色起意。
从互相表白后的第一个吻开始,我便没再想过未来。这并不是因为幼稚的短视,反而是我的自卑心理作祟,失去了奢求未来的勇气。Leo是意大利人,我只是他家的租客,在这个夏天,要同他分享这幢小楼。
短暂的夏日初恋,我并不想把自己放在那部电影中艾利奥的位置上,只是阳光和沙滩都太过相似,而Leo的存在太过美好,眯着眼望向他时,就仿佛进入了一部半世纪前的意大利电影。
“在看什么?”Leo从远处走回来,拿着一杯冷饮贴上我被晒伤的脸,恰逢周末,我跟着他坐火车来到佛罗伦萨周边的海滨城市旅行。
“没什么,”我摇摇头,“有点痛。”
我不喜欢防晒霜黏糊糊的质感,于是总是拖着不愿意往脸颊上涂防晒霜,海边的阳光十分毒辣,不出半小时便把我整张脸都晒红了。
Leo倒是很有处理晒伤的经验,他从路边买了顶宽大的遮阳帽,绛紫色的,我原本还嫌弃款式太丑不愿意带,而他只是默不作声地戳了戳我的脸颊,刺痛感和随之而来的隐约瘙痒便说服了我,叫我心甘情愿地带上了那顶丑帽子。
这样,我们两个人走在一起,便更像是明星和他的小助理了。
我把帽檐用力向下扯了扯,将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带好帽子,他将我安置在遮阳伞下,又自己折回去买冷饮。
刚回来,他又劝我涂防晒:“涂上防晒吧,我们回酒店。”
我往遮阳伞下挪动半米,拍拍一旁的沙滩叫Leo坐下,阳光虽刺眼,但海风海景仍然迷人。
“涂了,”我试图蒙混过关,“陪我躺一会,回酒店太可惜了。”
只可惜Leo并没有上当:“背包的位置一点都没动,你涂的是什么?”
而我被戳破了也并不觉得难堪,这段时间的相处,Leo已经完全捉摸透了我挑剔的脾气,不爱喝牛奶,不爱吃芹菜和生的西红柿,现在再加一条不爱涂防晒也没什么。
反正只是短暂的夏日恋情,我几乎是自爆式地一样样将自己的缺点展现在Leo面前,甚至甩出了些少爷脾气。只希望Leo对我的喜欢尽早消耗殆尽,对我露出失望的神情,也好叫我早点抽身,不至于到放不下他的地步。
“我不喜欢,黏了吧唧的,脸疼不想涂。”我嘴巴里嘬着冷饮,手掌又拍了拍沙滩。
Leo无奈地看着我,他也出了不少汗,阳光下他的皮肤闪耀出一种微妙的金色,额前的头发被他用黑色的方框墨镜固定到了脑后,镜架稳稳卡在耳后,让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天蓝色的水晶耳钉上。
唉...我在心里默默叹气,男朋友太帅有什么感受?
感觉就像是在做梦。
“你这算恃宠而骄吗?”他笑着坐下来,揽住我的肩膀。
天气热得不像话,而他就像是一块吸铁石,一靠近我,就叫我不自觉地想往他的怀里钻。说出来有些丢人,我也是第一次发现,我原来如此喜欢身体接触。
我用嘴唇堵住他的嘴巴,低声说道:“不算,你理解错了。”
Leo自然地揽过我的腰,赤|裸的肌肤相贴,汗液将我们黏在一起,很久很久,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我不再在意自己是否出汗,是因为Leo在某个夜晚舔|舐过我的喉结。我并没有听清他具体说了什么,舒服到连脚趾都蜷缩起来,耳朵里只捕捉到一句“好喜欢”,便如释重负般放下了心结。
异国,在无人知晓我们的沙滩以及街道,我与Leo交换了无数黏|腻的吻。
不必在乎未来也无需在意任何人的目光,我成为了装醉的大人,只要不想醒来,便不会清醒。
回家后Leo问我,我怎么有这么多不喜欢的东西,吃的喝的,哪怕是被晒伤了也不愿意用不喜欢的防晒霜。我靠在他怀里闭上眼认真想了想,没什么理由,便只好给他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
“但我很喜欢你啊。”
意料之中的,话音落下后是连绵不绝的吻。Leo很会找这句话里的重点,于是咬着我的下唇,含糊地问道:“那你喜欢的人,可以求你做一件不愿意做的事情吗?”
滚烫的温度无法忽视,我当然知道他说的不是防晒霜,可却还是嘴硬道:“那好吧,我明天出门涂防晒。”
Leo像是一头困兽将脑袋埋到我的颈间,牙齿磨过我的颈侧,恨不得把我吃到腹中。
这样看来,我好像是有点恃宠而骄了。
我告诫自己不要沾沾自喜,离别在即,我同他一样想要留下一刻欢|愉的回忆。
“我又没说我不愿意...”我嘀嘀咕咕道,“我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做。”
Leo曾经说过他大学时期成绩很好,还未休学时,偶尔会当助教,帮大一的学生修改中文作业。而他如今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他的教学实力,只是学生只有一位,那就是被他钉在床上叫得嗓子都哑了的我。
很痛,前半程我只能感觉到纯粹的痛感,哪怕是一个指节带来的异样感都很强烈。我几乎花了半个小时才习惯三根手指,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感觉自己的骨头将要散架碎掉的时刻,我才渐渐习惯-10.8%的拥抱。
我想起程果的话,把握住意大利帅哥,在异乡放肆一把。
此时,被把握住的是我。我皱着眉头想要推开Leo的手,无法释放的感觉太过难受,我半张着嘴不自觉地仰头,呼吸变得沉重又急促,身子想往后逃,却又很快被更快速的冲击追上。
逃不掉的,那就放肆一把。
第二天,我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手机里是游学项目负责人无数的短信和未接来电,一排红点看得我惊心胆战。社恐情绪在一瞬间爆发,我哑声拜托Leo帮忙给我的老师回一通电话。
“先喝点水。”他适时地递上一杯温水,接过我的手机,拨通老师的电话。
我点点头,看到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了。
“您好,我是萧意的朋友。”Leo说中文几乎没有口音,我想他应该是很有语言天赋的那种人,意语英语汉语日语都非常流利。
他很贴心地打开免提,对面的老师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慢半拍地询问我的情况。
“萧意发烧了,上午一直在睡觉,很抱歉刚看到您的消息。”
得知我只是生病,老师的语气明显放松下来,显然是为我的“失踪”担心了一个上午,知道我并没有消失也没有生命危险,一下就恢复了老师的状态。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来电。让他好好休息吧,跟他父母也报个平安。”
听到父母两个字,我心里紧张了一下。Leo则是非常礼貌地道谢,挂断电话。正想着逃过一劫,Leo便问道:“需要我再给你父母打个电话吗?”
“不用了,”我急忙伸手朝Leo要我的手机,“我发个消息就好。”
手机被移交到我的掌心,与此同时是适时的震动,弹窗从屏幕顶部出现:跃游旅行网提醒您,一周后您有一段从佛罗伦萨飞往北...
一条消息瞬间把我的手机变成了点燃的定时炸弹,我在看清文字的一瞬间握紧了手机,反手扣在床上。
“没什么事。”听起来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而Leo也没说什么,站在床边将我的头发揉乱了。他看似无心地开口,却又把我心底的树叶吹到了半空中:“我舅妈,就是跟你联系的房东,说房子你只订到下周,我想应该是游学结束的时间吧。”
床单上隐约还能看出昨晚的荒唐痕迹,而此时此刻,房间内的温度却突然冷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没关系的,”Leo挑起我的下巴,在我红肿的嘴唇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从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做好了分别的准备。”
拜托了,请让我的好梦再做得久一些吧。
清理好一地的纸团,Leo又将主卧的床单被罩全部拆了下来清洗换新,而我坐在一旁的软垫上,小口小口地抿他给我的热牛奶。
尽管不喜欢,但我还是愿意喝掉。
腰部以下的不适感难以忽略,我喝完牛奶便又爬上了床,没两分钟又扯着几近失声的嗓子,叫Leo上楼陪我躺一会。
他很迁就我。
我拉过他递过来的手,十指相扣让我找回了些许真实感,同时也带来了离别在即的酸涩。我没有的勇气,Leo却有。
我无法想象他竟考虑过我们的未来,我暗自批判自己对外国人的刻板印象,望向Leo热切的目光,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昨天晚上,你舒服吗?”
“这是什么问题,”他很意外似的,抬起另一只手拨开我额前的碎发,“当然,不只舒服,我很愉快。”
我点点头,心里想的是,那就好。
“那你呢?”Leo点点我的额头,又在我即将开口的时候点了点我的唇珠,“不许说谎。”
没想到还有反问,我纠结半晌,最终败下阵来,诚实地说道:“一开始很痛,后面我就不记得了。”
好像在Leo面前,变得坦率也没有那么困难。
他看向我的眼睛里裹着朦胧的水汽,听我回答完,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原本上扬的嘴角也耷拉下来,有点内疚地说:“弄疼你了,对不起。”
我很喜欢看他这个样子,委屈巴巴的,再配上一头棕色卷毛和碧绿的如同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好似一个大号洋娃娃。
“没关系,我允许你恃宠而骄。”
Leo也许不知道,他情不自禁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上会有一个梨涡。
我仰头靠近他,贴在他的怀里,吻住他的唇角。
他说,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最开始只是觉得我说意大利语时的口音很可爱,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觉得我做任何事情都特别可爱,像是个小朋友。
在那些共享的午后时光里,他的绝大多数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看我光着脚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乱晃,被不知道什么视频逗乐,笑过几声又偷瞄他,怕声音太大打扰到他看书。
他说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看着很活泼,一旦开始跟他讲话,就又变得磕磕巴巴起来。我反驳说这是社恐,却又在他真诚的眼神中妥协道:“我是怕说太多会暴露自己的心意。”
一句小甜话一个亲吻,我听着Leo的自白,被吻得晕晕乎乎的。
他说他从未有过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想要“珍惜”他的心情,于是忐忑不安地离开,去瑞士徒步。如果只是普通的喜欢,那么就可以自然地调情,自然地接近,自然地相拥进而接吻,做更亲密的事。
可是徒步的时候Leo意识到,他很想念我,那个在意大利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中国面孔,那个住在他从小到大成长的家中,恰如其分地填满每一个生活角落的我。留给他的时间不多,而他不想只拥有一个短暂的夏日......
“相遇?encounter? coincidence ...emm ......”Leo眉头微微皱起,为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苦恼着,“that kind of short term relationship.”
浪漫际遇。
我并没有想到Leo是如此细腻的人。
点点头示意他我明白他的意思,而他眼睛亮了亮,又吧唧一口亲在我的脸颊上。
“我很高兴你能成为我的夏天,可以离开,但不要分开好不好?”
秋天的上海比北京要潮湿许多,午前下过的雨水仍停留在路面上,让我不自觉回忆起林昂离开的那天。
算起来这应该已是他落地意大利的第三天,也是我们分别的第三天。飞机着陆后林昂给我发了一条简短的短信,报过平安,我们就彻底失去了联系的理由。
也是,分了手的情侣,本就没什么话可以聊。
时间线往前倒一倒,我想,好像我和Leo从过完年开始,便没认真坐下来谈过心了。
忆起前男友总是苦涩的,更何况我们之间的,还是一段漫长到放不下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的关系。
出了虹桥站,我看时间已经接近四点,周三下班前的几个小时,我决定还是不去给前同事添麻烦了。总之是要在上海停留三天,我不紧不慢地到酒店放好行李,冲个热水澡,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发呆。
自从本科毕业后,我便很少这样放空自己了,也根本没时间。考研、实习、毕业、找工作、升职加薪,一项项人生的里程碑推着我往前走,直到走到“结婚”跟前,我摔了个大跟头,把恋人以及和谐美好的家庭关系一起摔没了,而我破罐破摔,连工作也要一起扔了。
算了,我想,和谐美好都是装出来的,从小到大,我大概从没让父母满意过。
无事可做,我闭上眼睛试图睡一大觉,却不管怎么样都无法入眠,Leo和父亲母亲的面庞依次闪过,我不断在自己耳边播放他们的声音,Leo问我,是不是真的要分手,爸妈问我,女孩有什么不好,是不是有病要跟一个男的住在一起。
历时七年,在这个秋天,我那漫长到几乎给我一种不会结束的错觉的夏天真真正正地结束了。
我想Leo应该已经不记得佛罗伦萨那栋小楼里,二楼的大床上,我们掌心相贴时,他对我说话时的神情。
他的眼睛亮亮的,我原以为是短暂的夏夜烟火,却在他说“不要分开好不好”的那一瞬间,忽然相信了永恒。
睡不着,我|干脆去接程果下班。他没读研究生,如今在一家外企中厂做产品经理,也算是风生水起,至少比我过得轻松自在。
明天还要上班,我们两个人不知道吃什么,就随便找了家不需要等位的火锅店,他喝酸梅汤,我喝啤酒。
“你妈情况怎么样?稳定了吗?”他一向能吃辣,这会吃得斯哈斯哈的,表情却是很正经的关心。
“还行吧,”我犹豫着说,“稳中向坏,晚期,医生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大约是没想到病情已经如此严重,程果夹肉的手一下顿住,抬眼盯着我,观察我的表情。
老半天,他才说:“看你情绪挺稳定的,应该也不需要我安慰。多说无益,有问题记得依靠哥们。”
我拿起啤酒瓶往他的杯子上磕了一下,咕咚咕咚喝掉三分之一。
“诶呦祖宗,”程果知道我酒量不好,“你好歹先吃点再喝。”
想来他说的也对,吃饱饭哪怕是吐也有的东西吐。我点点头,放下啤酒,沉默地吃起来。饭桌上一阵安静,程果盯着我抿了抿嘴,最终叹了口气。
没话讲,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吃什么,不知道该干什么,这就是我最近的生活状态。
但他始终是个话多的:“换个话题,之前你发给我的那个小网红,我朋友说认识,问了你有什么事,怎么后来没消息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对他翻了个白眼,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憋了半天,最后也没想到什么办法粉饰当时的情况,只好实话实说:“两个月前,我在北京跟我爸吵了一架,我临时定票回上海,凌晨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他和Leo抱在一起。”
“卧|槽!”程果直接就把筷子摔了,“我就说世界上不可能有你家Leo那么完美的男同,他出轨了!?”
他声音奇大,周围两桌听得一清二楚,“男同”加“出轨”两个词极具戏剧性,一时间七八道目光投向我们,我急得直接爆了粗口。
“你大爷的程果!”我一筷子抽在他的手背上,压低音量骂他,“能不能小点声。”
“诶呦卧|槽槽槽槽...”他疼得直抽气,我看着却觉得爽极了,难得笑了。
一顿打岔,程果一边揉手背一边让我聊回正题。
正题,其实正题也没什么好聊的。小网红是个淘宝模特,算是半个意大利华裔,在意大利读过小学,会说意语。上海不大,模特圈更小,不少人带着各种目的接触Leo,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吃醋,但是那一天,他们被我撞见后,一直在说意语。
Leo中文很好,而意语只是我的一门选修课。课程结束后我顺其自然地将这个我不会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语言忘了个七七八八,自然也是没听懂那段对话。
Leo那天喝了不少,晕乎乎地还是想跟我解释情况。但那天我的真实状态是,我跟父亲大吵了一架,他说不过我动了手,嘴角和脸颊都挂着彩,身心俱疲,完全没精神听Leo的解释。
他自然是能解释清楚的,只是事情已经发生,那根尖刺被狠狠钉到我的皮肉里,即使拔出来,也要流血留疤。在我最脆弱柔软、撑着最后的力气逃回上海想要讨要一个安心的拥抱时,不熟悉的语言在我面前建起高高的壁垒,将我隔绝在外了。
“所以呢?他们说了什么?”程果几乎要把脑袋探进锅里了。
“不知道,”我摇摇头,“我本来想联系到他问问清楚,现在觉得,没必要了。”
“为什么没必要?你怎么不问Leo?”
“你不是知道吗,”我低下头往嘴里塞了片土豆,“我跟Leo分手了,纠结这些没意义,挺傻的。”
“哎呀!”程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说你这个人真的是拧巴,好奇又不问,在乎但分手,我真是服了你了。”
他这个总结有点过于精准,三根淬了毒的箭同时射中我的靶心,我没什么脾气的人,此时也觉得委屈了:“那我能怎么办?Leo要回去念书,我妈又生病,我问与不问,有什么区别?”
一滴眼泪倏地从右眼眶滑落,我拿筷子的手止不住颤抖,程果被我吓了一跳,立马站起来走到我身边,胡乱地拿纸巾塞给我,见我握不住,又往我脸上胡乱地擦。
扔下手中的筷子,我抬手将他的手拍开,拿起面前的啤酒瓶,一饮而尽。
我最后还是喝多了,程果将我抬回酒店后,我便没忍住踉踉跄跄地摔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起来。
吐完用冰水漱了漱口,冰凉的水冲走嘴巴里那股苦涩的味道,让我稍微清醒了些。
我想起来,我和Leo分手前最后一次喝酒的时候也喝多了,他那会大概是很不快乐,跟我在一起久了没人会快乐。
我忙的时候爱喝咖啡,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染上了咖|啡|因瘾,早午一杯Espresso,不喝心慌。Leo这个意大利人倒是在来中国后爱上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咖|啡|因饮品,路过瑞幸要买一杯生椰拿铁,去长沙工作回来还用保温杯给我空运了茶颜悦色。
他唯一喝咖啡不加奶的情况是喝百利甜咖啡,在酒吧。
我见到他时他已经喝了不少,碧绿的眼眸眯起来,靠近我的时候热烘烘的。场子里绝大多数人都是熟人,知道Leo有个不怎么出现的中国恋人,见他抱住我,周围的人便开始起哄,相熟的DJ甚至切换了歌单,一首黏腻的情歌钻进我们的耳朵,将他跟我又推得更近。
母亲生病,我的压力也很大,再加上撞见Leo和小网红拥抱后我们已经冷战了一个多月,期间我一到周末就在北京上海来回飞,平日又要经常加班,见面次数锐减。
我接到Leo电话的时候其实有些意外,电话那边声音很嘈杂,能听的出来是在酒吧。他说很想我,也很久没喝酒了,问我愿不愿意来找他。我抱着求和的心态欣然同意,看他灌下一杯又一杯百利甜,昏黄的灯光极为暧昧,我喝了一杯鸡尾酒,却同样醉得晕晕乎乎的。
Leo的气息压在我耳边,我听到他低沉如大提琴一般的声音,夹杂在跃动的鼓点中,一下下敲击着我的心脏。
他说,他其实并不喜欢喝哪款酒,只是这酒跟我太像了。刚入口挺甜的,但到喉咙里又苦又烧,让人上瘾,却又醉得很清醒。那点咖|啡|因让他保留了最后的理智,而他却在最后的清醒时刻又点了一杯百利甜咖啡。
他说,要彻底戒掉这款酒很难,几乎是不可能。
但我想,明明答案很简单,去一个不卖这种酒的地方就好了。
我太了解Leo了,一旦某件事成为一个可行的选项,他便不会也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
就像他当初因为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于是想尽办法努力来到了中国一样。他如今要放下我,于是毅然决然地回到了意大利。
他可真是一个完美的混蛋,而我,则是一个卑劣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