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春闱》是一本由作者纯爱一小狗倾情打造的短篇纯爱小说,祁晏清叶槐序是小说中的主角,漫春闱主要讲述了:祁晏清虽然是个皇帝,但他却不会说话,好在他的皇后会精打细算,虽然对方是个男的。
最新评论:哑巴闷骚篡位皇帝x话痨奸商男皇后
《漫春闱》精选:
叶槐序坐在偌大的寝宫内,垂地的红绸映在他的脸上。
终于把那件祭服手忙脚乱地换上后,周围的仆人被他遣散出去,但倒映在门上的侍卫影子告诉他绝不能轻举妄动。
可笑,他又不是没试过爬墙或是绝食以死相逼。叶槐序冷笑一声,又想起五日前特赦他家人入宫来时母亲的劝慰,什么好死不如赖活,言辞之间尽是暗示他要以家族为重,大局为先。
列举的桩桩件件无非是在告诉他,为了叶家在京华立足,区区一个嫡子也没什么所谓。
可是母亲的担忧却又不假,叶槐序揉了揉眉心,咬着舌尖迫使自己冷静。
这皇宫自己并不陌生,却每次只止步于三公主的别院,但那也是泼天的富贵——毕竟他爹拼了老命钻营许久,才和皇室攀上了亲,把“叶商”的名号改成了“皇商”。
他爹拿到圣旨时常常捋着胡子在院里摆谱,说什么昨日梦见三公主盖着锦绣的罩头,跨过叶家的门槛走出去,那场面别提多热烈。
“可偏偏我还看见你祖父了。”叶父摇了摇扇子,把圣旨捏在手里左看右看。“他就站在祠堂门口,老家伙脸皱得像个踩瘪的猪尿泡,嘿,他准是嫉妒他儿子有出息了。”
现如今不是娶了,成了嫁。
叶槐序的娘亲是个端庄的贵妇人,还哭哭啼啼的,说你爹现在整宿整宿做噩梦,还是那个锦绣的梦,结果一掀盖头,成了你的脸了!
他无奈看向躺在掌心中四四方方的纸包,边角已经被自己汗濡湿了一点。
那天娘亲拉着自己说话塞过来的……多半是什么蒙汗药,以备不时之需的吧。
叶槐序把桌上的冷茶一口喝尽了,身上繁复的饰品与厚重的祭祀服让他举步维艰。
活像这座宫殿内层层的红绡,如同困住蚕蛹的丝线。
“叶公子。”侍女拨开纱帐,在屏风后欠身说道:“时辰快到了,嬷嬷让我来催催您。您不太懂规矩,误了时辰可不好。”
铜镜中的倒影模仿着叶槐序的表情,活脱脱一副赴刑场的大义凛然。
他沉默许久,直到侍女再次提醒,才一使劲拍了拍脸颊,站起身不耐烦地应到:“知道了。”
叶槐序身上从未有过如此多叮叮当当,一步三响的东西。那些他曾看姊妹们戴过,还闹过要玩,活该当时姐姐们骂他闲不下来的狗脾气。
他重振了精神,气势十足地往前冲时,把掌事嬷嬷的话早就抛在脑后,不顾侍女的阻止,自己面色阴沉地推开那扇厚重的黄梨门。
司天监特意挑选的祭天大典自然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外面的阳光刺得让人想流泪。
叶槐序很不端庄地抬手去遮挡阳光,忽然眼前一暗,他摘下手定睛一看。
面前一张清俊的面孔,古井无波地凝视自己,身量高挑,于是遮挡去了大部分光线。反而为来人的周身镶上金边,碎金似的阳光在长发上跃动。
男人一身黑金色滚边的祭服腰间佩剑 ,发冠嵌玉,身侧分列两队森严的近卫,而最近侧的亲卫面戴玄甲,只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虽谈不上英俊如天神,却也靠气场摄人心魄。
只可惜自己注定无福消受,自然也不愿多加欣赏。
叶槐序嘴角抽动两下,潦草做了一番嬷嬷教他的规矩——不是不会,就当他面对强权无关痛痒的反抗好了。
但男人显然不怎么在意,抬了抬手示意免礼,然后转过身去,留给叶槐序一个捉摸不透的背影。
也许看叶槐序傻愣了太久,亲卫看看皇帝的面色,才忍不住出言提醒:“叶公子,皇上是等您到他身旁去。祭天大典要帝后二人同在,请务必不要失了礼数。”
帝后,帝后。
叶槐序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磨磨蹭蹭地走到男人身边,在心里暗暗说到。
谋朝篡位的皇帝和前无古人的男皇后,当真真是天上地下一对“壁人”。
只可怜他一个洁身自好的公子哥,为了成为配得上皇女的好夫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连女子的女字都谨言慎行。
现如今,只得和一个反贼写在一页书里了。
依照历朝历代的规矩,新帝登基需要携新后前往祖庙祭祀,祈祷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只是今次却有不同,刚刚上位的皇帝祁晏清执意要在皇城门楼上开设祭坛,甚至将国之重器祭器从祖庙中请出来,只为与民共享荫庇。
这自然遭到文武百官反对,谁都知道祁晏清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乱臣贼子如今帝位不稳,于是祭出此举收买民心。
其中更是以礼部尚书带头进谏,甚至请出了前朝老臣当堂对峙。
个中过程不必赘叙,只看结果便知道——现在进皇城的官道两侧站满了人,地上挤不下的便骑高头大马。
除了百姓,还有不少驻地方官员为了讨好新皇,特地赶到京华,只为先睹圣容。若是有个什么意外能让他们在殿前展示展示,往后升官发财,再也不用愁了。
从皇宫到城门的距离不短,却美其名曰要向列祖列宗表白归顺的诚意。
尤其是祁晏清这样来路不明却自称先帝侄子的家伙,不谈他谋反的叛举,还执意要娶一名男子为后——都把天下所有大逆不道之事做完了,才事后来找补,呸,虚伪。
身边的人如山一般缄默,步伐稳健。
叶槐序悄默声骂了祁晏清一万遍,他本来就是商贾家族出身,平日不是用马匹代步就是轿辇出行。怎么可能受得了厚重祭服、琐碎饰品加身再负重长途奔袭。
脚下的青石板路硬得硌脚,太阳毒辣,好不容易走到朱门之下,往上竟然还有数不清的台阶。
想到此处,叶槐序就觉得眼前忽然一阵眩晕,膝盖软绵,在真的出糗之前却猛地被人给扶住。
如此近的距离,只可能是祁晏清。
“叶公子,祭祀尚未开始,不必如此心急向皇天后土行大礼。”亲卫的声音也是冷硬,因此在叶槐序听来格外讽刺。
从前娇生惯养的少爷脾气上来了,便一甩手不让搀扶。
“无妨,别为了我一个,误了陛下的时辰。”
声音有些干渴的沙哑,叶槐序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唾沫,好在并没有安排他说话的环节,不至于太丢人——再怎么说“叶商”名号在外,不能再让他给家中的老字号蒙羞。
不就是当皇后吗?他家出的第一个皇后,怎么着也得当个厉害的给他们瞧瞧。
侍女们上前再替帝后整理衣冠,叶槐序精神不振地任由她们摆弄,额头一沉,金饰与朱翠撞在一起煞是好听。
他抬眼,只看到祁晏清的手掌贴很近,能看到深浅不一的伤疤。指尖绕开缠在一起的坠子,拨开垂下来的步摇缨穗,眼皮低垂着和自己对视。
因为祁晏清有喉疾,无法自如使用纸笔时,一概由他的亲卫解释言行——而此刻亲卫似乎一时也没猜透主子的心思,只把自己也当哑巴。
叶槐序倒是觉得,他可能只是不好意思说自家主子这是在调戏良家妇男,于是眼睛一闭喏喏道:“谢陛下。”
登临朱门,叶槐序自己也是第一次目睹这般空前的场面,所以也稍微来劲一些——所有人都觉得先皇仍在壮年,他的统治起码还能再盘踞几十个春秋。
官道人头攒动,无论男女老少,一例抬着面孔仰望远高于他们的帝王。
禁卫军与他们胯下的高头战马分列两旁,恪守着道路两旁的秩序。森然的寒铁兵器指天,象征皇家浩荡的恩典之中,亦有不容僭越的残酷。
城门上并没有极尽奢华的布置,烽火台已经点起了火,在中轴线上按照某种顺序摆放的祭器外形浑厚古朴。在太阳照射下,漆黑的铜鼎泛着不容忽视的光芒。
仪式的过程并不复杂,或者说相对于“皇后”而言,只要在祭拜时把教导嬷嬷教的话好好学,然后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做一个物件不要开口就好。
原来应当还有帝后共同的讲话,但这也是那些老古董们据理力争、扬言要一头撞死在大殿的龙柱上,取得的最大胜利了。
烽火卷起狼烟,把空气也烧得扭曲炙热。叶槐序看见豆大的汗珠从祁晏清的脸颊上滚落,一直隐没到脖颈的衣服里。
想来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又离烽火台那么近,不热死才怪。
但是叶槐序从来都懂得什么叫明哲保身、不该管的别管。
于是他挪开视线,专注于皇城街道尽头的天空,还有一丝丝漫游的白云,自由得让人羡慕不已。
就好像那年他从京华的家里逃出去,和仆从游遍天南海北、关内关外。
朝踏晨露,夕觅树果,什么侠客劫匪马商烟道,全靠着一身是胆的莽撞去闯荡。
现在好极了,难道这也是当初他叛逆的代价?
叶槐序闭上了眼,果然当年跪在菩萨面前乱发誓,总是会遭报应的。
“叶公子。”
蒙面的亲卫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来到叶槐序身边,小声说到:“陛下说完了,您只要到他身边去,和他一同去接受百姓的跪拜就行了。”
叶槐序下意识去找祁晏清的位置,发现对方确实垂着眼角瞥向自己,冷冰冰一张脸,看不出情绪。
他撇撇嘴,心说不就是神游了一小会儿,凶什么。
城门上的路全靠仆人与近卫以肉身开辟出来的,叶槐序也不需要人近身搀扶,但确实谈不上仪态万千。
叶槐序与祁晏清并肩而立,目光所及密密麻麻的,不是什么虫子,而是真正的人海。
他们的目光中有殷切,有希望,有麻木,有愤恨。
而在主持祭祀的官员一声令下,呼啦啦如狂风卷过树叶,百姓们的双膝跪下,额头紧贴着地面。
无论男女老少,母亲也会把年幼孩子的头强硬地按下去,被迫朝拜这位新皇与他的“皇后”。
“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千岁——!”
震天撼地的高呼声几乎把叶槐序周围的空气也淹没,从五孔七窍里钻进去,顺着四肢百骸把他钉在原地。
尽管不合时宜,但他想起父亲的话。
那时叶父的教诲,叫他行商贾之事,利益的关系就是人与人因缘际会的关系——“你的能力多大,便去结交多少的朋友。”
因此即使是与家中小厮丫鬟,叶槐序从不刻意摆主子架势,甚至多加照拂。赢得商行内外一片赞誉,走在街上也能讨小贩几颗糖、几个果子吃。
而此刻,下面千万万的百姓却额面贴地、俯首称臣。
叶槐序在此前的一切反抗,不过是出于“你他娘的到底算哪根葱?”和“自己怎么可能雌伏于他人”的荒谬。
直到站在高处,才觉得此处原来常人是不胜其寒的。
忽然真正感觉到如山般令人窒息的压力,他还没有做好要把一国的命运维系在自己身上的准备。
站在城楼上,风也格外的冷,叶槐序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血液似乎也要冻僵了似的唇齿麻木。
“!”
后腰倏忽地被人按住,一股温热的力道,好像雪原中的救命火苗。
叶槐序不可置信地看向祁晏清,新帝似乎也仗着此刻无人敢抬头窥探,于是静静地回望叶槐序——就连他最信任的亲卫也单膝跪地沉沉地低下头。
得到“皇后”的回应,祁晏清似乎大胆了些——没有把手再贴在他腰后,而是隔着宽袖来握叶槐序的手。
若说耍流氓,叶槐序确实借此回了神,没出什么晕倒的大洋相。对方也没趁机占他便宜——而且这想法过于令人胆寒,叶槐序实在不想把自己和花街柳巷的小倌放在一起比较。
所有人如同雕塑般,面朝地、背向天,只等祁晏清一声“起身”,可是这家伙偏偏这时候像根木头,直勾勾盯着自己看。
“你……呃、陛下,时辰差不多了,您叫他们起来,天也怪热的。”叶槐序心一横,索性第一次履行自己身为“皇后”规劝帝王的责任。
他凑近些磕磕绊绊地说完,隐约还能闻到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檀木熏香,味道厚重,惹得叶槐序只想打喷嚏。
祁晏清似乎有些惊讶,慢慢地眨了眨眼,然后低下头想着什么。他松开手,然后指指自己的喉咙和嘴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叶槐序。
哦,这家伙是个哑巴。
叶槐序暗骂自己是什么猪脑子,这一通冒犯,就算有七七四十九族也不够他诛的。
不过祁晏清显得宽厚极了,和他欺名盗世、乱臣贼子的名号既不符合。
他没有在意,拍拍手,亲卫应声站起来,接着转过身命人开始擂鼓。
牛皮绷的鼓传出阵阵沉闷古朴的声音,如潮水般震荡,合着响起的编钟乐器,向四海八荒传达新帝的声音。
百姓一应全部站了起来,主持祭祀的官员还提到之后会有布施——每家每户能取一袋米面和一小份的盐,还有两匹布。
叶槐序心里吃了一惊,要知道四年前北旱南涝,国家农业牧业堪称元气大伤。没想到祁晏清居然出手这么大方……
想来也是,他上位其实是名不正言不顺,这狗皇帝,拉拢人心倒是有一手。
戏演到这里也该告一段落了,官员宣昭帝后回宫。祁晏清先行,叶槐序则低眉顺眼、看似纯良地跟在他后面,只有几个丫鬟围在左右。
然而,骤变只在一瞬间。
从城门的梁上猛地翻出一个浑身穿黑的男人,如同夜行的蝙蝠翩然跃下、从身后拔出两柄圆月弯刀,挥刀带起一阵腥风。
——刀锋直指祁晏清的后颈!
“锵——!”
兵器相撞振出的蜂鸣尖锐刺耳,电光石火间发生时的种种令叶槐序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看向已然拔剑迎击的亲卫。
然而叶槐序也跟商队踏过西域的黄沙、和大漠奔腾的马帮周旋。吃过亏流过血,绝不是寻常京华世家里的绣花枕头。
只需几息之间,他就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
政变、刺客——
他们想要的是祁晏清的命!
商人最会权衡利弊,叶槐序心里那杆秤是金打的、银缵的。他爹都骂他还在吃奶的时候就会骗奶娘的肚兜子,活脱脱一财狼野心,天生合该生在叶家。
他没犹豫就立刻捏住祁晏清袖下的手,企图把人护在身后,高喊着:“刺客!保护陛下!!”
身旁的禁军快速地反应过来,没成想那祭器——九龙攒纹的铜鼎中一阵嗡鸣,里面积压百年的烟灰撒下来,甚是一场六月的飞雪。
“咳、咳咳……什么东西……”
挥开扑面来的香灰,叶槐序觉得口鼻都难以呼吸了,他勉强睁开眼才看见眼前的刺客双眼血丝密布、泪流满面,浸湿了蒙面的黑布。
躲在焚香用的鼎内,肯定避免不了香灰入眼。结果没想到这刺客要杀祁晏清的决心,甚至能忍受眼盲的痛苦。
叶槐序忙着叫护驾,大概他的声音听上去格外突出,刺客原本还没什么目标,这下竟然调转剑锋直朝他刺来。
“铮——!!”
然而叶槐序并没有觉得喉咙多个窟窿,刹那间他被拽住后领,身体一轻,紧接着就整个倒飞出去落在挤成一团的侍女堆里,捂着脖子拼命咳嗽。
横在他身前的是一把剑。
那不是祭祀礼器,而是一柄真正饮血止渴、杀过生灵的佩剑,明晃晃的寒光闪过叶槐序的眼睛,刺得生疼。
正是这把剑生生逼退了刺客。
原本默默的祁晏清猛地挣开他的手,拔剑出鞘,以一种不怎么温柔却岿然的姿态护在身前。
那刺客和发了牛疯似的怒吼、横冲直撞就挥刀弄剑,一时间禁卫竟然不得近他身。
祁晏清不愧是夜间疾行逼宫的狠人,面对气势汹汹抱有死志的刺客表情淡然,袍袖翻飞间都将对方那股疯劲化解、招招式式寒光乱飞。
然而紧接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刺客不知从哪来、呼啦啦同鸦群似的,和禁军缠斗起来。
常年养在深宫伺候锦衣玉食主子们的侍女哪见过这阵仗,早就吓得挤成一团。叶槐序身为“女眷”之列,又是六宫之主,只能耐着性子大喊“都静下来!”
没想到那些小丫头哭哭啼啼似乎静了一瞬,紧接着惊恐的表情爬上她们的脸,如同看到厉鬼修罗。
刹那间头上朱翠反射出刺眼的光,叶槐序心狠狠一跳,下意识侧身就地一滚,竟然躲过了一刀劈砍。
居然有个刺客身中数刀还趴在地上装死,伺机就想在死前拉几个女人当垫背。
妈的、孬种!只敢对女子下手的腌臜驴尿泡吹的怂货!
丫头们吓得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散了,唯独只有一个吓得抖如筛糠,眼泪鼻涕淌得满脸都是。
叶槐序一眼就认出,吓得呆在原地动弹不得的女子,是他的侍女小满——听诏入宫后,祁晏清指给他的。
这丫头鬼灵精的,不像其他侍女怕他惧他。
今日反而是叶槐序和祁晏清自殿上对峙后的第一面,新皇后活像被打入冷宫。叶槐序睡不着,她夜间便提着灯笼,隔着屏风说小话。
两人絮絮着,就同冷宫内互相依偎取暖的废妃和小鹦哥。
这一刀下去,这丫头小命必然呜呼哀哉。
就连小满自己似乎也认命了,一双杏眼黯淡下去,紧紧闭上。
没想到过了好久,那剧烈的疼痛也没有出现。
她睁开眼,看到那艳红色的背影。
从背后看,那段从衣领延伸出的后颈密密麻麻布满了汗珠,甚至抖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晕倒去。
叶槐序的脸煞白,竟然抬着手臂硬抗劈下来这一刀,血霎时把锦织的祭服染得通红。
“快跑……”
大少爷的身子学不过武功内力,没什么内家功夫傍身健体,身量再怎么高挑挺拔,也比不上习武之人的钢筋铁骨。
这一刀逞英雄,几乎疼得快要了他半条命。
然而那丫头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吓呆了,愣在原地,那刺客把刀从叶槐序手臂上拔了出来,预备这次结果了他的小命。
得,咱俩下地府去做一对苦命鸳鸯吧
叶槐序旋即张开手臂护住小满,把胸膛暴露给刀刃,只想两人能活下来一个也好。
“嗤。”
叶槐序又尝到了血的味道,丝丝缕缕缠上唇齿,又变得稀薄。
这次却不是自己的。
还是那把剑,破开了虚空,贯穿了刺客的咽喉。力道太大,剑身受劲,带着环了玉佩的剑穗不住地摇曳着,洒满星星点点的血迹。
却有一丝眼熟……
人群中,有刺客,有侍卫,有禁军。
他看见祁晏清扭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冷得能拧出水,面色阴沉抬脚就直捣刺客心窝,即使手无寸铁,也一脚便把人踹下了城门。
叶槐序喘着气捂住自己已经泅湿一片的袖子,耳边刚刚被护在身后并无大碍的小满哭叫着,大喊道:“皇后娘、皇后公子……皇后!!?”
……好妹妹、都到这份了,怎么舌头还捋不直光惦记个皇后呢!?真想不通就叫我大名啊!?
叶槐序欲哭无泪,怎么想过去慷慨解囊、仗义相助,多数姑娘的“以身相许”都喊破喉咙了,现在连声“公子”都是奢望。
这厢仍在胡思乱想、哭天喊地,然而骚乱却越演越烈。
在城门上演全武行,实在是历代新帝祭礼绝无仅有之事。下面的官员、军队和百姓一例都炸开了锅似的厉声尖叫,越是在刺客扑向他们的新后越像沸腾的锅。
只是这种骚乱持续不了一会儿,没多久以前,刺客就不再出现了。
说到底也只是旧党的残余……
视线在被制服跪下的刺客间逡巡,祁晏清外袍乱了一些,猎猎的风卷着袖袍,尽管被割开了几个豁口,却没有外伤。
城下的民众见皇帝无恙,便自愿躬伏,跪倒一片高呼天佑陛下,万寿无疆。
然而祁晏清此时没什么心情接受跪拜。
“陛下,我先将他们押下去。”
亲卫自然知道祁晏清不会在此时此地开杀戒,十分知趣地安排好人手,祁晏清摆摆手,便快步走向那侍女们又挤在一团骚乱的地方。
瞧见皇上来了,侍女们便挤挤攘攘地留个气口,叶槐序就这样倚在柱子上,手臂被一条不知谁衣裙上撕下来的布包扎,脸色苍白地喘息。
“放心吧……”叶槐序眼下的阴翳浅淡,语气却很坚定,扬起脸露出笑容,“还死不了,你还当不成鳏夫呢。”
那唇边的血液似乎干了,祁晏清的脸色阴晴不定,但还是走近了,再蹲下。指尖轻轻扣弄叶槐序唇边干涸凝结的血渍。
也不顾人害臊、没面子的大丈夫心情,只管把眼里揉不得的脏污擦了。
“别擦了……”叶槐序冷汗早就浸透了衣裳,一半是吓的,一半是疼的。他咬着牙忍耐,硬要自己站起来,吓得小满都环住他摇摇欲坠的臂膀,拿瘦弱的身子撑起来。
“没有走过长街,祭礼算不得结束。”
于是他拧住袖子,不让浸透的血滴出来,身旁的祁晏清轻轻送了一口气,藏在袖中的手攥成拳,也还是未曾阻拦。只是静默地与他并肩,一步步地走过,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长军。
宫前的石板又冷又硬,磕得膝盖生疼。
这是叶槐序失去意识前,最后的一闪而过的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