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山暴雨所著的小说《银灯禁语》正倾情推荐中,小说银灯禁语围绕主人公薛观音开展故事,内容是:被困住的时间太长,他似乎已经完全不知道自由是什么东西了。而面前这个人可以喜欢很多人,也可以喜欢他。
《银灯禁语》精选:
日头透过琉璃花窗照进来,正落在铺垫暄软的贵妃榻上,前儿夜里幽帝实在磨人,薛观音足足歇了两日,反倒是愈歇愈累了。
雕花落地罩子上头的珍珠帘子从外掀开了,玉珍儿裹着浓浓一团白烟进来,仔细瞧了,才见原来手里端着盥洗用的铜盆子,盆子里一汪热水。
看薛观音懵懵怔怔坐在榻上,玉珍儿笑着过来,“来的正是时候,侍君今儿觉着好些了?”
薛观音摇摇头,“也说不上好多少,总比昨儿强些。”
玉珍儿生了一张白净的脸,标致漂亮,尤其眉毛墨染过似的,惟独皱起来的时候崎岖的像两条虫子。
“若明日还这般,咱延太医来给瞧瞧罢,”玉珍儿展开锦面夹袄,叫薛观音伸胳膊进去。
薛观音笑了笑,“只要陛下不来,我也就自好了。”
玉珍儿忙嘘了一声,“侍君这说的什么话!东面儿不太平,陛下心气正不顺,这话给人听见传到陛下面前,侍君的脑袋可是要不保啦!”
薛观音却浑不在意,“一样给他折腾死,还须分什么早晚么?”
玉珍儿知道他心里头的怨恨,好声劝慰道,“过过嘴瘾也就得了。”
穿戴整齐,洗漱妥当,上落地罩外头八仙桌子上吃早膳。薛观音新贵盛宠,一顿早饭的花样儿也有十几二十,他光是各个盘子里夹一筷子尝尝,最后再吃两调羹燕儿窝粥,也就饱了。
宫中日月长,吃了早饭没事做,薛观音就倚着廊庑柱子坐着,看玉珍儿在院子里调理小宫女小太监,也算一桩打发的事。这其中有一个叫小喜子的,模样儿机灵可爱,很是出挑。
半晌午时候,幽帝着人送来一对儿白鹤,叫人在庭中收拾出地方,供薛观音闲时赏看。
薛观音其实最烦这些鸟兽,又要吃又要拉还时不时会叫唤,养些花草也就是了,好好儿侍弄着就能开花结果,若死了就换一茬儿新的栽上,干净利落,偏偏幽帝旨意抗拒不得,只能谢恩。
午膳用的不大好,薛观音没什么胃口,草草进了些就往榻上倚凭几坐了。玉珍儿点了个小宫女来给他捶腿,自己则在榻下小杌子上做绣活,这时候玉珍儿在慈祥宫当差的姐妹黛山来了,遂一道请进屋里来说话。
黛山给薛观音见过礼,拿出来一只食盒,“贵妃娘娘制了一些好点心,叫奴婢拿了给侍君尝,侍君若喜欢,就日日送过来。”
薛观音谢过了,“劳烦贵妃娘娘惦记。”
玉珍儿接过食盒来看,里头搁着几样奇巧的点心,笑道,“侍君午饭正用的不香,这点心就来了。”
黛山打量薛观音,“奴婢看侍君仿佛瘦了,神色也不大好,可是吃的不惯?”
薛观音道,“宫中一切都好,是我体弱福薄。”
闻听此言,玉珍儿打发了小宫女,叫她出去。
黛山抿了抿嘴,说道,“怨不得贵妃娘娘记挂着侍君,您和贵妃实在一样的性子,凭什么苦楚都自个儿一味吞了,没得倒伤了自己。说句不该说的,贵妃的娘家想必您也有所耳闻,先头娘娘也寻死觅活,如今想明白啦,人活一世,还是先紧着自己罢!有些事情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既来之则安之是正理儿呐。”
薛观音支肘托腮望着琉璃窗外头的树影儿,外边儿日头好的很,照的天地一片白。波月国都的冬日里从来不见这样的暖阳,总是阴着并连绵不断的雨雪,可却也不敌大楚这份儿寒,这还不到腊月里就冷的人手脚冰凉。
“箱子里有几块好皮子,拿去给贵妃娘娘制身华裘最相宜,”薛观音忽儿地想起来,指着里屋吩咐玉珍儿。
玉珍儿无奈道,“侍君,黛山同你说话呐,你听着了没有?”
薛观音一笑,“听着了,我怎么不明白?我阿爸阿妈还扣在波月皇宫里,我还能往哪儿飞呐?”
玉珍儿和黛山相视一眼,眼中满是同情可怜。黛山站起身来说不叨扰了,薛观音让玉珍儿把皮子拿给她,她推着不肯,玉珍儿便去送她。
薛观音住的地方不同于寻常妃嫔宫室,乃是独门独户的一处,叫做采宜阁。出来院门便是去往乾元宫的宫道,玉珍儿托着黛山的手在宫道上说话。
“如今是消沉的一日更比一日,一点儿精神头都没有,”玉珍儿心里头愁,愁薛观音这架势,“怕是不大好。”
黛山也拧着眉,“他心里头不痛快,这样下去早晚闷出病来,”说着想到,“他可愿不愿意出去转转?”
“出去转转?往哪里去转?宫外头么?”玉珍儿觉着这事儿不错,外头民间烟火气重,兴许给烟火气一熏便要好些。
“过两日贵妃要出宫往阙楼寺去上香,让侍君一道去罢,”黛山挑着眉毛,满脸兴味儿,“阙楼寺的庙会可有意思了。”
玉珍儿却踟躇,“这能行吗?万一陛下不准可怎么好?”
黛山笑道,“这又是什么难事?你只管去问侍君愿不愿去就是了,若陛下不允肯,贵妃娘娘也有法子叫陛下点头。”
玉珍儿笑起来,“嗳,我这就回去问侍君,晚上着小喜子去给你回话儿。”
等回了采宜阁,薛观音已经歇晌睡下了,换小喜子在落地罩外头伺候听吩咐。
其实这差事闲的很,主子睡觉底下人有什么可忙的,陛下又不在,薛观音更不是个事儿多的主,愈发有空子了。
小喜子自己一个人偎着珠帘翻花绳,他手巧,一条绳子在他手里翻出十几种样式儿来。玉珍儿看了两眼,听说这小子还很会捏泥人儿,瞅空了一定让他露两手给侍君逗逗闷子也好。
玉珍儿凑上去问他,“贵妃娘娘送来的点心侍君吃了没有?”
小喜子点点头,“吃了两块儿,说山楂糕合口。”
玉珍儿道,“他心事重,嘴里没味道,山楂糕自然合口了。”
小喜子收起了花绳,悄声问道,“侍君到底为什么总是不高兴呐?”
玉珍儿给他个爆栗子,“这还不明白?你好端端原本是个自由人,可是有天国破了,国君因你貌美要把你献给他国为贡,你不肯,国君就扣住你爷娘,不然就杀了他们,你能高兴么?”
小喜子连忙哦了两声,他只知道薛观音是波月国进贡的美人,却又大睁眼睛,“敢情还有这桩隐情呐,我只当侍君不愿意侍奉陛下罢了,怪不得贵妃娘娘总这么关照侍君。”
玉珍儿瞥他道,“关照侍君怎么了?”
小喜子一摊手,“那攻破波月国的不正是贵妃娘娘的弟弟崔将军,为此功劳还封了异姓王,这事儿我总是知道的。”
玉珍儿却摇头,“这话不许瞎说,贵妃娘娘关照侍君与此事不相关,纯粹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好了好了,咱们做奴才的,不许议论主子的事,没得叫人听见是要割舌头的。”
小喜子忙紧紧捂嘴噤声,不言语了。
午后下了几片飞雪,薛观音更不肯出暖阁了。玉珍儿提了碳炉子进来,把庐州蜜桔搁在上头烤,甜丝丝儿的香气顺着暖意荡开,没得惹人心醉。
“贵妃娘娘那边儿叫问侍君的意思,过两日想不想出宫行走,上阙楼寺瞧瞧热闹,”玉珍儿把热桔子瓣儿递在薛观音手里,觑着他脸色说道。
薛观音接过了桔子,听了这话觉得有几分新奇,“还能出宫?”
玉珍儿见似乎有门儿,笑起来道,“贵妃娘娘每年都去,也是常事了。”
“贵妃是贵妃,我是我,她去得我未必能去,”薛观音把桔子塞进嘴里,他心里知道这是玉珍儿想辙给他寻乐子,可他就是什么都提不起劲头来。
“去罢,贵妃娘娘都好心好意问了,且让她去安排就是,再说宫外头不比宫里有意思么,”玉珍儿央求起来,拽着薛观音的袖子道,“奴婢也想去瞧瞧哩,您就只当是成全了奴婢罢。”
薛观音望着玉珍儿,笑了笑说道,“好罢。”
玉珍儿雀跃起来,忙唤小喜子,把人叫在了跟前,“你去慈祥宫找黛山姑姑传句话儿,就说侍君愿意了,她自然明白,记住了?”
小喜子忙不迭点头,出了采宜阁往慈祥宫奔去。他不知道这话传的什么意思,可瞧玉珍儿姑姑那高兴模样,又说侍君愿意了,总归是好事,想来差不离儿。
他们这些个做奴才的,没别的心思,奔个好主子也就是福气了。
侍君哪儿都好,就是少一段活泛气,若能解开些心结,他们底下人也跟着高兴。
小喜子脚底生风,眨眼就出了定安门,再走半盏茶就到慈祥宫,可他留神看了看,却见四下里宫人尽是脚步匆匆,不免有些奇怪了。
他心里头生起疑影儿,等到了慈祥宫,着人请了黛山姑姑,把话带到了又打听,“姑姑,这外头怎么了?我见他们行色匆忙也不好抓住了来问,你可知晓?”
黛山苦笑了下,“你这小兔崽子倒是眼尖心细,”说着指了指西面,“长信宫那位殁啦。”
小喜子心口儿咯噔一声,讷讷道,“啊?荣妃啊?她不是一直好好儿的么?”
黛山颔首,“可说蹊跷呢,”说着拍了拍小喜子的肩背,“行了,别多问了,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