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周楚澜李卓曜的小说《野夏燎原》是作者喜上楣梢已完结的一本纯爱小说,野夏燎原的主要内容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些奇怪的感觉就是喜欢。
《野夏燎原》精选:
周楚澜用力把李卓曜的手拂下去,慢慢走下山。
李卓曜的手垂了下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周围很吵,刚刚卸完货的村民在路边休息,郑南蕴忙着给大家发水和避暑药品,齐振权拿着大喇叭,大声喊着“大家坚持一下啊,再有两趟,东西就差不多搬完了。”
鼎沸的人声没有一句传进李卓曜的耳朵里,他的大脑安静地出奇,仿佛置身于一片雪山里,没有风但很冷,天地间一片沉寂,只有脚下踩雪的声音隐约可闻。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郑南蕴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没什么,有点累。”顿了好几秒,李卓曜才回答。
“不行你就先回酒店休息,这边我盯着。”
“不用,我歇会儿就好了。”
她看着一地的烟头,皱了皱眉。
“抽这么多,身体也受不了。一会儿我找人来清理。”
“我自己来。”
李卓曜低下头捡起那些烟头,丢进装垃圾的袋子里。他有点恍惚,整个掌心都被烟灰染成了黑色。村民们正在用麻绳把东西捆在扁担上。李卓曜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转头问郑南蕴。
“东西还剩多少没搬了?”
“差不多一半吧。有一些人家里有事,先走了。剩下的这些,估计两趟就能拉完。”
“回头你跟村长说,让他统计一下,搬一趟的每人150,搬完的每人400,照这个标准去发钱。”
“好。”
新一批的东西都捆的差不多了,齐振权正号召着前来挑货的村民们排成一个长队。
“接下来我带他们上山吧。”李卓曜说着,就往队伍那边走。
“山路上全是泥。你这鞋不行,走一趟就废了。”郑南蕴指着他的运动鞋,又说:“一两万的限量款你就这么糟蹋?”
“我去找双雨鞋。”
李卓曜走到卡车旁边,一个中年人正好脱下雨鞋,放在摩托车的车筐里,准备骑车下山。
“大叔,我一会儿要进山。你这双雨鞋能不能卖给我?”
李卓曜从兜里摸出一百元来。
那个中年人连连摆手。
“哎呀导演,您要穿就拿去穿。”
“这怎么行,鞋我买了。我手上没零钱,您就拿着吧。”
李卓曜把钱塞到对方手里,提着雨鞋走到一边,就往脚上套。
这种雨鞋在村里的小卖部里有卖,散发着一股劣质的橡胶味。李卓曜手上这一双跟周楚澜的一样,也是黑色的。
鞋子稍微大了点,套在李卓曜的裤管上,有点空荡荡的。不透风,捂着整个小腿都很闷热。
他穿着雨鞋走到了队伍前面。
“出发吧,大家这次跟我上山。”
山路比李卓曜想象的还要难走,他每走一步,都要在泥里面旱一下,再艰难地拔起来。他们走的是一条长满杂草的小路,野草跟稀泥混合,再被重重地踩在地上,沤在土里,在雨后的空气里散发出一股植物的涩味。
“导演,我们这路你走不惯吧。”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看起来约莫60多岁的年纪,身材精瘦却有力,扁担上一边挂着一把椅子,另一边挑着一个很大的玻璃花瓶。
“有点。老人家,您身体看着可比我硬朗多了。”
“还凑合吧,毕竟年纪上来了。我年轻的时候就做挑山工,上山下山几十年啦。最近正好没啥活,播完种就闲了,出来挣点钱。”
“您家里种什么地?”
“生姜,我们这边离广西近,气候适合种生姜。村里大部分人都种。”
周楚澜也说过,自己家里有一大片生姜地。还答应过他,要在家里的生姜地画一幅画送给他。
“您一直生活在这里吗?”
“对,在村里住了60多年了。”
老人的脚下忽然滑了一小下,微微趔趄后又迅速稳下来,李卓曜连忙伸手扶住。
“接下来这段我来帮您挑吧。”
“不行不行。这重着呢,你细皮嫩肉的,怎么能干这活。再说,你还给我们钱,更不能让你挑了。”老人家直摆手。
李卓曜却执意要挑,说想感受一下。老人拗不过,只好同意了,并且帮他把扁担小心翼翼地放在肩头。
扁担是竹子做的,非常硬,又加上了物品的重量,沉沉地压在肩头,但李卓曜并不觉得有任何苦和累。他穿着跟周楚澜一样的黑色雨鞋,走着周楚澜刚才趟过一遍的泥巴路,像他一样挑着五十斤以上的重物,沉默地、大汗淋漓地,在充满泥泞的山路上行走着。
肩膀中间扁担搭着的那块皮肤已经肿了起来,开始微微发热,又有点胀,被汗水浸过以后又痒又痛。李卓曜只管闷头往前走,两只手紧紧抓住麻绳,一脚一脚地踩在了泥泞里。
原来这就是周楚澜的生活。
李卓曜低下头,脚上那双黑色雨鞋的鞋头部分全部糊上了烂泥,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终于走到了别墅门口,他沉默地把东西放下来,才发现自己的肩膀被硌破了,血从白衬衫里透出来了一些。
“啊呀,导演……这……”老人一脸着急。
“没事,两三天就能好。”李卓曜摆摆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恍惚想起,“两三天就能好”这句话,是周楚澜刚才说过的。
李卓曜环顾了一圈,见周围没人,走到老人旁边。
“大叔,正好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什么事?导演你说就是。”
“你们村那个周楚澜……你知道他们家情况吗?我听村长说,他曾经……坐过牢……”
“杀过人”这三个字像一把钝器,李卓曜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哎,你说的是周老大的那个独苗儿。命苦,命苦啊。”
“我见过他画的画,很好看。他们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呢?”李卓曜静静地说。
“那个孩子,是我们这里第一个重点大学的学生。家里条件也不好,从小他妈就有病,治病把整个家都拖垮了,最后他妈还是在他上初二的时候走了。这孩子从小就成绩很好,也会画画,后面去学了美术,这多烧钱,娃也硬气,每年暑假都满山转悠着捡菌子卖钱,买画笔跟颜料,还打零工自己赚学费。”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去蹲了班房了呀,说是在湖南那边犯得案。村里人都说,他是出去玩碰见抢劫犯,钱包被抢了,把人给杀了,捅了十几刀。可是我从小看着周楚澜长大,真是个好娃娃,根本就不是这种人,孝顺,心也实,有时候还帮村里人干农活。当年那件事,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您为什么这么说呢?”
老人抬起眼,悄悄看了一圈周围,压低声音继续跟李卓曜说道:“因为周楚澜从小就晕血,这个我一直都知道。去年过年那会,我家杀年猪的时候他过来送东西,一眼看见我给猪放猪血,直接一口气都没能喘上来。你想想,一个晕血的人怎么会因为钱包被抢了就杀人呢?还连捅了十几刀。当年肯定还发生了别的事情。这娃心思重,出来以后话更少了,谁也不知道咋回事……”
老人点燃了一只水烟袋,一边抽,一边摇头,烟雾缭绕中,李卓曜有些看不清眼前。
“哎,都是命,孽债啊孽债。也不知道周家小子上辈子欠了谁的……”
李卓曜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下山的。他觉得自己听到的一切信息,都有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像是在做梦,梦醒了以后,他会遇到一个同样话少,但神情明显轻松很多的周楚澜。他在他们家加油,也许周楚澜会很热情地挽留他,甚至会挽起袖子,亲自下厨去给他煮一碗羊肉粉。
但一切都是真的。
节目录制也快开始了,李卓曜一天比一天忙碌起来,经常开会到深夜,跟策划、宣传、摄像、录音组就节目细节反复商讨。他抽烟抽的更凶了,有时候一天能抽一包,高骏每次见到他都皱眉。
“少抽点,你身上这烟味,跟个十年老烟枪似的。”
其实李卓曜很想问周楚澜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根本不相信他是村长口中的那种暴戾极端的反社会人格,但又知道法律不会骗人。他甚至觉得一丁点对于周楚澜的怀疑都不该存在,应该为自己有过哪怕片刻的动摇而愧疚。
但周楚澜叼着他的烟,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害怕了可以走。说完,他却兀自丢下他走了。
李卓曜觉得是自己弄糟了他跟周楚澜的关系,他很想跟他说声对不起,但发现根本找不到这三个字的出口。
他就每天跟周楚澜发些无关痛痒的消息,汇报下别墅装饰的近况,有时一天一条,有时候一天两条。
“你帮我挑的绣布,我找人裱起来挂在别墅的大厅了。”
“蜡染作品,我想了想,放在其中一个女艺人的卧室吧。她也是苗族人。”
“窗帘我找工人拆了,这是昨天的落日,镶在窗框中真的很漂亮,像画一样。”
“桫椤树后面那面墙也刷白了,有了树影果然有意境。”
周楚澜一直没有回复。
过了两天,艺人也陆续来到了这里。当人到齐的那天晚上,他带着整个导演组陪艺人及团队一起吃饭,喝酒喝到11点多。
李卓曜之前很少喝酒,也不喜欢这种应酬,平常的酒局都是能推就推,非去不可的话,他就找个没人的角落坐着喝冰水。但那晚他却很想醉一场,端着个酒杯,到处跟人碰杯,每一杯都是仰脖儿直接一饮而尽。一晚上喝了一瓶红酒,大半瓶白酒,还有好几罐啤酒。酒局结束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眼睛红的像充了血,走路也歪歪倒倒的。
郑南蕴忧心忡忡地看着李卓曜,酒局快结束的时候,她拨通了谢均的电话。
“你到酒店的聚禧厅外面等着吧,7楼。李卓曜喝醉了。”
谢均把笔记本电脑匆匆合上,甚至来不及关机,趿着拖鞋就出了门。他和郑南蕴一起把李卓曜扶回了房间。
“蕴姐,你先回去休息吧,老板我来照顾就好了。”
“辛苦你了。”
谢均费力地把李卓曜放到床上,他满身酒气,醉的如一滩烂泥,谢均尝试喊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这是谢均做李卓曜助理的一年多以来,第一次见他喝醉,他觉得有些反常。
他煮了一壶普洱茶给李卓曜醒酒,吹凉后扶他起来,慢慢地唤他喝下去,又仔细替他解开鞋带脱鞋,把腿放到床上,再帮他脱衣服。手按在皮肤上的感觉很炽热,谢均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声音,砰砰地。
李卓曜忽然伸手拉住了谢均的手,他的眼睛依然紧闭着,嘴巴里似乎在梦呓着,谢均有些什么听不清。
“老板,你说什么?”
谢均俯下身去,把耳朵慢慢贴近李卓曜的嘴唇,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李卓曜依然死死握着他的手不放,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周楚澜。
这回谢均听清楚了。
他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前几天他曾在李卓曜的微信好友列表中看见过这个名字,而李卓曜捧起手机给对方发消息的时候,眼神温柔中又带着期许。
是他从未在李卓曜脸上见过的那种表情。
谢均慢慢地把手从李卓曜的手里抽出来,沉默地替他盖上空调被,起身离开,最后再把他的房间门轻轻带上。
房间一片漆黑,酒气依然没有散去,李卓曜侧躺在床上睡了一小会儿,又醒过来,开始在衣服兜里乱找,摸半天摸到手机,几分钟后才解锁成功。
他醉的厉害,大脑却有了一种奇异的空灵感。脑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周楚澜的影子。像是在酿酒的时候对原浆进行了提纯,只剩下了最烈的那部分。
李卓曜小心翼翼地捧着手机,仿佛手机连接着什么珍宝,他点开和周楚澜的对话框,把嘴凑到麦克风的位置,醉醺醺地给周楚澜发着语音。
“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周楚澜……周楚澜……”
他的声音打着飘儿,有一种类似婴孩的执拗,喃喃地重复着周楚澜的名字。
“我好想你。”
最后他发出去了这句话,酒意里带着呜咽。
这时,对话框那里的“周楚澜”三个字消失了,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