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怀沙所著的小说《小竹马不乖》正倾情推荐中,小说小竹马不乖围绕主人公虞川洲杨小聪开展故事,内容是:似乎总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喜欢自己的。
《小竹马不乖》精选:
一声枪响,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潮湿的地面,一具男性尸体仰面倒地,眉心被子弹击穿了一个大洞。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迅速染红了地面。
杨小聪死了。
死在二十六岁。
要问他现在最后悔什么,那就是想钱想疯了。
他家境不好,因为没钱吃了很多苦,所以被人骗到迦南这一带,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战战兢兢工作了五年,最后还是被一枪毙了。
死之前,杨小聪没哭也没闹,而是抱着一丝解脱的心态。
击穿眉心会让人一瞬间内失去所有意识,杨小聪死得干净利落,半点挣扎也无。他的魂体从尸首里晃晃悠悠地飘出来,飘浮在半空中,俯视着自己的尸首。
血腥味越发浓烈,许多人受不了这种刺激,纷纷垂下眼,忍着战栗。
被拐卖到迦南的人,都会想方设法向外求助,试图回到家乡。杨小聪就是其中一个。
他不知好歹地逃跑,被抓回来以后,先是一顿惨绝人寰的暴打,然后又一枪结束了他的生命。
杀鸡儆猴。
杨小聪被抓回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平静地接受了死亡。他这辈子没有留恋的,在这里耗了整整五年,已经把他所有理智击溃。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只是在想,不知道虞川洲过得怎么样。总之比他好就对了。
他和虞川洲是竹马,两家房子挨在一块。本该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但虞川洲性子恶劣,喜欢欺负人,嘴巴还毒,总能把人损得无地自容。
杨小聪本来就脸皮薄,加上父母早逝,孤苦无依,心思自然也比同龄人更加敏感自卑。经常被他欺负,时间一长,就开始害怕他。
后来杨小聪找了个机会跟着人跑了,以为离开了虞川洲就可以过上好的生活。结果好日子没过上,被人骗到这个穷乡僻壤,直接一枪爆头,含恨而终。
想再多也没用了。
他已经死了。
杨小聪变成了一个孤魂野鬼,飘在半空里,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群人把他杀了以后,把他的尸体拖去了一座深山老林里面,随便挖了个坑就埋起来了。
杨小聪苦中作乐地想,起码他也算入土为安。
只不过是死在异乡,算不上落叶归根。
兴许是惨死,他心中有怨念,始终未曾离去。他就这样茫然然地飘在半空里,也不知飘了多久。
直到某一天,一群警察破门而入。
工厂里面的人四处逃窜,但依旧全部被控制。枪声四起,像是一场严肃庄重的誓约。
不过一夜之间,这座潜伏了诸多黑暗与血腥的罪恶之城就被倾覆,冰凉的镣铐锁住了一双又一双手。一场浩大又张狂的犯罪,伴随着倾盆大雨和呜呜咽咽的警笛,落下帷幕。
闪烁的警灯成了黑夜里最刺眼的光,杨小聪变成了鬼,在半空中激动得直打转。他觉得自己应该大哭一场,大仇得报,他那点可怜的执念也散了。
可鬼魂没有眼泪,他哭不出来。
杨小聪心里那点执念散了,他似乎也没有继续在人间游荡的理由了。他的身影慢慢消散,眼看就要化作一阵风,他忽然在人群里注意到一个人。
虞川洲。
他也来了!
杨小聪心里一咯噔,这么危险的地方,虞川洲怎么会来?
难道……是来找他的?
不可能,他骗了虞川洲,头也不回地离开,随后更是长达十年杳无声讯。两个人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普通朋友,虞川洲怎么可能为了他来到迦南!
多年不见,虞川洲生得更俊俏标致了。立在一大堆身形健硕,皮肤黝黑的警察里,他神容似雪,眉眼厌厌,整个人白得像是在发光。
光影交界,他冷着脸看着成千上百的人被押送着上了警车,眼眸中倒映着警灯的色彩,似乎有汹涌的潮流。看到最后,眉头紧锁。
工厂所有人都被成功逮捕,警车准备离开。
虞川洲一直没说话,立在车前,眉目间尽是不耐。
旁边一个警车问:“虞先生,您没有看到他吗?”
虞川洲微微颔首,总算舍得说话了,“全部都被押出来了?没有遗漏的?”
“已经搜查过了。”
“……”
长久的沉默,虞川洲忽然大步走向一辆警车,里面坐的就是犯罪头目。见他靠近,警察也不拦着,而是很配合地摇下车窗。
虞川洲站在车窗外,淡淡的一眼扫过去,寒意肆虐,冷声问:“杨小聪,二十八岁。他在哪?”
犯罪头子自知难逃一死,见他问话,也爱搭不理的。
就在这时,虞川洲突然从口袋包里摸出一把枪,直直抵上他的脑袋,声音低沉许多:“他在哪?!”
“虞先生!”
他身后的警察慌了神,虽然现在是在国外,而且这次行动很大一部分力都是虞川洲出的。为了找到那个叫杨小聪的人,他们搜集了整整五年的线索,和多方机构合作,耗费了大量的财力人力精力,才正式实施了这次逮捕。但不管怎么样,如果虞川洲在这里杀了人,肯定也逃不脱干系。
犯罪头目总算舍得正眼瞧他,似是戏谑般缓缓念道:“杨、小、聪?”
随后轻飘飘地说:“死了。”
“你他妈放屁!”虞川洲瞬间激动起来,抓住他的衣领就想揍他。身后的警察赶紧抓住虞川洲的手臂,强行把他拖开。
犯罪头目继续说:“早就死了。尸体在后边那座山里,你要是闲,就自己去挖吧。”
看着眼前的闹剧杨小聪却浑身僵硬。
这个人,不惜跋山涉水,也要来救他?
为什么?
虞川洲不是很讨厌他吗?
“我去你大爷的!”虞川洲这下子是真的被惹恼了,身后警察也拉不住他。他冲上去就给了对方一拳头,完全没了平日里的矜贵。
这么多年没见,这个人脾气还是那么火爆,一点就炸。
别看虞川洲外表清冷如冰山,总是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距离感。实际上他心眼贼坏,少年心性重,一旦不顺他的心意就会爆炸。
“他埋在什么地方!我他妈问你话!他埋在什么地方!”虞川洲几乎是吼出来了,与此同时,他的眼里也有了泪水。
后来根据他们的供词,虞川洲确认了具体位置,头也不回地往深山里面跑去。见状,很多警察都跟着他一起去了后山。
杨小聪也飘着跟过去。
他脑子乱成一团。他不明白,他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还抛弃虞川洲一走了之,杳无音信整整八年。虞川洲何必来找他?
倾盆大雨,此时执意上山并非良策。山路崎岖打滑,稍有不注意就会摔下去。
警察们苦苦哀求,虞川洲不为所动,下颌线到连接颈部的肌肤都绷得紧紧的,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间蹦出来的:“给我找。”
劝说无果,这群警察只好配合着找起来。
看这架势,杨小聪隐隐约约觉得,虞川洲现在的地位可不低。这群警察很可能是虞川洲手底下的人,不然不会对虞川洲的服从性这么高。
大雨并无停歇之意,山路变得泥泞不堪,豆大般的雨点落在脸庞上,打得生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雨初歇,后山才堪堪被挖开。找出了杨小聪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了,早已面目全非。
杨小聪看着那具尸体都直犯恶心,他习惯性地想冲上去挡在虞川洲身前,不让对方看到这么恶心的场面。可他只是一个鬼魂,根本挡不住。
“哥,别看……别看……”
可是虞川洲却踉跄一步,一眨眼,眼泪就掉落。
他太漂亮了,哪怕浑身湿透,发丝黏在脸颊,眼睫毛沾满了水珠,像是蝴蝶翅膀,振翅欲飞又举步维艰。
杨小聪听见他说:“你怎么就不等等我……”
“对不起。”此情此景,杨小聪也说不出别的。
一阵冷风吹过,杨小聪感觉自己快消散了,他小心翼翼地抱住虞川洲的肩膀,是一个很礼貌的拥抱,“我不知道你这么在乎我。”
他们两个只是邻居,彼此生命中的一个玩伴,相见时总是针锋相对。
虞川洲听不见他说话,只死死盯着他的尸体,压抑着哭腔说:“我就说你……是个笨蛋吧。”
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有虞川洲颤抖的声音。他似乎在这一瞬间就苍老了,眼底没了傲气,从云端跌落,粉身碎骨。
很久很久以前,虞川洲总是骂他笨蛋,蠢货,就喜欢贬低他的智商。杨小聪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特别聪明的人,但也不能说是笨蛋。
他很不服气,又打不过虞川洲,只能不情不愿地接受。
现在杨小聪却不想反驳了,他就是笨,就是蠢,不然也不会为了一点钱被骗到这种地方。
风越来越大,杨小聪也要消失了。
“川洲,如果有来世,我再也不跑了。”杨小聪吸吸鼻子,很感动,“早知道你长大以后这么有钱,打死我也不跑了!”
他们两个都是农村的娃娃,两家的房子就挨在一起。相看两厌,互殴更是常态。
后来杨小聪家里出了事,他被临时托孤给了虞川洲家。
结果虞川洲就变本加厉,天天欺负人。
等杨小聪长大一点,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虞川洲。
他离开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虞川洲欺负人,二是因为他想要很多的钱。
可是如果他早知道虞川洲以后混得这么好,就算打死他也不会跑的!他就是少爷的狗!为了钱他可以低头!
坐等发财!
再看着虞川洲冷清清的脸,一如当年。
杨小聪又有点哽咽,“如果有来生,你再怎么欺负我,我都不会离开你了……虞川洲,谢谢你替我报仇。”
话音未落,杨小聪就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落到脸皮有些暖意。风里带着清晨露珠的清甜,蝉鸣四伏,尖锐却又长绵。
“洋葱头!”有人站在树下喊。
杨小聪的父亲没啥文化,生了他以后,就决定要给孩子取一个融汇了中华上下文化的好名字。
就取了聪。意思是希望孩子聪明。
又怕太张扬,就加了个小字,谦虚一下。
结果班上那些娃子就开始叫杨小聪为洋葱头,有时候也叫他小葱大蒜洋葱,轮流着来。每当这时,杨小聪就恨他那位聪明绝顶的父亲恨得牙痒痒。
杨家村有有一棵活了三百年的黄桷树。枝叶繁茂,枝条肆意伸张,常常有老人在这底下乘凉。
杨小聪缓缓睁开眼,望着头顶随着风颤动的树叶有一瞬间的晃神。
在他小时候,他就特别喜欢爬到黄桷树上睡觉。那时候胆子大,也不怕摔下去,总能睡得特别安稳。
底下那人又喊:“洋葱头!”
“哎!”杨小聪应了一声,惊觉自己能碰到周围的东西了。他吓得浑身一激灵,低头一看,只见少年虞川洲站在树下面,眉头拧得死死的,一脸不耐烦地瞪着他。
虞川洲今年十九岁,现在是暑假,他才从京城大学回老家。
他还在长身体,身形修长挺拔,阳光斑驳地落在他眉梢,柔和了他脸上的冷意。加上遗传他母亲的好基因,整个人漂亮得像是电视里面的明星。
虞川洲仰头说:“你怎么又在这里睡觉?下来,赶紧的。”
杨小聪还没缓过神,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没等他细想,虞川洲已经等不及了,踹了一脚树,语气恶劣:“我让你赶紧下来!”
杨小聪从小就被他奴役,都快养成条件反射了,下意识就想跳下来。可能是太久没爬树了,他一脚踩滑,直接从树上面摔下来!
虞川洲瞳孔缩小,顾不得摆架子了,一个健步冲上去想接住他。
于是——
“啊!”
“啪”的一声,两个人双双倒地,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洋葱头!”虞川洲面部狰狞,咬牙切齿地开始吼叫。因为杨小聪摔在他身上,所以杨小聪没什么大碍,可他就惨了,手肘和肚子都受了重创。
杨小聪虽然瘦小,但也是个成年男生,一下子扑到他身上,他就算是钢筋铁骨也要被折断。
他开始后悔冲过来接住杨小聪了。
这小子皮糙肉厚,摔不死的。
“你是不是蠢啊,爬了这么多次树还能摔下来?你脑子给狗吃了是吧?”虞川洲那张嘴停不下来,一有空就必须损杨小聪两句,不然浑身不舒服。
杨小聪趴在他身上,鼻尖恰好抵在对方的脖颈处,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这个香味带着薰衣草的气息,是虞川洲身上常有的味道。
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脸,杨小聪一时间脑子抽了,伸手去捧住他的脸,像揉面团似的使劲儿地揉了两下。
空气都安静了。
虞川洲瞪大了眼:“你有病啊。”
杨小聪脑子转不过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虞川洲这张脸一看就只有十多岁,因为他眼里有着清澈的愚蠢,绝对是大学生。
“摔死你算了!”虞川洲被他盯着,耳根子发烫,骂骂咧咧地想推开他,哪想杨小川又贴上来,把他压在身下,眼神懵懂地戳了戳他的脸颊。
虞川洲不置可否:“你干嘛。”
他真的重生了!
杨小聪一下子好想哭,他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只是单纯地想哭。他上辈子活得太稀里糊涂了,只是想要点钱安稳过日子行了,谁知死得那么惨!
而且……虞川洲除了嘴巴贱,偶尔欺负他,也没什么缺点。
最重要的是,以后虞川洲有钱啊!
杨小聪坐在虞川洲腰间,也察觉不到这个姿势多么危险,吸着鼻子,眼泪汪汪地说:“你回来了。”
“我他妈两天前就回来了!赶紧滚开,别压在老子!”虞川洲见不得他哭,一看见这傻小子哭,他就想欺负人。
他有劣根,而这个根就是杨小聪。
虞川洲是家长眼里的乖孩子,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长得好,温顺有礼还勤快聪慧。
只有杨小聪知道,这个人一肚子坏水,专门往杨小聪身上撒气。
“赶紧滚下来!”虞川洲凶巴巴又重复了一遍。
如果是上一世,杨小聪肯定就乖乖滚下去了。可他重生了,他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也不傻。上辈子的结局,让他确信了要抱大腿的念头。
虞川洲喜欢欺负人怎么了?
人家以后有钱!
杨小聪长得一般,浓眉大眼,皮肤还很黑,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一直在家里帮忙干农活。风吹日晒,皮肤自然就变得粗糙黝黑。
而虞川洲不同,名牌大学在读,生得白净瓷玉,稍微一碰就起个暧昧的红印,金贵得很。茂密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此刻被压制在身下,平白无故多了几分温润。
跟虞川洲在一起,总是让人自卑。
杨小川还没从上辈子里缓过来,闷声闷气地说:“我好想你。”
“你……你……你想我?”虞川洲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整个人就一个大写的痴呆。原本打算推开杨小聪的手僵硬在半空,迟迟不肯落下。
“嗯。想你。”杨小聪这点没撒谎。
上辈子被拐到迦南后,他就总是在想,要是他老老实实留在虞川洲身边,哪怕被他欺负,也不至于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当奴隶。
杨小聪家里穷,爷爷很早就因为食道癌去世了。爸爸在工地上面上班,出了意外死了。然而因为他爸没有签合同,赔偿金都没拿到多少。他妈受不了这种压力,就带着存款跑了。
留下年仅五岁的杨小聪跟他奶奶一起生活。
后来他奶奶也患了病,没钱治病,活生生被耗死了。
虞川洲的母亲原本不是杨家村的人,名字叫虞筱,十多年前,她带着孩子一个人来到了杨家村。那时候杨小聪父母都还在,一家人帮衬着虞家修了房子,让虞家在杨家村里面立了足。
后来虞筱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有了很多钱,家里的条件改善了很多。可她没有离开杨家村,因为这里民风淳朴,她身子骨不好,一直在这里疗养。
直到杨小聪十二岁那年,他奶奶也不行了。
在他奶奶临死之前,找到了虞筱,把杨小聪托付给了她。
临终托孤,加上杨家曾经对虞筱有恩,虞筱答应下来,平日里对杨小聪多有关照。
本来奶奶是希望杨小聪能叫虞筱妈妈,可是那时候杨小聪已经十二岁了,记事了,平时都是叫虞阿姨,要他改口叫妈妈,他做不到。
所以他只改口叫虞川洲为哥哥。
可惜虞川洲不想当他哥哥,还以欺负他为乐趣。
后来杨小聪连哥哥也不叫了,趁着虞川洲去读书,自己带着一百块钱离开了杨家村,从此杳无音信。
总得来说,他们两个就是水火不容,一见面就打架。杨小聪干农活的,力气大,但身板小,虞川洲打不过他的时候就利用身高优势压倒他。不管怎么样,最后打架获胜的都是虞川洲。
对此,杨小聪恨得牙痒痒。
虞川洲有些手足无措,他的眼睫毛颤动着,努力去理解杨小聪的意思。他可不会觉得这个小傻子懂什么叫喜欢,要不然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苍白的指骨轻轻落到对方腰侧,只是简单的扶着,不敢再进一步。
“你想我干什么?”虞川洲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一些,奈何说出来后,语气还是硬梆梆的。
杨小聪很诚恳地说:“留在你身边是最好的选择。虞川洲,我不会离开你了。”
虞川洲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他也不想推开杨小聪了,哪怕对方把他压倒在泥地上,弄脏了他新买的衣服。
“你……你什么意思?”虞川洲咽了一口口水,带着期待,又有一丝不自信,“留在我身边是什么意思?”
杨小聪心思单纯,察觉不到对方眼底翻涌着的克制隐忍,“就是留在你身边,照顾你,给你欺负。”
他被虞家收养,自然就会讨好虞川洲。在他十二岁到十八岁这六年,他除了读书就是跟在虞川洲屁股后面转,活像个小尾巴。
他没有自己的想法,唯一的目的就是活着,顺带发个财。
“你受虐狂啊,就想让我欺负你?”虞川洲有点失望,伸出手推开杨小聪,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起来,嘴上是一点也不饶人:“又丑又笨,谁要跟你在一起?”
杨小聪愣愣地呆在原地,又追上去,牵着他的衣角,“不是的。只给你欺负。”
虞川洲面红耳赤,明明是单方面欺负,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跟结婚宣誓一样,肉麻死了,“有病啊,欺负你还脏了我的手。”
“但是欺负我要给钱。”杨小聪的眼珠子很黑,看人时显得贼他妈真诚,像是无辜的小土狗,“一次一万。”
要钱也很真诚。
“一万?你他妈抢劫呢?”虞川洲气得吐血,甩开他的手,“赶紧滚,蠢货。”
杨小聪转念一想,现在要虞川洲拿出一万块钱也太刁难人了,他不能一上来就要价这么贵。
他思索片刻,一脸真挚:“你可以打欠条的。”
“老子打你妈的欠条!”虞川洲感觉自己的真心喂了狗,气急败坏地就想走。他就不该期待,这个混蛋怎么可能懂他的心思!
他走得飞快,杨小聪不明白他在气什么,不过他是真的想发财。
他太害怕穷了,穷会让一个人失去尊严。
虞川洲以后要成为大总裁,哪怕只能当他的小跟班,肯定也能发大财。
杨小聪想了想,觉得是自己要价太高了,毕竟他值不了那么多钱。他完全是把虞川洲当冤大头了。
“那便宜一点,一千……”话还没说完,就被虞川洲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一百……”杨小聪又改口了。
他秉持着薄利多销的原理,一步步把价格打低。
“老子想欺负你就欺负你,还用给你钱?你算什么东西!”虞川洲气得发抖,指着他鼻子骂,“赶紧滚,别让我看见你!”
然而杨小聪还是觉得自己要价太高了,他狠狠心,说:“十块钱一次!”
有一种手段叫饥饿营销,等虞川洲习惯了他的陪伴,他再坐地起价,虞川洲肯定会认输的。
虞川洲忍无可忍:“洋葱头,别逼我揍你。”
杨小聪抿着唇,见骗不到他的钱,就决定继续跑路。他已经有了教训,不会再被骗去迦南了。
总之不能一直留在农村,这样一辈子都赚不到钱。
杨小聪很倔强,“那我就跑了。”
虞川洲停下脚步,挑起眉看他,“跑?你跑哪里去?”
“跟你没关系。”杨小聪说,“你又要欺负我,又不给我钱,我也是人,我会生气。你再这样,我就跑得远远的,你一辈子都找不到我。”
他说这话的依据是上辈子,虞川洲找了他整整八年。
死了还在他尸体面前痛哭。
证明在虞川洲心里,他很重要,虞川洲不能接受他离开。也许是因为他的不告而别,加上童年那点微不足道的陪伴,让虞川洲惦记了好多年,才花大力气去找他。
“行啊,你跑啊。”虞川洲无所谓地笑起来,眼神却阴恻恻地盯着他裸露在外的膝盖骨,“你敢跑我就敢揍你。”
“揍我也要给钱的。”杨小聪心心念念只有钱。
“你想钱想疯了?”
杨小聪说:“你有钱什么都好说。”
虞川洲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撇过眼说:“你要是不想离开我也行,等我开学了,你跟我一起去京城。”
杨小聪心想这不就是自投罗网吗,试探性地问:“有工资吗?”
“……”
虞川洲真的无语了,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你掉钱眼里了是吧?”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小举动,让杨小聪回忆起他们年少的这段时光。也许是鸡飞狗跳,但每当回忆起来,总是带着暖色。
“虞川洲,让我跟着你吧,行不行啊?”他捂着额头,弯眼笑,“我知道你也就是嘴巴欠,其实你对我很好的。”
虞川洲不自然地撇过眼,“跟着我干什么啊?我又没钱养你。”
杨小聪一本正经说:“那我收你一块钱一次好了。”
听了他的话,虞川洲给逗笑了,“你老是惦记着钱干什么?”
“我想买个房子。”
“然后呢?”
“娶老婆。”
“……”
虞川洲扭头就走:“没钱。”
杨小聪这才缓过神,他太激动了,应该先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的。他跟上去,探头探脑地问:“今天几号啊?”
“十八号。”
“几月份啊?”
“七月。”
“多少年啊?”
虞川洲甩了他一个白眼,“莫名其妙。”
被骂了,杨小川悬着的心反倒落了地。他还觉得云里雾里的,他没想到自己能重生,这下子缓过神,忍不住就要落眼泪。劫后余生,这份惊喜太过突然,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虞川洲蹙眉问他,“不是,你又哭什么?我打你了吗?”
杨小聪哪能说自己重生了,赶紧擦掉眼泪,老实巴交地说:“好久没看见你了,我想你。”
这是他第二次说想你了。
虞川洲咳嗽一声,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我也想你。”
杨小聪没听清,“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妈说带你去镇上,给你买几件衣服。”虞川洲半年没回家了,一回来他妈就给他指派活儿。如果不是给杨小聪买衣服,他非得赖在家里不出门。
到镇上要走路两个小时,除非是有事,不然他们都不会大费周章跑去镇上的。
杨小聪本来就是寄人篱下,不好意思要,摇着头说:“不用,我现在衣服够穿。”
虞川洲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最后甩出来两个字:“土鳖。”
说白了就是嫌弃杨小聪长得丑呢。
杨小聪自个儿琢磨着,想着他一个当老奴的命长那么好看干什么,很快就笑嘻嘻地跟在虞川洲屁股后面转。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出了村,上了路,七月份的太阳毒辣程度堪比口腔溃疡吃重庆火锅,杨小聪习惯了太阳暴晒,脚步轻盈地跟着虞川洲走。
虞川洲倒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没一会儿白瓷般的皮肤就染了层薄粉。他穿着这个年代流行的白衬衫,身下是一条贴身的灰色牛仔裤,勾勒出修长的腿型。
脖颈暴露在空气里,后颈的发丝被汗水打湿,黏在那块白净的嫩肉上,无端端地让人心疼。
杨小聪知道这人娇气惯了,便说:“我们回去吧,这里离镇上还远着呢。这路上也没车,走那么远,你受不住的。”
这话原本是好意,落到虞川洲耳里就成了嘲笑。
杨小聪受得住,他怎么就受不住了?
虞川洲没吭声,憋着一肚子火继续往前走。杨小聪跑到他身边,侧头看他清冷疏远的五官,想说的话又全部憋回去了。
妈的,这小子怎么那么帅。
投胎投成他这样真的没什么遗憾了。
上辈子他带着有色眼镜去看虞川洲,总觉得这人长得阴气十足,到了这辈子,他才发现自己身边这人简直就是个惊天动地的大帅哥。
虞川洲被他看烦了,没好气地撇过脸,“别盯着我。”
走了两个小时到了镇上,两个人去摊子上面买衣服。十块钱一件的T恤,虞川洲让杨小聪选五件。
杨小聪不安地偷看身旁这人的脸,“五件……太多了。我要一件就好了。”
虞川洲还是冷着脸,看也没看他,“你别一种我们家苛待你的样子。”
其实虞家也没多少钱。因为虞川洲没有爸爸,他只有一个妈。但虞筱并没有工作,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那间小平房里面看电视打发时光。
没有人知道他们家的钱是哪里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家到底有多少钱。
杨小聪虽然被托付给了虞筱,但他并没有把自己真的当成虞家的一部分。他不敢花钱,因为那不是他的家。
虞川洲忽然伸出手,落到杨小聪的肩膀处,随后缓缓下滑,停留在他的腰侧,收紧。
这个动作太暧昧了,不该出现在他们两个之间。
在杨小聪错愕的眼神里,他又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对着老板说:“胖了一点,买m码吧。”
最后还是选了五件。杨小聪只拿了一件,上面印了一个钢铁侠,符合十多年前的审美,土得有点特别。
剩下的四件都是虞川洲随手拿的,五颜六色,像是打翻了彩虹糖。杨小聪见识过十年以后的审美,再回到这个非主流时期,难免有些许不适应。
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几个非主流,脸上画着浓重的烟熏妆,花花绿绿的头发像是刺猬一样竖起来,穿着带着铁钉的衣服往街边一站,十米以内无人靠近。
杨小聪手里提着红色塑料袋,看着那群非主流直发笑,又回头看向虞川洲,“幸亏你没变成那样,不然我没办法面对你。”
虞川洲垂下眼帘看他,不知在想什么。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帅?”
杨小聪不加掩饰,头发很长时间没剪了,怪长的,眉目半遮半掩。他的发质有点自然卷,发尖懒洋洋地上翘,显得有些俏皮,“你不要染发,我喜欢干净的男生。”
虞川洲暗自记住了他的话,有点庆幸自己的脸符合他的审美,抬手按在他的脑袋上,把他的头发按下来,眸色暗沉:“去剪个头吧。”
苍白的指尖从发梢开始下滑,落到脸颊边,最后落在他的肩膀上,口吻看似随意,“头发那么长,丑死了,你要扮演女鬼啊?”
杨小聪摇了头,扒着手指头跟他算账,“我回家去自己剪。你看啊,我们去店里剪要三块钱,我干一天活才三十块钱。”
“你自己剪得跟狗啃似的,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二愣子啊?”
虞川洲看着他乱七八糟的头发就来气,一把揪住他的后颈,跟老鹰捉小鸡似的把他往理发店里面拽,“丢老子的脸。”
杨小聪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又被按着坐到了椅子上。虞川洲死死压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拧着眉招呼理发师,“给他剪个头发。剃短一点,打薄。”
头发剪完了,杨小聪的头发变成了寸头。好在他本身五官端正,眉目英气飒爽,剪了寸头也驾驭得住。
虞川洲眼底有了丝不明显的笑意,勾住他脖子,“走,回家吃饭。”
杨小聪不太习惯他的亲近,笨拙地笑了笑。他以前不懂,年纪小,被虞川洲的话一刺就生气。但他现在二十八岁了,他能从对方看似尖锐的话语里体会到对方真正的意思。
“你要不要跟我去京城?”虞川洲问。
杨小聪上辈子就是这个时间段逃走的。
虞川洲去京城读大学,没人再一天到晚盯着他。他听别人说深圳那边能发财,就带着仅剩的一百块钱,想法设法爬到了深圳。
可惜大城市太繁华,他一个没文化没人脉的傻小子,很快就经历了社会的毒打。他想回到家乡,奈何身上连一张车票钱都凑不出来。
他住过桥洞,睡过公园,翻过垃圾桶,捡过塑料瓶。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也不会轻信别人口中的发大财,傻乎乎地去了迦南。
杨小聪刚剪了头发,头皮凉飕飕的,他摸着自己的脑袋,笑得憨厚老实,“去那边要花很多钱的,我还是留在家里干活吧。”
“你要是趁我不在跑了怎么办?”虞川洲似笑非笑的,丰神俊采,眼眸像是掬了一把泉水,水盈盈地看着他,“我上哪找你去?”
“不会的。”杨小聪一字一句地说,“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虞川洲瞳孔缩小,还没说话,就听见这个小混蛋补充了一句,“除非有人开双倍的价钱。”
钱钱钱,杨小聪就是个貔貅转世吧!
虞川洲半是无奈半是气愤地看他一眼,眉目间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傲气,明明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就是跟他们不一样,一身贵气。
一眼扫过去,清凌凌的少年眼里摇碎了月光,少了平日里的戾气,多了份流水般的柔情。
“给你多少钱你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虞川洲的口吻像是在开玩笑。但他自己明白,只要这小混蛋不要天马行空乱开价,他真的会立刻把钱甩在这家伙脸上的。
杨小聪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分钟,“五十万。”
虞川洲转身就走。
一点都不留情。
杨小聪嬉皮笑脸地追上去,又故意皱着眉头,两只眼睛又黑又亮,“嫌贵啊?我一个腰子也值五十万呢。你想买下我这个人,五十万不过分吧?”
其实杨小聪长得普通,五官平平无奇,组合在一起只能说看得顺眼。只有一双眼睛,天生的润湿光亮,故意示弱瞧人时,就能透出一股小狗般的无辜。
虞川洲眉峰蹙成山峦,使劲儿戳着他的脑门,“你把你拆开来卖也值不了五十万!你瞅瞅你这呆头呆脑的呆瓜样,僵尸吃了你的脑子都要吐出来怕被你传染低智商。杨小聪,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贼心这么大?一张口就五十万?老子上哪给你搞那么多钱,我去卖身养你行不行?”
杨小聪太老实了。
他是按照以后虞川洲发大财以后估的价。
太阳半斜着挂在空中,燥热的光落到两人身上。四周是嘈杂的叫卖声,无数个小贩从他们身边擦过去。
杨小聪一下子没了话说,干巴巴的,“我们……我们回去吧。”
虞川洲总爱甩他白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身高腿长地走在他前面。
他看起来走得快,实则很有心思。总能跟杨小聪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只要杨小聪愿意,就可以和他并肩而行。
离开了小镇,又走到了乡间的小路上。
这几年工业污染不严重,乡下空气都要清新很多,空气里带着清凉的薄荷香。杨小聪走着走着突然就不走了,蹲在路边不知道在干嘛。
虞川洲回头一看,见他在拔弄路边的野草,没好气地说:“干嘛呢,走了,回家迟了我妈要骂。”
杨小聪说:“我好多年没见过这种野菜了。”
他指的是一种叫做“面条稞”的野菜,可以和面粉蒸,制作成一种软糕。他小时候家里常常做这道菜,离开家以后,就再也没吃过了。
虞川洲双手抱胸,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似乎想说点什么,又憋回去了,漂亮的眉梢一挑,冷傲极了:“别看了,这个月份不能吃的。以后到春天了,我给你采。”
杨小聪也知道吃不了,遗憾起身,起身时一阵眼花目眩,踉跄一步,还好虞川洲伸手扶住他,他才没摔倒。
“蹲太久了。”杨小聪讷讷的,对方的手心仿佛是一团火焰,拽着他的手腕,一冰一热,体感传递。
他想把手抽出来,却抽不动。
虞川洲死死捏着他的手腕,眼神沉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
这一眼无比漫长,长到杨小聪都体会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暧昧气息。他本能地想躲,奈何对方不给他半点逃避的机会。
“杨小聪。”虞川洲开口了,嗓音平稳暗沉,“你觉得我怎么样?”
混世魔王。
未来的冤大头。
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君子。
杨小聪昧着良心说:“算个好人。”
“……没了?”
“嗯。好人。”
气氛毁得一干二净。
虞川洲厌厌地松开手,薄唇吐出来两字,“没劲。”
杨小聪刚舒了一口气,正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就听见对方凉飕飕地来了一句话:
“我喜欢你。”
“……”
这是杨小聪短短十八年人生里听过的最惊悚最恐怖最不合逻辑的一句话!
没有之一!
就算加上上辈子在迦南的那些经历,也没有这句话来得恐怖!
他满脸恐慌地看着虞川洲,这人一如既往,眉目间有点倦态,又秀丽得过分,阴郁清隽,阴沉沉地像是山雨欲来。
“你……我……”杨小聪没经历过这种事,他只知道虞川洲在乎他,但他不懂对方为什么在乎他。
“没听清楚吗?”虞川洲还是盯着他,一双眼清贵又阴冷,语气平缓,说出来的话照旧惊人,“我喜欢你。”
“我,我……”杨小聪张大了嘴,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被重建。不止是世界观,价值观爱情观都他妈崩塌了,稀里哗啦,逻辑碎了一地。
“跟我处对象,不然我每天揍你。”虞川洲立在阳光下,冷静地继续进行他惊天地泣鬼神的表白。
随后虞川洲又扬起眉笑起来,唇线弯弯,眼里晃动着笑意:“你要是答应我了,以后我的钱都是你的,我不知道以后能有多少钱,反正家里财政归你管。我也不欺负你了,只对你好。你考虑一下呗。”
他说这话时,眉眼间的阴郁一扫而空,又成了那个大人眼里听话乖巧的好孩子,变成了故事书里清隽秀丽的王子。
杨小聪脑子转不过来。
上辈子没有跟他表白啊。
为什么这辈子虞川洲会跟他表白?
恶作剧吗?
也不是没可能。小时候同村的孩子经常恶作剧,有一次骗杨小聪吃下了一种叫“痒痒果”的果实,他全身发痒,痛不欲生。还是虞川洲大半夜背着他去村诊所里面治病。
虞川洲也恶作剧,比如把杨小聪关在小阁楼里面,逼着他喊哥哥才放他出来。
他就这样痴呆地看着虞川洲,直到一个同村人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又停下来喊:“洋葱头,虞川洲,你们两个在干嘛!”
杨小聪才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脸,嘴唇颤抖着,欲盖弥彰似的:“没事没事,我看看面条稞……”
“噢,快中午了,你们不回家吃饭啊?”那人扯着嗓子问。
“吃啊。正要回去。”杨小聪不敢再看虞川洲,低着头飞快地从他身边绕过去。他听见虞川洲很轻地笑了一声,似是轻蔑。
同村人骑着自行车又呼啦啦地走了。
“这就怕了?”
虞川洲眉头低下来,压迫感十足,眼眸里阴郁黑沉,眼皮一掀,冷淡极了,“要钱不要命的东西。”
杨小聪没办法理解他的意思,口干舌燥,“你,你什么意思?你怎么会喜欢我?你……你那么好,我怎么……”
“我怎么就不能喜欢你了?你叫我一声哥还真就是我弟弟了?”虞川洲伶牙俐齿,反驳的话一套又一套,“哪条规矩规定我不能喜欢你了?”
没有任何一条规矩不允许虞川洲喜欢杨小聪。
但虞川洲也没有喜欢杨小聪的理由。
杨小聪真的就像一根葱,给点水就野蛮生长了。又土又普通。可人家虞川洲就是生在高岭的昙花,哪能瞧上他这个洋葱头?
“得了,我就是喜欢你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虞川洲扬扬下巴,算是下了通告,一如既往地不讲道理。
他一把搂过杨小聪的腰,强势地把人往自己怀里搂,低下头就笑了,艳丽得像是阳春三月的花,“别愁眉苦脸的,以后钱都给你管,啊,哥以后不欺负你了,行了吧?”
杨小聪僵硬得不得了,吓得双下巴都要出来了,“可是,可是……”
他都快哭了,“你现在也是在欺负我啊。”
虞川洲啧了声,“又怎么欺负你了?”
“我没有答应你……”杨小聪的五官皱在一起,可怜兮兮的,“你不讲道理。”
虞川洲叹了口气,又舒展开眉目,没皮没脸地讨打,“杨小聪,你第一天认识我啊?我什么时候讲过道理啊?”
不给杨小聪拒绝的机会,他又勾住杨小聪的脖子,语气很笃定,“别跑了,老实待我身边,以后飞黄腾达了少不了你那份。”
这句话才是最好的告白。
杨小聪热泪盈眶,“给多少?”
虞川洲沉默片刻,试探性地说:“五十万?”
“成交。”杨小聪瞬间眉开眼笑,刚才还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现在就成了向万恶金钱低头的奴隶。
虞川洲摇摇脑袋,没有再勾着他脖子,若无其事地往前方走去:“走了。再晚要挨骂了。”
杨小聪还难掩激动,他发财了!他发财了!
“哥,我们要是分手了,那钱你还给我吗?”杨小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要是虞川洲提前把他踹了怎么办?
虞川洲“哟呵”一声,“谈恋爱一分钟你就想着分手了是吧?”
杨小聪怪委屈的,“那你到底给不给啊?”
“分手了就别想要了。”
“那不行。”
杨小聪感觉自己要被骗,“我不跟你谈了。你肯定会把我甩了。”
虞川洲盯着他黑漆漆的眼睛,心里有点难受。这傻子还真就是为了钱不择手段。
“我不会跟你分手,你等着以后拿钱就是了。”在这场漫长的拉锯战里,虞川洲最终认了怂。
杨小聪立刻笑起来,“谢谢哥。”
他一般不叫哥,叫哥就是要求人。
虞川洲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全部压下去,在阳光下,白得像是一块清亮的玉瓷。他朝杨小聪摊开手,手指骨修长均直,就连一双手都如同艺术品。
“杨小聪,今天练习牵手。过来。”虞川洲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眼神丝毫不加掩饰。
他就喜欢这个人。
费尽心思也要把人留住。
杨小聪把手放在他手心里,按耐不住心思,又问:“牵手加钱吗?加多少?”
就你妈破坏氛围。
比“今晚月色真美,适合瓜地刺猹”还要破坏氛围。
虞川洲额角青筋猛地暴起,咬着牙,字字清晰:“你闭嘴。”
“我……”
“到家之前你都给我闭嘴!”
顶着大太阳往家里走,杨小聪缄口不言,垂着眼偷看他们相握的手。他肤色比虞川洲深,手指骨也没有虞川洲长,但是交握在一起,意外的好看。
他没谈过恋爱,虽然他从小的梦想就是买房子娶媳妇,实际上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
因为虞川洲总是会出现在他身边,有了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做比较,女孩子们不会选择他。
杨小聪不懂虞川洲为什么选择他,他也没想过要跟虞川洲发展成恋人。
他想把手抽出来,虞川洲握得很紧,半是无奈半是警告,“牵你手怎么了?”
“没……”
“那就别躲。”虞川洲捏了捏他的手心,看他时不自觉地露出点笑意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杨小聪羞得无地自容,本质上他还是一个农村的老实孩子,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变过,脸皮薄,思想还落后,一被调戏就脸红。
矮墙浅屋,茅檐土壁,慢悠悠地走进了杨家村。
到了家虞川洲才松开手,按着杨小聪的肩膀,“隔段时间我就跟我妈说我们俩的关系,你别躲着我,也别跑,不然我跟你没完。”
杨小聪愣愣的没答话。
“听见了没啊?”虞川洲使劲捏着他的肩膀,拽得上天,“会对你负责的,早晚把你迎进门。”
“哦。”
虞筱已经准备好了午饭,懒散地靠在藤椅上,拿着蒲扇扇风。她生得极其艳丽,年过四十,眉目依旧带着风情。
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花色衣服半倚在藤椅间,蒲扇晃动,吹起了她的发丝。她说话总带着一股江南女子的黏糯甜腻,婉转动听。
她的厨艺不怎么样,只能说勉强能入口。但她不自知,因为家里还有一个杨小聪无脑捧场,就算她做出来的东西是一团黑色不明物体,杨小聪都会夸她做得好。
虞川洲吃饭很挑剔,每次回家都要瘦好几斤。
“回来了。”虞筱骨子里带着懒散,整个人都像是软骨头的蜗牛。好在虞川洲没有遗传到她这个特质,起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去洗手吃饭。”虞筱懒洋洋地站起身,走到杨小聪身边接过塑料袋,打开一看,“就买了衣服吗?裤子够吗?”
杨小聪说:“够了。”
“下半年再给你买点吧。”
虞川洲洗好手过来,好高傲,“妈,我要带他去京城。”
杨小聪瞳孔地震,他没有答应过要去京城!这明显的赶鸭子上架,先斩后奏!
虞筱对他向来是有求必应,眼下却犹豫起来,不高兴地翘着个嘴,“他跟你去了,我不就孤零零一个人了吗?我知道你跟他天下第一好,但他也是我的心肝宝贝,我不能把他让给你。”
因为虞川洲从小就没有父亲,被他妈养大,他和他妈感情就非常好。两个人不止是母子,更是朋友。
虞川洲在他妈面前永远都长不大,恣意挑眉,搂着杨小聪的脖子往自己怀里一带,“什么你的心肝宝贝,这是我的心肝宝贝。”
本来杨小聪只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一到他们家就被抢着要。
他涨红了脸,小声回答:“我就留在家里帮忙吧,去大城市里面还要额外花钱……”话没说完,虞川洲勒着他脖子的手臂蓦然跟紧了几分,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
虞筱只当是两个孩子打打闹闹,招呼着坐下吃饭。她今天做的饭菜又是地狱级别的黑暗料理,虞川洲看了一眼就想跑,被杨小聪拽住了衣角。
他认命坐下,一副慷慨就义的姿态。
虞筱长得漂亮,心智也不像个正常的母亲,总是天真烂漫的,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们俩, “平时都是小聪做饭,今天你们俩去镇上了,我亲自下厨,快尝尝。”
杨小聪不挑食,只要毒不死人他就敢吃,立刻配合地夹了一筷子,还没开始吃就开始夸了,“阿姨手艺越来越好了。”
“吃啊。别怂。”虞川洲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右手托着腮,歪头看他,眼底笑意弥漫,“我看你能吃多少。”
虞筱不乐意了,杏眼圆睁,“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做的不好吃?”
虞川洲答非所问,笑眼弯弯,“我让小聪多吃点,没别的意思。他太瘦了。”
杨小聪沉默着吃了一碗饭,他真的不挑食,再难吃也能吃。他吃得多,虞筱就高兴,看他的眼神都漫着一股慈爱。
吃完饭,虞川洲慢起身收拾碗筷,杨小聪白蹭一顿饭,抢着要洗碗。结果虞川洲推开他,“一边玩去。”
杨小聪立在一旁,“我来吧。”
“你还没进门呢就急着干活,以后进门了不得被累死?”虞川洲没让他干活,“不管怎么样,你都得跟我去京城。别人都有对象,我也要有。”
杨小聪恍然大悟,自以为懂了,“你是不想被别人嘲笑吗?你可以在学校里面找一个女朋友的,那些女孩子都是很聪明的人,比我好多了。”
“我是gay。”虞川洲冷飕飕地说。
“那,那找个男的也行……”杨小聪说,“你那么帅,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虞川洲闷闷地瞅他一眼,语气怪幽怨的,“再帅也没拿下你。”
“我……我把你当哥哥啊,”杨小聪试图跟他讲逻辑,努力地让他回心转意,“我十二岁到了你们家,就一直叫你哥哥了,你是我的哥哥,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你他妈又不在我们家户口本上,你还当真了是吧!叫声哥哥还真成我弟了?”虞川洲洗个碗也噼里啪啦的,水花四溅,“我偏偏要跟你在一起,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别跟我废话。”
“哦……”杨小聪对谈恋爱这事儿也没个概念,见他那么强硬,就干巴巴地答应了。
虞川洲洗好了碗,转过身说:“晚上你来做饭吧,别让我妈做,再吃一次我就死了。”
杨小聪很会做饭,不知道跟谁学的。他那个手艺很拿的出手,就连虞川洲这种嘴刁的都能吃好几碗。
“哦。”
天色欲晚,热气翻涌。
虞筱吃过晚饭就跟几个老太太约着出去散步了,留下虞川洲和杨小聪两个人在家里。
他们一起窝在小阁楼里面下象棋。
虽说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兴趣爱好却差异极大。虞川洲爱看书,杨小聪看见书就发晕,唯一相同的爱好就是下象棋了。
后来虞川洲凭借着好成绩考入了京大,杨小聪实在受不了高中生活,选择了退学。
仔细算来,两人也好久没切磋了。
头顶的小灯光线很暗,看不太清棋面。
虞川洲懒洋洋的,像是饱食餍足的猫,手腕微微转动,指尖推了一下象棋,“拱卒。”
“走车。”
“跳象。”
“……”
杨小聪实际上已经有十年没有接触过象棋了,一时间手生得要命,脑子也转不过来,下棋速度也慢了下来。
他下得太慢,虞川洲等得花都谢了,忽然勾起唇角笑,“咱俩打个赌吧?输了的人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杨小聪懵懂地看了眼棋局,他还没有落于下风。以前他和虞川洲是六四开,他六虞四。
“不能太过分。”杨小聪点头答应,走了一个炮,“吃。”
“不会太过分。”虞川洲下棋速度快,扫一眼棋局就急匆匆走了下一步,很想快点结束。
本来杨小聪还以为自己能跟他战个有来有回,哪想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将了军,毫无活路可言。
“输了。”杨小聪肩膀往下垂,“你要我做什么?”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虞川洲朝他勾勾手指,笑得像只狐狸,“过来。”
杨小聪顺从地走到他身边,两个人都是席地而坐,他也盘腿坐下来,睁着大眼睛问:“你要我做什么?”
“要亲你了。”虞川洲猛地靠近他,嗓音沙哑,“不准乱动。”
“什……”
唇被人堵住,温热的鼻息交缠不清,呼吸间都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杨小聪心跳都漏了半拍,条件反射似地往后躲,慌乱之间,一下子打翻了棋盘。
棋子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杨小聪惊恐不已,一把推开虞川洲,不受控制地往身后缩。
被他推开了,虞川洲也不气,殷红的唇瓣水润生光,眼神缠绵得像是能拉丝。他把棋子一颗一颗地捡起来,放回棋盘里,然后才看向杨小聪,嗓音清淡,“不是说了别动吗?”
杨小聪魂都吓飞了,“你,你……”
两个男的怎么可以亲嘴?
虞川洲又把他拉回来,手指摩挲着他的唇,“你不是总说我欺负你吗?你知道什么才叫欺负吗?”
杨小聪只是想抱大腿,没想搭上自己,顿时吓得发抖。
他还想怎么欺负?
要打他吗?
虞川洲拽着他的手,“去你家吧。”
他们两家挨在一起,只是杨小聪家里没人了,平时就他自己一个人住。因为担心他出事,虞筱一般都是让他睡在虞家,他自己家都快落灰了。
杨小聪被他拽着下了楼,又回了他家。他一路上都在哆嗦,他觉得虞川洲肯定要把他关在小屋子里面暴揍一顿,因为他刚刚躲了那个吻。
在迦南,只要有一点点不听话,就免不了一顿暴揍。
他浑身都僵硬着,虞川洲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停下身来,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杨小聪张了张嘴,说出来的话完全不过脑子,“我不躲了,你不要打我。”
“什么?”虞川洲不可思议地拧起眉,“我揍你干嘛?打自己对象的都是混蛋。”
“可是……”杨小聪都被打怕了,战战兢兢的,“我刚刚躲了,没有听话……”
虞川洲静静地凝视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但你已经很乖了。”
也不知道杨小聪听进去几分,只乖乖地垂着脑袋,“所以……你不会打我,对吧?”
虞川洲呼了一口气,拽着他进了屋。他急切地把杨小聪带到了卧室里面,不由分说地把人压到床上,泄气似的往人家唇角狠狠咬了一口。
杨小聪吃痛却不敢说话,眼睛里带着迷茫。
虞川洲双手支撑在他耳侧,形成了一个绝对压制的身位,就这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少年人清俊的面容近在眼前,神容不带好意。
他像偷腥的黄鼠狼,调子贱贱的,“你以后要是敢跑,我就这样对待你。”
杨小聪没理解他的意思,“怎样?”
虞川洲一口咬在他脖子上,“这样。”
“哦……”杨小聪也没带怕的。
“还有这样。”虞川洲亲亲他的脸颊,一双手就从他衣服下摆探进去了。
“你做什么?”杨小聪声音变了调。
虞川洲死死压制着他不让他跑,跟哄小孩似的诱骗他,“你刚刚躲了,你就还欠我一个愿望。我想睡你,行吗?”
他还知道先询问一下,像是个有素质的流氓。然而他的行动并没有半点礼貌,很快就把人扒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