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您推荐好看的小说《净土》,净土是一本正火热连载的小说,由作者堆肥大佬所著的小说围绕秉莲应小园两位主角开展故事:他看看起来似乎是个没有欲望的和尚,偏偏这一生遇见了一个十分特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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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土》精选:
秉莲往护城河地段去了。
墙根湿滑,尿渍腥骚,不宽的地儿,两边挤了人。有男,有女,一双双眼睛精明着,从头到脚地看,带钩刀子似的,将他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裳一点点剥。
剥到他的手,有什么在转动,发现了稀奇事,有人低笑:“呀,没剃发的和尚……”
秉莲竖起手掌,指头白生生的,缠了两圈念珠。珠子大小近乎相同,色泽洁白,莹润透光,余下的长长垂在胸前,还吊着一尾黄澄澄的穗子。
一只手覆上他的肩头,软若无骨,耳边有人吹气:“小师父,找乐子来?”
秉莲无声地念经,甫一回头,把肩头一并抽离。花似的女子,没病没老。许是他目光直直,又不似那些嫖客,直得肮脏。女子露了怯,用帕子遮住半脸。
秉莲略低下头,整了整肩头包袱,继续往前。
扑面一股恶臭,岸边的洗衣石发绿,丢满残羹剩饭,还有几个未倒的粪桶。左边三人成群,满身酒气,吵嚷着迎面走来。右边黑乎乎的两道人影抵墙头,衣衫大开,嘀嘀咕咕说上船吧。
水面密密麻麻地停了船,小木船。有新有旧,一艘接一艘,挂了灯笼,黑的在风里摇,亮的弱弱地闪。
船篷安了半圆雕花窗,有人摇摇晃晃上船,雕花窗子打开,来人俯身钻进去,原来是道小门。门上的布帘子也样式不同,绸子,纱,还有质朴的黑布,短的称不上严丝合缝,长的两边撇进河里,随水飘。
这季节水位低,临岸露了泥,小船们也不走,仿佛一个个小屋子,建在泥里。船里是有人的,低低说笑,唱小曲儿,娇憨地叫或骂,更有船在晃。船身沾了泥,又干涸了,船底还坐着薄薄的河水,一晃,木头咯吱地响,窸窸窣窣落泥。
河对岸张灯结彩,酒楼戏楼耸立。天阴阴的,风景朦胧,蒙了雾似的,遥遥能听见飘过河来的琴音。
秉莲沿着河走,走得深了些,河堤上架着一拱石桥。桥上有个嗓门大的乞丐,桥下洞里有道黑影,脸朝天,上半截身子栽在河里。
几步并作一步,秉莲蹲在这道黑影面前,桥下无船,河对岸也不借光,瞧不清面目。
双指并拢在颈上摸了,冷,跟河里的水一样冷,死透了。
秉莲双手合十,念起往生经。
“啊!”
不远处忽然起一声尖利的惊叫。
紧跟着木门甩在船身上,砰的大响,噼里啪啦,巴掌打在什么地方,夹杂好几声嗓子压抑的谩骂。
“小娼货,别给老子叫!”
“咳咳咳!”
秉莲循声看去,有道消瘦的人影从一艘船上跳下来,捂着脖子咳嗽。这人身后跟出一高壮大汉,脚蹬住地,飞身往前一拽。拽住前头那人的发髻,拖麻袋一样往河里拖。地上的人还在尖叫,衣衫乱了大半,露出一双光溜溜的双腿在地上踢。
边上一艘船下来个人,打了灯笼,也喊:“杀人啦!”
船与船那么近,只有几个醉醺醺的脑袋探出来。
跑上前的工夫,秉莲看清了地上扭打的两个人。上面的大汉家仆打扮,黑绸袍衫,膀大腰圆,双臂缠了布条,是个练家子。地上的人身子薄弱,叫大汉摁住后颈,大约吃了一嘴泥。杏子色单衫,浅豆绿布裙,鞋掉了一只,原本头上梳着垂马髻,蓬乱了,半截头发披背,余的悬在空中。戴了花,插了簪,花和簪细细碎碎地落一地。
一朵打蔫儿的莲花,正巧掉在秉莲脚尖前,他心头一紧,大男人欺辱弱女子。
“施主,住手。”秉莲拉住大汉胳膊。
大汉乍听这声称呼,当真停手,回头看见一俊俏小白脸,胳膊抡开他,“滚一边去!”
地上的人缓过气,剧烈地挣扎起来。大汉忙不迭把人往河里拽,“哗啦”一下,脑袋摁进水里。
电光火石间,秉莲急中生智,从后往前捂住大汉的眼睛,“施主,不要夺人性命!”
“奶奶的,”大汉扭身擂了秉莲肚子一拳,“装什么和尚,多管闲事!”
秉莲弯下腰,痛得眼冒金星,脑子不灵光似的,顺势抱住大汉的腿。
这大汉再有蛮力,同时治不住两个人,脚下把秉莲往边上踹,踹不脱,手上忙着溺人,溺不死,一个劲儿往上冒水泡,脸还叫人挠破三道。
先前打灯笼的人声音尖细,“有人杀人,快去报官!”
报官这话一响,有几人从船里灰溜溜地钻出来,沿着河跑,不忘回头看几眼热闹。船内的人们也半个身子探出船篷,又缩回去了。
看见的眼睛太多,大汉没能得逞,果断撒手脱身,往更暗的地方奔去,不见踪影。
秉莲手脚并用爬起来,顾不得身上脏,把女人拖出水面,翻身,正面朝他。
“死了么?”打灯笼的人下船,用灯笼照。
秉莲俯身听了这人胸口,“没死。”
“咋办?”
“救人。”
秉莲说着,掰开这人的嘴,一口白牙,鲜红的舌尖在里头缩着。
他双膝跪地,往这张嘴里度气。
双唇柔软,冰凉,湿漉漉的,有淡淡血腥气,还有新鲜的甜瓜味儿。
度气十来口,这人似是醒了,扭头呕出一口水。
秉莲扶他坐起来,他直直往地上栽。
看来还不够。
就着这方便的姿势,秉莲压他肚子,见他软着身子,还要掰开他的下巴,扣他喉咙,往他嘴里度气。
这人后仰,没度上,“再亲,要付钱的……咳咳……”
嗓子哑得不像话,像个男的。话没说完,又吐一地水。
秉莲赧赧的,不忘替他拍下后背。
打灯笼的人起身,该成骂腔:“人家救你,你这会儿知道收钱,早干嘛去了,天杀的,你怎么没死!”
秉莲看出来了,这二人相熟。打灯笼的嘴毒心善,黑压压的船,只有他出来喊。
怀里的人吐完水,肿着眼皮看向秉莲,好像在问。
秉莲也问:“那是你的船?”
打灯笼的回身进船,不耐烦地掀开帘子:“可不是,劳你把他拖进去,扔在这儿,保不齐叫人捡了煮了吃。”
“我扶你进去。”
这人微微点头。
船篷正中间一个矮脚小木几,两个用来坐的草垫,被褥堆在角落,上面滚了半个破碎的甜瓜。
点好灯,秉莲弯腰拍去黏糊糊的瓜子,扶人躺下,脚下踢到什么东西,低头看见另外半个瓜。刀口平整,稳稳地扣在地上。
他捡起瓜,左右环顾,放在木几上。躺下的人一脸泥,“呸呸”地吐。他反应过来,钻出船篷,跪在船上打湿袖子,攥了袖子,拧了水。
以袖子作手帕,他仔细擦起这人的脸。
发丝缠绕着一张面目全非的巴掌小脸,涂过胭脂,诡异地挂了两团红晕,近了能闻到香气。柳叶细眉,颧骨肿胀,鼻血往两边流,唇也破开几个小口子。
那噼里啪啦的动静,全是大汉在掌掴这可怜人。
一个年轻男人,十七八岁样子。
秉莲钻出船篷,立在船头。天彻底黑了,他打算回到桥洞,继续念往生经,回头看眼破败的船,又原地坐下了。
破晓时分,船内响动,推桌子,打翻茶碗。
秉莲守了一夜,这会儿困乏得厉害,慢吞吞钻进船篷。
船内黑咕隆咚,这人四肢着地,要拿桌上的瓜,“你还没走?”
“小僧怕那人又回来。”秉莲替他端过来,找不到刀在哪儿,对方嘴角破裂,不像能啃的样子。
他咬下一口,吐在自己手心。
这人艰难地坐起,怎么也没看出他是和尚,捻起他手心的瓜往嘴里塞,看着饿极了,“斯哈斯哈”地吃了好几块。
这人躺下,摸着平坦的肚子,眼睛瞟向秉莲,“你是和尚?”
“还未剃度。”
“不是和尚?”
“尚在修行。”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人没力气跟他论,把双腿一岔,“随你,不是太监就行。”
那些缺家活什儿的,把人往死里折腾。
秉莲不为所动,光捻那一串佛珠。
这人抬起脑袋,语气极不耐烦:“我不能起身伺候。”
秉莲张着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非要我明说,裤子脱了,掏出你那家伙,早完事儿早滚!”话说急了,被掐又溺水的喉咙吃不消,这人吭哧吭哧地咳。
咳过了,似乎想到自己这虚弱模样,挨上一顿狠的,怕是要没命。黑暗里有牙齿在“咯咯”颤,却不哀求,只是绝望地软了嗓子,“你……小师傅,放轻些……”
秉莲反身出去,隔着帘子,“施主,小僧不为这个。”
静了良久,里头轻问:“为什么救我?”
“行善。”
“荒唐。”
秉莲去市面捡了几件破衣,回到桥洞,用破衣作席把那具尸体背去城门外,找个土松的地儿浅浅埋了。
他的包袱还留在那艘船内,再回河边,已是正午。不算清澈的绿水潺潺,远处有星点莲花开着,风里飘水里摇,不得安宁。莲叶朵朵密实,挨着小船。小船们静静的,像睡了。
他不急着进去,衣摆和鞋全是泥,蹲在河边洗。
“我看见了。”
头顶一道声音。
秉莲抬起头,昨夜救回来的人站他跟前,阳光刺眼,把这人几缕乱发照成金色,看不清面貌。
他擦着两只湿漉漉的手,站起身了。
这人换了身黑纱衣,衬得人更薄瘦,脸更苍白。他拧起眉,眼睛生得圆而亮,比秉莲矮,这么扬着带淤青的脸,有点稚气未脱的意思。
他问:“你把那死人背哪儿去了?”
“入土为安。”秉莲答。
“不怕染病么?”
“小僧看了,大约是醉死的。”
这人有一瞬间的呆滞,又疑心什么,厌烦地望了秉莲一眼,“死人,这地儿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死人。”
谁不知道呢,邻县倭寇上了岸,流民到处都是,城门口的官兵拦不住,任他们闹。
这人回船,把秉莲的包袱提出来,“给。”
秉莲接下包袱,发现包袱开了口,叫人翻过。他没有值钱东西,一张度牒,一个木钵,一件披风,笔墨纸砚。一样没少,木钵里还多了两块陌生的干馒头。
看着这干馒头,他温和地抿起唇,“多谢施主,小僧告辞了。”
“有什么谢的……”这人嘟囔着跳下船,与他擦肩而过。
胭脂和熏香已经把这人腌入了味儿,淡淡的香气和某个硬物一同抚过,轻撞了下秉莲的胳膊。
秉莲回过头,那黑纱袖子里,明晃晃地露着一片刀尖儿,泛寒光。
昨夜船上打灯笼的人追出来,“该死的,应小园,你偷我馒头,还偷我刀!”
也是个男人,年长些,姿态更像女人。
“和尚,快去拦他,他要杀人!”
应小园回过头,向秉莲投了个恶狠狠的警告的眼神,加快脚步,几乎要跑起来。
秉莲心头一震,跟上应小园的步伐。前面这道黑影极轻盈,溜过河边黑巷,往东市去。
东市人多,秉莲拨开迎面卖花的,叫颤颤的花枝扫了,扫到眼睛。他揩了眼睛,探头再寻,那抹孱弱的身影已经消失。
茫茫然地,秉莲一声叹气,原地打了两个转,挤着人群往前。过街到菜市口,边上落了一群寒酸的小院,听见附近有谈笑声,他循声去了。
有户人家办过喜事,大红绸子坠在门上,一地烂糊的鞭炮。门前马车在候,家奴往车上放包袱。
秉莲看那门上的对联,屋主高中探花,正张罗着迁去新居。目光从门联再往右,右侧巷口一片黑衣角露了出来,见他在看,衣角有生命似的,倏地缩回去。
秉莲走过去,门前老家丁见他姿态和打扮,拉住了他。他说阿弥陀佛,老家丁塞给他一串子铜板,说是主子的吩咐,见者有份,和尚更要供奉,多谢菩萨保佑高中。
推了这串铜板,秉莲追到巷口,应小园蹲在围墙后头。
他也蹲下,“施主……”
“别叫我施主,我没什么可施!”应小园蹲远了些。
秉莲垂目,“小园是你的字?”
应小园盯着那户搬东西的人家。
秉莲又问:“‘小园’可是小园寒尽雪成泥,堂角方池水接溪?”
“是,暗香入户寻短梦,青子缀枝留小园。”应下园不耐烦道。
秉莲不禁多看他两眼。
没擦胭脂,没带花,有八分书生相。
应小园拔出袖子里的刀,刀尖对向他,“你个蠢驴,他家给你钱,为什么不要?”
“身外之物。”秉莲毫无惧色。
“那是你该得的,菩萨该得的!”
“他们自会去庙里供奉。”
“狗屁。”应小园啐了一口,发丝垂落在脸侧,怒态,病态,有浓烈的倔强的风采,“别跟着我。”
思索再三,秉莲摁住他的手腕,一把能掐住的细腕子,在掌心颤抖,“你要杀谁?”
“谁杀我,我杀谁。”应小园推开他的手。
他又摁住,“谁?”
门那边起动静,家主走出来,弯腰上轿。秉莲回头,家主个子高,穿红袍,举止儒雅,正值人生春风得意。
应小园眼睛一亮,冷似雪的光,“他!”
秉莲这边要拦,应小园已经冲了出去,听不清他囔出什么。轿子边的家丁回过神,吓得挥手赶轿夫。几个打手从大门里出来,抄了棍子。秉莲认出这些人的打扮,同昨夜要溺死应小园的大汉一样。
他们扑向应小园,应小园侧身躲过,脚下不稳,跌进一双胳膊里。他还要再上,这胳膊紧紧箍住了他,动弹不得。
他扭头一看,“你拦我干什么?”
秉莲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哪来的疯子!”家丁拦了他们二人。
轿夫脚下生风,已经把人抬出十步远。
应小园发狂似的大叫:“畜生——”
吵闹间,前面轿子忽然停了,一只白净的手伸出来,捏了把扇。随从弯腰,偏头,听轿内的主子说话。秉莲看见了一点侧脸,大约而立之年,是个高鼻梁。
“小园,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休要纠缠。”随从跑回来,脆生生地喊,“今日放你回去,从此便是路人。”
应小园对轿子大喊:“我跟你纠缠?你这臭不要脸的,别人嫖了还知道给钱,你他娘的……”
一大汉冲上前,当秉莲的面,对着应小园的肚子擂了一拳。
“凭什么打人!”秉莲怒喝。
应小园吃痛捂住肚子,一个大巴掌裹着风又要落下来,不管不顾了,他看准大汉的脸,扬手落刀,劈下去。
劈在秉莲肩头。
应小园傻眼。
大汉和家丁也傻眼,扭身逃去小院里。
“哐当!”
刀掉地上。
秉莲一身月白衫,血从里头渗出来,肩头绽放一朵艳艳的红花。
他摆手道:“无碍,无碍。”
应小园大骂:“无碍你个头啊!嘴都白了!”
慌慌张张地,他把秉莲的胳膊架肩上,往没人的暗巷子里搀,双腿发抖,额角全是汗。
秉莲没事人的样子,低声解释:“不用担心,是我自己上前的。”
应小园翻了个白眼,“多管闲事,找死。”
“你要杀人,我见不得杀生,我拦不住你,我替他挡刀,如此这般,也好。”秉莲说。
应小园咬牙,“不分青红皂白,好人救,坏人你也救。”
“他打你是受人指使,若在大路上走,不会来为难你。”
“他受人指使,被我砍了,这叫报应。”
“有人受人指使杀你,我救了你,助你过了这个劫。你又杀他,他主子叫官拿你,或再叫人杀你,死在牢里或者死在别处……”秉莲疼得说不出话,“小僧岂不是……”
“话多!”
晕过去前,他天旋地转地看见应小园抱住他,惊恐地睁圆了眼。
几缕头发掉在他的唇上,微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