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作者十步方寒倾情打造广播剧《北极星》,杨予香杨经年是广播剧中的主角,广播剧北极星主要讲述了:可能是少年时期遇见的刺激够大,于是他的三观也在看见那些东西之后发生了改变。
《北极星》精选:
在打发Gavin走后,杨予香找了个机会,拉着黎图去了前院。
Des的小院子里凉风习习,清爽又安静,杨予香坐下以后,低头点了根烟。
“抽烟吗?来一根儿。”他问。
黎图摇了摇头。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杨予香指了指身后。
黎图点点头。
“挺难熬的吧,第一次来。没觉得崩溃?”杨予香笑道。
黎图猛地抬头,愣了一下,然后点头说:“其实还好……”他顿了顿又问,“你怎么知道?”
杨予香呼出一口烟,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其实我也是……AS。”
——黎图是杨予香认识的第一个同类。
“你还挺牛的……其实刚才第一眼见你的时候我就想说了。目光接触……”杨予香低头看着烟灰缸,“我练习了快十年,才能做到和正常人一样,可是每次也只能维持两三秒钟。每一次一接触到别人的目光,我的脑子就不停的震。”
他笑了笑,问黎图:“所以你挺厉害的,你怎么做到的?”
黎图“啊”了一声,仿佛才刚刚从杨予香也是同类的震惊里回神,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也一样呀,所以……其实我每次都是在数别人的睫毛!”
杨予香大笑起来。
“那你呢,我觉得你也很厉害,你怎么做到的?我听Gavin哥说,你经常来Des玩。”黎图紧接着询问杨予香,“你不觉得难受吗?那么多声音,像有无数的锤子在敲你的脑袋,我都快要疯了。我知道Gavin是好意带我来的……但如果不是你拉我出来,再多待一秒钟,我可能会发病。”黎图一本正经地说。
杨予香笑了笑:“其实习惯了就好了啊……”
他垂着眼睛,慢慢趴在了桌子上。“因为平时,不也是一样的感觉吗?……”他说。
阿斯博格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那种感觉,就像你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生活在一个漂浮、躁动、混乱、而迷幻的世界里。
在那个世界里,一切都是没有焦点的。
人来人往,都好像一副巨大卷轴,而你如同一个被摘了眼镜的近视,看什么都无法聚焦。
然而偏偏,你并不是近视,而实际上,世界里所有的一切又都是那么清晰。
你注意到无数的细节,它们不分轻重的蜂拥进你的大脑。说话的声音,衣服摩擦的声音,教室里铅笔写在纸上的声音,街道旁汽车按喇叭的声音,风声,电流声,手机滴滴的提示音;还有新闻上的日期,街道旁小广告上的电话号码,擦将而过的人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一切信息流进你的大脑,不断的将你挤压,将你侵占。一切仿佛都被过度锐化,世界变成一片噪点。于是你终于不得不把自己关起来……
“一样的啊,在夜店里,和在平常,其实都差不多。不过就是把一切都成倍的放大而已。你习惯了,你就不会觉得恐惧。”杨予香说。
“我其实还挺喜欢这种地方的。因为不知道你有没有试过……有一刻,你的世界突然聚焦的感觉?”
黎图歪着脑袋,茫然的摇头。他说:“别人和我说话的时候,我会强迫自己聚焦在那个人身上,努力忽略其他的东西。”
杨予香掐了烟,摆摆手:“不是那样的。”
他闭上眼睛,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就是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出现在了你的认知里。他不属于外部世界……像是……他更像是在镜头里,或者长在你的瞳孔里。当你睁开眼睛,去看世界的时候,他就在那里——无论其他的一切怎么变化。你的思维、记忆、注意力、情感、所有的一切都被迫聚焦在那个人身上。每时每刻、无法抵抗……”
杨予香说着,声音便渐渐小了。然后他突兀的结束了描述,只是低着头笑起来。他说,“当你遇到那样一个‘焦点’的时候,你就会爱上Des这种地方。所有的声音、颜色、光、都被成倍的放大、它终于能够让你回归到生活的常态。”
黎图愣愣的看着那支被掐灭的烟头,然后扫了眼杨予香,也笑了笑。
他露出一丝羡慕的表情,喃喃道:“真好啊……那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他出神地说。
就像大多数的阿斯博格症患者一样,黎图童年不幸。
由于缺乏社交技巧,他遭到了许多孤立和排挤。周围的人将他当做异类,嘲笑他,欺负他。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黎图甚至并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与之相比,杨予香就要幸运许多。
男孩在尚未意识到自己不正常的时候,就已经被确诊。于是在随后的几年里,他不用去上学,不用接触复杂的社会环境,生活里唯一需要应对的,就只是杨经年一个人罢了。
很难想象,像杨经年这样一个吹毛求疵、挑剔龟毛到极点的人,会在年轻的时候,对一个孩子付出那么多的耐心。他安静,也体贴,从没困扰过杨予香。许多年里,甚至没让杨予香受过一丁点的委屈。
随着年龄的成长,社交技巧磨炼的日趋成熟。当杨予香终于恢复到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时。周围的人,也已经逐渐接受了地位与物质带来的现实。
杨家的庇护,让他无需因为一些细枝末节的怪异和无理,遭受到旁人的敌意。所以即便有着同样的病症,但是两人的成长轨迹,却有着天差地别的迥异。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种既相似,又相异的矛盾感,让杨予香对黎图,油然生出了一股同情与保护欲。
那天在Des初遇,两个人就互换了联系方式,随后有事没事的,经常会在微信上聊天。
遇到杨予香以前,黎图朋友很少,是以杨予香几乎成为他唯一的朋友。
黎图在北舞上学,经常会有各种演出,他便邀请杨予香来看。
第一次看演出的时候,还是在北舞校内的小剧院。杨予香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灯光黑下来,演员穿着一样的衣服,带着面具登上舞台,他凭着肉眼都分不清谁是谁。
但是当音乐响起的时候,舞台的气氛一瞬间变幻。一束光打下来,仅仅在那一刻,他突然凭直接认出了黎图。
那是整幕剧里,唯一穿红衣的角色。他带着青苗獠牙的面具,捉住小孩,噬人血肉,是个不折不扣的妖怪。黎图出场的时间不算长,在中段的时候就被主角用长矛刺死。但是杨予香却看得很入迷。妖怪临死前的一幕,愤怒的挣扎,张狂又绝望的感觉,让他从那短暂的舞蹈里,仿佛看到了一种坚韧的力量感。
下场以后,黎图卸了妆来找他。他问杨予香:“有没有猜出来哪个是我?”
杨予香笑着说:“不就是那个饿极了的妖怪?”
黎图愣了一下,惊喜地说:“你居然真的猜对了!”他开心不已。
从此以后,但凡他有演出,就必定给杨予香发个信息。
杨予香只要没事就会来看,他也喜欢上了看舞台剧。
他甚至曾经为黎图租过一个闲置的剧院,让他在一场国际舞蹈比赛前专心练习。
那天剧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关了灯以后,舞台上打下一束白色的聚光灯。
灯光将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都映照的纤毫毕现,这是一支专门为比赛准备的独舞。
黎图站在台上,用手机连了音响,笑嘻嘻朝着杨予香——唯一的观众鞠了一躬,随后开始跳。
空阔的舞台上,他闭着眼睛,跟随节奏奔跑、腾跃。他跳的大汗淋漓,整个衣服都湿透了。可是嘴角却上扬着,仿佛完全地沉浸在一种欣悦中。
一曲结束,他站在灯光中央,做出谢幕鞠躬的动作。
他问杨予香:“好看吗?”
居高临下的模样,像个傲慢的国王。
杨予香鼓了鼓掌,点头说:“很不一样。”
“真的?”
“真的。”
然后黎图兴冲冲地跳下台子。拧开一瓶水仰头咕噜噜的喝。
“真开心啊!”他说,然后猛的笑了起来,仿佛获得了什么巨大的幸福,“有你在看,真让我开心。”
那一瞬间,杨予香突然觉得,他真的从黎图身上汲取到了那种蓬勃的力量。
这种力量足以让他支撑住自己——即将崩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