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卢朔方阿雉的小说《绯衣梦》是作者雨霈天青正连载的一本小说,绯衣梦的主要内容是:他也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怎么喜欢上一个人都成了错的事呢?早知道当初就不那么喜欢他了。
《绯衣梦》精选:
自那以后好一阵子我都没见过卢朔方,倒是有不少柔情款款的女子出现在我身边。
她们被兄长安排来照顾我的起居、陪我谈天,抚琴吹笛给我听。
后来我告诉兄长:“不如将这些女郎都撤走,她们环绕在周围,脂粉气熏得我难受。谈天也只为完成任务,她们拘束,我更是别扭。”
兄长问:“软玉娇香,你不喜欢?”
我不置可否。
兄长又问:“那晚卢朔方做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我醉了。”
兄长拿折扇敲我头:“莫要装傻。”又恨恨道,“那厮胆大包天,杀他千回亦不为过。”
我抓住他的手,摸了摸,说:“可是,有他在身边,我很高兴。”
我对兄长耍了心计。
我知道,他一心只希望我能过得开心,对于能让我开心的人,他会网开一面。
我故意这么说。
这计谋很拙劣,兄长自然清楚,但他纵容着我。
*
冀州爆发了百姓起义,卢朔方被朝廷派去领兵平叛。
不必猜也知道,这定然是兄长的手笔。
出发前,卢朔方来见我:“冀州地大物博,小公子有什么想要的,我带回来给您?”
我失笑:“你看我像是缺什么的样子么?”略顿了顿,道,“战场刀剑无眼,你注意安全。我所需要的,无非是身边人都平安无忧而已。”
卢朔方小心翼翼地拉住我的手。
我没挣脱,也没说话。
他也没说话。
春日阳光晴灿,我看不见,也能感受到漫天漫地投落的蓬勃暖阳,全身仿佛浸泡在温水之中。
我们就这样牵着手静静坐了很久。
临走,我对卢朔方道:“以后别叫我小公子了,随哥哥一起,叫我阿雉罢。”
三个月后,卢朔方从冀州回来,给我带了面琉璃做的镜子,上面刻着花鸟虫鱼,还有一个“雉”字。
*
因为这次平乱,卢朔方升任为执金吾,掌徼循京师之职。
兄长虽然依旧看他不顺眼,但时不时会在官场上提点他一二。
冀州之乱虽然平定,却似乎掀起了天下大乱的序幕。各地争先恐后地爆发出反叛来,平叛又引发新一轮的混乱。
其实这些问题早有苗头。
各地的豪强大族是本朝立国之初就根深蒂固的毒瘤,早年并不怎么明显,但随着近些年朝廷宦官和世族之争越发激烈,无暇顾及地方,于是各地豪强兼并土地、勾结本地官员、豢养私兵等等问题越发猖獗。
随着祸乱四起,这些势力逐渐代朝廷行平叛之职,实际上暗暗壮大自己的力量。
兄长每日回府的时辰越来越晚,在书房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卢朔方的官职越来越高,离开长安去平叛也越来越频繁。
我对朝局一无所知,所能做的也唯有不给他们拖后腿。
人心都是从众的,随着镇守西北的大将军孙泰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天下各路势力都躁动起来。
卢朔方这次离京之前,我叮嘱他:“平安回来。”
他拉着我的手,贴住他的心口,柔声道:“我会替朝廷,替司徒大人打一场胜仗回来。”
我的手指隔着衣料感受到那温热和跳动,轻轻摇了摇头:“输赢与否不重要,你要平安。”
说来或许矫揉造作,可富贵和生死于我个人而言如浮云,如今我在这世上唯一心系的,就是兄长和卢朔方的平安。
卢朔方轻轻抱住我:“我会赢,也会平平安安回来见你。”
*
后来卢朔方确实赢了。
孙泰的军队长期驻扎西北,兵强马壮能征善战,这原本是一场极其艰难的对战,但不料盘踞在陇西的世家蔡氏出兵拦住孙泰的右翼部队。
蔡家或许是想从中分一杯羹,但结果是好的,孙泰的军队被狠挫,死伤大半逃回西北。
坏消息是,连孙泰这样的武将都反了,天下彻底大乱,各路豪强都借着襄助朝廷的名义朝长安包围而来。
短短一个月,烽火连天、狼烟滚滚。
四面八方通往长安的路上,无数支军队短兵相接,血流成河。
卢朔方匆匆率军赶回长安,沿途连番经历数次战事,等他成功回到长安,人马已折损近半。
而此时各路大军已兵临城下。
我始终待在府中,对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太清楚,只知道长安守军坚守了三日,最终被一个叫何宪的将军带兵攻破了城门。
何宪同样是朝廷曾经任命的武将。他驻兵陇西,却趁机吞并了蔡氏,率众杀来长安,沿路打了好几次胜仗,收拢了不少猛将和兵士。
长安城外的对决中,何宪成了最后的胜者,撞开了长安的城门,肆意烧杀抢掠。
军队长驱直入,直逼皇宫。
宫外是漫天大火,火舌从长安的西边蔓延至东边,无数百姓惨叫哀嚎。
皇宫之中,何宪剑履上殿,脚踩丹陛,站在龙椅前拔出长剑,面对着文武百官,背后是瑟瑟发抖的小皇帝。
何宪说皇帝年幼,因此需要他作为尚父代为教导。
满朝文武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因为周围全是寒光粼粼的刀剑。
从此,朝堂彻底被何宪把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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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何宪在宫中举办大宴,帖子送到府中,上面点名让兄长带着我参加。
兄长寒声道:“何贼欺人太甚!不必等到宴席,我这就带人去砍了他!”
他料定何宪必有阴谋,而这阴谋关乎我,兄长一刻也不能忍耐,决意举兵诛杀何宪。
可我知道何宪拥有数十万大军,远非长安守军可以抗衡的。如此敌强我弱的形势,若是不经筹谋就冲动行事,极有可能就是枉送性命。
我劝不住兄长。
我说一个瞎子能对大局有什么影响呢,或许何宪只是想见一见我罢了。
兄长却并不这么以为,坚定道:“阿雉,即便是有一丝一毫的风险,哥哥也不会让你承担。”
后来卢朔方来了,他与兄长分析如今的局势:“何宪手下兵将来路不一,等他们都享受惯了长安的富贵奢靡,可以慢慢分而化之,如今一旦贸然起事,未免轻率,结果难料。”
兄长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是要阿雉去赴宴?”
“我会陪在阿雉身边,若有危险,即便我死,也不会让他损伤分毫。”卢朔方郑重承诺。
宴席上,兄长和卢朔方始终不离我身边,然而何宪却并非要对我如何。
他将朝中重臣的儿子、兄弟都请了来,在席上笑呵呵地说自己对长安不熟,需要这些年轻子弟陪伴在他身边,好在平日里与他讲述些长安风物。
理由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将我们扣作人质。
席案下,兄长的拳头握得咔咔作响。
我轻轻摸了摸他的手背,低声说:“没事的,至少我们没有性命之忧。”
入长安后,何宪便住进了皇宫的显明苑中,宫中的守卫也全部换成了他从陇西带来的兵士。
我们这些官宦子弟都被安排住在了宫里。
卢朔方时常偷偷来看我,我身边只带了两个自小跟随的小厮双悦和双欣,照料我的日常起居已是不暇,实在没有精力去做其他事。
院子外面的守卫也根本调遣不动。
卢朔方过来时,会带些有趣的话本、新鲜的果脯或者陪我下一局棋。
他还在院子里的石阶旁搭了栏杆,将屋子里家具的边角都用软皮包着。
“司徒大人特地准备了整箱的吃食和衣裳,让我带给你,怕是要驾一辆马车才能运进宫来。”背着兄长,卢朔方竟然也敢偷偷取笑他了,又轻轻抱了抱我,说,“司徒大人很想来见你,只是如今何宪严防着他,他根本无法潜入宫中。”
我有些好奇:“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趁着守卫换防时从皇宫复道溜进来的。”卢朔方打趣起来,“凭司徒大人的身手,只怕想进来也不能。”
兄长确实是典型的世家公子,习惯运筹帷幄,主持全局,骑射和身手这方面就较弱些。
我忍不住笑起来,调侃道:“若教哥哥晓得你这般挖苦他,怕是要狠狠训斥你。”
卢朔方也笑了,又问:“如今这宫中住着那么多世家子弟,可有人为难你?”
“没有。”我说。
其实是有的,父兄在朝中树敌太多,怎会没有人刁难我呢?
只是如今形势不比从前,我不想给兄长和卢朔方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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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的世家子弟最多言语上奚落我罢了,也不敢太过分。
毕竟如今朝堂虽然被何宪把持,但兄长好歹仍是大司徒,胡家的人脉和势力仍在。
有一个叫王贡的,年纪与我差不多大,乃是尚书令王献的弟弟。
他们的父亲便是当初设计毒杀我父亲的元凶,后来被兄长找了个由头下狱问斩。
兄长原想夷灭王家三族,但王家亦是多年世家,累世积攒了名望,无数臣官上书求免,王氏兄弟才保下了性命。
如今王献已是投了何宪,被授予尚书令之衔,他的弟弟被扣押在这宫中也吃不了什么苦头,反倒很有精力来欺辱我。
王贡不仅时时刻刻讥讽我是个瞎子,还曾让人绑走我的小厮双悦和双欣,趁我落单将我推入水中,或是将院中石阶旁的栏杆撬松害我跌跤,或是在我行经的路上倒上汤油,或是让人从树上扔毒蛇到我身上,手段层出不穷。
王贡一心取我性命,可我自小会游水,身上也时刻戴着驱虫蛇的香囊,倒没什么,只是跌倒时扭伤了手腕,磕破额头出了血。
那日夜里,有个小宦官偷偷来送伤药给我,小心叮嘱:“老祖宗说了,还请小公子暂且忍耐,那姓王的小畜生张狂不了多久。”
我不知道干爷爷要做什么。
如今他的境地比我要艰难数倍。当初何宪入宫,屠杀了无数宦官,剩下的这些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保命才是头等大事。
卢朔方后来见我伤了额头和手腕,很是痛心。
我告诉他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摔倒的,不妨事。
他没说什么,怜惜地替我上药揉搓。
临走,他郁郁地说:“我若是更有用些,你就不必被软禁在这里受苦了。”
我含笑道:“你已经足够努力了。”
自从入了朝堂,他不仅四处领兵平叛,更是殚精竭虑地为兄长出谋划策。他毕竟是孤身一人来京城闯荡,能到如今这个地步已是寻常人难及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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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就知道干爷爷的计划了。
那天,一队守军突然破门而入,不由分说就将我带走。
直到我被押送至何宪面前,听在场之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呵斥,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何宪遭遇了一场谋杀。
他的饭菜中被下了剧毒,可惜毒死了他心爱的小妾,他当时并未进食。
宫中搜查一番之后,查出幕后毒手乃是大太监胡禀。
胡禀被抓后,供认不讳,还肆意讥讽何宪是个缩头乌龟,连吃饭都要拿女人试毒,连太监都不如。
何宪原本要将胡禀直接拖下去杖杀,一直侍奉在他身边的王贡突然开口道:“这阉人诡计多端,说不得有同伙。听说那胡允鸣自小就认了他做干爷爷,相国大人不可不防呐。”
于是我就被带了来。
我如今的模样许是很落魄憔悴,额上伤口未愈,手腕亦被包扎着,加之平日里身体也不大好。
何宪见了我,兴味索然道:“他一个瞎子,能做什么。”
王贡连忙道:“他既在宫中,就绝不会不与胡阉联络,必然对此次下毒知情,相国大人万不能轻饶,否则后患无穷!”
我听到了干爷爷的斥骂声:“贱人胡诌!你敢害我孙儿,到了地下我也要将你父再次千刀万剐,扔进油锅!”
王贡冷笑连连,恨恨道:“相国大人,这阉人如此嚣张,不如先割了他舌头,再砍断手脚做成人彘!还有这胡允鸣,既然瞎了,索性将眼珠子挖出来,也省得日后再生事端!”
我没听到何宪的回答,倒是嘈杂声先一步响起。
纷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的呵斥声中,有人冲了上来,我被撞倒在地,而后听见了王贡的惨叫。
是干爷爷扑上去杀了王贡。
他手里一直藏着一把短剑,或许是想趁机刺杀何宪,最终却选择朝王贡下手。
伴随着噗嗤噗嗤刀刀入肉的声音,和王贡逐渐微弱的惨叫,我听见干爷爷阴毒至极的声音:“叫你欺负我孙儿!你胆敢欺负他!”
紧接着,他一声尖锐的哀叫,是围上去的守卫将他杀了。
我循声扑上去,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手下是软绵无力的躯体。
干爷爷撑着最后一口气,带血的手掌摸了摸我的脸,颤声道:“乖孙,爷爷给你报仇了。”
温热的鲜血沾满手,我跌坐在地,剧烈地发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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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时候,父亲曾嘱咐兄长和我:“宦官身体残缺,多数性格偏执极端,你们在干爷爷面前不许耍小性子,要乖巧懂事。”
这么些年相处,干爷爷待我始终温和宽厚,如同一个普通的长辈。
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他会因为王贡欺辱我就钻了牛角尖,拼却性命也要杀了对方。
我宁可他拼尽全力逃走。
或许是我惊吓过度的模样实在太可怜,让何宪觉得杀了也没意思,或许是碍于兄长在百官中的威望,最终我被守卫送回了住处。
入夜后,卢朔方偷偷潜进来,告诉我:“王献闻讯后想到何宪面前为王贡讨回公道。”
那王献必不会放过我,只是为何到现在都无人来抓我?
许是我脸上惊疑的表情太鲜明,卢朔方笑了笑,轻声在我耳边道:“我赶在王献进宫前将他杀了。”
我悚然一惊。
卢朔方轻轻握住我的手,让温度传递到我冰凉的掌心:“别怕。他们兄弟俩既然胆敢与我们博弈,就该做好一着不慎全部丧命的准备。”
我不该怕的。
自从目盲之后,我早早就做好了坦然赴死的准备。可如今心底深处却隐隐升腾出几分对死亡的畏惧来。
或许是亲友为了保全我的性命、让我活得开心肆意付出了太多,或许是如今的我并不想轻易就和卢朔方生死两隔……
“我好像变得胆怯了。”我怔怔道。
卢朔方低头吻了吻我的眉心,道:“无妨,我会一直护在你面前的。”
他交了一小瓶药丸给我:“每日服用三粒,很快司徒大人和我就会来接你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