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歌所著的小说《我的强夫》正倾情推荐中,小我的强夫围绕主人公宋安开展故事,内容是:之前的确身份不同,但都处于乱世中,根本就没有什么身份不同,因为现在开始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我的强夫》精选:
江阴宋家,祖上从靖江迁过来,到宋德安这一代,已经是第三代了,经过多年经商,如今是江阴首屈一指的大户。宋家家大业大,富可敌国,在当地很有威望,唯一的遗憾,就是家里出了个败坏风俗的女儿。
说来也怪宋德安太注重新风气的缘故,也想着子女都能读书识字。虽然说如今时代已经不同了,商人也不是那么被人瞧不起,手里只要有钱,腰杆子就比谁挺的都直,可是宋德安始终记着自己老父亲临终的遗言,就是要把自己的子孙,都培养出来做读书人,让他们宋家,成为书香世家。
商户人家,对书香门第就有一种骨子里的羡慕敬重,这心态有时候越是富裕越是强烈。其实宋德安自己就是个读书人,可惜他年轻时顽劣,没有把心思放在四书五经上,反而更爱做生意,所以他把宋家的财产又增加了几倍,商号又开了几个,良田又增加了数顷,却只读了个私塾。
宋德安十六岁就成婚了,娶的也是名门大户的千金,可是他们夫妻虽然恩爱,却多年无所出,求医问药十几年,有幸遇到一位名医,眼瞅着到了三十岁,才有了第一个儿子。自大少爷之后,接连添又添了两儿一女,按理说宋德安自然更注重对自己儿子的教育,可是三个儿子却都不如幼女宋英聪慧。作为家中独女,宋德安对幼女非常宠爱,从小亲自教导,四书五经三纲五常,要求颇为严厉。等到宋英长大了,他把她连同几个哥哥一起送出去读书。
结果从小耳濡目染三纲五常的宋英,在外读书期间却做出了有辱门楣的事情,那时候城市里已经开始流行自由恋爱,更多的青年是为了追逐潮流,反对父母之命,宋英和一个来自关中望族的青年子弟王阳好上了,还有了身孕。
但是那个王阳,家中原来已有妻室。他是成了亲才出来读书的,家里已经有一子一女,并且王阳惧内,不敢离婚,况且他的原配张桂芳深得公公婆婆的喜爱,又同样是关中大户人家的女儿,因此王阳再三抉择,竟然选择抛弃了宋英。
这在宋家引起了轩然大波,未婚先孕,丑闻闻名乡里,宋英因此辍学,却还是对王阳念念不忘,私自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宋安非。
这是她对自己命运的慨叹,还有对爱情的不悔。
安非她命,她命运如此,安知不是她的命运,既然是她命运,她就坦然接受。
这样的宋英,门当户对的不肯要她,太穷的人家他们宋家又不肯结亲,于是只好养在家里。
宋德安可怜自己的小女儿,虽然觉得她有辱家门,但对她们母子悉心照顾。可是宋德安三十多岁才有子女,等到宋英产子,年纪已经很大了,等到宋安非十二岁那年,宋德安去世了,也算寿终正寝。
宋德安临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小女儿,对她的将来也做了安排,交代给了自己的长子。但是他的三个儿子,却不如父亲那么宽容,对这个伤风败俗的妹妹深恶痛疾,觉得宋英给他们脸上抹了黑,于是就在宋德安死后半年,宋英的兄长就给了她们一点钱,把他们赶了出去。
宋英因为常年抑郁,身体虚弱,经常需要吃药,兄长给的一点钱,很快就花完了。家中没有经济来源,只好让年幼的宋安非每月到宋府要钱。
宋家人却已经对他们避之不及,宋安非每次要钱都要受到莫大的羞辱。从小寄人篱下的环境,让他生性敏感沉默,他虽然腼腆温柔,但生性要强,每次回来都是眼眶通红,不知道又受了什么欺负。宋英可怜自己的儿子,思虑了很久,打算跟儿子一起去关中,投奔王阳。
宋安非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到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地方,天气热不说,空气又干,热腾腾的能把人烤熟了。他皱着眉头,白皙的面庞上全是汗珠子,身边的宋英因为太热显得更虚弱了,嘴唇惨白。宋安非有些担心,于是扭头问前面赶车的马夫:“罗叔,还有多久啊?”
那声音却是很清脆的,像是不曾变声。罗叔回头看了一眼,说:“快到了,前面过了那个坡,再走几里路就到了。”
宋英喘着气,说:“到了就好,到了就好……”
可能是太热了,宋安非就撩起了帘子透气,并朝外头打量,这一打量不要紧,却看见那烈日炎炎底下,从土坡后头出来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
他吓得立即缩了回来,急忙对前面的罗叔说:“罗叔,你看外头是什么人,不会是撞见土匪了吧?”
“还真是……”前面的罗叔倒吸一口气,一时不知所措。宋英一听说是土匪,立即掀开了帘子往外探头,罗叔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我的姑奶奶,你还看,赶紧躲起来,可别让他们看见你了!这些土匪见了女人,可就像猫儿见了腥,了不得的!”
宋英听了一急,就猛烈咳嗽了几声,她患病已久,这猛烈一咳嗽,就咳出了血来。宋安非脸色惨白,一边搂着母亲,一边看向罗叔:“快,咱们走快点!”
老罗赶紧加快了车速,但这土路坎坷难行,马车正走着,忽然猛地一停,老罗急声喊道:“前头路被挡住了!”
宋安非猛地站起来,掀开前面的帘子一看,就看见几道铁丝横跨过路面,车子再停慢一点就直接撞上去了。前面一阵黄土飞扬,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大汉都来到了他们跟前,手里举着大刀。
宋安非赶紧放下了帘子,但是已经晚了,一把刀伸进来,挑开了帘子,刺眼的太阳光照进来,照着宋安非惨白瘦削的一张脸,无故就生出了几丝冷意。汗珠子顺着他紧皱的眉头流到了眼角,就听前面有嗓子粗犷地吼道:“车上的人都给我下来!”
“呦嗬,这里头还有婆娘呢!”
罗叔已经下了车,吓得赶紧举起双手喊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车上的人,都给老子下来!”
宋英吓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大颗大颗的汗珠子打湿了额发,顺着脸颊往下流,宋安非也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率先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从车上下来,那两个汉子喊道:“里头还有个婆娘呢,也给老子下来!”
宋安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双腿已经软了。他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宋英自己掀开了帘子,宋安非赶紧扶住她,把她从车上接了下来,结果宋英还没踩着地,就见那土匪看到她嘴角的血渍,大惊失色:“他奶奶的,莫不是得了肺痨了吧。”
肺痨可是绝症,得了没有西洋药,可是活不成的。宋英又是一阵急咳,几乎喘不过气来,罗叔赶紧喊道:“她真是得了肺痨,活不久了,二位壮士饶命放了她吧。”
那土匪一听说是肺痨,立即退了几步,宋安非赶紧扶着他母亲上车,自己也爬了上去,但是人还没完全爬上去,一把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她有肺痨,你没有吧?”
明晃晃的刀子似乎带着旧日的血腥,宋安非吓的一动也不敢动。
“下来!”
“壮士要是要钱,我们把东西都留下!”罗叔说:“还请二位可怜,我们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小婆娘倒是长的标致,虽然说穿了男装剪了头发,看着还是挺勾魂儿。”那土匪上下打量了宋安非一眼,把他拽离了马车。宋安非一个踉跄,急忙喊道:“我……我不是女的,我是男的……”
他的话却没有什么说服力,那两个汉子却笑了起来:“这么清俊的模样,这身段姿态,你还想骗我们?”
另一个笑道:“你说你是男的,你脱光了给我们看看。”
宋安非满脸通红,旁边的罗叔跪下来磕头:“壮士壮士,他真是个男娃,只是长的秀气些。”
宋安非从小到大,被误认为女孩子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他生的瘦弱,举止又温柔,除了没胸脯,外头看起来和姑娘没什么区别。因此罗叔的话也没什么说服力,那土匪又晃了晃手里的刀,情势所迫,他一狠心,就解开了自己的上衣,以证明自己没有乳房。
土匪直接就往他胸脯上抓了一把,他满脸通红,道:“这……这能说明了……”
他话音未落,那人却忽然抓住了他的衣领,撕拉一声两边一扯,他的胸膛就裸露了出来。那土匪的力道太大,扯的他整个身体都往前一挺,雪白瘦削的胸膛上暴露在炙热的阳光之下,晃人眼睛。
他踉跄了一下,赶紧拉上了自己的衣服,那土匪却已经笑了出来:“果然是个男娃,不过这细皮嫩肉的,倒也不比婆娘差。”
“这男娃长的不赖啊!”前头一个穿褐袍的男人,叼着一根烟管,眯着眼打量了宋安非一眼,那眼神颇为猥亵,“你们从哪儿来的?”
“江阴。”
“江阴的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投亲。”
“老五,这小子的模样,是二当家喜欢的型儿吧?”叼着烟管的男人眯起了眼睛,一把手拽着宋安非的衣领,宋安非踉踉跄跄地有些打哆嗦,脾气却上来了,问说:“你想干什么?”
“你不该问我想干什么,你该问我们二当家看见你,他想干什么?”
那人说着,忽然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直视着。倒是秀气斯文的一个男伢,看容貌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如今眉头紧紧皱着,眼神又是羞愧又是惊恐,一张脸通红,唯有那脖子白净细腻,印着一两道指痕。
另外那个土匪笑着说:“你别说,看这小子的相貌,是不是有点像二当家跑了的那个相好?一样的细皮嫩肉,咱们这的风水,可养不出这么白净的人。”
虽然一直没说很直白,但是宋安非也听出那话的弦外之音了,这所谓的二当家,原来是个爱好龙阳之色的男人。
关于龙阳之好,宋安非自然是知道的。汉代以前,“狎昵娈童”仅为君王贵族的特殊癖好,但到了魏晋南北朝,此风渐渐普及于士大夫及社会民众,并且多有歌咏之词。至唐朝与五代期间,男色之风渐衰,但到了宋朝又兴盛起来,男子公然为娼,聚集于风月作坊,招揽生意。元代男色之风又衰,到明清时期又复盛,尤其是清代,此风更是甚嚣尘上,清代之所以重新盛行,其原因主要是由于清代盛行“私寓”制度,官吏富商蓄养相公成风。这些大户人家买来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供主人赏玩,称“男风”,小孩被称为“相公”或“象姑”。这种“私寓”制度,直到清末民初,才有伶人出面倡议而被废止。
看来这帮人不光是要劫财,还要劫色!
“依我看,一不做二不休,该杀的杀,该抢的抢,这小子咱们弄回去怎么样?!”
宋安非一听,立即喊说:“你们知道我认识谁么,北平的杨文元杨大元帅你们知道么,我跟他可是有交情的!”
“你说的那什么大元帅我不知道,他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老子就知道,我把你小子弄回去,二当家肯定高兴。”
这是摆明了要抢人了,里头宋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喘着气从车里爬出来,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流眼泪。罗叔也不敢乱动,也是急得不行,咬牙突然冲上来喊道:“我跟你们拼了!”
可是他人还没冲到跟前,就被一脚踹倒在地上。宋安非拔腿要跑,那土匪就喊道:“你敢跑,跑我就杀了他们两个!”
这荒山野岭的,人生地不熟,他母亲和罗叔都还在,他一个人怎么跑。宋安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慌乱之间,就被人掳上了马。宋英发出一声悲鸣,宋安非头朝下,血液全都涌到了头上,他在慌乱中却有了主意,急忙对罗叔喊道:“去……去找我爹,让他救我。”
说完了这话,他立即对那些土匪喊道:“我跟你们走可以,你们,你们放了我母亲和罗叔!”
“放也不是不可以,”那叼着烟管的拿刀冲着罗叔晃了晃:“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
罗叔慌张地掏出自己身上的钱,那人又看指了指车里:“里头的也都拿出来。”
罗叔进去,不一会出来,将钱全交了上去,那人接了,吐了一口:“娘的,也不知道这钱干净不干净,再惹了老子肺痨。”
那人拿了钱,驮着宋安非就要走,宋安非只觉得热,身上都已经湿透了,那马蹄溅起的灰尘迷住了他的眼睛,他听见母亲的哭泣和悲鸣和渐渐地远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忽然生出一种极大的恐惧来,好像突然有了思绪,清楚了自己的去向,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恐慌。马背硌得的肚皮生疼,他趁着背上的手没压紧,猛地一挣,人就从马背上跌落下来。首先就是一阵疼痛,身体一直往下滚,也不知道头碰到了哪里,一阵剧痛,听见上头有人喊道:“……他娘的掉下去了……”
他滚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睁开眼睛就是一阵明晃晃的什么都看不清,他爬起来,发现自己头上一滴一滴往下滴着鲜血。他也顾不得了,抬头往上看,看到那两个土匪的影子,还有人喊道:“下去把他弄上来!”
所幸他没有摔到腿,爬起来就赶紧跑,这地方他完全不熟悉,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他穿过一个树林,爬过了一个坡,看到了前面有一座破旧的土坯房,外头还有两只羊。他回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变成了橘红色,可能是眼角进了血,那太阳也成了血红色,看着吓人。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跑到了房子跟前,绕过去,看见羊圈里有个草垛,想也不想就钻了进去,慌里慌张的把草铺在自己身上。
干草的气息闻起来并不好,他流血过多,有些缺水,嘴唇干裂。他似乎听见了脚步声,紧张让他几乎昏厥,他支着耳朵听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昏了过去。
大概也只昏了一会,他就被外头的声响惊醒了,他似乎听见了土匪的声音,带着让他不寒而栗的凶狠。
幸运的是,土匪并没有发现他,他在草里面躺了很久,确定他们已经走的远了,这才偷偷地爬了出来。
他觉得口渴的厉害,满脸的血污散发着血腥味,他浑身上下都是尘土和干草。
他走到外头,夕阳已经快要落山,那气温却依然很高,满目望过去,都是炙热的黄土。他朝那户人家走去,房门是锁着的,隔着窗户看了看,却看不清楚,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水井。
实在是太渴了,他晕晕乎乎的朝前走,突然听到了流水声。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种寸草不生的黄土高原,哪里来的流水。
可是他走了几步,那流水声却更加清晰了,他心里头大喜,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过去。
绕过一个土坡,他居然看到了一片世外桃源。
那里有一条河,河两岸芳草萋萋,在这样缺水炎热的高原上,居然有这样一片绿洲。
他顺着坡滑下去,几乎连滚带爬地滚落到河边,他再也忍不住,直接趴在河边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平生都没有喝过这样甘甜的水,他好像总也喝不够似的。他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现河里面有人。
他立即爬到了一棵老柳树后面,河边的淤泥打湿了他的衣服,他也顾不得,他屏住气息,偷偷探出头来。
河中有少许的芦苇,随着暮晚的夜风轻轻摇动,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已晚,那河面上看着还浮动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他就是在这样的雾气中,看到一个男人河里洗澡。
他只看到那人的背影,身材高大,短而浓密的直发,粗粗的脖颈,浑身古铜色的皮肤,肩膀和背部的肌肉随着手臂的动作一隐一现,健壮稍带厚实,圆浑不失轮廓。
他没有穿衣服。
宋安非从小生活在江阴,那里水多河流也多,夏天的时候天热,那些庄稼汉也会在傍晚的时候去河里洗澡,他虽然从小就像个女孩子似的害羞,不敢看男人的身体,可是见过的洗澡的男人也不算少,可是南方人却没有这样的体魄。河水并不深,只到那人的大腿,整个背臀,都展露在他的面前。宋安非一时忘记了疼痛,呆呆地看着那人的背影,眼神不由自主地从上而下,滑过那人宽而长的脊背。
四围里暮色降下来,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洒落在河面上,河水自那人微分的两腿间流过,当它们组合到一起的时候,就具有一种呈现着矫健的力度美。
好像是这附近的人,因为酷热难耐,傍晚来这里洗澡,若是彼此看见了,肯定尴尬窘迫。他看的面红耳赤,转身想要离开这里,却发现那人转过身,他吓的赶紧又躲了起来。
心跳越来越快,之前的眩晕又上来了,他浑身都有一种无力的感受,他靠着树木,偷偷看那人到了哪里,没想到这一看,却见那人已经走到了岸边,大喇喇面对着他。
这人四肢上都,不夸张,是常年劳作锻炼出来的肌肉。让他呼吸停滞。
好……好……
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震撼,身体里有一股热流在涌动,他生平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己之外的男人的裸体,让他震惊。
宋安非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那人似乎朝他走来,他再不留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
他竟然羞耻于跟这个人碰面,于是他爬起来,却听见背后那人喊道:“谁?”
他也不敢停留,继续往上爬,泥土沾染在他本就被打湿的衣服上,他只爬了三四米的距离,就听见那人的声音近在身后:“是谁?”
他猛地回头,看到了那个男人的相貌。古铜色的脸庞,剑眉浓黑,鼻梁高耸挺直,双目炯炯冒着精光,嘴唇厚实,唇周一圈刺短的胡须,包裹着棱角坚毅的下巴。
黑暗中,宋安非猛地睁开眼睛,月光下他大口喘着气,汗珠子顺着他的鬓发流下来,打湿了枕头。
他又梦到了那个男人,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身上的衣服潮湿温热,他坐了起来,身下的凉席已经是潮湿一片。他的心是热的。
他从床上下来,出了房门,来到了外头的院子里。院子里,宋英居然也没有睡,坐在椅子上,看月光。
“醒了?”
“嗯,您怎么还没睡?”
他揉了揉眼睛,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外头凉风习习,很是惬意,他身上的潮湿渐渐地散开,矮墙上卧着一只猫,背对着他们。
“睡不着,出来凉快凉快。”宋英说着,就又咳嗽了几声,宋安非赶紧倒了一杯茶给她,她接在手里,喝了一口,摇摇头,说:“不中用了。”
“明天我找个大夫给您看看。”
“哪还有钱看大夫,典当的衣服换的钱,已经都不够吃饭了,别为我花这些冤枉钱了。”宋英叹息了一声,沉默良久,又说:“我这没想到,你父亲竟然是这样无情的人,我爱了一辈子的男人,竟然不配为人。”
说到这里,她又是一阵咳嗽,显然有些激动。宋安非帮她捶了捶背,宋英伸手揽住他的头,他就伏在了母亲的膝上。
“总会好的,明天,我再去王家看看。”
“去了也没用,白白叫他们欺负。”
“从小到大,被欺负的还少么?”宋安非露出了一丝微笑,眼神却是空洞的:“也不差这一次。有机会,总要去试试。”
“别去了,”宋英抚摸着他的头:“我不想你被他们瞧不起。”
“那能怎么办呢?”宋安非忽然直起身,看着他母亲:“难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病死么?!”
他陡然拔高的声音让宋英惊骇,宋安非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愤怒和伤心。宋英忽然怯懦,说:“都怪我不中用,连累你白白受那么多苦……”
“怎么是你的问题呢,明明是王阳那个负心汉……”
“不要这么说你父亲……”
“都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宋安非激动地说:“我们千里迢迢来投奔他,被土匪抢了,身无分文,就算是一个陌生的乞丐乞讨到他门前,他也该施舍一点吧,可是他是怎么对我们的?他……”
宋安非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想起他们刚来的那两天,在王家大宅外头等了两天,王家都没人来见他们,最后不得已把带的值钱一点的东西全都当了,才算在这村落的一角,买了一处破败不堪的房子。
宋英不知道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她面前的宋安非,身体单薄苗条,即便生气的时候,声音也是温柔的,带着天生的和气,怪不得有很多人,当他是姑娘。可只有她这个做母亲的人心里清楚,宋安非只是表面上温柔,心里头,其实倔的很。只是从小生活的环境让他养成了不多话的性格,察言观色过日子久了,已经懂得如何收敛自己的锋芒。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宋英想着转移个话题,于是就说:“也不知道你罗叔叔,现在回到江阴没有。”
她说完忽然又咳嗽了起来,手帕捂着嘴角,等到咳完的时候,见已经咳出了血丝。她佯装无事,偷偷把手绢攥在了手心里,扭头看宋安非,安非面无表情,看着远处坡上的月亮。那月亮又大又圆,趁着这黄土高坡更加雄浑苍凉。
“外头风开始凉了,您进屋早点睡吧。”
宋英就站了起来,说:“你也早点睡。”
安非点点头,却没有进去,一个人在外头坐着。宋英透过窗看到他的背影,心里头沉沉的。
第二天大清早,她就咳醒了,起来了喝了点水,去安非屋里看,宋安非已经不在了。
今天倒是起的很早。
只是他这一去,就去了很长时间,等到中午时分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虽然也是不声不响的,可是宋英看出了他很高兴,于是就问:“你去哪儿了,才回来?”
“我去王家了,”安非说:“这一回去的值,王家给我了几亩地。”
宋英很吃惊:“你见到你爹了?”
没想到安非面色冷冷地说:“我没有爹。”
宋英只好问说:“你见到王家人了?”
“我见到了张桂芳,她给我我们两亩地。”
具体是怎么要到的这两亩地,并不是宋英最关心的问题,她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你见到她了?她长的什么模样?”这个她暗自比较了几十年的女人,她却从来没有见过,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她都辗转反侧地想,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夺走了她心爱的人。她只知道张桂芳是个很厉害的女人,王阳很怕她,除此之外,她就一无所知。
“长的没您好看,就是打扮的很好,一身珠光宝气,就是有点土,一看就是乡下人。”宋安非说到张桂芳,语气像是说一个陌生人,无悲无喜。
“这么看来,她心肠倒也不坏,”宋英说:“还肯救济咱们。”
“比姓王的强,”宋安非说:“不管对我们怎么样,至少她还肯做做脸面。”
宋安非说完就去做午饭了,家里没有菜,就熬了一点粥,饼还剩下半张,他也没吃,喝了点粥就又出去了,说:“我去看看那两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