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三壶所著的小说《烂热重启》正倾情推荐中,小说烂热重启围绕主人公裴追沈无开展故事,内容是:对他实在是算不上多好,但问题是不管有多不好,该喜欢他的人依旧是喜欢他的。
《烂热重启裴追》精选:
我赶回家时,咒法竟然已经被解开了。
先前裴追被封的位置上一片浅红色的水痕。那是冰咒化后的水塘晕开了血。
我顺着血痕而去,在屋后的花园找到了裴追。
说是花园,其实只是这个别墅自带的一块地,我在这里移植了七棵树。四棵古银杏,三棵桃树。
夏日庇荫连天,冬日如穹顶盖日。所立之处皆有讲究,着五行八卦之意。
而在树下,我正看到裴追的身影。
他穿着件宽大的白衬衫,被风鼓起,猎猎作响。少年半跪在地。面前是一个银盆,火焰熊熊,灰烟冲天,没入繁茂的树冠中。
而他的血也顺着指尖滑落,没入灰色的泥土中。
看到这里,我便明白了。这位偷工减料的好学生,正经术法没学会,却先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伤及自身——知道了用大量鲜血汲养可以越级破阵。
我心里又升腾了点火气,但是这点火在走近看清他在做什么后,便虚了。
那银盆中烧的是元宝。手折的,还手写了裴追父母的姓名生辰和祭奠语。
那么多纸银元,他得做多久?再加上破我阵法的时间,恐怕一整夜都没睡、
因为被我困在阵里,他不得不自残破阵。
又因为我得罪过许多人,房子周围升了几重防御阵法,进出需要法诀,我不信任裴追,便没告诉他出入口诀。
因此,我不在时,他连出去扫墓祭奠都做不到。只能在这里孤独地烧纸祭拜。
甚至连他父母的死,我都有永远洗不清的责任。
这时候再看裴追的背影,没来由地,我觉得宽大的白衬衫衬得他肤色苍白,形容羸弱。
对于强势而刚愎自用的男人来说,春心容不容易动尚且不好说,怜惜保护欲却是首当其冲。
我又更有一点怪异。
纯粹的软弱会让我无聊,纯粹的强势更让我厌烦。
但如果是猛虎蔷薇,刚硬下的一点弱势,却似乎别有不同。
那时,我只忽觉心中一动,好像被春日的嫩芽挠了下心肝。
于是,我在裴追身侧站定,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放软了些声音。
我说:“昨夜塔罗叫我出去,闹晚了,忘了给你解咒,也忘了今日是你父母的祭日。”
“闹晚了?”裴追没什么感情地重复着。
他似乎更不高兴了,而且在我说出塔罗名字时,似乎又夹杂进某种更微妙的情绪。
但当时做解释对我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低头。便自觉已经仁至义尽,不再细说。
我只是笑了笑,像招小动物似的对他招了招手:“烧完了吗?过来,给你看点有意思的。”
裴追在仔仔细细拨弄那些银元,低念着超度亡者的法咒,根本没理我。
我并不在乎,随手一招,两片银杏叶子在我的掌心展开。我并指划破腕部,蘸着自己的血画了两个符。
刹那狂风拔地而起。阵仗太大,甚至吹灭了裴追祭祀的火盆。他面带薄怒地回头看我,却刹那神情凝滞。
因为那两片银杏叶在风柱中化作万千残影,最后凝聚成了两人隐隐绰绰的模糊背影。
——是裴追的父母。
少年的身形微微一晃。
被我困在冰阵中没有击溃他,被人嘲笑侮辱没有击溃他。
但这一刻,死去父母一个模糊的背影……似乎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击溃了他。
我站在幻影身后几步,将食指竖在唇前,摇了摇头。
裴追果然聪明,立刻闭口将要脱口而出的称呼咽了下去。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我传音道:“此法名为安魂。若人身旁有惦念生者而徘徊不得去的亡魂,以此法可通阴阳。”
“不过,有几点需得留意。”
“一、只能用一次。你只能对他们说一句话。”我甚至还开了个玩笑:“当然,你可别耍小聪明挑战下一口气不歇说五百字小作文这种。你师父我可没那么大面子,破坏阴阳规矩让你发表演讲。”
裴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看起来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我继续说道:“二、阴阳相隔,幽冥为界。对方能听到你的话,但无法作答。”
“还有最后一点。”我顿了顿:“须知此法实为沟通阴阳,便有代价。”
“什么代价?”裴追皱眉。
我缓声道:“此言尽后,前尘恩怨尽了,往事烟消云散。逝者归于幽冥。你父母再也不会留在你身边了。”
我说:“他们从肉体到灵魂,会在你说完这句话后,彻底地离开。”
我看着自己的弟子,事不关己地笑道:“裴追,你可想好了。如果你不用此法说话,虽然平日里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但你心里知道的,他们的魂魄始终陪着你。但一旦你说了,以后可就真的是一个人了——只是为了说一句得不到回应的话,似乎太亏了些。”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因不想亏欠因果,这一年我始终在寻找弥补裴追的法子。便在典籍中翻到此术。
但说实话,我心里觉得这“安魂”没什么用。主要是只能一次,对方还不能回复。简直就是一个发完短信就停机的古早小灵通。代价还大得厉害。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裴追竟然毫不迟疑。
他说:“不必想。我用。”
我便不再多言,曲指一弹,两滴圆润的露珠分别停在两片银杏叶上。然后慢慢化开,凭空成为两面水镜。
我操纵那两个虚影向前一步,穿越水镜而出……渐渐地有了生前的神态。
虚影为魄,晨露渡灵,魂魄俱全。可通刹那阴阳。
魂兮归来。
裴追终于见到了已故父母的魂魄。
枉死不投胎者会重复死前那刻的折磨,样子也会停留在死前那刻。
因此,裴父皮肉剥离,血管横出。裴母心口处汩汩流血,那是我曾经亲手刺下的致命伤。
我负手而立,冷然视之。出乎我意料的是,裴追的神情在瞬间的哀恸后便恢复了平静。
反而是他的双亲在看到他的瞬间,便泪流满面。
我知道,他们不放心这个还没成年的独子。
我虽不从商,却接触过许多所谓的巨鳄商贾,知道他们手有多黑心有多狠。
裴氏家大业大,多少人如豺狼逐腥——如果不是我收裴追为徒,他恐怕早已下去陪父母了。
而即使这样,裴追要上学、要与人交往。他有自己要走的路。我不可能永远护他,也没理由永远护他。
更何况,他那被我害死的父母,又怎么再敢信我?如今看到儿子认贼为师,又岂能不担忧?
恐怕裴父裴母魂魄在儿子身边不去,也有我一份功劳。
而裴追本人,一个曾经金环御翠的少年贵公子,如今寄人篱下,受宵小侮辱,朝不保夕,心中又怎能无怨无惧?
裴追,对已故父母的唯一也是最后一句话,你会想说什么呢?
我罕见地感到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