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阿木尔的小说《天狼》已完结正火热推荐中,小说天狼是一本好看的纯爱小说,由作者天河提灯所著,内容是:阿木尔从生下来一开始,他的命运就不属于自己,他背负了许多,也要完成许多事。
《天狼阿木尔》精选:
铁马踏过冰河,寒风萧瑟,阿木尔在雪原的枯木丛中匍匐着,冰渣结生于眼睫之前,每一眨眼,就泛出酸涩。
至到他看到那蜿蜒的红龙,是运送粮草的士兵擎起的火焰,在黑夜里起伏飞舞时,僵硬到身体方得到一时的活动。
首将也在此时,长刀出鞘,开拓草野,他一骑当先,连斩三人,超过半腰的枯草被马蹄践踏成断叶,只有他的嘶喊在冷风激荡。首将撕扯着嗓子:
“夺粮!”
“冲锋!”
箭箭离弦,嗖嗖鸣镝,利箭割破茫茫的夜色,自阿木尔的耳边飞过,鲜活真实的战场在他眼前铺展开来,血色迷雾,断肢残体,令人作呕的腥恶扑面而来。
他从未上过战场,少年时,所经行的对抗,最远不过帐前长枝戏雀,雪泥点爪。
但,此刻净雪沾在衣袍上,变成脏污不堪的泥泞。
阿木尔的长刀,溅满猩红,尽是同胞的点点炽热鲜血。
如昭仁的士兵一样,逐野的将士也已然很久未曾果腹。无论是哪一方的士兵都对今日的粮草充满渴望,但又在乱战里,哀嚎四起。
像是群狼山啸,同类相残。
守护粮草的士兵尚在奋死抵抗,兵器相接,撞出刀光碎影,阿木尔也陷入这样的混战之中。
他想要夺得逐野的军旗。
没有人在意阿木尔砍下的是哪一方的士兵,只有他的左近卫将他护住。流矢飞剑,腥臭窜鼻,阿木尔也依然一心向前。
士兵为了吃饱饭,将军为了建功立业。
唯有阿木尔,是个十足可笑的逆行者。
但无济于事,一支支火箭流星,破穿士兵的皮肉,扎进成堆的粮草。
火焰立刻腾飞而起,把一钩上弦月映得枯瘦,把被拖来充数的奴隶的脸照的发亮、发烫。
他们饿了许久,怕了许久,此刻却被照出几分可笑的血色,初次在那住麻木的脸上看得出一个做为人的、一个人的颜色。
那是极为响彻寒野的勒令:
“首君敕令,烧尽粮草,不可使一粟放进逐野!”高骑寒甲,他手持长鞭,一痕豁下的风啸,奠定了王命的不可违背。
彼时,下达烧尽粮草的君王,却把酒盏倾倒,
“走,带你去看,火烧原野,更杀一围,且为我贺一贺笑罢。”
所以火焰的肆虐,无可匹敌,被风吹成一顷火障,卷起焦熟的枯草粟米。混合着死尸、焦糊的气味扑窜开来,如同巨蟒掠夺每一寸呼吸。
风卷得累些了,便歇停在山岗,但被抛扬的粟米成为灰烬,或是不完全的焦粒,纷纷扬扬的泼泄而下。
喊声震天里,阿木尔杀红了眼,他用长刀横削棋杆,却被擎旗人借力横扫,打落马下。
阿木尔顿觉胸腔闷震,咳出一口窝心血。身侧的马蹄铁掌踏碎一星星火苗,踏压着衣袍,一声裂向,阿木尔的裤子破开,露出小腿。
他不敢想象,如果这刀正中腿骨,是否会剃出他的髓骨。
不能坐以待毙。
此时左近卫策马正杀出一条血路,递去刀鞘,阿木尔借力上马。
他头发披散,火光冲天里,阿木尔发上的珊瑚珠子正滴着血。
擎旗人吃惊之余,毕露杀招,一刀劈来,被阿木尔侧身躲过。刀光骇人,只听左近卫喊道,
“少君!接刀!”
彼刻被打落的长刀重归手中,阿木尔横刀斩下擎旗人的兜鍪。他与近卫二人此刻尽是披发冷面,二人背抵相靠,阿木尔尚且稚嫩的脸上溅满了血污,看不清是否俊逸非凡、又或丑不堪言。
他像一条恶狼,背后已无路可退时的獠牙毕露出来,巨大的影在火光中斗殴厮杀,枪枪在肉,刀刀见血。
左近卫看到厮杀之中的阿木尔,渐渐要被逐野士兵围住,则立刻振臂高呼,他将大君的神弓高举而起,
“少君在此!安敢不降!”
窜天的巨大火焰将阿木尔的阴影投在左卫脸上,似乎将要笼罩整个雪原,本已四处逃路的北蚩士兵又重新凝聚起来。
而在山前,阿史那豸身披大氅,手握一柄远视镜,长眉凝存寒霜,冷峻不开。
他看着山下的乱像、看见斩旗的少年,冷冷说道,“取弓来。”
北蚩人精通骑射,从无失手。
阿史那豸更是由昭仁亲自教养。
他的面色阴晴不定,火光无法撼动他此刻心间的冰山。为了计划成功,他没有将这次必然失败的押韵任务告诉手下任何一个人。为了父亲霸业,他可以看着卒子不知生死的前赴后继。更为了他无人可以替代的继承权,他看着那把神弓,弯弓搭箭。
一箭破空。
左近卫回头看向阿木尔,那一箭直逼命门,他却以身作挡。
不知是否是终有疏漏,还是终于心有不忍,第一箭,竟落空了。
风雪张开饕餮似的巨口,阿木尔终在风暴里,将擎旗手一刀毙命。他身上伤口众多,回首时,却看到左近卫被冷箭所伤。
忽而,是追发而来的三箭。
鹰呖排空,火光嚣腾。
上一个是巴德烈,这一次是谁?
左近卫。
阿木尔记得的,左近卫是他小时候随手救过的一家奴隶,他家有个儿子,勇猛异常,做了近卫。
至于叫什么,阿木尔不记得了。
他看着近卫再次倒下,灼热的血流浸漫冻土。
四支箭把他的魂魄永远留在了这片雪原。
在北蚩,死于叛徒箭下的英魂,无法归乡。
被斩断的旗杆受不住火焰的锉磨,不需阿木尔拔下,便轰然而倒。像是名为北蚩的巨人在火焰里被烧断一条腿,落在雪地上,却溅起无数泥泞。
阿木尔手上沾满了血,是左近卫的,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天上飘然而落的白雪,因为火气蒸腾,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冰雨。
粟米燃烧的灰烬呛涩在喉中,他坐在死尸之中,只剩下几个奴隶,他们看着天上的雨或雪,想伸长脖梗,求得甘霖。
这时候不死,也会饿死的。所谓求仁得仁,只是高位者更为理想的追求,他们为权势、财富,为了成为大君、狼王,战至力竭,但更多人在饥寒交迫里裸露骸骨,这片寂寞国土的永恒真相。
阿木尔干涸的嘴唇贪尝了一滴水,却听得了利箭破开皮肉的声音。
那是他心前一箭。
不知何时,阿木尔倒在这片雪原之中,不知何年,他似乎已然看到阿史那豸抬起的长弓。
飞鸟尽良弓藏,甚至也谈起不上。
被喊惯少将军的少年,此刻却像一个跳梁小丑。
那是他的兄长,面色温柔,温润如玉。不同于北蚩其他人狠戾粗犷,他像一块来自天山的璞玉。
风将他的伤口吹的发疼,发涨,适才未曾感受到的苦楚,此刻正如过江之鲫一般汹涌而来。
他看着左近卫口鼻之中溢出鲜血,呼出淡淡的白雾,继而,那滚热的鲜血涌流在冰原之上,就此成形。
阿木尔闭上了眼睛。
月色凋零,观战台吹起带着焦腥的长风。
东方既明便同阿史那牧一同站在这处高台,月色寂寞,风卷薄纱,浮越着不同于北蚩草野粗犷的哀婉艳丽。
火炉里的木柴迸出猩红的星子,噼啪脆响。阿史那牧枕在男人膝上,伸出一截带着茧子的手指,抚摸过他的面容,那是不会老去的一种月下绝色。
“有时,我总想,若能生在华胥,我是否还会失败?”
不断燃烧的火光,也将战场蔓延在此处,可无论如何杀声震天,身在绝途的首野首君也不会迷途知返。天光铺陈开来无有边界的赤色。东方既明白衣也似乎浮出潋滟的波光,就在帐前高悬的宝镜之中。
那是环雕梅花的一面铜镜,古色如水,斜映一双疏影。
是华胥一国的旧物。
既明伸指抚平首君的眉眼、鬓发,“在南下的胤朝,有一位吟游诗人,他说,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首君,您有白发了。”
阿史那牧目色无光,涣散神思,唯有借着斜晖满照,他才能看清镜中人,“华胥族不会老去,寿数却短于常人,非是心如死灰,不能见白发横生。我这一生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只为寻求一个,公平。”
既明却摇头,在无边月色之下,做出一痕浅笑,“芳草凋零,美人迟暮,英雄白头。胜负可以逆转,光阴不能回溯。古今此情,一直相通,若诉求于此,便注定要心冷成灰。您的公平,也永远局囿在了您的掌中。”
永远鹿台高铸,不见苍生疾苦。永远刚愎自用,不见良臣忠将。
东方既明看着高台之下,逐渐熄灭的火焰,逐渐失去火种的原野,想起那一日倾颓的华宫。
他同阿勒,还有无光,三个少年被自己的兄长送出战场,那时候他还在高台之上,身着白色羽衣,企图擂响战鼓,获得增援。
可惜,并没有。
起兵反叛的正是父亲最为宠信的大将军。
父皇说,“公玉将军,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他的神思被逐野首君的长笑打断,
“天载吾,地载吾,天地生吾有意无?不然绝粒升天衢,不然鸣珂游帝都。”阿史那牧学着当时学语的样子,低沉的嗓音带着酒后的微醺,像是一位苦思推敲的诗人一般,执拗非常,“初学时,我总以为,我会是万中无一的大君。可是———”
空做昂藏一丈夫。
东方既明起身,他背靠栏杆,在月色披临之下,神色惘惘,那一盏手中的酒,此刻清绝无双。
“人生之志,当如东流之水,奔腾不绝,大丈夫,当有腾云驾雾之心,坚韧不摧之志,披坚执锐之行,方有所成,彼时,方能登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而非以色事人,辱没于绣榻、闺房之间,有时竟也如他一般,自轻自贱,自陷泥沼。
阿史那牧不懂东方既明的神思,自顾摇头,一杯酒盏倾倒歪斜,泄出一条蜿蜒的长河,又走向干涸。他看下去,“不,不会的。回首,去日苦多,是如逝去长河不假。可是非成败,天命如是,时运如是,非我所能更改。”
东方既明心绪动摇,只在月色下有几厘几毫的眼睫微动,“是天命吗?老将军。”
阿史那牧良久、良久,颤抖着握向了腰间长刀,“是天命。”
既明没有回答,只是静听。
他的信与不信,在这个注定失败的夜晚显得并不重要。
北蚩人几乎没有记载史书的传承,他们秉承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的自然法则。日日追随夸父与盘鞑天神的脚步,用信仰与一个个老人的口吻留下传说。
他日没有人再会提起逐野首君阿史那牧。
于此,东方既明也只是眼前这个将死之人的听客。
“那天夜里,我看到我以为的阿那,站在父君身前,说,我根本不是他的儿子,我只是一个华胥族的后人。如果要为我的兄长铸造那一把神弓,便一定要我以身为殉。”阿史那牧捉紧了东方既明的胳膊,神色颓丧,“以我命成他万世功业,这、不是天命吗?”
“我永远不可能成为大君,永远不能。”
东方既明想要打断,“你是说,你血脉杂糅,永远不能成为北蚩人。”
阿史那牧恍若未闻,“哪怕我为此受尽屈辱,我爱民如子,我也不会取代他。我的阿那也只会说,我是物尽其用。”
东方既明手中握着埙,“我们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也不能。”
阿史那牧神色痛苦。
既明将最后一笼梵香点上,阿史那牧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香料倾洒,既明看着眼前的男人。阿史那牧也一样看向了他。
四野寂静,只剩下扑朔迷离的心跳,他们在彼此的眼神中探究、追逐,最后只剩下逐野首君的一声叹息。
轻到散进风尘之中,了无痕迹。
“我不是不明白。”阿史那牧看着眼前人,神色枯损,“胤国派你来,便没想过放过北蚩。我和兄长就好似巨人的两只脚,此生我已身陷泥潭。佛语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若能回头,若是回头,竟依然觉得无处可悔,无处可改。”
东方既明在夜色里终于第一次看他,“我的母亲也是华胥族。”他却还是垂下头去,一匙放于金笼,星火焚香,“为她收骨时,她的盆骨都已经碎了。”
那香料的细粉被风吹起,像是一层淡淡的白雾,缭绕衣摆。
此香,名曰蚀骨香。取四时之花,四时之水,以华胥族血为引,慢烹于银匙金笼。
春日桃花,夏日芙蓉,秋日耀菊,而唯有冬日寒梅,要以华胥国旧都里的红梅为引。
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有香如故。
春日绵雨,夏日深井,秋日白石寒水,冬日檐上雪。最后一味,英雄迟暮时的伤心泪。
久闻,则身中梦魇,耽溺于槐安一梦,不知今夕何年。
最后身死魂灭。
阿史那牧垂眉,看着东方既明,那双已然失去光泽的眸中,溢满了眼前人所不懂的事物,最后,留下一滴眼泪来。
毒引便成。至于伤心何物,是成败、是此生终不可得之物、之人便已统统不作数。
“中原有,霸王别姬,你说,你会随我生死无悔。”阿史那牧临至此刻,却还想用以幽王之事,得霸王之名。
东方既明修身长立,嘲讽道,“霸王是自刎。我的母亲,我从未忘记。”他抬眼望着远方的烽火,看着他们燃烧、再平息,把人便做地狱里不断挣扎的恶鬼,“你知道,这些将士、奴隶明明无辜。却还是要他们送死,你知道,南胤的种种阴谋,却还是要执迷不悟,甚至背叛自己的国家。你把你的失败归咎于听信我的谗言,却永远不认为自己有何过错,这是你失败的原因。”
“你不会承担,也不知悔改。你心低认定你永远低人一等,你永远自轻自贱,你永远,渴望一种证明,但你,永远赢不了昭仁。”
东方既明的话像是一根深刺,狠狠扎入阿史那牧的命脉,这是香引的最后,便是深受刺激后,癫狂无状。阿史那牧拿起佩刀,想要砍死眼前妖言惑众之人。
前来报信的赤侯闯入,却被阿史那牧一刀砍下脑袋。滚了一圈,最后落在火炉旁,献血喷涌而出,溅满东方既明的袍子,也脏污了他的脸。
阿史那牧魔怔至极,他看着东方既明的脸,想起那一年自己的生身母亲死在自己面前,那时被贵族分食,他用母亲的血肉,否定自己的过去,去获得自己的荣耀、宝冠。他是合纵连横,是结交权贵,带来北蚩的和平,这些都不假。
用母亲的血肉叩开基业的大门,永远活在这一段梦魇之中,也是真。
这一炉香要燃尽了。
阿木尔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他头痛欲裂。
梦里他是一匹黑狼,被围困在不知名的山前,众人的辱骂、嘲笑纷至沓来,他避无可避,身中数刀。却也是在这个梦里,他亲手将长刀送进了那个白衣人的身体里。
他身上有好闻的疏影梅花香。他站在青天白里却好似站在接替天连碧的芙蓉之间。那个男人用纤细的,独属于胤国的舟楫拨开云水,“今夕何夕,与王子同舟。”
那是他未曾听过的渔歌,“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碧波相枕眠,浮云天水间。”
但那一把刀还是刺进男人的胸膛,男人却一步步走向阿木尔,最后抱着一匹黑狼,任自己血流了一地。
“别怕,阿木尔,回家去。”
阿木尔醒来时,一旁医官急忙要去禀告大君,他正要阻拦之时、却发现扯动了胸前的伤口。
哦,不是梦。他拦着医官,想自己前去请罪。
在挨到大君帐中时,只听得军报。
那逐野首君已然自焚,听闻一直跟随他的伶臣也已殉情而去。自己从数丈高的观站台上,一跃而下。不需要再有后来的请君入瓮,昭仁大君已然获得胜利。
但,大君没有说话。只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疲惫地吩咐下去。
“处死阿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