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珂所著的广播剧《实习开心鬼》正倾情推荐中,广播剧实习开心鬼围绕主人公程樾顾衡开展故事,内容是:程樾在成为鬼的时候,一直都期待一件事,就是期待自己有一天可以转正,但转正太难了。
《实习开心鬼广播剧》精选:
我是只鬼,一只有编制的鬼。
说来也巧,当初奈何桥上孟婆汤喝到一半,刚好撞上鬼差大队来挑人。
“这个长得还行……可惜少了只胳膊。”
“这个太矮,不行。”
……
等他们走到队伍最后,一个人高马大的鬼挡住了我的视线,他不带任何表情扫了我一眼,问:“孟婆汤喝了吗?”
我偷偷挪脚遮住晕湿的地面,心虚地点了点头。
五分钟前我端着孟婆汤喝到一半,排在前面的吊死鬼突然转过头故意吓我,吓得我不小心把剩下半碗汤撒了。
汤铺子前还竖着「浪费粮食者扣减十年寿命」的牌子,我不敢摇头。
“长相过得去,就是脸白了点。”人高马大鬼把我从队伍末端拉出来,不耐烦道:“就你了。”
之后我就被带到了一个全是鬼差的屋子里,坐在办公椅上的鬼戴上眼镜看看我,又翻翻手上的卷宗。
“还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吗?”
我说:“不记得了。”
他意味深长点了点头,“履历还不错,就是死得太早了。”他说话很慢,每说几个字就会用舌头舔一下手指翻过一页卷宗,然后抬眸眯着眼看我。
“想做人吗?”
“还可以不做人?”
“当然可以,鬼差,五险两金包吃包住,晋升门槛大,关键是——”他拖长尾音,“没有任何负担穿梭于人间地府。”
听起来还不错,就在我迟疑间隙,他拿起桌上的金印子在我的卷宗上一戳,“从今天起,你正式成为一只实习开心鬼,祝你早日转正。”
语落,站在身后的鬼差,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彩色带子在我左手手腕上缠了一圈。
“这是定位装置,防止你们变成恶鬼伤人。”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成了一只实习开心鬼,整日穿梭于地府人间,主要工作就是负责收集人间喜怒哀乐中的乐。
摔了一跤的小孩手边滚来一根棒棒糖,他破涕而笑,吹了个大鼻涕泡。
我飘在他跟前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一会儿储存器中的开心值+1。
晚上我又跑到学校操场,暧昧期的男生女生并肩散步,我坐在双杠上晃着腿,皎洁的月光穿过我的身体落在斑驳的草影中。
我朝地上吹了口气,一颗小石子滚到女生脚前。
男生把女生搂进怀里,我混在人群中和他们一同起哄,他们应该很开心,因为我的开心值加了2分。
兜里的储存器又重了一点,我把它拿出来,液晶屏幕上亮着31%。
来人间前鬼差给我们一群实习生安排了一次培训,他说只有当开心值达到100%才能转正,而且转正名额有限。
此话一出,惺惺相惜的同僚瞬间变成了竞争对手。
城市里的人本来就没有多少开心,被他们一抢,留给我的更少了。
别的开心鬼恨不得把95%的开心值印在脑门上招摇过市,而我只敢把我的储存器藏进兜里。
鬼差告诉我们想要在短时间获得更多开心值还有个办法,就是去找极度伤心的人,只要他们笑了,获得的开心值就会翻倍。
表明心意的男生女生手牵手离开操场,我也从大树枝头跳下来,去向城市另一头。
顾衡,A市某三甲医院的一名外科医生,为人沉稳、英俊帅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主治医师,妥妥的门面担当。
这个人我在上岗第一天就见过,准确来说他是我第一个练手对象,只可惜顾衡这个人太冷漠了,心跟冰块似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怎么都逗不笑,再加上那时候不懂技巧,我就放弃了。
眼看实习期临近末尾,走投无路只好再次对他出手。
隔着一扇门,屋里的怨气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难怪没有其他开心鬼攻略他,这怨气比鬼还重。
我挥手打散成团的怨气,腕上的彩色手环忽然一亮,绕着我小腿的怨气瞬间消失。
顾衡从房间出来后,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他换了好几个台,每个台只停留了两三秒又摁掉。
“慢点,我眼都花了。”我趴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对他说,当然,他听不见。
电视屏幕最终停留在一个无聊的科教频道,顾衡摘掉鼻梁上的眼镜,疲惫地捏了捏睛明穴,而后拿出平板看起了学术期刊。
他似乎真的一点都不快乐,我张开嘴尝了尝,连空气中的尘埃都是苦的。
电视里两头狮子靠在一起,我把目光重新放回顾衡身上。
他并没有很专注,看了一会儿文章就开始出神,退回主页面打开了相册。
也是那刻,他身后又出现了一团怨气。
坏了!
我用脑电波操控平板迫使它关机,又迅速把电视调到另一个频道。
电视里,一个男人往手上哈了一口气,扬起锤子中气十足喊道:“八十!八十!八十!”
顾衡身体一怔,抬头疑惑地看了眼电视机。
有了我的打断,怨气消失了,但顾衡眉头依旧紧皱。
不够好笑?我又换了个频道。
“我龙傲天,誓死保护刘波儿~”
……
顾衡把电视关了,给遥控板换了节电池,然后拿起平板走进卧室。
半夜我飘进顾衡房间,想找到造成他不开心的源头,可就在路过床边时,慢慢停了下来。
我飘在半空中盯着顾衡出神,这个人是有多不开心,连睡着的时候都像在哭。
“你为什么不开心?”我问他。
睡梦中的他呼吸忽然急促起来,我凑近,听到他喊了好几声“樾樾”。
樾樾是谁?
他急哭了,一滴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我退开半步,回到客厅。
储存器里的开心值一点都没涨,我瘪着嘴叹了口气,这一天算白费力气了。
距离实习期结束只剩一个月,天一黑我就到处去找开心值,可心里总记挂着顾衡这块难啃的硬骨头,工作心不在焉,拿到手的分数都缩水不少。
来到顾衡家的时候,他正在坐在书桌前看书,昏黄朦胧的暖光打在他侧脸,勾勒出立体精致的下颌线。
鬼是看不见的,也照不了镜子,我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
当初鬼差说我除了脸白其他还行,不像那些车祸跳楼死的鬼缺胳膊少腿,可不管怎么样,肯定没有顾衡好看。
这几个月我见过许许多多的人,顾衡在我心里依旧是最好看的。
我想我不应该当开心鬼,小色鬼更合适我,不然也不会到人间的第一眼就见到顾衡。
桌上的手机外放浪漫的英文歌曲,听得我昏昏欲睡,顾衡依旧面无表情沉浸在书里。
从昨天开始储存器就开始催促我加快动作,它在我口袋里每隔三个小时就会响一次,每次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在某个人身上薅一点开心值安抚它,它才会停下。
时间到了,它又开始不要命地叫。
走投无路,我只好又把主意打在顾衡的电子设备上。
他歌单里都是英文歌,穿插几首中文流行乐,我翻了半天,在列表最底下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
手机忽然切歌,顾衡的注意力从书中抽离。
欢快的音乐代替原本悲伤的旋律:
one two three four~
我有一只小毛驴
嗯啊嗯啊嗯啊~
嗯啊嗯啊嗯啊嗯啊嗯啊嗯啊啊~
嗯啊嗯啊嗯啊嗯啊嗯啊嗯啊啊~
……
这是我最喜欢的歌,每当有人听这首歌,他们就会笑得很大声,我也会跟着他们笑得满地打滚,开心值瞬间暴涨。
果不其然,顾衡听到歌词的瞬间身体僵了一下,而后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最后用手撑住额头肩膀抖个不停。
我开心地绕着他转,开心值足足涨了8分。
顾衡听完了整首歌,就在我打算循环播放的时候,他却关掉了听歌软件。
医院来电话有台紧急手术需要他协助,顾衡立刻穿上衣服离开,冷清的房间里又只剩我一只鬼。
他的日记本还摊在桌上,就在我犹豫是否要偷看的时候,窗外吹来一阵风,窗帘扫过书页带下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是顾衡,另一个也是个男生,个头矮一点。
他挽着顾衡的胳膊,脑袋靠在顾衡肩上,他的脸和半个身子被一滩黑褐色的污渍遮挡,散发出一股陈旧的铁锈味。
就在我想要仔细看的时候,顾衡回来了。
他拿走桌上的手机,看到那张照片时脸上肌肉抽了一下,又迅速把照片夹回日记本里,把日记本锁进柜子。
离开前关上了窗。
/
在知道《小毛驴之歌》对顾衡有用后,之后的每天我都会在顾衡面前放上一遍。
一次两次还有效果,次数多了后他非但不笑,冷漠的眸子也出现一道裂缝。
他关掉音乐APP,拨通了一个叫周黎的人的电话。
“老周,”顾衡语气停顿一下,接着说:“我怀疑我家闹鬼。”
等顾衡将近期的奇怪现象描述给周黎后,对面笑了一声说:“你一个医生怎么还信鬼神论,这样,你先检查一下家里的线路,还有手机是否被装了监控,如果都没问题,就是你出现了幻觉。”
顾衡单手捏紧笔杆,指关节渐渐泛白。
对面又说:“抽空来我这儿一趟,你快半年没来了,给你复查一下。”
顾衡应了声好后就挂断电话。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我在门口徘徊眼巴巴等着顾衡出来。
原来顾衡生病了,所以他不开心也是因为生病吗?
每个夜晚他的眼角都是湿的,他好像真的不会笑。
我把手按在鼓囊囊的口袋上,如果把开心值给顾衡一点,他会开心一点吗。
彩色手环突兀地亮了一下,打断我的思绪。
难道怨气又来了?!
我赶紧飘进浴室,怨气没见到,浴中美男倒是有一个。
顾衡站在花洒下,灼热的水流从头顶落下。他双手撑墙,任凭水流冲刷脸庞,连线般的水珠从鼻尖和下颌落下,划过精壮有力的身体流入下水道。
我在原地看呆了,连眨眼都忘了,不断咽口水。
顾衡在手心挤了点沐浴露往身上擦,后背沾上了白色泡沫。
我是一只有编制的鬼,应该克己守礼,遵守纪律,工作期间保证不做与工作无关的事,但人有三急,鬼也不例外。
左右没人知道,我大着胆子走上前,站在顾衡身旁,慢慢抬起两只手抱住他的腰。
虚无的指尖忽然碰到一个结实的物体,真实的触感让我瞬间清醒,不可思议地后退一步。
而顾衡也惊恐地转身:“谁!”
实习生手册第一条:鬼差不得通过附身的方式与人类产生直接接触,若被发现,立即取消转正资格。
据说设立这条规定是因为很久之前,有个前辈为了完成KPI附身在一个人类身上,并且采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获得开心值。
这件事还惊动了当地警方,那个无辜的人类被判了猥//xie//罪。就连当事人都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在大半夜把路人拖进小巷深处……挠痒痒。
在这之后,地府重新规范了开心值的定义,必须是发自内心的快乐才能被识别,同时也明令禁止鬼差附身。
我伸手去够门把手,几根手指虚虚掠过金属把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刚才为什么能碰到顾衡?
总不会是因为浴室里有其他人,我附身了?
我又一次飘进浴室,找遍角落也没见到第二个人。
顾衡正在穿衣,沐浴露的清香随动作摆动在鼻尖散开。
我站在他身后,像不死心,又慢慢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他的后腰上。
依旧是真实的触感,手指触碰到的地方肌肉明显僵硬了一下。
我怯怯地把手收回去,灰溜溜飘出浴室。
等第二天再到顾衡家的时候,客厅和卧室已经装上了监控。
我站在黑魆魆的镜头前,扮了个鬼脸,而正在调试监控的顾衡丝毫没有察觉。
能碰到又怎么样,还不是看不见。
我依旧费尽心思逗顾衡开心,可他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看书,没有任何年轻人的娱乐活动。
甚至28岁的年纪连恋爱也不谈,活得像个出家和尚。
直到一天,他如往常般坐在桌前看书,而我也与往常一般听着昏昏欲睡的音乐。
窗外月光洒满窗柩,浸漫寂静的夜晚,我无聊地吹了口气,窗帘一角扫过书页。
顾衡忽然摘了眼镜,额前散落几根碎发遮挡眉眼,抿平的嘴角张了张。
“你到底是谁?”他问。
我瞬间惊醒,并未回答。
他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如果不说,我有办法让你消失。”
搁在桌上的手机跳转页面,犹豫半天,我控制它打下几个字。
“我是鬼。”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你。”
本以为顾衡的反应会很大,没想到他只是沉默,然后问:“为什么来找我?”
我刚想打字,他又说:“我要死了吗?”
没有!
我连忙解释:“我不是索命鬼,我是开心鬼,寻找人间开心的鬼。”
又强调:“你不会死!”
顾衡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既不是害怕也不是欣喜,更像是失落。
他说:“你找错人了。”
是啊,找错人了。
我趴在桌边,心中不解,真的会有一个人一点快乐都没有吗。
顾衡静静地看向窗外,面容平静,可眼底皆是悲伤。
过了许久,他犹豫着开口:“你们鬼之间,相互认识吗?”
手机屏幕上映出一行字,我告诉他:“可能,但我刚上任,认识的鬼不多。”
他无奈地闭了闭眼,用自嘲的语气说:“是啊,这么久了……他都快3岁了吧。”
“他是谁?”我问,顾衡说:“一位故人。”
我和他的对话停止在了这里,担心他会害怕,在他睡觉前我又告诉他我不会伤害他。
可他却让我离开:“你走吧,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如果不是来带我走的,就离开吧。”
当鬼差这几个月我见过各形各色的人类,不论贫穷富有,开心悲伤,他们挂念人世间的种种,有的是钱,有的是情,却没有一个人在面对死亡时会如此平静。
仿佛只要一个机会,什么都留不住他。
我并未离开,蹲在床边守着顾衡。
睡梦中,他又开始喊“樾樾”这两个字,是焦急的,崩溃的,听得我的心也难受起来。
顾衡应该很伤心,因为彩色手环又亮了一下。
我抬起两根手指,慢慢放在他眉心的位置,一些零碎的片段在眼前闪过,是他的梦。
在梦里,顾衡和一个叫樾樾的男生是情侣,他们在喧闹的操场偷偷牵手,在黑暗中亲密接吻。
那个男生很喜欢逗顾衡笑,在他的影响下顾衡每天都很开心。
他们相爱,许诺一生一世。
可自始至终我都看不清那个男生的面容。
梦境最后一幕,男生躺在狭小闭塞的浴室中,血水漫溢身体,无人知晓。
我飘在浴室上空,悲哀地看着一切,就差一点,我就可以看清他的脸。
耳边骤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我捂紧耳朵,瞬间从梦境中抽离。
彩色手环闪烁不停,我试图安抚它,可就在抬手瞬间,一滴冰凉的液体从我脸上滑落,坠落在虚无的手心。
与此同时,顾衡的眼角落下一滴浅浅的泪。
距离实习期结束只剩半个月,储存器中的开心值一直停留在56%的进度,连及格线都没到。
左右都没法转正,我索性开始摆烂,整天待在顾衡家和他聊天。
他系上围裙在平底锅中央磕了一个鸡蛋,我左右扫了一圈,用意念把黑胡椒挪到他手边。
他低头看了眼,说:“谢谢。”
我在他手机上打字:“怎么谢?”
“你想怎么谢。”他把鸡蛋翻了个面,撒了点黑胡椒,有条不紊地把瓶子放回置物架。
我一脸期待:“想听你唱歌,唱《小毛驴之歌》。”
过了很久,他才说:“我不会。”
可在那之后他再也没和我说话。
今天他没去医院,吃完早饭又开始看那些让人头大的医学书。
我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他,坐在高高的柜子上,两条腿无聊地来回晃动。
窗外粗壮枝干上的麻雀停落,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一吹气,树叶沙沙作响,麻雀一哄而散。
来来回回好几次,顾衡终于抬起头,“你很无聊?”
他拿起手机看我的回答。
“因为我不用工作,再过几天就要被辞退了。”我说。
他问:“鬼辞退之后会去哪里。”
我说:“可能会转世投胎,我也不清楚。”
顾衡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半掩的玻璃窗,我不敢过去,因为鬼不能见阳光。
“人死后是什么样的?”他兀然问。
我说出一套流程:“先过奈何桥,在桥头喝孟婆汤,生前作恶的人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一般人就直接转世投胎了。”
“那你呢?为什么会成为鬼差?”他好像有问不完的问题,我抖了抖身子,骄傲地回他:“因为我不是一般人!”
顾衡捧着手机忽然低笑一声,细腻的阳光落在他的嘴角,漾开一片温柔。
“你确实不是一般人,你是鬼。”
我躲在黑暗的角落,第一次那么羡慕阳光。
“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他抬眼望窗外街景,说,“喜欢说些不着调的话,也爱听奇奇怪怪的歌。只可惜他死后没有像你一样回来找我。”
他轻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我知道顾衡说的是谁,那个叫樾樾的男生,他的爱人。
我羡慕他,同样也替他感到可惜。
心里像空了一块,不知道拿什么才能堵住。
方才顾衡笑了,我掏出储存器,数值却没涨,它好像坏了,我又失落地把它塞回去。
又到了晚上,顾衡拿上衣服去洗澡,走到门口,他忽然转身,跟在身后的我差点撞上。
“不许跟进来。”他威胁我。
我点点头,可他看不见,不作数。我又跟了进去。
晚上顾衡躺在床上刷时政新闻,我飘在他头顶和他一起看。
一页还没看完他就往下划,我把它划回来,顾衡又划下去。
一气之下我抓住了他的手指。
顾衡停止动作,就在我要把手收回去的时候,却怎么也挣不开。
“你到底是谁……”
他抓得我好疼。
“我是开心鬼。”
“叫什么名字!”他愈发激动起来。
我说:“我不知道,可以松开了吗?”
他不松手,半抬的胳膊悬在半空中,模样很好笑,可只有我知道他握得有多用力。
“……这双手我握过千千万万次,”他哽着声音,语调淹没在颤抖中,“是你吗?樾樾。”
“……是你吗”
顾衡又哭了,颓废地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漏下。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后知后觉发现在他抓住我手的那刻,我们不通过电子设备也可以进行对话。
“我不是你的樾樾。”我重复,“我是开心鬼。”
“别哭了。”我安慰他:“如果你的樾樾也是开心鬼,我一定会帮你转达,让他来找你。”
“他自杀前给我留了一张照片,照片后面写着,如果有下辈子他一定先来找我。”顾衡执拗道:“所以你来找我了。”
顾衡好像生病了,他揪紧头发用力往外扯,狼狈不堪的模样与白日大相径庭,而我却束手无策。
第二天他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漠,他出了趟门,回来时手上多了一袋药。
“你生了什么病?”我担心他。
“你还在啊,”他说:“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他又继续道:“老周说我出现了严重的臆想症,差一点我就回不了家了。”
他茫然地抬起头,“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吗,你也是我幻想出来的。”
我就站在他跟前,可他的眼眸从未出现过我的身影。
“你到底是谁。”
这些天顾衡一直在重复问我这个问题,我能回答他的也永远只有那几句。
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喝了孟婆汤的那刻起,生前的喜怒哀乐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
记忆就像被一键清零,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甚至连自己的模样都已忘却。
“我能见你一面吗?”顾衡说。
“我是鬼,你是人。我们见不了面。”
“一面都不行吗?就当让我死心了。”
实习生手册上说人鬼无法接触,但我和顾衡却能触碰到对方,或许……见面真的有可能呢?
浅淡的触碰在唇间散开,等我离开顾衡的唇,睁开眼,顾衡瞪大双眼,眼眶早已烧红。
“你……怎么了?”我下意识碰碰他的眼角,“能看见我吗?”
顾衡的喉结不断地上下滑动,却久久说不出话。
他抬手蹭过我的下巴,大拇指摩挲着我的脸。
我受不了瘙痒,伸手去挡,可他精准无误抓住了我的左手。
他颤抖的掌心覆在彩色手环上,盖住了我的手腕。
“疼吗?”他自言自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答应和你分手,不该把你还给你爸妈,我早该猜到的……不该过了那么久才去找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错了……对不起”
他每说一句,我的心脏就疼上一分。
直到他解开我腕上的彩色手环,深入骨肉的刀口豁然暴露在视线中,生前一幕幕慢慢挤进脑海中。
手环发出尖锐长鸣,我抱着脑袋痛苦地蹲在地上。
“顾衡!你别不开心……我疼!”
顾衡的声音混在嗡鸣声中忽远忽近:“樾樾你怎么了?!”
“你别不开心!”
“我没有!我没有不开心,你别吓我!!樾樾你怎么了?!”
黑暗潮湿的房间,面目狰狞的医生护士,日复一日的折磨……所有的一切像破碎的玻璃毫不留情扎入脑袋,不断撕扯屏障,刺破瞬间,嗡鸣达到了顶峰。
虚无中,手环不断亮起。
原来,不开心的一直是我。
“顾衡,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你努力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拿到申考资格,如果被医院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不同意!我也不在乎这个。是不是因为这几天太忙了,没照顾到你,我——”
“我腻了。顾衡,我腻了。从高中到现在,七年了,难道你不腻吗?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子,我觉得她还挺不错的,处得好的话,明年我们就会结婚。就这样吧,到此为止。”
……
/
“明天有个小姑娘,你去见一见。”
“不去,我说了我不喜欢女的。”
“你是不是还忘不了那个顾衡!我和你妈含辛茹苦大半辈子怎么就养出你这个喜欢男人的变态,非得把你妈再气吐血你才答应是不是!我看你就是脑子里长了什么脏东西,明天跟我去医院,我就不信治不好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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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喜欢男人吗?”
“……喜……欢……”
“继续电击,今晚断食,什么时候不喜欢了,再给他送吃的。”
………
“程樾父亲您好,您儿子已经完成了全部治疗流程,效果很好。对……他已经不喜欢男人了。”
/
“樾樾,吃饭了。”
“我不饿,你们吃吧。”
“你一天都没吃东西,身体怎么撑得住。”
“撑得住,习惯了……我困了,先回房了。”
/
“喂”
“别挂,是我,顾衡。”
“嗯,什么事。”
“这半年……你还好吗?”
“很好,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等等!樾樾……我们没可能了,是吗?”
“……嗯。”
“你爱过我吗?程樾。”
“……”
“你把我当什么了?垃圾吗,说丢就丢!我TM掏心掏肺对你好!你就这么糟践这份感情!!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还喜欢我,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对不起。”
/
顾衡,我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我想死掉。
……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先来找你。
/
黑色漩涡一并吞没曙光,生命在那一刻销声匿迹,濒死的人瞳孔逐渐扩散,直到最后一刻,口中依旧呢喃爱人的名字。
原来我就是樾樾,原来,我就是顾衡的爱人。
原来那个乐观开朗的程樾是我,在浴室割腕自杀的也是我。
我站在混沌中央,手腕上的彩色手环虚弱地亮了几下,彻底熄灭。
///
醒来的时候我被几个鬼差团团围住。
“老板,他醒了。”说着,他们三两散开,戴眼镜的鬼背着手走到我面前。
他面色凝重,质问道:“你没喝孟婆汤?”
“喝了,”我心虚道:“……喝了半碗。”
他气从鼻子里出来,重哼一声,“难怪,这么多开心鬼,就你的数据波动最大。”
他捡起掉落在我脚边的彩色手环,拍拍灰,忽然变了脸色,一脸心疼:“哎呦!十万冥币一个呢,就这么坏了,心疼呐!”
这么贵啊,我缩了缩脖子,有种做了坏事的心虚,“那……我赔?”
“赔得起吗你。”戴眼镜鬼忽然看了我一眼,眼珠一转,轻咳一声,“也不是赔不起,让你男朋友烧点钱下来,记得备注收件地址开心地府,不然会被其他部门刮走不少油水。”
“啊?什么男朋友?”我继续装傻。
我不敢让他知道我已经想起了生前的一切,这在地府是大忌,如果再喝一次孟婆汤那我便真的彻底忘记了顾衡。
我死在了顾衡最爱我的时候,而他孤注一掷,想用余生来抵罪。
想起每晚窗前他孤独的背影,每天机械地重复前一天的生活,没有喜怒哀乐,把自己锁在密不透风的牢笼中。
就像,当初的我。
“这回知道聪明了。”戴眼镜鬼手指搓了搓,“就你心里这点小九九我会不知道?”他坐回椅子上,翻开桌上的卷宗,翘上二郎腿。
“程樾,死亡年龄27岁,死因:抑郁症割腕自杀,都记得吧。”
看来没法装傻了,我咽了下口水,迟缓点点头。
他继续说:“凡是到地府来的人,都必须忘记生前一切,不管是当鬼差还是转世投胎。”
我下意识反驳,他又说:“这辈子是这辈子,下辈子是下辈子。这辈子的事不能带到下辈子去,这也是我让你们收集开心值的原因。不开心的人死后会变成开心鬼,我要让你们忘记这辈子的不开心,心里填满开心再投胎。”
他指了指头顶的牌匾,这时我才看清了上面的大字:开心地府。
“知道为什么刚出生的小孩子总爱笑吗?那是因为我们想给像你一样不开心的人重新开始的人生。”戴眼镜鬼垂了下眼皮,语气微弱,“虽然呢,很多时候事与愿违,并不是所有人能一直快乐。”
他又像鼓励自己般一拍桌子:“但没有我们,这世上不开心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所以我们开心地府还是有一定作用的,你们说是不是!”
“是!”
站在四周的鬼差忽然鼓掌,响亮的掌声把我吓了一跳。
这场审判最终在戴眼镜鬼慷慨激昂的演讲下彻底变成了一次动员大会,情到深处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掀起站在他身边的鬼差的黑袍抹泪。
像小孩儿一样幼稚的举动。
趁他放松戒备,我贴着门缝往外挪,前脚刚踏出门槛,后背一股强大的力量又把我拽了回去。
“跑什么,”他说:“我有这么可怕吗?”
他掏了掏耳朵:“是时候算账了,说吧,打算什么时候投胎,我再帮你去孟婆那儿讨一碗来。”
“不投胎。”我绷着脸拒绝。
如果投胎,几个月对顾衡来说又算什么,一场极度荒谬的梦吗,我不能再离开他。
戴眼镜鬼轻蔑瞥了我一眼,“这里我说得算,不想投胎也行,也不是没有这个先例。”
我倏地抬起头,像看到了希望。
他朝我露齿一笑:“看你可怜,给你开个后门,但得付出点代价。”
深夜十二点,我在人间的大街上游荡,城市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可我却找不到顾衡了。
从地府出来后我直奔顾衡家,黑漆漆的屋子,毫无人气的房间,无不昭示着房子的主人离开许久。
顾衡为什么不回家,他会去哪儿呢。
行人直直撞上来,穿透我的身体,我站在原地,捏了捏掌心,握不住任何东西。
不知不觉间,我到了顾衡的医院,路过太平间,两个穿着黑袍的鬼差守在门口有序地分流人群,男的一队,女的一队,小孩一队。
脚边滚来一颗足球,队伍中传来小男孩的声音。
“哥哥,能帮我把我的足球踢过来吗?”
我看过去,那个小男孩也朝我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视线下移却一愣,他只有一条腿。
我控制力度,把球踢到小男孩另一只脚边,他弯腰捡起来,走入队伍那刻,转身朝我挥了挥手:“谢谢哥哥!”
不用谢,我朝他微微一笑,兜里的储存器加了一分。
原来戴眼镜鬼说得没错,不开心的人死后会变成开心鬼,开心值也从来不是别人的,而是开心鬼自己的。
原来那些突如其来的闪烁和刺耳的警报,并不是监测对方的悲伤,而是一次次帮助我脱离痛苦不堪的过往。
我低头看向腕上的新手环,它安静地圈住了我的腕关节,护住那道狰狞的伤疤。
我在一间病房里找到了顾衡。
他安静地睡在床上,胸膛上的被子有规律地起伏。
我靠近,也看到了他大变的容貌。
在地府不过几个小时,人间却过了小半年,这半年里,他瘦了好多,脸颊凹陷,眉眼郁结,掩不住的病气。
我心疼地抚上他的脸,俯下身,在他唇上印上一个温柔的吻。
顾衡先缓慢睁开眼看了我一眼,失焦的瞳孔黯淡无光,又闭上,过了一会儿再次睁开。
“樾樾,”他用气音叫了一声,我抓紧他的手,“我在。”
话落,顾衡又一次闭上眼,眼角滑落一大滴眼泪。
我挤入顾衡的怀抱,用力嵌进他的胸膛,与他契合在一起。
他像个被丢弃过的敏感小孩,只要我一动,他的双臂便缩紧一分。
我本以为他会问我这半年去了哪儿,可他没有,一言不发,甚至不敢有大动作,更像不愿打碎这场稀碎的梦。
我抽出手,捧起他的脸,看着他混沌的双眼,“顾衡,我回来了。”
“樾樾。”他又喊我的名字,“别走,要走的话,也把我带走吧。”
我不断吻着他的唇,让他看得见我,“我不走,再也不走了。我会永远陪着你,陪你一辈子,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没有了,什么阻碍都没有了。
以一场死亡阴差阳错换来的重逢是如此的悲壮,歇斯揭底的想念牵扯过往的伤痛,就像一把刀每天在我和顾衡心头上割一刀,不会死,但会疼。
这个世界的程樾已经死了,现在躺在顾衡怀里的,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樾樾。
只有顾衡的触碰和亲吻我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从现在开始,我心甘情愿成为他的附属品,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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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我强求,顾衡甚至在第二天就打算回家。他又在医院待了一礼拜,气色好了不少,
好不容易挨到回家,进门第一件事,他拉上了窗帘,屋内昏暗一片。
“樾樾,你在哪儿?我想见你。”他说。
我攀上他的肩,吻了吻他,分开后,问:“看到了吗?”
他的目光黏在我脸上,深情又怜惜,“看到了。”他捧着我的脸又接了个湿湿的吻。
气喘吁吁分开,他依旧紧抱着我,耳边传来柔声呢喃:“我要怎么样才能留住你?我想一直看见你,想你一直在我视线中,看不见你一秒我都害怕。”
我躺在他胸口,发顶蹭过他鼓起的喉结,“只要你开心,你开心了我就不会离开。”
他像是碰到了世纪难题般面露难色:“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
我笑了笑,昂起下巴在他嘴角印了个吻,“所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我一直在你身边。”
我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发誓,樾樾会永远永远永远在顾衡身边,生老病死,不离不弃。活着的时候,我们做一对苦命鸳鸯,死了我也会拉着你,做对逍遥快活的鬼侣。”
顾衡握住我举到半空中的手,收在掌心,吻了一下。
“这次我不放手了,”我对他承诺,又笑着对他问出那个错过了三年的问题:“顾衡,我们复合好不好?你愿意做一只开心鬼的男朋友吗?”
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我的鼻子,两片唇堪堪擦过,又折回来,像是亲不够。
又压着嗓音,说:“我愿意。”
和顾衡重新在一起后他变得愈发黏人,随时随地地讨亲亲,简直和先前一副冰山脸的顾医生判若两人。
我推开他的肩膀,才得以喘息。
“你最近……”我斟酌用词,“……太凶了,简直就要把我吃了。”
顾衡不能和我分开,又一把把我捞起来,在我颈窝蹭来蹭去:“没办法,谁让我男朋友这么可爱。”
如果不是为了给足他安全感,谁能受得了一整天身上都背着一个大型挂件。
我咬了咬他的耳尖,愤愤道:“你说为了看见我才亲我,哪有一天亲十几回的?”
他委屈巴巴:“那你说怎么办,我不亲你,你又消失了怎么办,让我到哪儿找人去?”
也是,我摸了摸下巴思索,有没有什么可以一劳永逸的方法。
没等想明白,顾衡又扑上来,开始解我扣子,“可以吗?”
我灵机一动,顺势环住他的脖子,“我想到一个办法,你看奥,我们待在一个房间,我就能碰到你,你和我接触,我们就能对话,接吻就能看见对方,那……如果再近一点,会怎么样?”
他愣了一下,瞬间就理解了我的意思,“你是说,负距离接触?”
我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他低头与我吻了一下,“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嗯?”
“那我们就试一试。”
……
事实证明,顾衡是对的。
负距离接触第二天,我可以维持一整天。
连续负距离两天,我甚至可以在白天和顾衡一起出门。
连续负距离三天,其他人类也可以看见我。
只是这腰,受不住了!
“不行!我得缓一缓!”我拒绝了顾衡第N次负距离邀请,抱着被子苦涩道:“第二天我压根就下不了床,还出什么门,你就知道哄我。”
顾衡心思被戳破也不恼,“今天不做了,我抱着你睡。”
行吧,我放下防备,滚进他怀里。
“昨天你出去了一整天,去哪儿了?”他的下巴搁在我发顶上。
我也没打算瞒他,“既然打算和你在人间生活,总要找一份像样的工作。”
他说:“不用找,我养你。”
我摸了摸鼻头:“是得你养我,我找的工作赚得不多。”
他问:“什么工作。”
“心理诊疗室的志愿者,”我补充:“一个月就一千。”
顾衡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一千够了,每个月发工资,你请我吃顿大餐。”
一千一顿饭,真败家!
这话我没好意思说。
周遭安静了一会儿,顾衡忽然开口,犹豫问道:“当志愿者是因为抑郁症吗?”
我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是,也不是。”
顾衡:“嗯?”
我说:“我欠了别人一个人情。”
在地府的时候,戴眼镜鬼说可以给我破这个例,让我回到顾衡身边,付出的代价便是永远为开心地府做事。
简而言之,就是为他在人间做事,给更多人送开心。
“其实我是骗你们的,哪这么容易转正,就你们这些新鬼信,”他丝毫不遮掩:“实习生不就是免费劳动力吗,等他们自己的开心值到了100,也给人类带来快乐,我再把他们丢进轮回投个好胎,两全其美的事。”
我心里抹了把汗,不禁佩服,资本家,真贼。
“决定好了吗?”他问,“我答应放过你,但你必须在人间帮我传递开心,并且随叫随到。”
他的语气原本还严肃,可就在我点头的瞬间,他忽然跳起来,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总算忽悠来一个!你都不知道这些年工作压力太大了,成堆的鬼往我这送,而且每一个都是难搞的主。我那手环都快不够用了,上面也不拨款,先和你说好,我不付工资的……”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我贴紧顾衡的胳膊,说:“这周末我们志愿者要去福利院送温暖。”
“我那天轮休,”顾衡说,“我来接你。”
“好。”
周日那天,我和志愿者一起到福利院给孩子们上课,课间,福利院一个年纪大的老师把我叫住。
“小程老师,你有空吗?”她手上拿满了东西,还腾出一只手朝我招手,我连忙过去接过,“刘老师,什么事您说?”
她道了声谢,说:“是这样的,我要去后山一趟,东西太多拿不下,程老师如果有空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很近的,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我欣然同意,和刘老师一同前往。
来到半山脚,刘老师吃力地走了几步,来到一座小墓前,拨开杂草,将贡品放在案台上。
我帮她一起布置,等刘老师坐下,我才得空观察起这座墓的主人。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小孩儿,七八岁的年纪,在镜头下笑得很开心。
“他是我们福利院的第一批孩子,到我们福利院的时候,他才五岁,转眼都快三十年了。”刘老师絮絮叨叨说。
而我看着墓主人的照片总觉得很眼熟。
“这孩子是最听话懂事的,当时我们还年轻,哄孩子没经验,他像个大哥哥一样,总是逗弟弟妹妹开心,给我们省了不少心。”
刘老师烧了一沓钱币,叹了口气:“在他七岁的时候,被一户人家收养了,我们以为那会是他的好归宿,谁能想到有一天,突然告诉我们这孩子要死了,说是生了病,治不好的那种。他的养父母不愿花钱治疗,只好又把他送回来。”
刘老师抹了把泪,我接过她手上的东西。
“送回来后,没过一个月他就去世了,走之前还笑着对我们说他不疼,让我们不要哭,如果他死了也不要伤心,要每天开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幕我到现在还记得。”
我拍着刘老师的肩,安慰:“您别难过,他现在过得很好,每天有花不完的钱,还有一群人伺候他。”
刘老师抬起头茫然地看了我一眼。
我并未作解释,从包里掏出一支笔,在钱币上一字一字清晰地写下:寄给开心地府。
又一叠叠递给刘老师:“多烧点吧,他现在长大了,用钱的地方多。”
袋子里还有两颗草莓味棒棒糖,我也在包装袋上写下:寄给开心地府。一并烧了过去。
当晚,我和顾衡正要缠绵之际,手环突然发了疯震起来。
显示戴眼镜鬼来电。
我疑惑地接通,那头传来戴眼镜鬼的怒吼:
程樾你是不是傻!棒棒糖都要写字,这下好了!整个地府都知道我爱吃草莓味的棒棒糖了!!
在他的骂声中,我心虚地挂了电话。
顾衡问我怎么了,我脱口而出:“没事,某个小屁孩不开心了。”
当晚,顾衡就某个小屁孩是哪个小屁孩,和我展开了深入的探讨,并且要求我在负距离接触时不准提其他人的名字。
厮混一晚,第二天我被枕头下的震动吵醒,伸手一摸,闪着白光的储存器滚到我手边。
我动作一顿,瞬间清醒,连后面疼也顾不上了一骨碌坐起来。
储存器的液晶屏上赫然亮着100%!我兴奋地大叫一声,正在做饭的顾衡手忙脚乱跑进来。
顾衡:“宝贝怎么了?!”
我高兴地语无伦次,举起储存器给他看:“我我我……终于转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