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今天想起我了吗?》by买了个礼貌,原创小说师尊你今天想起我了吗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叶经庭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叶经庭听过传闻,以为自己的徒弟和他关系很一般,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
最新评论:懵里懵懂师尊VS一直在背后无条件信任的徒弟
《师尊,你今天想起我了吗?》精选:
“客官,本店小本生意,概不赊账。”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我又不是不会给,只是这次忘带了而已。再说我来这都多少次了,哪次没给钱?这次就通融一下也不行?”一道粗犷的男音随之传来。
“客官,您看,我今日通融了您,赶明儿又有客人要让我通融,这让奴家如何是好?”
“那你说怎么办吧?!”
“要不你先把些东西抵这,等下次来带够了银两再给您?您放心好了,东西是肯定不会坏的…”争吵声慢慢减弱。
不远处的一间房内,一位端坐于凳上,左手垂在身旁,右手支撑着下巴放在桌上的少年,被那声音吵醒。
他缓缓睁开眼,窗外刺眼的阳光倾泻在床沿,照亮了眼前的场景。有一位上半张脸戴着面具,只露出双眼睛的姑娘,此刻正头靠在那里,双手抱着琵琶,闭眼睡着。
“……”???
少年看着床上那喜庆的被子,有点懵。他揉着发麻的右手,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环境。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现在不应该在自己家里午休吗?那这又是什么地方?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正穿的是浅蓝色的衣裳,跟自己睡前穿的不一样。他下意识站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体也长高了不少。
起身的动静吵醒了那姑娘。那姑娘刚醒,就看见眼前的人用左手揉着右手,还时不时地“哈”一口热气上去,正警惕的看着她。
“我叫凤仙。”
“对不起。”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那少年立刻闭了嘴,示意让她先说。
“昨天晚上,您让我把一些东西交给您,说是明早…”凤仙想把话说委婉些“您可能会忘了些事,会…变得有些…懵。”
“……”
他直觉告诉他当时的自己说话肯定不会说这么委婉。
凤仙说完,就从袖子里取出了些施了灵力的碎银,一条似冰状物的颈链,和一张纸。她将那些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往后退了些,或许是为了降低他的警惕。
少年忽然想起自己曾捡到的一只小狗,小狗怕生,他就将食物放在地上,然后往后退,让小狗放松警惕,乖乖吃肉。
他对于将自己比做一只狗的事有些无语,不过还是走上前,先拿走起纸条,打开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叶径庭”,不出意外应该是他的名字。然后接着往下看,发现下一行只有八个字字,写的还特别潦草。
“随心而动,随意而为。”
“……”他嘴角抽了抽,除了名字什么有用的都没有。而且就这字,教书先生要是看到一定会活扒了他的皮。
他将纸条收好,又拿起颈链,朝凤仙道“这是我的?我需要戴起来吗?”
凤仙没想到他会问自己,在原地愣了几秒后,才回道,“我先前看您总带着它。”
叶径庭嗯了一声,就套上脖子了。他觉得,既然之前那个人会将较为重要的东西托这位姑娘转交给他,应该是想告诉他这位姑娘值得信任。他随后拿起碎银,对那姑娘道了声谢,就走了出去。
但他停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又转了回去,给那个姑娘一个碎银。虽然忘了来历,但还是知道它是保人用的。爹娘曾教过他要礼尚往来,怎么说她都帮了自己。
“这个你收好,它是个好东西。”叶径庭道,“或许在关键时候能保护你。”
那姑娘看着手中的碎银,神情复杂。少年没注意到,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等他到走廊时,那姑娘突然从身后叫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疑惑的转过头。
“那个…我相信你。”凤仙一只手死死抓住门,另一只手抓着衣摆,似乎说出这句话需要莫大的勇气。
叶径庭微微一笑,道:“我也相信你。”
走廊上有数不清的穿衣艳丽的少女,个个面容姣好,拿袖掩嘴笑,叶径庭看得背后凉飕飕的,加快了步伐。
出楼回头一看,牌匾上写着“鸳鸯楼”。
这个他记得,浮南最有名的地方,里面曾有位花魁,传说很美,至少先生是这么说的。他对样貌不算很敏感,在他眼里绝大多数人都是好看的,极少部分可以算得上美,更少的是让他觉得不好看的。
问题来了,他记得自己家是浮西,怎么会跑到浮南来?不过浮南确实很有名,虽然离皇城最远,但因为收成好,人多又热闹。他抬头看了看,初旭正暖,风也正好。
街上有许多卖菜的老人,卖鱼的妇人,卖糕点的,买一些小孩喜欢玩的。浮南人多眼杂,摊子琳琅满目,不一会,他就成功迷路了。他家住浮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平日不出门,所以不认识这很正常,他自我安慰着。
*
远处,通往笺素的路上,有一紫衣少年正马不停蹄地前进。他身姿敏捷,穿过山间小路和林中杂草的身影从未停歇半刻,像是着急去做什么事。
在他穿过林子,准备召唤出本命剑飞过眼前的大山时,半空中飞来一只通体雪白的鸟。那只鸟停留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像是在说些什么。
“找到了?”
小鸟点点头。
“他怎么跑去浮南了?”少年眉头微皱,说话期间不断望向眼前的山。
山有十几米高,御剑飞行的话来回不过几刻钟…
“必须现在去吗?”少年的声音很轻。他怕听到肯定的回复,却又不得不问出口。
小鸟翅膀微张,嘴巴一张一合地。
“好了,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他。”少年最后看了眼那座山,山上枝叶繁茂,是他曾看过无数遍的样子。随后他转过头,御剑往浮南的方向飞去。
飞过来时的路时,他单手举起,无名指和小指收紧,嘴里念出咒语。不一会,一只形似刚才那小鸟的东西凭空出现,只是样貌没刚才那个逼真,还是个小麻雀。
“去浮南,找叶经庭。”他对着刚变幻出来的鸟道。
在街上走着,他似有所感,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小麻雀飞到他身旁。
他正好奇地想伸手去摸摸,就听那小麻雀忽然道:“你现在在哪?!我刚到笺素就听人说你跑没影了,我事都没处理完就得跑回来找你!”
叶径庭听着训,看向周围,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边,那这个就是只有自己能听到了。那控制小麻雀的应该是熟人,他心里默想,而且批评他的语气同以前先生的很像,应该很熟。
“看不出来啊,你平常不犯事,一犯就来个大的,还偏偏要挑在这个时候。”
“对不起。”叶径庭真诚道。既然是自己弄出来的,怎么说也得自己承担,只是有点说不出的委屈,自己在家午睡的好好的,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鬼地方,还被莫名骂了一顿。
听到他的道歉,对方明显愣了一会,随后声音温柔了些许。
“你现在在哪?”
叶径庭仔细想了想,道:“鸳鸯楼出门右转,第一个路口左转,看到个卖糖人的那个路口左转,往前走到一个卖糍糕的左转,往前走,不就可以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右转,往前差不多就能看到我。”
他说完后,对方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叶径庭刚想说,要不你在鸳鸯楼等着吧,我过去。就传来一阵咬牙切齿的声音,“原地等着,我去找你。”
嘶,这人还怪好的嘞。
“小伙子,你是哪里人啊?”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问道,她前面有个上面敞开的笼子,笼子里有些狗崽子,叶径庭正蹲坐下来,逗着面前的小狗。言闻,抬头看了一眼老奶奶,道:“浮西那边的,您呢?”
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懒得细想,这可是先生教他的,遇到别人问候,也要礼貌性的问候一下别人。
“我当然是这儿的,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儿,你脚下的土地啊,或许在很多年前,我的祖先后辈都就葬在这呢。”老奶奶语气透露些许骄傲,是那脸上的皱纹都不曾撼动过的骄傲。
“我也喜欢我出生的地方。”叶径庭听老奶奶这么一说,认真道,“浮西那边我小时候去过,那的东西都辣得香。”老奶奶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
叶径庭点点头,他发现笼子里的小狗慢慢走上前,闻了下他的手指。他将手指慢慢往回移,那小狗也跟着,等到时机成熟,他手绕了半个圈,直接摸到它的头,那小狗一惊,吓得叫了一声,赶紧跑后面去了。叶径庭露出得逞的笑容。
“小伙子,那你是做什么的啊?”老奶奶再次开口。
“……”其实我也想知道。
虽然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想要做什么,但现在自己的梦想他还是知道的。
“我小时候有个梦想,就是当个侠客,行侠仗义。或者修仙者,斩妖除魔。”
“小伙子很有抱负嘛。”
叶径庭笑而不语,他这个梦想来源于一位小哥,小哥的梦想跟他说的前半段相似,后半段是从话本里看到过的。只是后来都物是人非了。
再后来授他诗书的先生听到他这个梦想时,没反对也没赞同,只是问了他几句。
“怎样才算行侠仗义,斩妖除魔?”
“杀作恶多端的坏人,斩吃人的坏妖。”
“若吃人的坏妖只吃作恶多端的坏人呢?若作恶多端的坏人曾经帮助过千万百姓呢?”
“……”在他心里,恶就是恶,善就是善。第一次听到这说法,一时间愣住了。
“善恶界线一向模糊,你拿什么拎清?”
“虽说想法是好的,但过于美好的东西总是易碎的。”
“所以在没想好之前,不要妄下定论。”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惊呼,打断了叶经庭的思绪。他回头一看,发现有位身着紫色长袍,马尾高束的少年,在卖糖葫芦商贩的旁边,正用目光搜索着什么,一跟他对视上,就大步走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控制小麻雀的人了,应该也就是之前自己熟悉的人,叶径庭想到。
“许仙长,是是是这又有什么妖怪了吗?”那个卖糖葫芦的男人战战克克道,手上的糖葫芦串也跟着抖起来。
“不是,我就来找个人。”被称作许仙长说道。
“许仙长要找的是什么人,会不会是妖怪变的?”
“许仙长刚都说没有妖怪了,你神经兮兮什么?”
“许仙长之前一来就有妖怪,我这不很正常啊。”
“话说许仙长要找什么人?会不会是山上其他仙长?”
“有没有可能是许仙长的姊妹兄弟。”
“我问过了,许仙长家中没有比他小的。”
“可山上其他仙长我们不都见过?”
“谁说的,不还有一个没见过吗?”
“不可能是那个吧。”
身后的人议论纷纷。
叶径庭看着他向自己走来。旁边的老奶奶起了身,对那人道,“许仙长早上好啊。”
“宋婆婆早上好。”那个被称作许仙长的的人回应了她道,然后直接拉起叶径庭就走。
“宋婆婆再见!”叶径庭被拉走前道。他终于知道哪里怪怪的了,聊了这么久,他居然都没问问人家的名字。
等到一个人少的地方,那少年御剑而行,叶径庭还没反应过来,就在风中凌乱。
“额…仙长怎么还认识宋婆婆?”叶经庭找话题道。这个他也是真的很好奇,话本里那些修仙的都脱离尘世,听那些百姓叫他许仙长,他应该也是修仙的,怎么会认识一个百姓?
“宋婆婆本是本门派弟子,在上次人妖大战中,她修为俱损,灵核破碎。她全家上下所有人全战死在那片土地上了。我们本想补偿宋婆婆些什么,但她不要,而是靠自己的手脚养活自己。她年纪大了,为了保护她的安危,我们会时不时派些人去看望她。一来二去,大家就渐渐熟起来了。”少年解释道。
怪不得,叶经庭想着,原来话本里的不一定就是现实啊。他垂下头,看到自己脱离地面,本能的有些脚软,但禁不起好奇心的驱使,左顾右看的。
“说吧,你昨日怎了,擅自离守,还打伤前来阻止你的弟子。”许仙长话锋一转。
“……”我也不知道,那人也没告诉我啊。叶经庭内心有些崩溃。
“你还挺厉害,平日守在山上不出来,一出来十几个弟子都拦不住。”
叶径庭没注意听,他看着眼前,悬浮于空中的七座山,每座山都有不同的特点,六座围绕着中间那座较为平坦的,且面积远远大于其他六座的山。中间那座山于地面连接的部分流淌着瀑布,旁边仙雾缭绕,好似幻梦。
“你哑巴了?怎么连吱都不吱一声?”许仙长见他没搭理自己,问道。
正在欣赏于山水的叶径庭言闻,“嗯”了一声。
“……”许仙长的人皱了皱眉头。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叶径庭。
他轻咳一声,道:“对不起,我一着急就失了分寸。”
“你这声道歉不应该对我说。此事既已传到你四师兄那,怎么说也免不了一顿责罚。”说完,他们就到了旁边的六座山之一,一个长得跟普通山没区别的地方,杂草丛生,树木繁阴。
许仙长语气缓和了下来,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些东西。叶径庭定睛一看,糖人,糍糕和冰糖葫芦。他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那人。
“听你的话,发现你好像挺在意这些小吃,就随手买了回来。”许仙长挠了挠头,说道。
叶径庭的目光瞬间从疑惑改为震惊,他以为是个人听到他之前那么说,都会有种想打他的冲动,没想到这位还记住了。看来是跟之前的自己很熟啊。
为了避免许仙长尴尬,叶径庭赶忙接过,并道了声谢。
“你记得我是你什么吗?”许仙长看到他的动作,不禁问道。
这个问题叶径庭之前也想过,但看如今这情况,应该是师尊或师兄,见他对自己这么照顾,叶径庭直接道:“师尊。”
在一阵寂静中,叶径庭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说错了,于是改口道:“师兄。”
看到对方越加警惕,他坦白:“我忘了,我醒来后发现我忘了些事。”
他本以为那人听到自己的话会更加警惕,但没想到那人直接松了口气。
叶径庭想了想,看来对方对自己很信任。
为了表达出自己对他的信任,叶径庭取出糖人就拆开来吃,抬头又发现对方正疑惑的盯着自己。
“…不可以吃吗这个?”他指了指手上的糖人。
“不是。”对方犹豫了会儿,道:“你以前从不吃东西,饿的时候只吃可以饱腹的丹药,辟谷后连丹药都不吃。”
“难怪,”那人自言自语道:“师尊收你为徒的时候就说过,你身子弱,易得病。”
叶径庭听着,没有说什么。反正那是之前的自己,跟现在关系不大。糖人甜味在嘴里蔓延开了,很腻,他一点也不喜欢吃。但为了保全那人的面子,他还是默默吃完。
吃完糖人,他开始环顾四周的树,有粗有细,树与树之间有飘散的白雾,这可能就是话本的所说的灵气。就是可惜没有一棵果树,他有些失望,以后不能爬树摘果子吃了。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许意诚,意义的意,诚信的诚。”一阵风悄然而至,吹动着他的衣袍和束起的黑发,许意城伸出一只手,说道“也鹤仙派的大长老,是你的师兄。”
“叶径庭。”叶经庭拍了一下他的手,礼尚往来道。照他这么说,那自己岂不也是鹤仙派的长老之一,这么想着,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那你岂不是也忘记自己的徒弟了?”许意诚没有看出他那点小心思,而是在询问另一件事。
“我还收了徒弟?”叶经庭眼睛微微瞪大,以后的自己这么厉害的吗?居然可以收徒弟了。
“…没错。”许意诚看他这样子,一时竟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那我现在修为如何?我那徒弟怎么样?修为怎样?”叶经庭问着,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在许意诚欲言又止的目光下,叶经庭再次开口。
“所以,我现在多少岁了?”他问得小心翼翼,毕竟这可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二十有一。”许意诚直接道。“还有,提醒你一句,你跟你徒弟的关系貌似很差。你自从收他为徒后,从未管教过他,我们劝他拜入其他长老门下时,他又回拒。”
“他的天资很好,如果不是拜入你门下,现在至少是筑基中期。他本人对此有没有怨言我不知道,但门派的其他弟子对你的怨言颇深。”
“大概就是,你坏他修为,他坏你名声。”
“???”
还不等叶经庭再问,许意诚就急匆匆道:“我该走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御剑而飞,留下叶经庭一个孤独的背影。
我也没什么仇家吧,叶经庭开始自我怀疑,以后的自己会为了报复,亲收自己的仇人为徒?还有,自己这么一觉醒来二十一岁了,他明明记得自己睡前也才十二岁,这期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下意识抽出腰间的桃木剑,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谁在那?”
山林的一棵古老的乌桕树下,一位闻声而来的少年停了下来,此刻,剑离他的脖子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哪怕他现在只前进一步,这把剑也能刺穿他的脖子。
叶经庭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穿衣的正规,却也挡不住属于少年的朝气和俊朗。
少年用明亮的眼眸注视着他,这树叶为之颤动,颤动着他的心,一种奇幻的感觉涌上心头,暖暖的,让人难受。
“师尊…”少年薄唇微启,声音带种春风的清凉,听得他耳朵有些痒。
在叶经庭收剑的刹那,眼前的少年就毫不犹豫地奔向他,仿佛刚才拿剑指着自己脖子的不是他一样。
“师尊身体怎么样了?”少年跑到他跟前停下,“听大长老说师尊身体有恙,弟子很是担心。”
“你是我徒弟???”叶经庭盯着眼前的少年,师兄不是说他跟他徒弟的关系极其不好,跟隔着血海深仇似的吗?
“师尊目前只收了我一个弟子。”少年答道,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叶经庭身上,仿佛看到某种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感受到少年热烈的目光,叶经庭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谁家师兄乱传虚假消息,搞得他还在想要不要以后躲着那位徒弟,防止见面掐架。
“你叫什么名字?”叶经庭问道。
“师尊是连弟子名字都不记得了吗?”少年的目光低垂,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不不不不是,”叶经庭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是真的失忆了,我连师兄都不记得,要不是师兄告诉我,我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我相信师尊。”少年听到满意的答复后抬起头,眼神是遮不住的笑意,简直跟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
修仙的人变脸都这么快的吗?叶经庭看他恢复笑意的脸庞,在心里疑惑。
“我叫暮云轩,朝…”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叶径庭说完后自己都愣了一下,仿佛先前练过无数遍一样,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脱口而出。
“抱歉,或许先前熟背过,听到你名字后就想到了。”打断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即使被打断的人没有不开心。
“不碍事,这名字本就是师尊给我取的。”暮云轩的眼里的笑意更甚,“师尊可不要再忘记我了。”
“不会的。”叶径庭把手上的糖葫芦给一旁的暮云轩。转身问道:“这是哪?”
暮云轩毫不犹豫地接过,道了声谢。
“这是翠林山,围绕鹤仙山的第五座山,也是师尊所居住的地方。”
“那先带我去住处吧。”叶径庭看向身旁开得最为茂密的乌桕树,他有些不敢与暮云轩对视。
待到暮云轩转身带路后,叶经庭看着对方的背影,从刚见到他开始,就觉得奇怪了。
见到凤仙,是陌生的,要通过她将重要物品转交,才让他知道了她是一个可以相信的人,许意诚则是通过言谈举止来证明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暮云轩却不需要靠任何事情证明,只要他站在那,叶径庭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告诉他。暮云轩是一个可信的人。
山中树木众多,他们穿过其中,走得很慢。
叶经庭看向暮云轩的背影,他还是感觉这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逻辑,明明暮云轩跟其他人一样被抛弃在记忆里,与他有关的记忆一样都不记得,他却依旧独特的像满天冰雪里的…叶径庭看了看周围,一抹绿吧。
“那亲收的徒弟,你确定不告诉我我们之间所发生过的事?”叶径庭上前几步问道。越加深入,发现了许多只存在于书中的老树,应是仙气缭绕,滋养了它们的根,让它们能长得如此茂盛。他突然明白先前自己为什么喜欢这儿了。
“三年前在暮家,妖界大门大开。师尊同二长老恰巧途径此处,救百姓于万妖之中。我是暮家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人,师尊便收我为徒。”
“我告诉你的?”叶径庭直觉“恰巧”肯定不是真的巧合,于是便问道。
晨光透过枝叶摇摆的缝隙照在地上,像是光的自画像。有些留在暮云轩的衣服上,看得他想笑。
“并未。师尊收我为徒后,就从未再见过我。”
叶径庭有点笑不出来了,他一直感觉暮云轩应该跟自己挺熟的,就算不熟也应该是天天见面之类的,不然为什么对别人陌生只对他熟悉。转念一想发现,原来许意诚没骗自己。
“那你是从哪得知我收你为徒是因为你是暮家唯一活下来的人?”
“半猜的。”说完,暮云轩就停了下来,侧身给叶径庭让道。
朝光伴着风的暖,他们在聊天声中走向山林的西面,那是一个看不到日出,但可以坐门口看日落的地方,也是翠林山主所住之地。
叶径庭没在纠结他说话不严谨了,而是转向一个由松木制成的木屋,同街上随处可见的木屋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或许是拥有整座山当院子。
他围绕木屋转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和话本里一样的通往地下室的暗门。发现没有,他失望地打开了门,朝外边站着不动的暮云轩道:“傻站在那做甚?”
见暮云轩走上来后,他才回过头看了看屋内的布置。
一张木制床摆放在窗边,上面铺着雪白的被褥。另一边是普通木桌和椅子,以及对面一架子书,架子上的书凌乱又整齐,每本书都按照类别摆放,却摆得东倒西歪。
叶径庭看着,感觉单调,又很无聊,以至于他有种想砸了这的感觉。他属实有点不太理解二十一岁的自己的思维。
他深吸一口气,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这是唯一的住处,砸了就得睡大街。
他瞥了眼身后那人,又看了看这张床,思绪混乱。
难道我跟他睡一张床???难道关系不好只是假象,其实背地里都滚到一张床上了???难道我成断袖了???
他越想越觉得合理,他自己偷偷跟徒弟在一起,为了不被他人发现,就在白天互相躲避着对方,营造一种他们关系不好的错觉,实则背地里关系好得不行。
怪不得他感觉暮云轩的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虽然自己现在还不太能理解,但是关于二十一岁的自己所做的事,他不理解的地方还多了去呢。
他抿了抿嘴,对暮云轩痛心疾首道:“说吧,咱俩好到什么地步了,什么时候睡一张床了?”
“虽然我忘了之前的事,但该负责的还是会负责的。”
“……”
见暮云轩没说话,叶径庭觉得对方可能是担心自己接受不了,于是好言相劝道:“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你不用担心…”
“师尊,不是你想的那样。”话还没说完,就被暮云轩打断了。在叶径庭又浮想联翩前,他继续道:“我睡在外面,并不在屋内,平日里也不进来。”
“……”发现自己理解错后,叶径庭只能尴尬的转移话题,“睡在外边不会着凉?”
“以前会,现在不会了。”暮云轩平静道,仿佛先前那个躲在树边蜷缩着身子睡的不是自己一样。
“所以我是真的收你为徒后从未再见过你?”叶径庭不信邪,他就不信了自己忘了一切还能对一个三年未曾见过的人感到熟悉。
“确定。”暮云轩认真道。“也从来没有偷偷看过我。”
“……”我怎么还听出一些委屈了?
“所以这三年,你一直待在这片林子里?”叶径庭有些不可置信道,这不是妥妥浪费人家的大好时光吗?
“不是,我与外院弟子同修。”
“那你为什么不重新拜师?”叶径庭看着暮云轩,既然这些年自己对他都不算好,连教都没教,换作其他人早对自己恨之入骨了,怎么可能还继续守在这,看样子也不像师兄口中彼此互相报复。
他见暮云轩没答话,又问了自己的猜测。
“我们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见过了,早于三年前?”
“虽然我也记不太清了,但我能肯定我曾经见过师尊。”暮云轩直勾勾地盯着他。
叶径庭见状,也没再问这些,这三年内的事他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还想得起来更早时候的事。
半空阳光刺眼,应该是巳时,连太阳都燥热了起来。
“要我带你去吃些东西吗?”虽然叶径庭因为长期服用丹药而不饿,但考虑到暮云轩会饿,于是问道。
“周围有结界,出不去。”暮云轩看向被光照的有些透明的结界,道。
“我来时看到过了,结界不复杂,用不了多久就能破。”叶径庭说完,又突然反应过来了,“所以许意诚让你过来,是为了让你看住我?”
“对不起。”暮云轩乖乖认错道:“但不是许长老让我回来的,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你道什么歉,我又不怪你。”叶径庭说完,就走到屋外,背靠木屋坐在地上。他也没留意对方的后半句话。
不过他实在不喜欢被关着的滋味,从小时候父母因为怕他玩的不着家而把他关在院子里开始,他连犯错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们的臆想关了起来,像带着保护的囚笼,让他的朋友少得可怜。
“师尊,你其实是可以出去的。”暮云轩看到叶径庭走出去后,跟了上去,“结界关不住你,我也不会关住你。”
“我也不是一定要出去。”他背抵着门,慢慢坐下。转而看向远处一棵枫香树,树干粗壮被树枝茂密而遮掩。
“只是想起来一些不太愉快的事。”
“我听别人说。”暮云轩照着他的样子,也坐了下来。“不愉快的事像在糖葫芦里吃到一个烂山楂,以后看到糖葫芦就会联想到烂山楂在嘴里的苦味。”暮云轩试图安慰他,“我有时也会这样。”
叶径庭听他这么说,大概知道了他想做甚。于是点头道:“如果这样还愿意吃别人给的糖葫芦,或许就是信任。”
他看向暮云轩,心里忽然有个莫名的想法,于是冲暮云轩笑道。
“如果曾经给过你吃有烂山楂的糖葫芦的人,又给了你一串糖葫芦,你会毫不犹豫地接吗?”
暮云轩没有马上回答,他瞥了眼笑着的叶径庭,心里有个疑问。
他真的失忆了?
看样子也不像是假的。可如果真的失忆,又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
之前暮云轩没有说,三年前被救出来的那个夜里,他迷迷糊糊的醒来过一次。
刚醒时,发现自己被人抱着,就挣扎着想要逃脱,却被那人抱得更紧了,还空出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安抚他。
“你别挣扎了,是你爹娘把你托付给我的,不信你翻翻自己兜里,是不是有封信?”他听到那人声音后愣住了,却被对方以为他是翻到信后相信了自己的话,于是自顾自的接着说。
“是吧,我没骗你。”那人说完后,他隐约听到了小贩的叫卖声。
“要不我给你买串糖葫芦吧,挺好吃的。”还没等他答话,那人就转身跟小贩道“来串糖葫芦。”
“好嘞,您拿好。”随后他又听见铜钱碰撞的声音。他努力地想睁开眼,想看看眼前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睁开眼,刚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天的漆黑,吞噬了星星月亮所发出的微弱的光,他慢慢转过头去,与此同时,手里被塞入了一串糖葫芦。
街边挂着的灯笼所发出光照亮了无尽的黑暗,以及眼前充满笑意的脸庞。跟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重合了。
他下意识地说了句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但那人听到后身子明显僵住了,后来他身体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再后来,那个人躲了他三年。
其实那个攥在手里的糖葫芦最后还是被他吃了,不知道放了多久。一共七颗,坏了六颗,吃的嘴里又苦又涩的。
叶径庭见他垂眼沉思的模样,不觉轻笑了一下。他问这个问题纯属是想到什么问什么,没想到暮云轩还认真思考了起来。
“会的。”少顷,暮云轩看向他,道。
听到回答后,叶径庭起身。
“一起再去走走吧,暮小公子。”
听到这个称呼,暮云轩原地踉跄了一下。叶径庭则毫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
鹤仙山的阁楼内,许意诚对面坐了一位身着竹月衣袍,腰背挺直的少年。窗外是还在修炼的弟子,他们挥剑和呐喊的声音被隔绝在窗外,从房间内依稀能看到他们挥舞的身影。
“然后呢?他不想挨罚了?”那少年喝了一口书案上的水,慢慢开口道。
“那倒也不是。”许意诚道,“他这次没有再闭关的打算,我在想日后该怎么办?”
“找事给他做。”书案上一只小麻雀悠悠道:“你不是很忙吗?”这是许意诚用灵力做的,可以与相隔甚远的人联络。而这只小麻雀对面的是二长老,凌慕辰。
“我不想更忙。”许意诚一口回绝。
“他不是有徒弟吗?你让他带徒弟下山历练呗。不然你还想让他帮忙看多久。”旁边一只小白鸟发出声音。是六长老江涵秋,她接着道:“他闭关那么久,我都从来没见过他。其实也可以注意一下,叶师兄修炼那么久,会不会反噬之类的。”
“这种事难道不应该问我吗?”站在窗边的黑鸫抬了抬胳膊,三长老林哲疑惑道。
“你又不在门派里。”小白鸟歪了歪头。
“六个长老中只有你没见过他。”林哲强调了“你”这个字。
“……”小白鸟翻了个白眼,道:“那就别卖关子了。”
“…你不会真以为他不出门的那些年是在不停的修炼吧?”黑鸫眨了眨眼睛,“反噬是不会有的,他没那么蠢。”
“你再这样,我可就完不成你交给我的任务了。”小白鸟像黑鸫一样眨了眨眼,“那些珍贵的药材你自己找去。”
“别啊,好师妹,我整日为门派想这想那的,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见见那些宝贵药材。”黑鸫说着,就想走上前给小白鸟一个爱的抱抱,被许意诚用手拦在半路了。
“跑题了各位。”他无奈道:“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好吧?”
“你那不是还有很多待处理的烟案吗?可以等他养好伤,让他多带弟子下山历练。”对面的四长老起身,留下这句话后便走了。
“四师兄生气了?”小白鸟小心翼翼道。
“没有。”许意诚肯定道:“是我想多给叶师弟一些准备时间,所以把他硬拉过来的,原本现在他应该在当众惩罚叶师弟。”
“我送些药过去吧。”林哲叹了口气,之前的事大家都知道,不欲多说。
*
叶径庭走到山的最高处,停了下来。
“我感觉时间快到了。”他坐在樟树旁,以便保存体力道。
“什么时间?”
“挨罚的时间。”叶径庭转头看向暮云轩,问道:“在本门律法中,打伤同门会怎么样?”
“本门门规第一条,切忌打伤同门。违者一人五鞭。”
“一人五鞭是什么,一个人五鞭?”
“不。是伤一个人五鞭。”
“嘶,那好像也不是很重。用的什么鞭子?”
“弟子从未见过。但传说鞭子上有倒刺,只需三鞭便可皮开肉绽。”
“……”叶径庭觉得自己腿有些软。
“我打伤了几人?”
“四人。”
“那如果受罚者在被打途中痛昏厥过去了?或者被打死呢?”
“不会死人,因为四长老在旁边。也不会昏厥,因为四长老在旁边。”
叶径庭倒吸一口凉气,转而看向旁边缓缓走来的人。暮云轩见到那人后,朝他行了个礼,道:“四长老。”
叶径庭被吓得绷紧了背。
那个被称作“四长老”的人点点头,示意他退下,然后走到叶径庭面前。
“许致知。”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无论是内门还是外门的弟子,都围在中间这座山上,那是叶经庭要去受罚的必经之路。
关于五长老受罚的事,大家早就有所耳闻,当时在场的人可以说是期待已久。
五长老是什么人?自从被掌门收为徒后,就一直待在山上修行,是这代修仙者中最年轻的金丹修士,但修的是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有传言说他自幼丑陋无比,见不得人,所以从不下山。又有传言说他曾被心上人所伤,故不再步入红尘。
至于真假,就很少有人知道了,又或者说,很少有人在意。
叶径庭什么都没来得及换,就走在受罚的路上。他其实很想说,自己就这一套衣裳,打坏了穿啥,但看着许致知那严肃的脸庞,实在说不出口,只能默默走着。
“为什么叶长老穿的衣服那么奇怪?”有弟子看着他的背影,疑惑道。
“传言不是说他一直待在山上没出来吗?衣服奇怪点应该很正常吧。”有位好心的弟子帮他解答。
“天啊,谁说叶长老长得丑的?”
“我是外院的,请问一下那真的是叶长老吗?你们内院不是传他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不堪入目吗?你们内院弟子审美是反着长的吗?”
“他真的有传言中那么厉害?怎么感觉他长得有点像小白脸呢?”
“厉害的人就不能长得帅了吗?”有人不服道。
叶径庭鼻锋挺拔,眼眸半垂,嘴唇偏薄,眉眼间有颗痣,活像个游山玩水的小神仙。他此刻看起来像是在想什么东西,实则在紧张,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人,也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看着,虽然大多数是来看笑话的。
他们走向鹤仙山阁楼后的两座山峰之间,远处看有个圆石盘平铺于那里,走近了才发现这不是什么普通的石盘,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符咒,单是看着就让人心生畏惧。
许致知站在不远处,手里正拿着卷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鹤仙派的门规了。
叶径庭刚走上石盘,就被从两座山峰里蹿出来的铁链捆住,随之而来的是石盘里的某种压力,让他不得不跪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是父亲教他的。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立起一只脚,从跪下的姿势换成单膝下跪。
身上也因此浸满了汗水。他挣扎了下,发现铁链纹丝不动。
众弟子站在距离石盘十五米距离的位置观望,本意是为了让其他弟子知道受罚的可怕,日后不敢再犯错。没成想这些弟子带着看热闹的心理,聊起天来了。
“不愧是长老,我记得上一次来着的弟子刚上去就被压地脸朝地起不来了吧。”
“好吓人啊。”
“难道就我一个人注意到吗?叶长老的腰好细啊。”
“本门门规第一条,不可打伤同门,可有冤屈?”在许致知开口的瞬间,弟子们统一的闭上了嘴巴。
“没有。”说完,他就慢慢闭上了眼,腰背挺直,好歹作为一个长老,他觉得自己要尽量起一个好的带头作用。
过了一会,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听到众人的一阵惊呼。他疑惑地睁开眼,发现有淡蓝色的结界围绕在自己周围,结界上有雪花的纹路。他心里突然传来一声刺痛,眼眶渐红。
他从刚醒来就能感觉到什么,但他从未想过要去回忆,他想把记忆埋葬在心里,仿佛这样事情就未曾发生过。
“大师兄!”叶径庭朝人群喊了一声。
听到声音后,许致知想要上前帮忙时身子明显顿住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站了回去。
许意诚走上前来,单膝下跪,问道:“这是怎么了?”
“帮我把我系在腰带上的碎银拿走。”
许意诚听到后,就尝试解开,但绳子太紧,他根本解不开,于是用力一扯,叶径庭就感觉到肚子上一阵凉意。
“……”???
“……”这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看免费看的吗,来看热闹的众人表示。
许意诚耳边有些发红,随意在腰带断开处绑了个蝴蝶结,就匆匆下去了。
许致知强忍着笑意,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其他人别说忍了,笑着都讨论起来了。
“没想到他深藏不露啊。”话音刚落,就有个女弟子大喊道“叶长老还收不收徒?我很努力修炼的!”刚说完,就被身旁的其他弟子拉下。
“别想了,叶长老是不管徒弟的,你没看见暮师兄被他带成什么样了吗。”
“刚才那个结界挺好看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许长老这蝴蝶结绑的也太可爱了吧,哈哈哈。”
叶径庭看着那蝴蝶结,抿了抿嘴。还没来得及吐槽,就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一阵刺痛。他现在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许意诚是故意借这小玩意儿来分散他注意力,好让这鞭子偷袭他。
他重新闭上了眼,咬紧牙关。抽打在他背上的倒刺勾起了一片血花,像是在带走他曾经所犯下的错。
下面的人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第二鞭。”许致知冷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还未消化完先前的痛意,就新添了一道伤。
在许致知的声音下,片刻过后,汗水就浸他全身,他感到嘴里一股腥味,疼痛渐渐变得迟钝,不再是一阵阵刺痛,而是先前伤口所传来的痛,不知道为什么,他头脑依旧清醒,清醒地感受着。
“看着就好疼啊。”
“我想起来上次的弟子了,一鞭下去就叫得死去活来的。”
“叶长老好强的克制力啊,要换我早趴下了。”
“我可能连上这个石盘都是跪着上的。”
“没想到对长老也是这么狠的,许长老果真一视同仁。”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束缚着他手腕的铁链消失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
他用双手支撑住身子,等双腿渐渐恢复了知觉后,再慢慢起身。他余光偏见不远处的暮云轩,对方从刚开始就这样,一直紧锁眉头。叶经庭看到的第一反应竟是感得他皱眉的样子没有笑起来好看,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麻了的双腿走起来很慢,走下石盘时没注意,脚踩空,一软,差点跪了下去,得亏被人扶了一下。
叶径庭道了声谢,反应过来是许致知后,朝他笑了一下。许致知愣了片刻,转过头,不再看他。
从刚睁开眼开始,他发现眼前模糊不清,像在肮脏的水里。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他的每一步都拼尽了全力,耳边的声音被风吹走了,只能感觉到聒噪。
“师尊。”听到熟悉声音后,他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像进入了温柔乡。
他再也坚持不住了。
浮西街道人多繁杂,即使在梦里也是这样。
小时候的他牵着父母的手,走走跳跳的像只兔子,那是他第一次被父母带出来。
同龄的小孩肆意在街边奔跑,五颜六色的衣裳渲染着他们鲜活的生命。有位穿着云山蓝衣裳的小孩从眼前跑过,他也想跟去,却被父母阻拦。
“霖儿乖,我们不是说好了。出来是为了给先生买要用的东西吗?”母亲蹲下来,双手牵着他两只小手,摇摇晃晃看他,笑着道。
“哦。”他盯着玩闹的人群,恋恋不舍地被拉走了。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漆黑的雨夜,父亲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出去了,家里只剩下他和母亲。
他看着母亲哭地颤抖的背影,慢慢走上前,轻轻拍了下她的背,道“娘,我害怕。”母亲回头看向他。
窗外的雷声响起,闪光撕裂了黑夜,也照亮了母亲的脸庞。
哭红的眼睛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显眼,街边邻里都说母亲长得美,他也觉得。有时他也会逢人就说“我的母亲是全天下最美的人。”可此时此刻,那双美丽的眼睛上闪过一丝诡异。
“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她低下头,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他说话。他听到后直接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母亲突然发疯似地一边紧紧抱着他,一边掐着他的后颈。
“你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你明明不该活在这世上的…”她的手在他的脖颈处留下一道鲜红,血顺着指甲的边缘流下。
“娘!”他吓得大喊一声。
对方听到后有些迷茫,然后垂下了头。
“对不起…”她抱着他说道“我不是一个好母亲…”那只原本掐着他后颈的手放了下来,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她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黑暗里。
他也将双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即便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是止不住地颤抖,可能是因为疼,也可能是因为害怕。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我明明不想伤害你的,我明明很爱你…”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像一个母亲应该有的样子,“可是…可是我一想到,你父亲可能因为你再也回不来,我就控制不住…”
“我原谅你了。”虚空中,叶径庭看着母亲,抚摸着她的脸颊,想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我也爱你们。”
他看着自己的手穿过那滴流下的泪水,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就慢慢闭上了眼睛。其实在他看到那串被施了灵力的银子时,就已经感觉到了,父母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
屋外雨声停了,带走了屋子。天逐渐明亮了起来,他再次听到了街市繁杂的人声。
他闻到一股浓烈的桂花香,睁开眼,看见曾经被母亲牵着去买糕点的自己。他精挑细选,最后买走了一个绿豆糕。他小口吃着,可绿豆糕太小,不一会还是吃完了。
他同旁边的母亲讲述着他眼里的趣事,母亲只是红着眼,替他擦去了嘴角的残渣。他那时不知母亲为什么要哭,还以为是沙子进了眼睛,于是让母亲蹲下来,帮她吹了吹。
一旁的父亲正在跟别人商量着什么。他现在知道,父亲是在商量怎么给自己找一户好人家收养。他见父亲说完,拿出几两银子给那人,那人笑着接过,道“放心好了,你孩子这么俊,肯定可以找到户好人家的。”
说完,就走向了母亲。
叶径庭走上前,想再去看看父亲,无意间瞥见他红了眼眶,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父亲哭。他有些不知所措,父亲明明教过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流,可他自己却哭了。
“你骗人,你说过,不许哭…”他想笑却也渐渐红了眼眶。
小时候的他看着母亲把自己交给另一个人,还天真的问她,“这个人是谁啊?”
他好奇地打量着陌生人。
“我们要离开一段时间,所以你要暂时跟着这个这位,他是我们的朋友。”说完,就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眼泪也滴在上面,然后又紧紧抱住了他。
“霖儿要乖,在爹娘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不要想我们,不要等我们。我们会在你看不见地方陪着你。”母亲抱着他,偷偷用手檫了檫眼角的泪。
“像之前我们不在的夜里一样,不要害怕。你要知道,我们永远在你身后,爱着你。”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那时他已经反应过来了什么,紧紧抱着母亲,不松手。但他的力气太小,抓不住她。
父亲走了过来,在他腰间塞了些施过灵力的碎银。“这些可以保护你,我和你母亲不在的时候。能为你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该你自己走了。”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抱了一下他,然后趁机将他打晕,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寂。
黑暗持续了很久,久到他差点以为他的世界将再也不会迎来光明。
“回去吧,你早已不是孤身一人了。”
声音穿过黑暗,他睁开了双眼,与椅子上坐着的暮云轩对视了一眼,然后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背上疼痛依旧,却比不上眼角余泪未干。
“暮云轩,你要不跟你师尊说一下,再买些什么?我看这屋子怪空的。”许意诚在门口边走边说:“还有那衣服,几年前的都舍不得换。”
“那好呀,每种颜色的衣服都来一件。”叶径庭坐起身来,笑着看向许意诚,他腰背悬空,用手支撑着身体。他以前有个小梦想,就是把所有颜色的衣服都穿上一遍。
“醒了都不说一声。”许意诚听到声音后走上前。“上了药好点没?”
“好多了。”叶径庭挺了挺背,感觉那玩意缠的有点难受,刚想问,暮云轩就道。
“许长老说缠紧点才能止血。”
叶径庭言闻,点了点头。转而又看向门口站着的那位。
“所以我大概躺多久才会好?”
“一般情况也得躺个四五年。”他在暮云轩疑惑的目光和叶径庭一脸“你在逗我玩?”的表情中接着道:“但因为你四师兄用灵力帮忙缓解了一下,再加上三师弟的药好。所以你大概躺四五个月就能好。”
“…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许意诚取出药来放在桌子上。
“外敷的,用法告诉你徒弟了,等到时间他自然会给你上药。这几日你先好好休息,等好得差不多了就来找我,我安排点事给你做。”搞完恶趣味的他心情大好,说完,还问他。
“你还有别的事吗?”
“有。”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的叶径庭摸了摸肚子,道:“我还没吃东西。”
“让暮云轩等会带你去食堂。”留下这句话后,许意诚就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