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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思慕

传思慕

发表时间:2023-12-04 15:51

为您推荐优质好看的小说《传思慕》,由作者文黛黛倾情打造的小说正推荐中,围绕主角江祈楚淮之讲述故事的传思慕小说主要内容是:他其实对活着没有什么想法,但因为有人爱他,所以想要他一直都活下去。

热门评价: 厌世病美人×霁月清风摆烂

传思慕小说
传思慕
更新时间:2023-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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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思慕》精选

入冬后,江州城已经连着下了三日的雨了,往前十里,走过一片朱门绣户,地面上到处都是低洼的小水坑。这个天气一般不会有人出门,除了江祈。

这是江祈从东宫逃婚出来的第二天,按着昨天的惯例,他们需得在宵禁之前回去。

别问为什么回去,问就是江祈…赶着去东宫用晚膳……

眼下,江*路痴*祈又迷路了。

“主子,我们刚刚是不是来过这个地方……”南絮声音越说越小,小心给他家祖宗撑着伞。

天色倏忽暗了下来,暗色的云一层压着一层,江祈手掌抵着鼻尖咳了几声,夹杂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有些闷沉。

南絮不觉打了个寒颤,撑着伞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看这天色,若是再晚一些回去,东宫那位少不得会发现些端倪,而且——

外面都传,太子有恶疾,喜生啖人肉,听说之前嫁入东宫的女子都已经……这才娶了他家主子冲喜。

“怕什么。”江祈淡淡,抬手接过伞柄,宽大的袖摆顺势垂落下来,一节苍白的手腕若隐若现。

这倒是提醒了南絮了。

总归……他家主子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而且就江祈这个脾气,到时候谁先克死谁还真不好说。

“呸呸呸……”南絮,“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江祈已经习惯了南絮偶有的絮絮叨叨,也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有的没的,江祈闷咳了几声,隔着雨幕远远看了一眼,语气平平,“应该走左边。”

南絮:“……”

“主要是我们刚从那边过来。”

也不知道太子怎么想的,东宫地形设计的那么复杂就算了,周边也整的和迷宫一样。

江祈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南絮。

“……”

南絮根本不敢动,他想了想,开始胡说八道:“哦,也行,再走一遍说不准就到了?”

远处忽然响起马蹄声,江祈抬眼看过去,目光收回的时候又瞥了一眼南絮。

他家主子这是点他呢。

南絮会意,上前拦了一下马车。

车夫看着有些年纪了,长的还算是慈眉善目。

南絮拱手作了个揖,“敢问老伯可知东宫在何方位?”

“东宫?”老人出声重复了一遍。

“对,我和我家主子是——”

怕南絮多说多错,一旁的江祈不咸不淡地补了句,“太子的家仆。”

说完后江祈还偏头咳了几声,苍白的唇色上染了些血迹。

南絮恍然大悟:“对对对!”

车夫的目光变的有些意味深长,他下去撩开马车帘子,像是问了句什么,声音很轻,即便江祈常年习武,也听不太真切。

江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蹙了蹙眉,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到车夫说。“小殿……公子说正好顺路,两位不介意的话,可以上马车同行。”

江州城的雨天是真的冷,带着寒气的风刮过来,吹的江祈骨缝里都是冷的。

可能是冻傻了,他鬼使神差地上了马车。

南絮见状,很上道地和车夫坐在一起,帮忙赶车。

马车里还算是宽敞,再来两三个人也能坐的下。里面的人穿着青白相撞的袍子,半阖着眼,懒散地看着书。

冷暖相撞,江祈没忍住偏头咳了几声,声音尽量闷在了胸腔里。

可就是这么几声,楚淮之目光看了过来。

江祈以为他是怕染上病气,坐的远了些,毕竟之前车夫和南絮闹出那么大动静,也不见楚淮之出声。

楚淮之拿书的手轻蜷了一下。

马车里隐隐能听见南絮问了些话,听不太清,但主要是江祈不想听,他浑身都疼。

他本来想合眼休息会,但车夫走的山路,一路上磕磕碰碰地,江祈有些不耐地睁开眼,正巧对上了楚淮之的眸光。

那一瞬江祈说不上来什么感觉,那人眸光轻轻缓缓地,仿佛只是无意间一瞥。

他闷声咳了几声,撩开车帘往外洒了一眼。

周边的树一颗颗往后退,酒肆驿站亮着几豆灯火,隐在雨幕里,明明灭灭。

显然,江祈还是不认得路,他皱着眉回头,就见楚淮之不知什么时候垂下了手,一直看着的那本书也合了起来。

“前面是桃花渡,应该还有大概一刻钟入宫。”楚淮之像是漫不经心说了句,依旧是那副散淡模样。

江祈按住隐隐作痛的指骨,轻轻点头,他不认路,地名基本上过眼就忘,但唯独知道桃花渡。

他抿抿唇,忽然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眸对楚淮之道了声谢。

即便是道谢,江祈声音里也泛着凉意。

“嗯。”楚淮之应声,马车里再次静了下来,偶尔会有几声压抑着的轻咳。

那本书楚淮之没再打开过,过了一会江祈听见他问:“你很冷么?”

关你屁事……

江祈冻着脸,表面功夫做的很好,“没,不冷。”

“嗯。”

楚淮之抬手把暖炉往江祈靠的那个角落里推了下,没用多大力道,更像是无意间轻碰了下。

可能是江祈身上太冷了,暖炉靠过来的时候,他竟然觉得身上的疼痛缓了些,尤其是冷的一点温度也没有的指节。

他一时间没推开暖炉,甚至还囫囵眯了会。

迷迷糊糊中,江祈听到了几声“小殿下”,然后就听到身侧的人压低声音回了几个字。

江祈醒了。

暖炉比起之前似乎更热了些,就像是人为用内力催热的,身上有了些暖意,江祈被冻住的脑子开始运转了。

一个车夫深更半夜来东宫做什么……

太子殿下杀名在外,东宫附近冷清的很,排除闲逛的可能,江祈隐约有个猜测。

他眨了眨眼,困意散的七七八八,外面应该还在飘雨,他看向楚淮之的时候,楚淮之刚撑伞下马车,只有发丝上落了微雨。

穷讲究。

一直到马车外白色的帷帐落下,再也看不到人的时候,江祈才捏了捏指骨,刚打算下来,帷帐下就探出了一只瘦长好看的手,他看不见人,下意识以为是南絮。

江祈身上乏的厉害,干脆直接借了一把力,只是“南絮”有些过于安静了,往常这会总要抱怨两句。

不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拉到伞底了,一点雨也没淋到。

江祈抬眸,撞入了楚淮之随意散淡的眸光里。

那只手是楚淮之的。

抽开手的瞬间,江祈掌心里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余温,他摩挲了一下指尖,莫名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不知听到了什么,身侧的南絮咋呼了起来,“啊!”

“什么?”

“什么?!”

“什么!!!!”

江祈被吵的头疼,冷着脸睨了南絮一眼,“又闹什么?”

“主子……”许是被江祈说了半句,南絮声音轻了下来,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我们、他、太子他钥匙……”

楚淮之单手撑着伞,青绿色的竹卷伞大部分倾向江祈。

“想好了再说。”江祈。

带着潮气的冷风吹过来,江祈身上刚刚在马车里攒的暖意瞬间被吹散,他没忍住偏头咳了几声,余光瞥见楚淮之轻蹙的眉头。

啧,太子殿下就是娇贵。

这样想着,江祈站远了些。细雨微斜,顺着冷风没入江祈略宽大的袖管里。

楚淮之睫毛很长,眸光垂下来的时候有一种闲散的感觉,可当他抬眸看人的时候,又会显得温和认真。

不知道是不是江祈的错觉,他刚刚好像从楚淮之眼里看到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就像是……心疼。

可这该是他和楚淮之第一次见面,成婚当夜,楚淮之根本就没来过偏殿。

这情绪应该不是对着他的。

江祈想事情一向专心,眸光一错不错地看着楚淮之。

旁边“车夫”的表情基本上可以用错愕来形容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盯着小殿下看。

“我就算是再好看,”楚淮之顿了一下,语调染上了笑意,“也撑不住你这么盯着的?”

刚刚还颤颤巍巍的南絮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在了江祈身后,堪堪给江祈撑着伞,有几滴雨水沿着伞骨滑落,轻轻没入地面。

江祈视线从楚淮之身上收回,欲盖弥彰地盯着雨珠看了一会,冷调的嗓音带上了丝无语,“谁看你。”

难得在江祈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楚淮之低头模糊地笑了一声。

笑个屁。

片刻后,江祈听见他很没眼色地说了句:“两位家仆不进去么?”

家仆江祈:“……”

家仆南絮:“……”

江祈按了下泛疼的指骨,存了些侥幸心理,万一这两人是东宫的侍卫呢。

毕竟这个楚淮之看起来就很闲,哪有太子这样的。

“你谁?”可能是楚淮之懒散地站在那儿,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江祈不经意间问了出来。

旁边的车夫刚要说话,楚淮之就开了口,“楚淮之。”

江祈点头,“哦。”

楚淮之啊,反正不是太子就行,那个瞬间南絮也松了口气,刚刚那个车夫可能就是说着玩的。

苏总管:“……”

他回头看了自家殿下一眼,眼底的不解不断放大,他是看着楚淮之长大的,小时候楚淮之不争不抢的,一直没什么脾气,原来叛逆期搁这等着呢。

在楚淮之的示意下,苏洛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个车夫,“两位不进去吗?”

南絮:“啊?”

苏洛一本正经:“东宫内不让停马车,我们停在外面就行。”

南絮同手同脚,略微有些呆滞地扶着江祈,“哦哦。”

楚淮之站在原地没动,视线从江祈的袖管扫过,他抓着南絮的手很用力,几乎半边身子都压在了南絮身上,像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真瘦,袖口空荡荡的。

“小殿下?”苏洛已经喊了楚淮之好多声了,被喊的人硬是一声没应。年纪渐大以后,他越来越摸不清楚淮之的想法了。

“祖宗!”苏洛被逼急了。

“嗯。”楚淮之终于应了声。

苏洛:“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楚淮之:“嗯。”

苏洛自闭:“……”

真是无语他爹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你刚和人家说什么了,吓的他连路都不会走了。”楚淮之语气依然很淡。

苏洛想了一会,才知道楚淮之是问南絮,刚刚那阵子,江祈脸冷的比冰块子都冷,怎么着也不会被他两句话吓着。

苏洛恢复正经,“也没什么。”

“刚忘了进府可以叩门,直接拿钥匙把门打开了。”

“嗯,下次注意。”楚淮之。

苏洛:“……”

所以以后是回自己家都要装模作样地叩门吗?!

楚淮之推门进去,罕见地问了句,“江祈什么时候入府的?”

苏洛没反应过来,“江祈?谁啊?”

楚淮之平日里不常过问朝事,朝堂上的一些勾心斗角他一概不参与,更遑论有的皇子耍心机,硬往他府里塞人。

多双筷子的事情,楚淮之从不过心,有时候苏洛就觉得要不是碍于太子身份,楚淮之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这也间接导致苏洛对后院的一些事情不太熟……

楚淮之声音很淡:“还能是哪个江祈。”

“江祈……”苏洛轻声重复了一遍。“姓江的……”

江州城姓江的名门大户并不多,更遑论能一顶轿辇直接抬进太子东宫的少年。

细想还是能想到的。

“应该是将军府外室生的孩子,听说刚出生就克死了亲娘,这些年镇国将军江盛也一直不承认他的存在,觉着是污名,直到前些日子稚子惹了祸端,这才送了过来,以平息圣上怒火。”苏洛捻了捻手指算日子,“入府的话,大抵是昨天。”

苏洛在想事情,没注意楚淮之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夹杂着几声轻咳,是那种听起来极无力,极难忍的低咳。

他这才意识到,楚淮之绕到后院看了好一会。

江祈住的是东宫最差的偏殿,窗子被风吹起来,发出轻微碰撞的声响。

楚淮之:“苏洛,差人送些炭火过来,再熬些梨汤。”

苏洛:“您要喝么?”

楚淮之:“不是,一并送到偏殿。”

话说完,楚淮之并没有要走的动作,苏洛有点摸不清他的想法。

“您不回去么?”

楚淮之视线没转,透过有些残缺的窗格看着屋里模糊的人影。

“我在看会儿。”

苏洛站在风雨中有些凌乱,到底是孩子大了。

但去东宫小厨房的时候,他又想通了,江盛支持的是当朝三皇子,而他最看不惯的就是楚淮之一副不理事的模样,这会送个男人过来,可不就是想让他家小殿下膝下无所出嘛!

简直是居心不良!岂有此理!

还好被小殿下发现了!

偏殿里,安神香的味道缓缓铺散开来,和浓郁的药香混在一起,不算好闻。

江祈半躺在床侧,手指低垂下来,有血顺着指尖一滴滴往下落。

“主子,您喝药。”南絮半跪在地上,“奴求您了,哪怕喝一点也行啊。”

“起来。”江祈声音不大,说完后又偏头咳了一会。

南絮跪在地上没动,手里还端着汤药。

“我现在没力气拉你起来。”江祈抬袖擦了下嘴角的血迹,声音泛哑,“不想气死我,就自己起来。”

南絮哭的眼泪糊了一脸,话都说不清楚,抽抽噎噎的声音有些闹心。

“哭什么。”江祈低头看了一下还在滴血的指尖,“现在还死不了。”

怕江祈嫌烦,南絮勉强收了眼泪,使劲咬着左腮强忍着,眼眶憋的通红。

江祈连说话都有些费力,他皱了下眉,“要哭出去哭。”

南絮点头,他把汤药放在雕花桌沿,他确实很想哭。

只是他刚走到门口,又听到江祈轻声开口。

“还有,谁把你当奴。”

这话一出,南絮更想哭了,几乎一出门就缩在角落里哭了起来。

他从没跪过江祈,最多也只是半跪。

遇到江祈之前,为了生计他逢人就跪,卑贱如蝼蚁。但跟着江祈的第一天,那也是第一次在他要跪下行礼的时候,有人对他说,“免了。”

入了冬的天,夜里一天比一天冷,江祈住的又偏,他们周围的院子大多数都是之前东宫女眷住的地方,但现在听说人都被太子“克死了”。

周围没有人声,潮湿惨白的夜色下,南絮的哭声就会显得有些渗人。

苏洛刚带着物什到江祈院里,就被吓了一跳。

南絮一个人哭出了冤魂索命的效果,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后院里的人真是被太子克死的,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隐在暗处的楚淮之轻轻点了点头。

更惊悚了。

苏洛一时间不确定站在那的是不是楚淮之。

不是说“再看一会”?

这都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人一旦有了某些想法,就会越想越多,越想越出格,巧的是南絮也是个胆子小的,还不等苏洛害怕,就已经有人代他哭喊了。

南絮抱着自己的膝盖,哭的稀里哗啦的。

苏洛:“……”

“怎么了。”江祈忍着痛披着外袍下来,几乎推开门的那个瞬间,南絮就躲在了江祈身后。

“主子,外面有人。”南絮紧闭着眼,声音发颤。

江祈:“正常。”

南絮死死抓着江祈的衣角,“会不会……什么?”

“有鬼才不正常。”

江祈声音依然没什么起伏,南絮的心却定了下来,他从江祈身后侧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确实是人。

苏洛在南絮大哭大闹的时候就已经反应过来了,他朝着江祈简单行了一礼,“小殿下让我过来送些东西。”

南絮回魂,“哪个小殿下?”

“嗯……”苏洛缓过来后,定了定神,有一搭没一搭和南絮聊着天。

外面风冷,江祈有些受不住,他靠着门站了一会,像是忍不住似的,低声咳了一会。

刚刚在屋里,药味盖着安神香,他有些迷糊,这会风一吹,五感瞬间清晰了不少。

他朝暗处看了一眼,隐在袖口里的指尖翻动,两枚银针顺势抛了出去。

可能是刚咳过的原因,再开口江祈声音透着病态的暗哑。“谁在那?”

方才还叽叽喳喳问苏洛话的南絮瞬间又缩了回去,躲在江祈身后,也许是江祈看上去比较有安全感,那一瞬间苏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着缩在了江祈身后。

银针穿过院子里的乌桕树,分毫不差地落在了楚淮之身侧,连衣角都没划到,看着地上泛着冷光的银针,楚淮之眉心很轻的皱了一下。

这个准头,江祈身子底差到什么程度。

江祈确实一点劲也没有,他抵着鼻尖咳了一会,没一会嘴角就见了血。

“主子,什么人啊?”南絮声音轻若蚊蝇。

苏洛:“打的过吗?”

江祈实话实说:“不知道。”

苏洛抱着南絮发抖,“那怎么办?”

江祈没再答话,他胸腔里闷的厉害,难受。

过了好一会,才忍着疼轻声道:“待会要是有人出来,南絮你带着人先走。”

南絮哭着摇头,手死死地抓着江祈的衣摆,“主子……”

他好没用啊,也就江祈待他好。

江祈声音大了一点,“不走只会给我拖后腿。”

远处有风吹动树枝,那人站在原地没动,江祈垂在身侧的手冷的发抖,宽袖中有血珠顺着银针尖端往下滴。

江祈抿了下唇,看样子……刚刚应该是没扎中,指缝中的针尖方向偏了一下,没入江祈的掌心,有疼痛沿着掌根传来,堪堪抵住刚刚一刹那的眩晕感。

树影婆娑间,楚淮之从暗处走过来,还是撑着先前那把竹卷伞,步子却快了不少,落在南絮眼里,人几乎是飘过来的,他吓的连哭喊都忘记了。

“是我。”楚淮之淡声。

江祈强撑着抬眸看了一眼,看清来人后,江祈身子轻晃了一下,声音很淡到几乎听不清。“楚淮之。”

苏洛:“小殿下?”

这个名字苏洛很久没听过了,最近一次也是刚刚在府邸门口听楚淮之说过,而认识楚淮之的人,很少有敢直呼名讳的,乍一听到这个名字,他反应了好久。

熟悉的眩晕感在脑中轻轻晕开,江祈轻咳一声,声音几乎压在了嗓子底,血丝顺着嘴角滑落。

他有些撑不住了。

“主子!”

慌乱间,南絮把晕过去的江祈扶进屋内,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几乎楚淮之刚推门进去他就跪了下来,“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

南絮下意识觉得苏洛和楚淮之不是“车夫”那么简单。

他还是逢人就跪……

苏洛先去地上扶人,楚淮之小时候不让人操心,他没安慰过小孩,有些无措。

刚要回头问楚淮之,就发现楚淮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床侧,眉心皱着,眼眸低垂着,情绪说不上好。

楚淮之情绪一向寡淡,政事也好,帝位也罢,似乎没什么能提起他的兴趣,苏洛跟着楚淮之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

是那种极重的心疼掺杂着极重的无力。

只是因为江祈病了。

大概子时,太医院亮了几盏灯火,老太医拿上药箱就匆匆忙忙跟着苏洛来了东宫。

明明是潮湿阴冷的雨天,老太医额头上却不住的冒汗。

江州城谁人不知,小殿下情绪难以琢磨,稍有不慎就是命丧黄泉。

一路来到偏殿,他心跳越来越快,就差跳到嗓子眼了。

苏洛看上去很着急,连通报都没通报,推开门就直接进去了。

“小殿下,徐太医来了。”苏洛。

楚淮之轻点了下头,却坐在床侧没动。

“有点发热,掌心有伤,待会切脉的时候避开点。”

楚淮之目光没移,捻了药粉涂在江祈掌心,从徐太医的角度看不到楚淮之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修长白皙的指尖。

虽说江祈是个男人,但怎么说也是养在太子后院的玩物,徐太医还是在江祈手腕上放了一截方巾,然后才搭脉触诊。

过了大概半刻钟,楚淮之问了句,“如何?”

楚淮之的声音还算温和,老太医心静了下来,这么看太子殿下好像不全是传闻中说的那样。

徐太医:“心病胃疾过于严重,营养不良加上气血不足,需好生养上些时日。”

楚淮之眉心紧了下,“多久能醒?”

徐太医:“应该是有些畏寒怕冷,最多两个时辰后。”

楚淮之摆了摆手,苏洛很有眼色地带着太医去外面取药。

江祈模模糊糊咳了几声,和白日里刻意压着的低咳不同,咳的断断续续的,招人疼。

楚淮之端过案几上的茶水,拿着小匙喂江祈喝了半盏茶。

南絮呆呆地,半晌没反应过来,他有些晕,小殿下就是楚淮之么。

但他还是往前走了几步,声音里还带着哽咽,“还是我来吧,主子有点洁癖,不喜旁人触碰……”

“别喊,头疼……”可能南絮声音大了些,江祈被吵的烦,囫囵说了句。

“哪里疼?”楚淮之温声,指尖揉了揉江祈的太阳穴。“是这里么?”

江祈睡着防备心重,反手就抓住了楚淮之的手肘,指尖的银针刚要扎下去,抬眸的瞬间却先看到了楚淮之。

他懵了一瞬。

南絮一个人抱着桌角哭的乱七八糟,嘴里咕咕哝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怎么把银针往自己袖口里藏的?”楚淮之语气很轻,微微使了点力道抽回了手,还顺走了江祈指尖夹着的银针。

“要你管。”

江祈抬手揉了揉眉心,屋子里应该是添了炭火,但他还是冷。

起初他以为是从窗缝里透过来的冷风,后来发现不是,这股冷意实在是离他太近了,就像是从骨缝里冒出来的一样。

他拉了下被子,往里缩了一下。

“还冷?”

江祈冷着脸没说话。

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像个管家婆。

楚淮之也不恼,只是道:“苏洛,再去取一床衾被。”

苏洛好像一直在门外候着,楚淮之话音刚落,立马就应了声。

江祈之前就有点怀疑,他嫁的那个太子好像也姓楚来着,身上又蔓过一阵冷意,江祈又往里缩了点。

“别太靠里,墙面冷。”他还没想清楚,就听见楚淮之温声说了句。

江祈看了他一眼,楚淮之还是那副随意散淡的模样,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你管我。

江祈话到嘴边却莫名没再开口,他和楚淮之算的上是第一次见面,好像还没熟到那个份上。

除非楚淮之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江祈莫名有些心烦,又想起来马车里听到的几声模糊的小殿下,蹙着眉看向楚淮之,“你就是太子?”

彼时,苏洛刚巧抱着被子站在门口,差点一个脱手,没拿住那一团棉被。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对楚淮之说话这么……直白的。

换个角度想,他们小殿下在外面名声也没有很差,如果暂且忽略刚刚老太医抖成筛糠的手的话。

“嗯。”楚淮之不轻不重地应了声,从步履略微蹒跚的苏洛手里接过衾被,轻轻盖在了江祈身上。

“所以,你怎么在自己家里偷偷摸摸的?”江祈看了苏洛一眼,“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没认出来?”

楚淮之淡声,像是毫不在意,“总会有其他皇子插进来的眼线。”

江祈点点头,忽然就明白了,起先在东宫门口,楚淮之可能怀疑自己是其他皇子派过来的眼线,躲在暗处悄悄观察倒也正常。

那……这会可能是在试探他。

楚淮之指尖微屈,轻扣了一下江祈的前额,“想什么呢,眼神都僵了。”

南絮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人好像有点拎不清。

楚淮之微俯身,刚给江祈掖完被子,脖颈处就抵上了一枚银针。

江祈冷声,“别乱动。”

随着江祈手腕上的动作,白色的宽袖垂落下来,堆叠出几层好看的褶皱。

就是语气有点凶。

楚淮之:“嗯,我不动。”

江祈像是一针扎在了棉花里。

南絮站在旁边咕哝了句,“这人脾气还挺好。”

苏洛反应过来后把人拉到了一边,语气还有些欣慰,“那是自然,小殿下可是我看着长大的。”

如果说刚刚南絮只是猜测,现在就感到很惊恐了,他声音微提高了一个度,“楚淮之就是太子殿下?”

苏洛点头轻应了声,“嗯啊。”

“怎么回事,你们家主子刚刚不是才问过小殿下?你没听到?”

楚淮之随性惯了,苏洛也不是很讲究,当着太子的面直接喊他的名讳。

南絮就不这么想了,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

江祈指尖的针还抵在楚淮之脖颈,但是手腕上的力道明显放松了不少。

他刚要起身去看看南絮,楚淮之就抽走了他指尖的银针,“没事,应该是被苏洛吓着了。”

江祈眉心跳了下,有些不解,这太子殿下不会有收藏银针的癖好吧,这都顺走他几根了。

“还冷么?”楚淮之抬手碰了下江祈的额心,“你有点发热。”

江祈抬眸看他,指尖又多了一枚银针,语气又冷又凶,“你不怕吗?”

楚淮之认真答:“怕。”

就是态度算不上诚恳,因为他又兀自补充了一句。

“袖口挽的还挺好看的。”

说完视线还在江祈袖口堆叠的褶皱上了转了一圈。

那一瞬间江祈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就像是一个常年吃素的人忽然看见了一桌子的荤腥,极度郁闷却又无可宣泄。

他喉结滚了下,半天才冒出一句,“你死不死?”

说完还把袖口往下拉了拉,盖住了那一截苍白的手腕。

楚淮之低笑一声,“手腕真细。”

也不知道抛针杀人的力气都是从哪里来的。

江祈没听清,“什么?”

楚淮之缓缓打了个哈欠,他养尊处优惯了,熬不了夜,“没什么,夸你呢。”

“困了就回去睡。”江祈冷冷开口。

“不困。”楚淮之懒声应了句。“你困了?”

说完他手往前伸了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快碰到江祈额头的时候又收了回去。

可能是太困了,他漆黑的凤眸里显出了几分柔和,嗓音带笑,“江祈,我现在能动了么?”

“谁管你动不动。”

楚淮之:“嗯。”

江祈:“……”

还敢“嗯”,非要接这么一句,不能让他话落地是吧?

楚淮之伸手探入江祈的被子里,不等江祈反应过来就收了回去,像是自言自语,“还是有点冷。”

江祈已经觉得很暖了,也不知道这楚淮之是有多娇贵,这个温度都嫌冷。

到底是江州城的小殿下,和他这样出于淤泥含于污垢的人又怎能相提并论。

外面这会应该是落雪了,原本四处漏风的窗格被关的严丝合缝,江祈隐约能看见外面一片莹白。

南絮靠着苏洛昏昏欲睡,完全没了起先那副咋咋呼呼的模样。

这一刻,夜里好像静了下来。

楚淮之忽然起身,没弄出丁点声响,江祈还闭着眼,但他就是知道楚淮之要走了。

他莫名伸手抓了一下楚淮之的袖摆。“你去哪?”

楚淮之轻应了声,“嗯?”

江祈手下松了力道,楚淮之的袖摆逐渐在手中滑落,带着细腻的触感,很舒服。

楚淮之继续道:“我取个汤婆子过来。”

或许是周围太过安静了,江祈竟从楚淮之话里听出了几分温和。

等青绿色的袖摆完全脱手,江祈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好像没有理由这么问。

他抬眸看了过去,只能看到楚淮之青绿色的衣袍。

别人穿这个颜色,多少显的有些意气张扬,穿在楚淮之身上却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矜贵肆意,不染凡俗。

木门发出一声轻响,关门的时候楚淮之忽然回头,轻声道:“一会回来。”

江祈顿了下,薄唇紧抿。

苏洛半梦半醒,含糊道:“知道了。”

原来是同苏洛说的。

掌心的伤口有些痒,江祈伸手挠了一下,指尖触到了星点粉末。

他从不用药,不管是内伤还是外伤。

而这屋子里敢这么给他涂药的人,只有楚淮之。

江祈坐起身,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一会,谁知道这个楚淮之存了什么心。

药涂的很均匀,可能伤口面积小,没包纱布。

只是江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以至于楚淮之刚拿着汤婆子进屋,就看见江祈蹙着眉给自己摸脉。

他关紧了木门,三步并作两步,“身上又难受了?”

江祈有些诧异地看着楚淮之,他看上去好像真的很着急。

楚淮之这个样子,江祈很熟,每次他旧疾犯了,南絮就是这般模样。

江祈不解,“你急什么?”

“难不成还真给我下毒了?”

楚淮之伸手探了一下江祈的脉,声音很轻,“手冷的像块冰。”

“谁舍得给你下毒。”

“你……”江祈不知为何没再开口,他看着楚淮之轻皱着的眉,忽然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楚淮之没抬头,垂眸给江祈理着袖口,“没吧,见过怎么会不记得。”

楚淮之声音很淡,江祈脑中却划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刚刚……楚淮之就好像不敢抬眸看他一样。

当朝太子殿下竟也有不敢见的人么。

但他以前要是见过这般自许矜贵的人,又怎么会没有丁点印象。

楚淮之:“怎么了?”

“没怎么,”江祈抽回手,“我随便问问。”

楚淮之把汤婆子掖到衾被里,“你手上有伤,给你洒了点药粉。”

“哦。”江祈闷声,“谢了。”

楚淮之像是困极,没在应声,只松散地点点头。

屋里只点了一豆灯火,楚淮之坐在床侧,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江祈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不怎么嗜睡,一来身子差,夜里醒的反反复复,二来,他觉得睡觉挺浪费时间的,而且也不知道……睡了还能不能醒过来。

楚淮之轻抬了一下手,原本被挡住的星点烛光洒了过来,江祈眯了下眼。

“睡不着么?”楚淮之。

江祈呛了一句:“你就寝的时候喜欢让别人看着?”

楚淮之轻笑,这次没像之前一样模糊在嗓子里,江祈听的很清楚。

他指尖动了动,袖口中的银针冒出了一个尖,但很快又缩了回去。

楚淮之眸光从针尖划过,伸手指了指江祈的袖口,“这样放在袖子里,不会划到自己么?”

江祈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废话。”

“你平时吃五谷杂粮会噎死么?”

楚淮之温声,“那倒不会。”

只是他没想到,江祈已经把暗器和吃食放在了同一位置,为生存而杀戮在江祈过去的日子里已经这般司空见惯了么。

这样想,他不免有些心疼。

楚淮之又在床侧坐了一会,等江祈榻上完全暖了起来,他才轻轻吹灭了灯烛。

木门轻动,有脚步声消散在黑暗中。

江祈根本睡不着,这个楚淮之有些货不对板。

他揉了揉耳朵,耳侧似乎还漾着楚淮之那声,“手冷的像块冰。”

传闻中不是说杀戮成性?

江州城中对杀戮成性的定义已经这般严苛了么……还是说楚淮之这么做,只是想让他放松警惕。

只不过他一个将死之人,又有什么是值得太子殿下惦记的呢。

不想了,反正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

今年冬天雪下的真大,不过两个时辰,外面已经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被。

也不知道他还能熬过几个冬天。

夜里没吃什么东西,江祈那娇贵的胃理所应当闹了起来,起初还堪堪能忍受,天刚拂晓的时候,他疼的蜷在了墙角,好不容易捂暖的被子又冷了起来。

好痛……

墙面真的好冷……

他疼的有些迷糊,眼前一阵接一阵地发黑,他低低唤了一声,“南絮…”

“楚淮之……”

江祈靠着墙角抵着胃无意识轻喊,“楚淮之……”

“我疼……”

可能是老人觉少,苏洛先咕哝了一句,“谁啊,没规没矩的,这么喊小殿下……”

“楚淮之……”

那声音实在是太轻了,虚无缥缈的,苏洛瞬间了打了个寒颤,点亮了烛火。

江祈有些发热,楚淮之没敢走远,又怕站在门边,吓着江祈,索性直接歇在了隔壁。

这会他正准备给江祈熬药,老太医开的药得多熬一会,这会动手,等早上火候估计就差不多了。

楚淮之刚推门出去,江祈屋里就亮了几盏灯火。

“小殿下!”苏洛喊了他一声,“江……”

苏洛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就这么一会功夫,等他再抬头的时候,楚淮之已经进了屋。

小殿下对江祈好像有点不一样。苏洛想。

江祈疼的意识模糊,指尖的针直接扎在了胃腹处,他没忍住疼的闷哼一声,“南絮……”

南絮睡的沉,这会苏洛弄出这么大动静,他还趴在桌子上睡的像是一具死尸。

看着蜷在床角的那一小团,楚淮之心里像是被人用细而密的针扎穿了一样,又酸又胀。

“江祈。”楚淮之坐在床边,探手把江祈连着被子往外拉了拉。“哪里痛?”

只是还不等他再有动作,一枚银针就扎了下来,手背上瞬间就出了血。

楚淮之连躲都没躲,继续把江祈往外带,“都说了墙面冷,怎么还往那缩。”

“楚淮之……”刚刚扎在胃腹处的那针实在是太疼了,江祈渐渐找回了一些理智。

“嗯。”楚淮之应声。

江祈有片刻茫然,他好像忘了他为什么要喊这么一声,他忍过一阵子疼,轻声道:“现在几时了?”

“丑时了。”楚淮之。

江祈:“哦。”

江祈扎在楚淮之手上的针还没拔下来,这人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伸手轻轻把江祈扶靠在床侧。

“哪里痛?”楚淮之声音很轻,落在江祈耳侧。

是不是有些太近了。

明明起先还怕被自己过了病气过去,这会又离这么近……

江祈偏头,和楚淮之拉开了一段距离,“不疼。”

估计是疼的,江祈原本冷冽的嗓音都轻了不少。

楚淮之抬手随意摁了一下江祈的胃腹处,没什么力道。

“这里疼么?”

江祈指尖因为疼痛微微发着抖,试了几次硬是没把扎在楚淮之手背上的银针拔下来。

楚淮之轻叹了口气,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还在渗血的手背,放在江祈胃上的手轻轻缓缓地移开,先把自己手背上的针拔了。

“这样行了么?”楚淮之。

江祈顿了下,毫无血色的唇紧抿着。

楚淮之一声招呼不打就把手覆在他胃腹上,他是有些反感的,但这会他轻轻抽了手,他心里反而空了一瞬。

这情绪来的有些莫名其妙,楚淮之再次探手过来的时候,他抬袖轻轻拦了一下。

“哪里都不疼。”

楚淮之抬眸看了江祈一会,确定江祈好些了,这才轻声开口,“太晚了,不好再叨扰老太医。”

江祈:“又没让你叨扰。”

这次楚淮之没像之前一样低笑,江祈有些烦。

苏洛僵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做些什么,手忙脚乱地去伙房里拿了两个汤婆子,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这江祈要是也死了,隔天指不定怎么传呢,若是直接落实了小殿下克妻的传言,岂不是合了三皇子的意。

“楞在那做什么。”楚淮之瞥了苏洛一眼,“拿过来。”

“对对。”苏洛赶忙把汤婆子递给楚淮之。“他……他没事吧?我……”

江祈抬眸看了苏洛一眼,完全不像是有事的样子,苏洛讪讪闭了嘴。

楚淮之像之前一样把汤婆子掖在江祈被子里,再开口话里带了些斥责,“没规没距的。”

江祈以为楚淮之是在说他,脸色更冷了,刚刚要呛一句,就听到楚淮之接着说了句,“实在不知道怎么喊,照葫芦画瓢会么?”

苏洛会意,冲着江祈做了个揖,“主子。”

“……”

江祈的表情有些微妙。

大户人家尚且有一仆不侍二主的规矩,更何况是帝王家。

他还没想清楚其中弯绕,胃里之前被他扎的地方忽地绞了一下,他疼的躬了身。

楚淮之怕碰疼他,只轻抚了下江祈的脊背,这才发觉江祈身上冷的骇人。

冷成这般还说不疼,差点被他骗了去。

小骗子。

楚淮之眸光沉了下来,江祈当他是烦了。

他侧身咳了一会,等缓过劲来,抬眸轻扫了楚淮之一眼。

南絮肯定是叫不醒了。

他有些冷,但这会往里缩动作幅度过大,免不得又被楚淮之看到。

真他娘的烦。

他瞪了楚淮之一眼,语气凶巴巴地,“还不走?”

楚淮之情绪不算好,语调却是轻的,“为什么要走。”

“你说呢。”江祈从床侧坐起,手中银光乍现,三根淬了毒的银针直逼楚淮之脑后。

江祈抿着唇,手背绷的很紧,显出修长好看的弧度。

“不可!”苏洛急的喊了一声,但他几乎刚抽出腰间的剑,就看见楚淮之抬了下手。

楚淮之:“无碍。”

江祈手弯了一下,银针往前一厘,稳稳地悬在了楚淮之后脑的命脉上。

下一秒,江祈冰凉的手腕上就笼上了一层暖意,楚淮之握住了他的。

“针捏得这样紧,怎么也不见你动手的?”

“还是说……舍不得么?”

他嗓音温和含着笑意,之前蔓在江祈心里的烦躁散开不少。

“厚颜无耻。”

江祈像是自暴自弃一般,直接宽袖一扫,原本该抵在楚淮之命门的银针瞬息洒了一地。

“嗯。”楚淮之轻应了一声,“手心打开一点。”

苏洛其实感觉他可能就是说……不太正常……

虽然以往小殿下脾气也不错,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他可能跟了一个假的小殿下。

“什么毛病。”江祈。

话虽这么说,江祈还是摊开了掌心。

楚淮之手掌轻抬,和江祈掌心隔着差不多半厘的距离,接着江祈就感觉到一股子温和的内劲透过指骨传到四肢百骸。

气,内劲之源也。

对常年习武的人来说,内劲是人之根基,有道是,气尽则人亡。

所以,接受或者给予陌生人内劲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对方渡给你的是毒气还是内力根本就无法判断。

但那一刻江祈还是摊开了手掌。

好像自从遇到了楚淮之,他就变的有些被动。

楚淮之渡给他的内劲很柔和,没一会,江祈身上就有了暖意。

“好些了么?”

因着内劲相互融合的原因,楚淮之这句话就像是在江祈胸腔里响起来的一般。

倒不是难受,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江祈掌根动了一下,强行截断了楚淮之内力的输送。

“够了。”

声音经过胸腔引起短暂的轻震,江祈只觉得那股怪异感更甚了些。

好在楚淮之及时收了手,转而从衾被里摸出一个汤婆子塞到江祈手里。

“我不冷。”江祈瞪他。

“好。”楚淮之,“只是——”他顿了一下,“眼睛生得这么好看,就别拿来吓人了。待会瞪坏了,我还得给你安上去。”

江祈:“……”

他揉了揉胃,语气平平,难得用了尊称,“太子殿下。”

楚淮之:“嗯?”

江祈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开那个口,他自欺欺人地翻了个身,“算了。”

他饿的胃痛难忍,南絮在一边睡的香香甜甜。

越想越气,越气越疼。

“怎么了?”楚淮之问。

“你别说话。”江祈很凶。

可楚淮之是个不怕死的,“为什么?”

“你越说我越痛。”江祈闷闷地说了句,语气里的烦藏也藏不住。

“饿的我胃痛。”

楚淮之:“饿了怎么不说。”

——*oo*——

不到一刻钟,江祈就喝上了梨汤。

甜度刚好,不会让人觉得腻。

“先垫垫。”楚淮之,“后厨煲了鸡汤,还得等一会。”

江祈咬了一口甜梨,冷硬的语气也软了下来,“谢了。”

“不用。”楚淮之。

“什么?”胃里舒服了,江祈也愿意多说两句话。

“下次饿了早点说就成。”

“哦。”

这个楚淮之好像人还不错。

天刚破晓,东宫后厨罕见地亮起了烛火。

掌厨的揉了揉眼睛,看着雾蒙蒙的天,“怎么回事,都这个点了还要煲汤。”

苏洛笼着袖子站在门口,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苏总管?”掌厨的喊了他几声。

苏洛木木地,“煲好了?”

掌厨的:“……”

“这才过去一刻钟,就是一锅水也熬不开啊。”

苏洛面无表情:“这样。”

掌厨的以为苏洛没睡醒,但这不妨碍他现在有点好奇,“这汤是给小郡主熬的么?”

“我们小殿下是不是铁树开花啦?”

苏洛回神:“这都什么跟什么……”

掌厨的摸不着头脑,“小殿下作息一向规律,这汤总不能是他自己要喝的吧?”

苏洛:“我也不知道。”

“我就是觉得,小殿下有点反常,就像是被人附身了一样。”

掌厨的:“怎的一大早神神叨叨的。”

“掐我一下。”苏洛忽然道。

掌厨的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闻言立马掐了一下文弱的苏老总管。

一点没留劲。

苏洛“啪”的一下清醒了,直接趁热打铁下了一个可怕的结论,“小殿下绝对有问题!”

掌厨的:“啥玩意??”

“我明天就去试他一试,要是让我发现小殿下是人假扮的,定不能轻饶。”

后厨人心惶惶,偏殿的氛围却罕见地有点温馨。

要是知道有了吃食后江祈这么好说话,楚淮之早就给人投食了。

两人基本上算是闲聊。

“你们院里有一颗树特别烦人。”江祈。

楚淮之:“怎么说?”

“之前出门总能看见,看久了腻。”

楚淮之想了很久,怎么想也没想到东宫哪个小院门口有棵树。

东宫的绿植多为自然生长,杂乱而无章,他也没记得什么时候在院门口种过树。

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

江祈是个路痴,估计又记错地方了。

七年前,他教了两年,那时候的江祈才堪堪记住江州城中有一个桃花渡。

而现在的东宫就建在桃花渡十二里处。

这个地理位置不算好,甚至有卜师扬言此为“祸水之地”,但当年楚淮之事事顺从,唯独在这件事上态度强硬。

没办法,江祈是个路痴,到时候找不到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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