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时圆缺所著的小说《候鸟冬至》正倾情推荐中,小说候鸟冬至围绕主人公简哲舟李铮开展故事,内容是:李铮是被捡回家的小狗,对他来说和简哲舟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而他也只会和简哲舟在一起。
《候鸟冬至李铮》精选:
宋缘缘整个状态持续了直直有大约半分钟才终于停住。
“我、我、我、”她惊慌失措地张了张嘴,却怎么也拼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语。
见此情形,李铮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想还是说到:“没关系,大家都是一样的。”
原安实际上是一所十分特殊的机构,它明明既不算福利院也不算特殊教育学校,却在其中收容了大批家庭经济困难,或是身体患有疾病的青少年群体。
而投资建设原安学校的慈善机构,正是“原慈”。
作为第一批入校的学生,十年来,李铮见证了原安的兴起。纵使学校坐落于地理环境如此偏僻的珞镇,他也慢慢看见了越来越多诸如宋缘缘这般来自于五湖四海大城市的同学。
他想这一切应该都得益于原安学校的那句广告宣传词——“让所有孩子拥有一个自由平等的成长空间”。
但谎言,总是会说得很漂亮。
“我的右眼天生患有视觉障碍,自从记事起,就只能够看见光线和色彩了。”望着宋缘缘的神情,李铮又补充了一句。
“嗯。”宋缘缘轻声应到,而后将头转回了自己的课桌面上,就这么呆滞了好一阵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李铮的人际关系向来很平淡,他不懂如何安慰人,也不懂如何说好话。
到了这种关头,他除了坐在原处静静地看着宋缘缘,就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好在没过多久,宋缘缘便再次开了口,她说到:“我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闻言,李铮还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这是在回答自己刚刚那个问题。
他问过宋缘缘,不介意关于自己的那些事情吗。
“就像你说的那样,在这个地方,又有哪些人是如意的呢?无谓的情绪没必要发泄给苦难,更何况、更何况真的有人能够保证,那张报纸上面说的都是真相吗?”
这段话越说至后面,宋缘缘的声音便越发抬高了起来。
一字一句砸在李铮心上,瞬间荡开了阵阵回响。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和宋缘缘有着类似的想法。
暂且不说李玉如曾经告诉过自己她上班的地方就在原慈,又怎么会突然变成了报纸上那名在风月场所工作的“陪酒女”呢?
更何况此前原慈的那场行贿风波他也略有耳闻,李铮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这场影响规模如此巨大的社会事件,仅仅是由一名没有任何背景的单身母亲就能够做到的。
或许有些时候,那张灰纸黑字上写出来的,也不一定是真相。
每次想到这里,李振都会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就是这一个动作,才让他发现了,原来自己手中还一直拿着那支“人工泪液”没有放下。
如今这般状况他也不好再去提起归还的事情了,只得仰起头,一点一点将滴管里的液体落进了眼里。
“那你的眼睛是可以治好的吗?”合上眼缓和药水的间隙,他忽然听见宋缘缘又问了一句。
李铮睁开眼睛,霎时觉得整个世界都清明了许多,不禁感叹贵的东西果真有它贵的道理。
他回答到宋缘缘方才问的那个问题:“我妈妈前几个月寄来信过,她说已经攒够钱了,等到有捐献者了就可以带我去原城做手术。”
“真好啊。”宋缘缘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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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李铮难得迟到了,刚刚踏进教学楼时,上课铃便已经响了起来。
他忙得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一路小跑到三楼教室门口,连额角的汗都快要跑来了。
好在他现在的位置距离后门不远,直至拉开课桌椅坐下的那一刻,前门门口处才终于出现了第一节课老师的身影。
李铮本想收回视线,又望见前排不远处有人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是蒋梁。
即便间隔着如此一段距离,李铮依然能够猜测出他脸上此刻的表情,一定充满了憎恶。
但李铮并没有理会,只是低头翻开了手中的课本。
事实上,大多数时间里他都不会主动去和蒋梁产生争执。
因为他知道蒋梁从很小的时候就被确诊了重度狂躁症,任何情绪在他这里都会被放大到数倍。
他也知道原安这所学校帮助了许多因身患疾病而无法接受正常教育的人们,那么在他们眼中作为“背叛者”后代的自己会被视为“异端”,也有着一定的情理。
所以在真相还未水落石出之前,这种情况下,冷处理才是他能够做的最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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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第一堂课结束时,宋缘缘特地偏过头问了他一句:“李铮,你今天中午不去食堂吃饭吗?”
“不去。”李铮摇摇头道,“早上太困了,我想先去午休。”
说着,他便忽略了宋缘缘一句还没说完的“那怎么行”,径直走出了教室。
下个瞬间,室外十月初冬的冷风就从他面前呼啸了一声而过,李铮几乎立马感觉到有股豆味儿从自己身上被吹了起来。
他承认,方才他的确对宋缘缘撒了谎。
李铮不想去食堂,仅仅是因为今晨到那里吃早饭时,他被不知从何处撞来的同学泼了一整身豆浆。
若说原本谁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那么在见到早上蒋梁看过来的目光后,他也基本上可以确定了。
心里一直在回想着这件事,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大片阴影,李铮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又走到了校园围栏边的那棵黄杨树下。
不过来这里也好,李铮想,至少经过昨天中午的那一场插曲过后,短时间内蒋梁应该也不敢来这里了。
念及此,他终于将全身一直紧绷着的情绪放松了下来,顺着那棵黄杨树的树根盘膝而坐,便打算就此闭上眼睛进入午休时刻。
没想到正在这时,他却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自己。
“李铮!”如此具有代表性的清亮声音,一听就是简哲舟。
李铮朝着301室的方向抬头望去,却并没有在那座爬满着常春藤的阳台上见到什么人的身影。
“这里这里。”他听见简哲舟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这回李铮终于找到人了,原来他正在302室的窗台边。
“今天这么早就来,是来陪我和许爷爷吃饭的吗?”简哲舟趴在窗框上说道,“怎么也不喊我们一声?”
因为我过来根本就不是这个原因,李铮在心里腹诽到。
他说:“我已经在食堂吃过了。”
又撒了今天的第二个谎。
经过一整夜的思考李铮也反应过来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只是第一天见面的两个陌生人,他不想再把这些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然而下一秒,简哲舟便十分轻易地戳穿了他的谎言:“撒谎,我才刚听见了你们学校的下课铃。”
第一个谎言说出口,剩下的那些便很好继续下去了,李铮直接道:“我提前逃课去吃饭了不行吗?”
“你这孩子真是……”
李铮见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想摆出一副生气的表情,只可惜实在不太像。
“算了。”简哲舟忽然泄了气一般地说到,“今天中午许爷爷做了红烧肉你吃不吃。”
李铮本想直接回答到“不吃”,谁知还没开口,他就被简哲舟抢过了话头道:“不可以说不吃,我现在就把饭给你盛下去。”
李铮:……
自己都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再问他一句。
简哲舟动作很快,刚刚说完那句话后便直接离开了窗边。又没过几分钟,李铮就见到他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你确定你真的要用这种方式给我送饭吗?”隔着校园墙的铁围栏,李铮有些无奈地问了一句。
简哲舟大约还未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闻言只是睁着眼睛偏了一下脑袋,问到:“怎么了吗?”
“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像在给我送牢饭吗?”
李铮一句话才刚刚说完,额头就被一只伸过铁栏杆的手轻轻拍了一下。
“别乱说话!”
他听见简哲舟带着些许气愤意味地说了自己一句,不禁又想觉得这人没有礼貌了。
明明这样的语气,是在长辈呵斥小辈时才会使用的吧。
但简哲舟的脾气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或是说他根本也没有真正地生气过,才不出五秒种,他就又一脸无奈地说到:“那你想怎么办,我可是都给你端下来了。”
他这番话,大有一副“你看着办吧”的耍赖模样,一时让李铮觉得有些新奇又有些好笑。
像是终于向他妥协了一般,李铮无奈地说了一句:“算了。”
这回简哲舟又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了,只皱着眉头道:“什么算了?”
未等他的话音落下,李铮已经伸长手臂撑向那座并不是很高的校园围栏,一个健步踩住墙体,顷刻便翻上了最顶端的石柱平面。
简哲舟:!
“你怎么又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快点下去!”李铮听见简哲舟急切地喊到。
但他当然没有听话的意思,心道反正“回去”还是“过去”,他都算是“下去”了,便直接纵身一跃,朝着简哲舟就面前跳了下去。
“刷——”的一声过后,李铮以一个十分完美的姿势降落在了地上,再次抬起头时,嘴角都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
“怎么样。”他说到。
“不怎么样。”简哲舟终于忍不住扶了扶额头,“你难道没发现自己下来的时候衣角挂到栏杆了吗?”
要是重来一次,李铮发誓自己一定不会翻上那座该死的校园围墙。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到那棵黄杨树下。
不知道已经是第十几次,李铮又低头瞟了一眼自己的新衣服。
这件长袖卫衣做工很精致,布料也很舒适,是李铮从来未有感受过的那种舒适。
也正因为此,几乎在穿上的第一个瞬间,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别扭。
但是没办法,刚刚提醒完他衣角被栏杆刮破这个惨烈的真相后,简哲舟就立马问了一句:“宿舍里还有其他能换的衣服吗?”
这个问题李铮确实没法回答,他只默默感叹了一句怎么倒霉事都是扎着堆来的。
而后便心口不一到:“都没洗。”
“你……”他又把简哲舟堵得无话可说了。
不过这一次,简哲舟似乎并没有识破自己的谎言,他只是又有些无奈地说到:“你先换条我的穿上吧,我试着看看能不能把那块衣角补补。”
眼下这种情况,李铮确实也说不出来什么拒绝的理由了,他只好轻轻点头,赞同了简哲舟的提案。
“咚”。
一个弹到脚边的纸团,忽然间将李铮回忆的思绪拉扯了回来。他顺着方才低头的姿势朝着自己脚边看了一眼,又向着坐在自己右侧不远处的宋缘缘看了一眼。
如今会在课堂上给自己递纸条的人,不用想也能知道是谁。
他将纸团捡了起来,摊开看见上面写到:
你换衣服了吗?
李铮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没有在纸上写下什么,而是直接给他扔了回去。
看着宋缘缘的神情,李铮大概能猜到她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问题。
今天早上他在食堂与人发生冲突时,还有很多其他同学在场。宋缘缘应该是已经打听到了什么,猜出自己今早晚来就是回去宿舍换衣服了。
好在她并不是一个情商低的人,看见李铮的反应,大约也明白了过来他不想多聊此事,便只是捡起了纸团,没有再将那个话题继续下去。
见此情形,李铮不禁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总算是把这个问题给糊弄过去了。
他倒也不是不想和自己这位新朋友多说些什么,仅仅觉得中午这事吧,实在是有点丢脸。
出于心虚,李铮放学后还特意陪宋缘缘在教室留了一段时间,起因是她有道几何大题一直写不出来。
恰好李铮的数学成绩向来优良,只是半个小时之前两人都没想到,自从画完一条辅助线后,整道题目就没有再往前推进过半步了。
看着他都快要将那块奇形怪状的几何盯穿了,宋缘缘不禁弱弱地劝了一句:“算了吧李铮,还是我等会儿直接去问问数学老师吧。”
“不行,我连‘放弃’这两个字怎么写的都不知道。”李铮继续死盯着那面几何图。
闻言,宋缘缘几乎都有些欲哭无泪了,她连忙哀嚎了一声:“大哥,你不吃饭我可是还要吃饭的啊!”
李铮头也不回地说到:“不用等我,你饿了就自己先去吧。”
“哪有这样的,明明是我叫你留下来的,结果现在我却自己跑了。”宋缘缘叹到。
虽说李铮并不在意这些,但直觉告诉他如果再不同意,宋缘缘一定还有上百句劝阻的话语在那里等着自己,势必能够念叨到他再也写不下去。
“好吧。”他最终还是妥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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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铮这个人,一旦有什么得不到或是做不到的事情,心里面就会一直惦念着,即便那仅仅只是一道数学题。
人都已经走出教学楼了,李铮心里还在想着下一个步骤。结果就是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又走回了那栋红砖单元楼下。
珞镇是北方城市,冬日天黑得很早。这么晚了,李铮本以为不会有人再等着自己了。
然而越发接近那棵黄杨树,他便看见一个身影越发地清晰在了眼前。
黄杨树是常绿灌木,纵使在冬天,它也不会落叶。
李铮看见那棵黄杨树枝繁叶茂地伸出了围栏,一半遮在自己头顶,一半遮在简哲舟头顶。
“李铮!”隔着一段不算远也不算近的距离,他听见简哲舟又如同中午时那般,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李铮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在听见这声呼唤过后,他脚下的步子竟是已然加快了起来。
谁知下一刻,他却听见简哲舟说到:“先不要过来。”
李铮:?
“你都叫我了又不让我过来?”李铮并不理会他的话,仍旧径直走向了简哲舟面前。
“我不是这个意思。”简哲舟解释到,“我只是想让你先跟我来一个地方。”
李铮不明就里,他们两人现在一个在栏杆里、一个在栏杆外,简哲舟又能把自己带到哪里?
“去哪?”李铮嘴上问着,脚步却还是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简哲舟走得不算特别快,说话时的声音也很轻缓:“我今天下午闲来无事,就在你们学校周边转了转,没想到这么巧,竟然被我发现了一个地方。”
路途并不遥远,说话间,简哲舟已经停下了步伐。
李铮向着他所说的地方看去,那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小土坡,围栏卡在其中,几乎已经被那层层叠叠的草浪淹没了。
李铮知道这里,不过就是一处废弃荒地罢了,所以他也更加疑惑起了简哲舟带自己过来的目的。
“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有啊。”简哲舟说到,随即便不打一声招呼地没入了那片杂草丛中。
头顶的天空此时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然而这片荒地周围却一盏路灯都没有。
望着眼前满目的昏暗,李铮不禁唤了一声:“简哲舟。”
可惜下个瞬间,只有一阵轻拂过杂草丛的晚风声回应了他。
李铮已经开始打算转身离开了,直觉告诉他,自己有很大概率是被人耍了。
然而转过身的同时,他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手腕。
一瞬间里,李铮额角的冷汗都要被吓出来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李铮看着简哲舟一边握着自己手腕,一边借力从杂草丛中探出了身来。
整番折腾下来,就连他的发梢都沾上了些许零落的碎叶。
李铮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忽然伸出手,所以刚刚行至半途时,他便停在了空中。
只是想,原来他的直觉好像并不太准。
“这个地方……”李铮低声喃喃了一句。
在原安学校住了快十年,周围有什么地方实际上他应该比简哲舟更清楚,但这里显而易见就只是一块荒地,真不知道简哲舟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想法才会发现它也能够通行的。
“这个地方可是我今天下午特地在你学校周围走了一圈后才发现的,怎么样,方便吧。”结果未等李铮开口,他已经自己又评价了一句,“不过就是太黑了,什么灯也没有,下次得记得带一把手电来。”
闻言,李铮不禁在心里腹诽到:下次?还有什么下次,下次他再也不会和简哲舟来这个地方了。
他问:“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还用说吗?”简哲舟弯了弯眼睛,回答到,“我当然是担心你又挂到围栏上了。再这么下去,到时候我都没有衣服换给你了怎么办?”
话毕,简哲舟便直接顺着方才握住他手腕的姿势,一把带着人再次进入了杂草丛当中。
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直至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后,李铮才终于反应到:“你直接穿过围栏把我的衣服还给我不就行了吗?”
“说什么呢?”简哲舟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今天不和我们一起吃晚饭了?”
李铮心里其实很想说“不想”,然而开口前,他却莫名犹豫了一瞬。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两秒的时间,他已经听见简哲舟又说了一句:“我和许爷爷都等你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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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于简哲舟搬出了许爷爷,并且自己也还一直被人拉着手腕,李铮就这样地一路跟随着简哲舟回了家。
晚饭后的居民区总是要比平时更加热闹上几分,人们大都正在单元楼下消食散步,或是坐在一块闲话家常。
路过众人时,李铮听到了许多声招呼,不过都不是冲着他来的。
“小简,晚饭吃了吗?”
“怎么这个点才回来?”
简哲舟一一笑着回应,看他这忙活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大名人荣归故里了呢。
忽然地,简哲舟被人拍了拍胳膊,李铮低头望去,发现来人是一位阿婆,她说:“哲舟啊,带同学回来玩?”
闻言,简哲舟的一双笑眼立刻弯了起来,道:“您说什么呢,我们俩怎么可能会是同学?”
“我看着像。”阿婆眯了眯眼睛再次说到。
李铮听着这话,虽说心里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简哲舟拍了拍阿婆的手背,没有再继续跟着她的话题聊下去了,而是道:“先不和您说啦,许爷爷还在等着我们回家吃饭呢。”
“哟,真这么晚了还没吃啊!这可不行,你们快去快去!”说罢,李铮还感觉道自己的手臂被阿婆推了推。
只是告别她才走出去没多远,李铮便听见简哲说到:“你看到没有,吃饭可是人生大事,怎么就你一点也不在乎?”
李铮本不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但想了想还是道:“我不饿。”
“骗人。”简哲舟几乎每次都能够立马戳穿他的谎言,又说到,“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能吃下半头牛。”
听完这句话,李铮忍不住偏过头朝他看了看。
他真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总爱说得自己年龄很大的样子,明明看上去也没比自己大两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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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踏上通往301室的第一层台阶时,李铮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你今晚做了什么?”等到都脱口而出这句话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葱油鸡。”简哲舟回答到,顺便又暗讽了他一句,“还说不饿。”
李铮无言以对,打算直接闭嘴。
他望见301室那扇近在咫尺的墨绿色铁门并未上锁,正对外大敞着,便直接甩开简哲舟,大步迈了上去。
谁知下一刻,他就看到餐桌旁的许爷爷夹起了一块葱油鸡,动作迅速到好似旋风一般,顷刻送进了自己嘴里。
李铮:……
他不禁开始反思起自己的确是来得太晚了。
好在简哲舟也已经跟了上来,开口喊到:“许爷爷,开饭啦!”
一边说着,他一边小跑着去了厨房里盛饭。
“哎哟,你们俩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吃饭我都赶不及下楼跟隔壁的陈爷爷他们打牌去了。”
李铮本想说下次不用一直等他了,结果话还没能说出口时,他便听见许爷爷又问到:“李铮,今晚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晚才放学?”
面对长辈时,李铮的谎话就没有像往常一样那么好编织出来了,想了半天,他还是如是说到:“学校里没什么事,就是我有道数学题一直没写出来,耽搁了而已。”
“什么数学题?”他的话音将将落下,简哲舟就从厨房门边探出了半张脸说到,“还没做出来的话也许我可以帮你看看。”
“你会做?”李铮不禁怀疑,毕竟这人天生长得模样看起来就不是特别聪明。
“这都不相信我?怎么说我也是个硕士毕业了的研究生吧。”
此话一出,整间301室内都安静了下来。直到简哲舟端着饭碗走出厨房,屋里才响起了他的声音。
“你们俩什么反应啊?”简哲舟有些失笑。
李铮甩甩头,终于反应了过来,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道:“看不出来,你怎么可能这么大年龄了。”
听见他的话,许爷爷也跟着评价到:“最多二十。”
等到简哲舟真把那道几何题给解出来了,李铮才发现他身上比年龄更值得震撼的部分还有很多。
甚至出于对简哲舟这份油然而生的敬意,一顿饭李铮吃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到头来简哲舟都要准备开始收拾碗筷了,他又发现自己还没吃完,赶忙又紧急扒了两口饭。
见状,简哲舟直接停下了手中忙活的动作,道:“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
他说的确实,李铮特地观察过,简哲舟饭量并不大,许爷爷每次吃饭也很快,这会儿已经下楼找他的朋友们打牌去了。
和他俩一比,李铮倒是真觉得自己被衬托出来能吃下两头牛的能力了。
说完方才那句话,简哲舟顺势又坐回了李铮身旁的座位上,撑着脑袋问到:“今天这道葱油鸡怎么样?”
“好吃。”李铮难得没有顶嘴,认认真真地夸赞他了一次,“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但他其实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听完这句话后,简哲舟脸上还真出现了一阵不好意思。
“还是有的。”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话毕,简哲舟就从旁边的卧室中拿了一件衣服出来,看外形,明显就是李铮中午刚被刮破的那件。
“这,看着勉强还可以吧。”接过衣服后,李铮有些艰难地安慰到。
只不过是两片布料对不上,衣摆又变得有点像收腰款罢了。
“外面确实看着有还行,但……”简哲舟顿了顿,最终还是如实说到,“不然你先看一眼里面再作评价吧。”
李铮脑中不禁警铃大作地往里翻去,看见那些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蜿蜒曲折,并且错综复杂的线条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到:“你是要在我的衣服上绣个黄河发源地吗?”
闻言,简哲舟立马将衣服夺了回去,道:“你这张嘴课可真是,刚想夸你消停一点了,怎么现在又开始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李铮也确实装不下去了,直言到:“你这叫作恼羞成怒吗?”
“是是是,是我恼羞成怒了。”简哲舟一脸无可奈何地说到,“不过我也确实有点抱歉把你的衣服弄成这样了。”
话题进行到这里,李铮终于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这几年正是他窜个子的时候,本就已经没有什么衣服能穿了,结果这才一天内,就接连脏污了一件,又报废了一件。
快要入冬了,这么一想,他真怕过了明天自己就没衣服可穿了。
可这事显然怪谁都不太合适,李铮不禁开始沉默了下来。
“别摆出这副表情啦,我怎么瞧着突然觉得你怪可怜了。”见他不说话,简哲舟又开口接了一句。
这才终于把李铮的情绪拉回来了一点,他应到:“什么表情?”
“说了你可别生气。”简哲舟道,措不及防地,李铮忽然被他伸手理理了额发。
隔着眼前细细密密垂下来的发丝,他看见简哲舟的笑眼弯了弯,而后说到:“像只小狗一样。”
李铮心里大概清楚简哲舟为什么会这样说,他知道自己的眼睛总是耷拉着,末尾端又轻轻向下垂去。
但他也知道这双眼睛就好似他的命运一般,稍有不慎,就会看起来犹如一头丧家之犬。
所以李铮还是在听到这句话的第一个瞬间,便立马拍掉了简哲舟的手,有些愠怒到:“我看你的嘴也没有多会讲出好话啊。”
他的语气有些重,本以为说完这句话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就会骤然尴尬下去。
却没想到,最终反而是简哲舟的笑眼弧度又加深了一点。
“这样才对嘛。”他说到,“总是一言不发闷想着怎么行?又不是什么大事,咱们的身形差不多,我的衣服你想穿哪件直接穿去就可以了。”
“我……”李铮其实是想说简哲舟的衣服他穿着很不习惯,可话都到嘴边了,又觉得这样说太过矫情。
于是他直接转了个弯,接着道:“我回学校了,等下还要晚自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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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出单元楼,李铮还在拒绝着简哲舟想要送他回去的打算。结果都一路又走回了那片杂草堆前,他竟然还是没能把这人给成功劝退。
李铮有些不耐烦,本想再最后嘴欠简哲舟一句,没想到下一刻,他的声音就顿住了。
“呜——呜——”
昏暗的杂草丛中,忽然传来了几声暗含幽怨的哭诉,听得李铮头皮发麻,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你是不是害怕了?”听见简哲舟的声音冷不防在耳畔响起,李铮心里霎时“咯噔”了一下。
然而再次开口时,他还是要嘴硬到:“谁怕了。”
“谁抱着我的胳膊不撒手谁怕了呗。”简哲舟失笑。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一束强光忽而自他手中直射了出来。
“还说不想让我来送你。”简哲舟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电筒往两人面前的杂草堆中四处照了照。
只可惜李铮的嘴被金刚钻镶过,都到这关头了还要硬说一句:“你都带了手电筒为什么不早点……”
剩下半句“拿出来”被他卡在了嗓子眼里,因为李铮俨然已经为他的嘴硬付出了代价。
顺着手电筒的指引,他看见了杂草丛中,正有一位披头散发的白衣身影坐在那里。
李铮:……
他闭上了眼睛,打算直接采用掩耳盗铃的方式,眼不见为净。
可简哲舟显然没有感应到他的想法,或者说根本就是故意的。李铮闭上眼睛的同时,也明显感觉到身体被简哲舟带着往前拖了一点。
“你干嘛?”李铮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嘴上警惕到。
“李铮。”他听见简哲舟带着些许无奈地开了口,“那是个人。”
“我知道那是个人……”一边说着,李铮一边睁开了眼睛。
结果就是这么恰好,那名坐在杂草堆中的白衣女孩,也在同一时间转过了头来。
有头发丝一缕一缕贴满了她整张被手电筒光线照到惨白的脸,几乎在看到的第一个瞬间,李铮的心脏就先大脑一步,差点跳出了嗓子眼。
“李铮?”一道嘶哑的嗓音忽而在荒地之中响了起来,空旷到有些灵异。
但李铮却是在想:嗯?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他将闭到一半的眼睛又紧急睁了开来,这么一下,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他与宋缘缘异口同声到。
一见是熟人,李铮方才那股情绪也瞬间跑没了,现在反而是宋缘缘的状态更令他在意。
“你怎么了?”李铮皱了皱眉头问到。
他看见宋缘缘本想说话,但开口时,左半张脸忽然又分外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下。
李铮几乎立刻就联想到了这事一定与她的病症脱不开关系,忙得拦住宋缘缘想要再次埋头哭泣起来的动作,问到:“是不是有人说你什么了?”
“我、我刚才一出教学楼就、就碰见了数学老、老师,我向他问、问刚才我们解不出来的那、那道问题。”宋缘缘抽泣得断断续续,声音也断断续续。
只是听到这里,李铮就大概明白过来了,他轻轻拍了拍宋缘缘的肩膀,一下子却又不知道应该继续说些什么了。
早在宋缘缘方才转过头时,简哲舟已经关闭了手电筒的光线,杂草丛此时又变回了原先的暗夜无光。
除了泣音与风声,就好像什么也没剩下了。
“妹妹。”一道清亮却饱含暖意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刻,忽然冲破层层的黑暗响起了起来。
大约是太过沉浸于悲伤,直到现在宋缘缘才反应过来还有第三人在场,她不自觉后退半步警惕到:“你是谁?”
“我住在你们学校隔壁那栋单元楼里,李铮和我认识。”黑暗中,简哲舟模糊的轮廓蹲了下来,他伸出手,轻轻替宋缘缘理了理满脸的碎发,又道,“你可以和我说说吗?为什么要一个人坐在这里?”
李铮想,或许简哲舟身上真的有一股魔力,能够吸引所有人对他靠近的魔力。
只是这一会儿的时间,宋缘缘已然放下了戒备心理,对他说到:“那个人笑我了,因为我去问他数学问题的时候,不小心犯病了。”
果真是这样。
李铮握了握拳头,又听简哲舟继续说到:“不,这不是不小心。你要知道,我们谁也不想生病,这不是你的错。”
听到这里,李铮终于觉得自己有话能接了,他立马道:“对,都是那个b的错,我去帮你揍他一顿。”
“倒也不是你这样。”一听他说完,简哲舟便立马扶住了额头。
话毕,他又转头对着宋缘缘说到:“所以既然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还要让这种不开心的情绪来再次惩罚自己一遍呢?”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宋缘缘仰起头,本想抬起袖子擦擦眼睛,可手腕才刚刚伸至了一半,就被简哲舟拦了下来。
“用这个。”简哲舟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白色手怕递给了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回学校洗个脸洗个澡,然后躺在床上,而不是继续待在这样危险无人的荒地了。”
“但我今天不想回学校了,我想回家。”
见状,李铮立马识趣地伸出手,让宋缘缘借力站了起来,他问到:“我记得你好像是首都人,在这里也有家吗?”
“有。”宋缘缘吸了吸鼻子道,“我外公在这边租了一套房子过来陪我。”
“外公?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李铮不禁侧过头看了简哲舟一眼。
只见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很快便问到:“是住在303室的许爷爷吗?”
即使心底早已有预感,但真的看见宋缘缘点了点头时,李铮还是稍稍震惊了一下他们几人之间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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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李铮走得早,安慰完宋缘缘后就直接顺着荒草地回了学校。
不过他还特地在单元楼下等了一会儿,确认宋缘缘已经被简哲舟安然带回了家才离开。
所以第二日清晨一见到宋缘缘,李铮就立马往她桌子上递了一张纸条过去,问她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宋缘缘写得很快,刷刷几下又将纸条还给了他。
李铮摊开纸条,发现上面写到:哲舟哥哥给我做了好吃的葱油面。
谁问你这个了?他有些无奈地想,又觉得有些心虚。心道要是昨天自己没吃那么多,宋缘缘回去时大概还能吃上一点葱油鸡。
李铮又开始在纸上写下:我是想问你们昨天晚上有讨论出什么解决事情的办法吗?就让这事这么过去了可不行。
只是他还没写完,就听见后门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李铮抬头看去,发现来人竟是他们的教务处主任刘明珠。能惊动她过来,李铮直觉一定与昨晚发生的那些事情有关。
果不其然,下一刻刘明珠就抱着手臂说到:“宋缘缘,你和我过来一下。”
她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让人完全猜不透所思所想。
李铮见宋缘缘也是一脸困惑,临走前还转头和自己对视了一眼,心里更是不解了起来。
可惜刘明珠只叫了宋缘缘一个人,他总不可能就这么跟上去。
一整堂课,李铮都觉着自己过得分外煎熬,好不容易熬到铃声响起,他终于一溜烟从后门冲出了出去。
教务处的办公室在隔壁综合楼上,李铮好不容易小跑到三层,但由于动作过于着急忙慌没注意,他竟在转弯时直接和人撞了个满怀。
李铮脚步还未站稳,差点就要因为惯性跌下楼梯,好在身前那人已经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
李铮微微抬头望去,正好撞进了一双温柔的笑眼里。
他很快反应过来了这人是谁,但脑子显然还未跟上思路,没明白简哲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哪个班的?”刘明珠从一旁忽然出声,又打断了他的思考进程,“不知道综合楼上面是不能随便进来的吗?”
“我知道。”李铮深吸一口气开始扯谎到,“吴老师找宋缘缘有事,让我来叫她过去。”
令李铮没有想到的是,听完这句话后,刘明珠竟然先是与简哲舟对视了一眼,见他说到:“行,那就让缘缘先和同学回去吧。”
刘明珠才接着点了点头。
李铮心底虽然还有疑惑,但既然她都放行了,李铮还是装作一副很匆忙的样子,直接上前半步拉住了宋缘缘的手臂,一把将她带下了三楼。
走到一半时,他听见有声音顺着楼梯井传了下来。
向来趾高气昂的刘明珠,语气忽然变得十分毕恭毕敬:“缘缘哥哥,老师的问题我会尽快去处理。那方才我们商讨的投资项目,就拜托您和宋总多多传达了……”
“什么玩意?”一路带着宋缘缘跑出了综合楼大门,李铮终于没忍住开始问到,“简哲舟怎么突然成你哥哥了?”
跑得太快,这会儿宋缘缘还在拍着胸口顺气,再次抬起头时,李铮却见她也是满脸疑惑。
“我不知道啊。”宋缘缘喘着粗气说到,“我只听懂了哲舟哥哥要给原慈的什么什么产业投资。”
闻言,李铮立马皱起了眉头,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昨天我走后你们都说了什么?”
“其实根本没说什么,我不想让外公担心,只跟他说昨晚突然想回家吃饭了。是哲舟哥哥后来在外公去洗漱时,过来问了我几句家里的情况。”宋缘缘如实道。
李铮皱起的眉头还是没有放下,继续问到:“然后你就说了?”
“我看他和外公应该都已经挺熟了的,所以我们俩也没聊多久。”
话毕,宋缘缘又开始疑惑了:“吴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啊?”
“那是借口,没人找你,就我找你。”李铮无奈道,“算了,你先回去吧,我等简哲舟下来再问问他。”
李铮大概了解一点宋缘缘的身世,知道她家里在首都既从政又从商,还是个独生女,是从小被众星捧月长大的那种富家千金,她这般单纯无害的性格就是证明。
联想至此,简哲舟如今在做的事情他大概也能够猜测出来一点了。
“李铮,怎么还不回去上课?”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简哲舟过来了。
李铮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并没有见到刘明珠,但他还是压低了一点声音才问到:“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投资?”
谁知听完这句话,简哲舟却笑了笑:“管他什么投资,反正一没签合同,二没真的答应他们什么,就是头口说说的事情,算不得准数。”
李铮看着他,忽然便想起了昨夜临别前简哲舟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李铮,万事先不要冲动,冷静下来,也许我们还会有更好的办法。”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办法吗?有种奇怪的感触在李铮心底腾升了起来。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因为简哲舟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而误会了很多。
这个人,其实比他更会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