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您推荐好看的小说《白塔的阿莱希》,白塔的阿莱希是一本正火热连载的小说,由作者咸鱼爱喝抹茶Rey所著的小说围绕福克纳阿莱希两位主角开展故事:福克纳是个骑士,作为骑士的他却一直都在等待一个人。
《白塔的阿莱希》精选:
这是阿莱希喜欢玩的魔法游戏。
漆黑的甬道里只有一线极微弱的光引着人迈上数量未知的台阶,但凡犹疑着回头一次,待到随光走到尽头时,也只能抵达白塔断层以下的厅室,同神像下的施法者和骑士面面相觑。至于阿莱希的宝地,那可就再也找不到了。
福克纳只是机械地跟着那一线光亮朝断层走去。他过人的目力能在视线尽头,隐约捕捉到白隼的影子,证明这奇怪的光线确实是阿莱希的恶作剧。
世上竟有白色的隼。
他记得很清楚,这是他对阿莱希说的第一句话。然后呢?然后阿莱希就转过身来,露出被神亲吻过的蓝眼睛。那是福克纳无论如何也不知该怎样描述的色彩,他只知道连“伊塔湖上的雪”这样美妙的比喻也成了拙劣的修辞。那是太过静谧的譬喻,足以描述那抹蓝的纯净,却不足以描述它潜藏的纤细的涌流。至于涌流的是什么,福克纳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是让人沦陷的漩涡。正是这双蓝眼睛,给了无名无姓的角斗士第一个来自陌生人的、平和的注视。
细弱光线的尽头是断层的入口,悬浮的玫瑰园。这是索兰的魔法造就的奇景,光明与温暖在严丝合缝的法阵里永驻,催生出四季都为他的情人盛开的白玫瑰。一向简朴克制的索兰只有在阿莱希身上才会难得地奢侈又浪漫,福克纳还记得弗琳曾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阿莱希编头发的一颗宝石就比索兰大公的一身礼服还昂贵!”
只是阿莱希可能也没那么喜欢这座玫瑰园,福克纳恶趣味地想,不然,为什么阿莱希只在索兰来访的时候才愿意到园子里走走呢?
但阿莱希确实喜欢白玫瑰。既然他病重的话,或许他也很难从自己的住处远远观赏这座悬浮的花园了。于是福克纳笨拙地采了一小束玫瑰,穿过园子走向阿莱希的住处。没有锁门,白隼振着翅翼从门缝间一闪而过,所以福克纳捧着那一束花,敲了敲门就进去。
流泻的银辉直直包裹了他,银色的地毯,银色的桌布,银色的灯罩。墨绿的窗幔上刺着银月的花纹。一切都是这样冷彻的色彩。庇护断层的圣光已经变得淡薄,叫阿莱希的住处看起来越发冷清。福克纳把手中的玫瑰插进桌上银色的花瓶里,雪白的玫瑰也被这银色的空气点染出淡银的泪光。白隼啄了啄他的狐耳,引着他向阿莱希休息的卧室走去。
阿莱希举着信纸,遮住了脸半倚在床上。他的银发依然是水一样洒在床榻上,素净得没有一点装饰;只是因为身体的衰弱,长发少了绸缎似的光泽。福克纳摘了手套,立在床前静候,直到阿莱希轻轻叹息着,放下手中的信纸。
“我的诗人,”他的声音依然是咏叹调一样优美地起伏,“我等候你已久。”
“阿莱希,”福克纳跪倒在他床前凝视着他,“阿莱希。”
那是伊塔湖的水,没有聚焦地直直漫向福克纳,让他沉没在冰凉又纯洁的雪山融水中。他对着阿莱希的眼睛,就把什么都忘了,直到阿莱希轻柔地问他:
“你要同我说什么呢?”
他要同阿莱希说什么呢?福克纳也想不出了。北方永夜里的重重魔影,还是阿莱希肩上摇摇欲坠的重担;英年早逝的弗雷斯特大公,还是女王对这王族旁支终于断绝的一半叹惋和一半庆幸;阿莱希温柔体贴的情人,还是阿莱希仰慕尊敬的导师?福克纳看着阿莱希的憔悴,把这些纷乱都抛却了,只是酸着眼眶问他:
“怎么又是你的诗人了呢?这又是你的预言了?”
“你难道不是诗人了么?”阿莱希在微笑。
“请恕我冒犯。”福克纳说着,将手背小心地贴在阿莱希颧骨的微红上。
“这并没有什么。”
“你在发烧。”
阿莱希忽略了他的话,只说:“我以为你是要来同我请教什么。”
福克纳张了张嘴,终究把自己原本的困惑咽下去,安静地摇了摇头。
“我并不会是诗人,”他说,“我不懂那些辞藻呀歌咏呀,我只知道跟随女王的命令。”
阿莱希的眼睛依然是那样摄人心魂,他想,但索兰带走了那双眼睛里最明澈的光亮,于是显露了底色的灰颓。阿莱希的手轻飘飘地落在福克纳的手背上,很凉。福克纳诧异地抬头看他,这肌肤的触感让他紧张得直竖着狐耳。
“阿莱希?”
“能麻烦你稍微扶着我走一走么?”
“当然。”
他已经很消瘦,也几乎没什么力气,只能一边拄着手杖,一边搭着福克纳在房间里缓缓地挪动。阿莱希起身的时候,蓬散的银发像一层纱,掩着他的脊背。福克纳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他:
“阿莱希,你不愿意称呼我的名字吗?”
阿莱希听了他的话,微微睁大了眼,茸长的睫毛颤了颤,显出些忧郁的神情。
“你很喜欢福克纳这个名字么?”
“我很满意这个名字。”因为是你第一次说出了这个名字,尽管那只是女王将为我赐名的预言。这是福克纳未能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啊……”阿莱希停了脚步,忧郁地叹息,白隼飞出来落在他肩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面颊,“可是,那并不是你的名字,正如阿莱希也不是我的名字一样。”
“你不喜欢我叫你阿莱希吗?”
阿莱希注视着福克纳,尽力地露出一点笑容:“倘若我叫你紫水晶,那毕竟还和你的眼睛相合,真是很漂亮的紫色;倘若我叫你狐狸,那毕竟还和你的外貌与血统相合。不管哪个,都比福克纳更贴切些。”
福克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阿莱希的话,只能搀扶着他,在悬浮的玫瑰园前停下。
“你真的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阿莱希又问他,那双蓝眼睛又注视着他。
“我不知道,我……”
“阿莱希是索兰给我的名字,你知道的。”
福克纳沉默了许久,最后也只是说:“我刚才已经在园子里替你采了一束玫瑰。你还要去园子里吗?还是去其他地方呢?”
阿莱希的名字是索兰起的,福克纳还能从记忆里把这件事抖出来。他们在大公府邸第一次相遇时,他曾经是这样问阿莱希的:
“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称呼您?”
阿莱希拨弄了一会白隼的羽毛,思考片刻才回答:
“索兰是叫我阿莱希的。”
“阿莱希?您就是?”
福克纳确信自己当时呆滞了,酒馆里吟游诗人的言辞在他听来夸张的成分太多,但放在阿莱希身上,他只觉得远远不够。阿莱希颈间佩的宝石是清透的湖绿,同索兰的眼睛颜色一样,在太阳下熠熠生辉。提列斯的贵族男女不论是谁佩了这样上好的项坠,都会变得光彩照人;可这样的宝石垂在阿莱希的衣襟前,顶多是恰到好处的点缀,叫他素白的衣袍上微微漾起浅绿的涟漪。
“你好。”阿莱希温和地同他打招呼,那双神迹般的蓝眼睛几乎要让福克纳窒息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暂且称你为福克纳。”
“我,我没有名字,所有人都直接叫我狐狸的。”
阿莱希抚着他臂上的白隼,愉快地笑起来:“没有人是没有名字的,不过所有人很快就会知道福克纳的名字。”
当时他愣着,被阿莱希大胆直白的预言弄得手足无措,于是他完全忽略了那时的异常,比如会有人这么轻松地直呼大公的名字;比如阿莱希从那时就显出病容的模样;再比如阿莱希怪诞的自我介绍。
福克纳回想着,不知不觉就和阿莱希走过了悬浮的玫瑰园,走过了一半的图书室。这里都是阿莱希和索兰的珍藏,只有他们才会到这里来。悬吊的星盘指向太阳的方向,显示出时刻与日月星辰的位置;星盘下是堆叠的卷轴,标着福克纳不懂的字母和数字,那是阿莱希亲手绘制的星图原稿。书架上略显凌乱地摆着各种书籍,有古代语言的,也有音乐的,毕竟阿莱希的琴声同他的容貌和头脑一样出名。另一边整齐的架子显然就是索兰的,一切都经过严谨的整理。关于治疗,关于魔法阵,关于圣光术,当然,也有关于雕塑艺术的,这些都分门别类摆得一丝不苟。架子旁的桌上还有几个小型的魔法阵,分别铭刻在称手的器物上,大概是索兰拿来试验练手的。尽管只是试验品,它们的结构依然精巧无比,没有一丝一毫敷衍的迹象。福克纳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不知道为什么阿莱希会带他穿越断层上的这片秘地。
“为什么大公要叫你阿莱希呢?”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阿莱希的声音脆弱地在图书室里摇荡:“意思是云雾,或者是暴风雨。”
“什么?”
“王族的历史,我想你至少该学过的。”
是的,在女王还是公主时,他就已经效忠于她,而那时的公主就秘密地让人教他骑士应有的知识。王族的历史自然是其中的一部分,索兰大公的家族自然也是。那是遥远的过去,从东方的精灵栖居的森林辗转而来的人类,在荒原上建起如今的人类王国。王族湖绿色的眼睛证明他们有精灵的血统——至少书上是这么说的。至于流传到现在,这么点精灵的血统还剩多少,或者说究竟祖上有没有混血,那就不得而知了。但那对福克纳没什么意义,他想了想,明白了阿莱希的意思。
“所以说,那是曾经从东方带来的语言了?”
“是的,毕竟守卫漓之的弗雷斯特是王族的一支,曾经。”
“大公一直这样叫你吗?”其实福克纳想说的是,会有导师给自己的学生起这种名字吗。
“索兰挑了好几个名字,我比较喜欢这个,”阿莱希忽然咳嗽几声,停下脚步拢了拢衣服,静静地看着福克纳,“我想,他大概也比较喜欢这个。”
天光从图书室狭长的窗户投进来,让阿莱希苍白的模样稍微柔化出一点生机。福克纳注意到,他已经取下了索兰赠给他的所有配饰,除了一条纤细的项链。他只穿着简单的长袍,吊坠也低调地埋在衣襟里。他有一种错觉,好像阿莱希挣脱了什么,变得更鲜活、更像他自己了一些。
“你看,这是索兰还没有做完的雕塑。”阿莱希轻轻拉了拉福克纳的手,引着他走到桌边。
“大公真的很喜欢雕塑。”
“你要在这里留多久呢?”阿莱希突然问。
福克纳噎住了,他面对阿莱希的眼睛没法说谎,却也不能说出实话。阿莱希眨了眨眼,很难得地露出一点俏皮的笑容:
“女王的占卜师说了什么?”他不待福克纳回答,就接着说,“假如你愿意在这里多留几天,那就太好了。”
“假如那并不麻烦你。”
“并没有什么麻烦我的地方,”阿莱希又露出他常有的、忧郁的微笑,“我很高兴你能来,我能招待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阿莱希!”
福克纳猛地攥紧了他冰凉的手,但阿莱希没有呼叫,只是歪了歪头说:
“你的尾巴。”
蓬松的狐尾不受控地从他身后冒出来,配合着主人的心情一晃一晃地引人注目。福克纳越是尴尬,越是控制不了他身上兽化的部分,甚至让尾巴大幅度摇着,不小心扫过阿莱希赤裸的脚踝。他脸上烫得简直没法见人,只好自暴自弃地把脸往掌心一埋,但阿莱希的手覆在他头上,清凉的感觉水一样流遍他的身体。福克纳很快平静下来,深呼吸着抬起头看向阿莱希。
“帮你稳定心情的小法术。”阿莱希的表情总是这样平静又温和,和索兰大公一样,“转移一下注意力,很快就好了。”
“多谢。”
这可不是什么“小法术”,福克纳想,正常情况下阿莱希摸摸他的头,还碰到他的狐耳,他应该已经要激动到喘不上气了。可他现在能波澜不惊地注视着阿莱希,能毫无杂念地搀扶着阿莱希,让他倚靠在自己肩上,而不是原地变成一只毛茸茸的狐狸无助地打滚。
“看起来你的情况已经好得多了,”阿莱希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心里的弯弯绕绕,“提列斯的那群人真是乱来,竟然想着把人类和魔兽强行混血。”
“虽然只有耳朵没法变回去,但我觉得也不赖,至少我的听力比正常人类强得多。”福克纳挠了挠头,生硬地把话题转回去,“请原谅我的冒犯,我已经习惯叫你阿莱希,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你有自己真正的名字么?还是说和我以前一样?”
说完,他只想把自己的舌头割了。
很显然阿莱希从前和他一样,微贱到不配拥有一个名字,否则索兰大公为什么要替他起个名字?假如阿莱希和从前的他一样,以阿莱希的容貌……福克纳不敢想下去,他正要仓皇地开口道歉,阿莱希却若有所思地说:
“真正的名字?”
“不,我的意思只是……我无意冒犯,真的,但是我该怎么称呼你……”
“能看出来你也很喜欢阿莱希这个名字,”他并没有任何恼怒的迹象,依然耐心地微笑着,“我并不讨厌这个名字,我只是花了一段时间适应它,就像一开始别人叫你福克纳,你也不会马上有反应。”
“好吧,阿莱希。”
“你还记得你以前在大公府问过我的事情吗?”
他们已经走到了图书室的尽头,停在一扇老旧的木门前。奇怪的是,木门上的魔法阵光华流转,金银双色的光线从把手处蔓延开,爬满整扇大门,甚至外溢了一点到墙壁上。福克纳从没见过这样的魔法,但那大概是一种封印,或者锁。阿莱希洁白的衣袍在他走动间正如云雾般流动,他望着福克纳,继续劝诱道:
“这里不会有其他人,所以你可以再问一次。”
福克纳记得那个看似平常的问题被索兰听见了,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识到索兰阴沉着脸要发怒的模样。要不是阿莱希在索兰身边,他觉得自己今天也不会四肢健全地站在这里。但是,他记起来了,当时的阿莱希一点也没有生气,反倒是又惊讶又好奇的模样。阿莱希纤瘦的手已经搭在门把上,魔法阵轻轻一抖,微微漾出些光晕。
“只要你向我请教。”他说,“只要你向我请教,我就会告诉你答案。我知道你来找我不只是为了女王的命令。”
福克纳艰难地吞咽着唾沫,喉头干涩得发紧。他颤抖着,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语无伦次地向阿莱希倾诉:
“对人类法师来讲,这样的力量是不可能的……但是我看见了,之前我回到提列斯,我看见女王也有那样强大的魔法,和索兰大公一样,和白塔的几位乘龙法师一样。
“女王的占卜师说漓之的力量早就不够抵御北方的魔影了,因为不可能有人再唤醒上古遗留的魔法,但是索兰大公为什么……而且女王现在竟然也做到了,她可以唤醒提列斯周围的群山,这是只有曾经的精灵才能做到的……”
“是的,这是只有曾经的精灵能做到的,或者海中的人鱼。”阿莱希冷静的声音打断了他,“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做到,答案就在这里。”
阿莱希转动了门把手,背过身去对着门念了冗长的密语。那是福克纳听不懂的语言,但是他捕捉到了两个语音听起来很熟悉的词汇:希迦利,瑟其拉。他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想的意思,不过阿莱希应该不会向他解释密语的含义。门上的金银线条爬藤般浮荡起来,垂蕤着勾住彼此,像有只无形的手拨开藤条编就的门帘。老旧沉重的木门吱呀着洞开了,在福克纳想打量门内的景象之前,阿莱希又转过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在此之前,”阿莱希带着奇怪的、愉悦的笑,为他憔悴的脸庞添了一丝红润,“我想再一次告诉你,没有人是没有名字的。”
密室和福克纳的想象不同。这里很空荡,只是在石台上摆着索兰生前使用的曙光权杖,一旁还有阿莱希曾经佩戴的水之戒。阿莱希先问了一句:
“你是第一个直接问我,为什么索兰作为人类拥有如此力量的人。所以,为什么要问呢?”
“我……”
阿莱希好像并不期待他马上回答,稍微回了口气就慢慢地解释,可福克纳因为这个问题完全分心了。
福克纳,我一直相信你是我最忠诚的骑士。索兰死在北方的前线了,我有一件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是,陛下。
如果雍林的施法者能有比肩漓之白塔的力量,或许我们也能帮助他们对付北方的魔影吧。
您说得对。
整个提列斯只有你亲自见过阿莱希,而且不止一次。
陛下?
你觉得他会知道漓之的秘密么?
我……不了解。
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莱拉占卜后解读的预言是阿莱希很快就会随着索兰离去。
怎么会?怎么会呢?他明明是很强大的施法者,他还很年轻。
我需要一个答案,将这力量的答案带回提列斯。我允许你带着风暴之刃留在漓之,直到阿莱希去世为止。
瑟瑞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福克纳在她眼里瞥见了变质的雄心,虽然只有一瞬间。提列斯周围的群山在震颤,在嗡鸣,福克纳难以置信地看着瑟瑞那。
女王完全不同的眼神让福克纳心悸。那一瞬的野望在她眼中析出可怕的光彩,让他不得不怀疑女王真正的目的。那会是全新的力量催生的阴影吗?雍林南方的战争还没有平息,可福克纳早就厌倦了战场。女王喜欢在铁与火之中锤炼自己的意志与头脑,但他宁愿借着任务留在漓之。尽管这里的美丽只是白塔顶着魔影的压力营造的假象,和平的谎言在索兰倒下时就已烟消云散。
阿莱希冰凉的手捧着他的脸颊,稍微用力叫他把放空的视线转回自己脸上。福克纳这才惊醒过来,心虚地对上阿莱希责怪的眼神。
“你有在听么?”他蹙着眉叹气,“真是的,害我白白站着说了这么久。”
“对,对不起。”
福克纳想起阿莱希说招待他的时间不多了,所以阿莱希知道自己就要离去了吗?
或许阿莱希不知道?毕竟预言并不能看到自己的未来。
这些让他痛苦的念头在心里翻滚了好几遍,他终于意识到阿莱希的手覆在他面颊上。很凉,凉到他忍不住握着阿莱希的手,希望多少能给对方带去点温暖。但阿莱希的脸上飞过一点红,他抽了抽手,可福克纳还呆呆地用力握着。
“放手,我想坐一会。”他说。
“对不起!需要我扶着你吗?”福克纳被自己莫名其妙的举动吓坏了,他把这归咎于先前花了太多精力思索女王的命令,导致他没法分出心神正常地应对阿莱希,“请原谅……抱歉,所以,能不能再讲一遍?”
好在阿莱希很容易就原谅了他的分心。他们背靠着石台坐下,阿莱希又给他解释着说:
“原理很简单,那只是‘真名’的力量。”
“真名?”
“真正的名字,是的,就是这样简单。”阿莱希停了一会,顺着气慢慢地说,“譬如白塔的神像,叫祂光明之神也好,大天使也好,这些都不是神的真名。神的真名并不是常人能呼唤的,假如能找到神的真名,那就能窥探神的力量了。”
“那是神的事情,和普通的人类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类也有真名,精灵也有,人鱼也有。”
“每个人?”福克纳第一次听说“真名”,提列斯的那帮学者整天在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上争论不休,可这样的事情从没有人提过。
“每个人,因为那是神的恩赐。”
“那么,看来神赐给人类的真名比较弱咯。”福克纳笑起来,“人类的魔法和剑术比起曾经的精灵,那差得很远。”
阿莱希露出一种又怜悯,又勉强忍着笑的表情,他咳嗽几声掩盖了自己的情绪,但声音里还是带了点笑意:
“按照你的描述,女王陛下最近也领悟到了不得的力量了。能让群山共鸣,哪怕在精灵里都是很强大的存在。神的恩赐是不分种族的,明白吗?”
“所以,那只是因为……”
“只是因为人类总是被蒙蔽了眼睛,仅此而已,没被蒙蔽的人就能变得超乎寻常地强大。这就是你的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人类会……”
“因为人类曾经渎神,亵渎到妄想获得神的真名。”阿莱希伸出手搭在福克纳肩上,“麻烦你,扶我一把。”
“阿莱希,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
阿莱希忽略了他的话,很明显,这是无声的拒绝:“于是神夺走了人类的视野,让人类永远不会认清自己天赋的力量。”
“你还好吗?”
福克纳提住了阿莱希的肩膀,至少让他没有摔倒在地上。阿莱希刚才趔趄着,手杖也掉在地上,他借着福克纳的力,抓向石台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我不要紧。”他低低地喘息,“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我……”
福克纳滞了片刻,最终还是摇头说:
“没有。要不要我扶着你回去?”
“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阿莱希!”
“拜托,”他的蓝眼睛忽然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光彩,好像他依然是那个年轻健康的首席,“等着我,我不会伤害你。要是我没法走出去,还要麻烦你带着我出去,门的锁是单向的。”
“不行,你现在要休息。”
“退下,不要影响我。”
他举起石台上的水之戒,淡淡地看着福克纳。福克纳在他身上几乎看到了索兰才有的威势,但阿莱希立刻笑了笑,让这样拒人的威严消退了。
“很快的,”他说,“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阿莱希抬起手,先是念诵着冗长的秘文,水之戒鱼鳍样锋锐的边缘对着他的手掌。待他念完,他在手心比了比,猛地在掌中一划,鲜血顺着他白到透明的皮肤滴落,落在本已黯淡的曙光权杖上。刹那间,权杖上腾起金红的圣火。阿莱希毫不犹豫地抓向权杖,任那圣火灼在自己受伤的手上。
“天使在上,掌管光明与治愈的希迦利,我向您献上我最珍贵的祭品,以此换来与您对话的机会。假如您愿意拯救我的愚笨,我请求您,赐予我哪怕一瞬间您的视野和声量。”
阿莱希说的并不是通用语,但强烈的意念能让他的本意直接影响到福克纳。福克纳无法想象阿莱希如今孱弱的身体是怎样挥舞那么沉重的权杖,但他做到了。他把权杖从石台上拿起时,仿佛那权杖不过是一根羽毛。圣火流过了阿莱希的身体,那不会灼烧他的衣袍,而是直接在消耗他的血肉。
“阿莱希!阿莱希!”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福克纳绝望地想,而自己也绝无可能把他从圣火里拉出来,因为圣火一定能先把他给挫骨扬灰了。阿莱希痛苦地闭着眼,仍然清楚地念着祷词:
“我祈求您的力量抵御永夜的魔影;我祈求您的裁决审判堕落的生物。它们夺走了您的神子,它们夺走了天空的光明,它们夺走了地上的生命。假如您能听见您的信徒的声音,假如您愿意指引您的信徒走出黑暗,假如您——”
曙光权杖脱离了阿莱希的掌控,重新落到石台上。但浓郁到近乎液态的圣光隔绝了阿莱希的身形和声音,福克纳勉强睁着眼直视那灼目的光亮。他隐约看到一只光束凝成的手,抓向阿莱希的胸膛,直直穿过他的身躯。福克纳的理智在这一刻绷断了,他扑向阿莱希,再也管不上那些仪式。炽热的圣光没有阻隔他,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要融化了。阿莱希在他怀里僵硬着,在剧痛中无声地尖叫,他颤抖着伸手要触碰阿莱希的脸庞、阿莱希的眼睛。
一股冰冷的力量推开了他。
水之戒留在福克纳的掌心,而阿莱希终于坚持不住,跪倒在石台前。他身边的光芒逐渐淡薄,同时密室里明亮起来,那些圣光好像沿着墙壁的缝隙流动下去,渗进白塔的每个角落。水之戒的冰冷让福克纳忍不住松了手,叮铃一声叫它落在地上,与此同时阿莱希第一次失控地朝他咆哮:
“你刚才到底在干什么?!”
福克纳呆在原地看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过了一会才手忙脚乱地跑过去揽着阿莱希,蓬松的大尾巴本能地卷住阿莱希的身体,像是确认他还好好地活着。
“我以为你刚才要……”
阿莱希缓了缓,放柔了语气说:“你不能死在这里,傻瓜,幸好我还清醒着。”
“那你呢?”
“我成功了。”他的眼睛里还有一点残余的光亮,福克纳对上他的双眼时,有种自己被完全看透的错觉,“我成功了……真是……”
他脱了力,晕倒在福克纳怀里。福克纳抓起阿莱希刚才割伤的手,嗅了嗅伤口的血痕。
“请原谅,或许这能让你好得快些。”
福克纳认真地对昏迷的阿莱希道了歉,低下头舔舐着伤口。他庆幸自己有魔兽的能力,比如唾液能帮助愈合伤处;然而他也对这种能力感到纠结,敏锐的嗅觉和味觉在这时都明确地告诉他,阿莱希的血液绝不是人类的血。
但那也不重要,他想,每个人,不,每种生物都可以有他们的小秘密。福克纳轻松地抱起阿莱希,带着他离开了密室。白隼在住处门口迎接他们,福克纳从窗户看出去,惊讶地发现断层之外的圣光重新氤氲着,正如索兰在世时那样。阿莱希发起了高烧,蜷在被褥间战栗。白隼落在福克纳肩上,一下一下啄着他的耳朵。
“拜托,那不是我想这样的呀。”
白隼把爪子嵌进他肩上的皮衣里,嘶哑地叫了几声。
“我知道,我不会走开的。阿莱希毕竟救过我的命,我怎么可能就把他丢在这?”
白隼没有飞出去寻找弗琳,福克纳多少可以安慰自己,阿莱希下了命令不让其他人上来,说明他应该还不至于走到生命的尽头。阿莱希时不时呻吟着,但福克纳握住他的手时,他就能平静一会。
“你还会来吗?有空的话,欢迎你再来做客。我从来没有和人这样谈过,和你聊天很高兴。”
阿莱希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最后,是这样和他说的。他们只是谈了一个又一个琐碎的话题,时间就飞快地过去。
“阿莱希从不邀请别人到断层来。”
弗琳在他第一次要到断层上时,是这样和他说的。奇异的是,福克纳没有得到任何提示,第一次就通过了阿莱希的恶作剧。
“不要告诉我怎样获得真名的力量,”福克纳抓着阿莱希的手呢喃着,“阿莱希,我请求你不要告诉我。我不愿意背叛你,也不愿意再欠你更多。”
“请原谅我的冒犯。”
他说着,用双唇很轻柔地触碰了阿莱希的手。
“我想知道你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