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您推荐优质好看的小说《睡前故事贩卖机》,由作者宁喧倾情打造的小说正推荐中,围绕主角庄遥西雷诺讲述故事的睡前故事贩卖机小说主要内容是:庄遥看到了一个人鱼,他觉得面前这个人鱼和他所想的不同。
最新评论:对外凶残对内纯良无辜人鱼首领×温和天才生物学家
《睡前故事贩卖机》精选:
出海的第十五天。
庄遥正伏案撰写观察报告,忽然听见甲板上嘈杂的喊叫声。
他的学生扶着门框冲进来,险些在门口的地毯上绊一跤,脸上却洋溢着兴奋的红光,大声喊他:“教授!教授!你快看!它出现了!”
庄遥一愣,圆珠笔滑落在地上,随即起身,跟着几个吵嚷的学生登上了主甲板。
—
海上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
四目望去,天空与海洋一片纯净的蔚蓝色,零星浮着几片卷云,水面粼粼的掠过波光。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百米之外的地方,那一群伴着轮船游动嬉戏的美丽生物。
——庄遥从十五岁进研究院起,就从未见过这样完整的人鱼族群。
它们鲜妍昳丽的长尾在水底交错游弋,追逐着船只驶出的浪纹不远不近地缀着,远看像一层浸染了日光的衣绡薄纱,轻盈又梦幻。
最夺人眼球的,还要数那些传闻中曾被上帝之手抚摸过的、自然所钟爱的天使脸庞。
人类粗浅的目光,根本无法在这种昳丽的生物身上挑剔出一丝的不完美,造物主总有种令人叹服的魔力,赋予了它们刀削斧刻的深邃五官,雌雄莫辨的妖异气质,以及,桀骜不驯的野性和美。
无论见过多少次,人类总会在自然的宠儿面前感到自惭形秽。
庄遥上来得急,被学生簇拥上甲板的时候还有点喘。
船舷边已经站了不少人,有学生,也有没排班的水手,俱是一脸的激动之色,想来都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大型的人鱼洄游。
“太美了。”女学生举着摄像设备,闪光灯亮个不停,口中兴奋地念念有词,“老天,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这么接近于神的造物。它们为什么到这儿来?因为洋流和季节性迁徙吗?”
她同样兴奋的女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身侧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皮鞋轻叩木板的声响。
她余光瞥见了风衣的一角,米色的,很温柔。
“不是。”教授一贯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惯有的耐心和细致,“东南季风带来的暖流已经覆盖了亚特兰蒂斯海,人鱼不喜欢这么高的温度。”
她转过头,庄遥就站在她身边。
海风扬起他额前的碎发,叫那双剔透的、淡褐色的瞳孔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漂亮的东方美人。
学生跟他不久,还处在对教授过分妍丽的容貌的非免疫期,她迟钝地眨了下眼,看到老师身后的同伴偷偷举起了相机。
不知道是在拍船下的奇景,亦或是船上的佳人。
同伴笑着向她摆了摆手,又悄悄指了一下庄遥。
她的唇角弯起来,眼梢扬起笑,配合地问:“那这些精灵为什么要到这儿来?这里没有丰沛的食物,也没有适宜的水温。”
“或许是。”庄遥顿了顿。
他琥珀色的眸子轻弯,眼里的温柔像凝固的蜜糖融化了一角,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学生从未在教授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他注视着那些自然的精灵,像注视着自己远归的、一身风尘的孩子,或者是久别重逢的情人。
他笑了一声:“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吧。”
甲板那边的男孩子们惊叫起来。
“快看!教授!”他们喊。语调里带着藏不住的新奇和激动。
“那条人鱼的尾巴,是深蓝色的!”
—
飘浮在太阳旁边的最后一丝云彩被海风拨开了。
海面像是分成了两半,一半沐浴着粼粼的波光,一半自云层浩瀚的阴影下缓慢地浮现。
远处的人鱼族群不再游弋嬉戏。
它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直立驻足在浅海上,美丽的脸庞仰得高高的,注视天光劈开的方向,任日光照亮它们空洞的眸子,海藻般浓密秀丽的长发。
不知道是哪一尾先起的头。
它们开始歌唱。
或许用歌唱来形容这种美丽神秘的生灵实在太过浅薄。
但这一刻,玻索契号上所有的人们所能想到的,只有那个遥远的传说。
妩媚的女妖坐在孤岛的礁石上,姿容昳丽,长尾拍打浪花。
她们用蛊惑的歌喉叫过路的水手倾听失神,失去方向。
于是航船触礁沉没,人鱼在海底张开了血盆大口,愉快地享用了自投罗网的猎物。
下一次退潮的时候,她们在岸边对着圆月吟唱,浅滩上只剩下受害者森森的白骨。
没有人能听懂这种在海底流传了千年的神秘语言,但这并不妨碍人们跨越物种,玄妙地感知到这声音中传达的情绪。
空气中海水的咸湿气息似乎更重了一些。好像闭上眼,指间的缝隙就有游鱼滑过,湿漉漉的海藻贴着脸颊摇曳,深海的水压挤压鼓膜,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海洋在低低地嗡鸣。
这不是人鱼的歌声。
这是深海的歌声。
人们不可自抑地失神了一瞬,他们满心震撼地目视前方,天光与云层劈开的分界线。
一尾墨蓝色的人鱼自远处缓慢地游近。
卷云自祂的身后褪去,辟出万里碧蓝的澄空,日光叫海面揉碎了,撒在祂优雅矫健的长尾上,那样华美的蓝色——像夜幕里的瓦尔登湖,和冰川映照的极夜。
人鱼族群自发地分开了一条道路,恭顺地低下头颅。
深海的歌声未止,船上的人们在近乎梦境的迷蒙中看清了祂的样子。
—
那是一尾黑发黑眸的雄性人鱼,尾长将近两米。
不同于祂的同族们及腰的蜷曲长发,祂的发丝柔顺且短,湿漉漉地贴着俊美的侧颊,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立体。
祂的项间系着一条极漂亮的吊坠,看不出什么材质的宝石,被打磨成了水滴的形状,在阳光下剔透又昳丽。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悄无声息地注视着眼前近乎神迹的景象。
祂驻足于离船舶不远的海面,神情似乎在微笑——那是一种极其逼近人类的神态——墨色的眼眸定定注视着甲板上的某处,好像真心实意地感到愉快。
在祂身后,二十多尾人鱼自发地围拢靠近。
它们的唇齿一张一合,唱诵着人类听不懂的语言。
只是这一次,在那些舒缓的音节里,深海的压迫感好似悄然褪去了。
海风拂起主桅上的旗帜。
亚特兰蒂斯平静的海面上,日光倾洒,红嘴鸥拍打着翅膀,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一掠而过。
—
“太神奇了。”
他的学生抓着围栏,久久未平息心中的震撼。
她近乎狂热地注视着海面上的景象,神情难掩激动之色:“教授,这是人鱼的群体性活动吗?”
按照科学家目前为止对人鱼的研究,这种美丽又凶残的生物并没有群居的习惯。
除非族群中出现了一位强大到能够压制所有年轻雄性的首领——多数时候,同一海域几乎无法共存两条人鱼,它们会争斗得你死我活。
刚才的景象,估计算得上是人鱼研究史上记录下的,最大规模的群体活动了。
庄遥远远地望着那一抹墨蓝色的影子,玉石一般的瞳仁叫日光照得透亮,神色也温柔。
“不是。”
他叹一口气,口吻无奈极了,像是拿家里宠爱得不行的孩子没有办法,向外人半真半假地抱怨一样。
“……祂在求偶。”
是的,求偶。
年轻的教授藏了一点小小的私心,后半句压得又轻又低,学生早就让海上难得一见的奇观吸引走了心神,并没有注意他用词中“祂”和“它们”的区别。
因此也没有注意到,自那一尾墨蓝色的人鱼出现在海平面上起,祂悠远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船舷的左翼。
庄遥比任何人都清楚,“祂”——或者说“他”——正在注视着自己。
用那双深海一般深邃的、包藏爱欲的眼睛。
野兽的情绪总是直白又热烈,庄遥曾经尝试过教会他含蓄,但对方显然表现得不能理解。
在他们的族群,爱与欲最好的表达方式就是将伴侣拖入冰冷静寂的深海,在永无天日的黑暗里交尾纠缠。
除却必要的捕猎,这些占有欲近乎病态的雄性们甚至不愿意让他们的伴侣离开巢穴一步。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即使那时在诺斯岛基地的海底牢笼里,庄遥与他独处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偶尔也会恍惚。
仿佛恒温室里的气温骤降了几十度,灯光熄灭,所有仪器的声响都消失不见。
他们在亚特兰蒂斯的深海坠落。
—
年轻的族群首领好像察觉到了他的注视。
祂眯起眼睛,久违地流露出一点促狭的神色,向他森森一笑。
庄遥怔了一瞬,下意识地想去读懂对方外露的表情。
「Yule…」
祂形状薄而优美的双唇蠕动了一下,缓慢地拼写出久已未见的情人的名字,音质靡丽缱绻。
像是沾着晨露的玫瑰花瓣,在恋人丰满的唇间碾碎了,渗出丝缕殷红的汁液。
人鱼隐秘而晦涩的唱诵已经抵达了尾声。
它们的首领注视着海面的航船,喟叹似的,为这场仪式画上了休止符。
「Sponsa mea…」
这日午后。
庄遥在甲板上用餐的时候,在洁白的餐盘底下发现了一枚小小的贝壳。
淡褐色的,花纹完整漂亮,对着阳光看,表面流溢着温润的光泽,一看就是深海才能捡到的稀罕贝类。
拾起来轻轻一嗅,还能闻到海水的咸湿气。
庄遥先是微微一错愕,下意识低头,寻找贝壳主人留下的痕迹。
桌布的侧边是打湿的,浅蓝的布料上有大片块状的深色印渍,沾一层透明的黏液,日光底下亮晶晶的。
像有什么爬行类生物曾经趴伏其上,衔一枚来自深海的贝壳,贴着餐盘边缘,哼着不成调的音节、心情愉快地把它推进教授的午餐下面。
这是谁的手笔,看上去一目了然。
庄遥攥着那枚小东西,唇角轻轻弯了一下,不可避免地想起他在诺斯岛基地的办公室抽屉里,满满一曲奇盒子的贝壳标本。
它们之中有些来自诺斯岛的海岸,更多的来自于不知名的地方。
最夸张的那一次,年轻的生物学家一推开房间的窗户,险些被窗台上堆成小丘的凤尾螺晃了眼睛。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琥珀色的东西,然后致力于搜集来送给我。
庄遥忍不住想,侧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
像是在回应他的注视,不远处的水面轻轻翻起了个浪花,隐约有一条墨蓝色的鱼尾摆过。
—
晚间的工作时间。
学生的观察日志已经陆续交了上来,在桌案的右侧堆成了高高的一摞。
只是今天,他们向来勤勉的教授却无心阅读这些略显稚嫩的分析报告。
他把孩子们的手稿搁置在了一边,然后从黑色的旧行李箱里翻出了一本陈旧的工作日志。
它看上去已经很老了,书页都被摩挲得泛黄皱起。封面是某个研究所统一的制式,一板一眼地印着标题和记录人姓名。
但教授本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个。
他翻过前半本记得密密麻麻的实验记录,找到所剩无几的最后几页空白,钢笔蘸了一下墨水,然后平静地写下——
「4月7日,晴。
离开研究院的第九十七天。
我见到他了。
他比上一次又长大了一些,尾鳍也换好了,鳞片的颜色很漂亮。
他应当是成为了这一带海域的族群首领,年轻的雄性们都尊敬他。万幸,我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我想一直悬在我心上的事应当放下了。
现在这样很好。」
夜晚的亚特兰蒂斯下了雨。
海风拍打着船窗,扇页吱嘎作响。
伏案写作的青年顿了一下,暂时搁下笔,起身去关窗户。
恼人的海风十分讨厌,它悄悄顺着窗棂溜进,将摊在桌面上的书页吹得晃晃悠悠,缓慢翻过了一页。
上头的字迹隽秀文雅,只是落笔比现下更仓促一些,像是在慌忙之中写就,隐隐昭示着书写者不安稳的心境。
「1月7日,阴。
我已向上校提交了离开研究所的辞呈。
按照规定,我不能带走这里的一切东西,包括西雷诺钟爱的那些贝壳。
我很遗憾,但我能全身而退,这已是意料之外的结果,我该为此感到庆幸。
或许在离开之前,我还可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1月19日,雨。
办理离职报告的时候,爱丽丝告诉我,她昨晚听见我办公室里有动静。
她认为是我没有关好窗户,并且友善地提醒我去检查一下。
我非常惊讶。
不关窗户这种事,往前再数十年都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但是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1月20日,雨。
我几乎认为自己出了幻觉。
在我借了同事的钥匙,悄悄进到海底实验室的时候,西雷诺就在那里守着我——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没人知道他在办公室里找不到我,就在这里等了我多久。
这可怜的小东西,因为不确定来人是谁,獠牙已经抵在了入侵者的脖子上,最后认出是我,兴奋到恨不能把我拖到水底去。
他好像又长大了一点,心态还是像个孩子,缠着我亲昵。
我担心他在外的两个月受委屈,捉着他的尾巴简单检查了一下。万幸,除却一些小磕碰,并没有明显的外伤,他看上去过得很好。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回来,但现下有更加要紧的事情。
我尽可能地组织了最简练的语言,告诉他,我要离开这里了。
我要到肯萨州去,那里有一座海洋学院,我的导师在那里为我谋了位置。
可是这些词汇对他来说显然还是太过复杂,他歪着脑袋,很努力地理解我在说什么。
最后只是往常的每一次一样,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乖乖地、用生涩的发音问我,Yule,adprehendet vos……iterum?
他学得最快的还是拉丁语,大概是因为这里的大多数研究员都用它工作,可是我太心神不宁了,听他磕磕绊绊重复了好久,才知道这是在问,我能再来找你吗。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回到海里的时候,十分不情愿,但我的态度坚决。他很怕我生气。
只是那双黑曜石一样好看的眼睛仍望着我,可怜巴巴的,好像在期待我回心转意。
但我没有。
夜晚海潮涨得快,海水几乎漫上了膝盖,雨水把灯塔的光冲刷得模糊。
我目送他远去,看那一尾漂亮的墨蓝色没入海水,彻底消失不见。
海是他的乐园,而我只能在这里止步。
我不知道他会去哪,可能回亚特兰蒂斯。或者任何一个离诺斯岛远远的地方。
去哪里都好。
深海才是他的故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忘记岸上这些叫人痛苦的一切。
海神在上。
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话,请庇佑我的人鱼一切都好。」
—
三日后,考察船在艾丽莎岛靠岸。
船长和大副要在这座不足一平方公里的小岛上找到上次停泊留下的物资,他们决定第二天清晨再出发。
学生们都很兴奋。他们从来没有过在海岛上过夜的经历,还有个大胆的男孩儿跑来征询教授的意见,问他们能不能在海滩上搭帐篷休息。
庄遥皱了皱眉,下意识想回绝。
大副靠在桅杆边抽卷烟,闻言抖了抖铜杆,笑着喷出一口灰烟。
“让小伙子们去吧,先生。”他说,“岛很小,不会有危险。”
—
结果小教授担心的意外还是不小心发生了——只是以另外一种方式。
庄遥是在沙滩边记录海水样本的时候,被人鱼拖下水的。
这显然不符合对方一贯的出场方式。
小教授吓了一跳,冰凉的海水几乎是在瞬间浸没了他的口鼻,满嘴都是咸涩的苦味——只是还没等他开始挣扎,一条滑腻带鳞的鱼尾就在水下缠上了他的脚踝。
紧接着是一个湿漉漉的吻,唇贴着唇渡过来一口稀薄的氧气。
庄遥尝到了舌尖的咸味,眼睛酸涩得几乎睁不开,他呛咳了一口,下意识环住对方的脖颈,两人哗啦一声从水面挣出来。
“西雷诺——”
他光凭感觉就能认出自己饲养的人鱼,一时又惊又喜。
同他肌肤相贴的人胸膛震了震,闷声笑了。
“Em.”
对方应了声,懒洋洋地垂下头,下巴搁在他肩上。
今晚的月亮很亮。
庄遥睁开眼,顺着皎洁的月色,看清了身前俊美到近乎妖邪的生物。
人鱼有力的单臂揽着猎物的腰,成一个占有欲十足的禁锢姿态,墨蓝色长尾勾缠脚踝,漂亮的尾鳍漫不经心地扇动着,像亚特兰蒂斯晚间的薄雾。
他在注视着人鱼。
人鱼也在注视着他。
庄遥忽然想起,附近一带海域活动的渔民对人鱼的称呼。
他们常把人鱼称作伊弗,卡特兰语种里“魔鬼”的意思,专门用来指代这种美丽又凶残的生物。
庄遥作为专门研究这种生物的学者,不止一次亲眼见到过人鱼围猎深海的露脊鲸。
人鱼尖锐的爪牙、矫健的长尾就是它们最致命的武器,使它们不管面对体型多么庞大的对手,都能稳居食物链的最顶端。
不需要一个小时,猎物的鲜血就能染透方圆一公里的海水,引来大批寻着血腥味来的小型鲨鱼。
约莫是他沉默的时间过于久了。人鱼歪了下脑袋,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唇瓣张合,生涩地蹦出两个单词。
“Quid mali?”(怎么了?)
庄遥回过神,忽然意识到他的胳膊还拢在人鱼的颈项上,收得那么紧可能会弄疼对方。
他赶紧放松了力道,带着歉意道:“抱歉,有没有勒到你?”
他们相处了很久,西雷诺能听懂他说的大部分语言。
人鱼勾了下唇角,神色愉快又促狭——庄遥甚至注意到他的耳鳍张开了,薄薄的一层,夜色下亮晶晶的,那是对方极度愉悦的标志。
他抱着怀里身形纤细的小配偶,目光锐利又挑剔地扫视四周。
天色已晚,沙滩边没有旁人,但这里明显不是什么亲近的好地方。
他凑近爱人的眼睫,轻快地吻了一下,声音低而蛊惑。
“Sequi me?”(跟我走?)
庄遥犹豫了一瞬。
他的学生们还在岸上扎营,离开太久会有人注意。
可是。
他看着人鱼望向他的期待目光,心脏又克制不住地发软,发黏,像融化了的流心蜜糖,洒得到处都是。
他摸了摸对方湿漉漉的脸颊。
心想,一晚上应该没有什么吧。
人鱼好像知道他的顾虑,没有任性地带他走多远。
他们在一处远离扎营地的浅滩驻足,月色很好,海水清得能看见底下斑斓的珊瑚礁,和期间嬉戏的美丽游鱼。
如果说有什么比夜晚的浅海和珊瑚礁更加紧要的,大概就是亲吻。
尤其是久别重逢的恋人之间的亲吻。
他们几乎急不可待地拥抱在了一处。人鱼将他的伴侣按在了覆着柔软水草的礁石上,长尾绞紧了对方纤瘦的腰肢、白皙的小腿,鳞片与肌肤密不可分地贴在一起,他甚至能感受到细细密密的鱼鳞触感。
“西雷诺……”
小教授浑含糊地从喉间溢出一声惊叫,却叫他恶劣的爱人含着嘴唇,一并吞咽下了。
他们倚靠的礁石看上去并不高,底下的海水却深得很,庄遥挺直了脊背,足尖也够不到绵软的沙石,只能被迫夹住了对方的腰,提心吊胆地借那条墨蓝色的尾巴稳住平衡。
可是人鱼好像对现状很满意。
他漆黑的瞳仁里藏着暗金的竖缝,极度兴奋的时候高度类似野兽,几乎缩成一条线。
庄遥有点招架不住,喘着气扬起颅颈,肩部的曲线流畅美丽,像一只濒死的白天鹅。
人鱼的齿缘锋锐,咬合的时候轻易就能撕开猎物的皮脂。
和这样的野兽接吻,几乎叫人有一种脊背发麻的怖惧与紧张感。好像已经将最脆弱的咽喉送到了对方嘴边,是被咬断喉咙流血而亡、还是得到一个温柔缱绻的吻,全凭对方的心情。
可是老练的猎手并不满足于此。
庄遥感到单薄湿透的衬衫在迷蒙中在慢慢下滑,挂在他的臂弯。
他在叫人头昏目眩的愉悦中控制不住下沉,小腿甚至无力到勾不住对方劲瘦的腰腹。
人鱼好像在闷笑。
他纵容地将娇气的伴侣从礁石上揽抱起,叫他坐在自己盘曲的长尾上。
骤然换了一个坐姿,庄遥在迷蒙中找回了一点神志。
他眨着湿润的眼睛,只觉得与爱人唇齿相接的时候,胸前有什么硌得慌,下意识伸手去探摸,结果拽起了对方脖颈上的晶体吊坠。
未到紧要的时候,人鱼总是顺从的。
他唇角噙着点笑意,温驯地垂下头,叫伴侣察看项间挂着的坠子。
庄遥从未见过这样的材质——琥珀色的晶体,触手一片温润的冰凉,被精心打磨成了水滴的形状,月光下剔透又漂亮。
他新奇地捏在手心把玩了一会儿,问:“这是什么?”
人鱼温柔地注视他,吐出一串晦涩的音节,发音十分拗口,大约是他们自己的语言。
庄遥没听懂,乖乖地啊了一声。
人鱼又笑起来,似乎觉得小伴侣这样很可爱。
他俯下身,亲了亲对方蜜糖一样甜蜜湿润的眼睛。
“Hoc.”(这个。)
庄遥怔了一下,不太确定地猜测:“眼睛?”
说完他就觉得不对,因为他教过西雷诺这个单词的英文拼写。
对方很聪明,教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人鱼果然摇了摇头,又重复一遍。
他的语速很慢,几乎是咬着舌尖吐字。
像月光下奏鸣着小夜曲的低音大提琴。
庄遥还是没听懂,但人鱼却不再解释了。
水面下,有一条冰凉的长尾悄悄绕上了他的脚踝,带着点暗示的意味来回摩挲。
他抬起头,看对方噙着笑,漆黑的瞳仁里流溢着他看不懂的汹涌波光。好像只是象征性地问一下。
“Sex?”
“……”
他没有机会回答了。
亚特兰蒂斯的海潮于今晚将他涌没。
—
第二天一早,庄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船舱顶的天花板。
他已经记不清昨晚后半夜的细节,更记不得是怎么回到的船上。
学生们好像都没有起疑,也没有人来敲过他的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咸腥味。
庄遥坐在床上怔了一会儿神,掀开薄毯,下床推开了窗户。
太阳已经升到了中天,一把阳光揉碎了撒在水面,波光粼粼的样子。
昨晚凶的不行的人鱼首领就懒洋洋地仰浮在水里——船在往前开,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本事,一直停在教授的舷窗下不动——墨蓝色的鱼尾有一下没一下拍着水,看上去想把自己晒成一锅鱼汤。
实在是明目张胆。
庄遥差点让他气笑了。
“西雷诺,你上来。”
船在往前开,庞大的船体嗡鸣不止,海浪也未曾止息。
对方小扇子似的耳鳍张了张,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动静,眼睛发亮地看过来。
他显然喜欢极了从伴侣口中吐出的名字,唇瓣一张一合,像在愉快地回应。
明明是怎么都暖不热的冷血动物,这会儿却像极了得偿所愿之后,乖乖摇尾巴讨主人欢心的大狗。
小骗子。
庄遥想。
再信你我就是翻车鱼。
然后当着对方的面,啪地一声,恶狠狠地把扇页合上了。
end
5月21日,晴。
我准备了许久的事终于有了结果,导师通过了我的申请,决定把亚特兰蒂斯海的项目交给我。
预计下一个月交接完手里的事务,我就可以前往黄金海岸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可以说,我太久、太久没有这样的情绪波动了。
当晚我甚至亢奋到有一些睡不着,一直抱着被子翻来覆去。
我忍不住去想西雷诺知道这个消息的反应,大约和我一样兴奋——上次在艾丽莎岛的一夜后,我将近一个月没见过他了。
再见到我的时候,他大概会有一点赌气。
但是没有关系。
项目持续的时间会很长、很长。我计划在黄金海岸边安定下来,买一栋小房子,不用太大,住得下两个人就可以——离沙滩不要太远,最好五百米不到,最好离邻居远一些。
我想在房子的背后挖一个池子,蓄上恒温的海水,不用太深,外观可以像泳池。周围一定要载上糖槭和海滨木槿,树荫足够大,把整个池子盖住,因为他不大喜欢阳光。
或许我还应该在家里买一个大浴缸,或者水族箱?
我并没有详细了解过这两样东西,改天可以去市场转一转。
这样看,养一条人鱼还是要费一点钱的。
要更加努力工作才行。
不过,人鱼的眼泪好像能变成钻石还是珍珠?
咳。
不行,打消这个念头。
8月23日 晴
忙碌了整整两个月搬家的事,都没来得及写日记。
好在今天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我也可以坐下来稍微休息一下。
七月发生的事情就像梦一样。在联系中介寻找合适的房屋不久,我就遇上了一对好心的房主夫妇。
他们在离海岸线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双层的房子,装修得很温馨,设施也十分齐备,满足我对未来居所的一切要求。
据他们所说,这栋房子本来是为了以后给自己居住,但不久前,他们的独生女儿刚刚在大洋彼岸有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惊喜之余,两人决定搬去女儿所在的城市,于是这座屋子就空置了下来。
听完这个故事,我不禁再次感慨自己的好运,当天就决定买下这栋房子,并办理好了过户手续。
那对夫妇中的女士热心肠又诚恳,听说我即将和伴侣一起搬进房子,还热情地赠送了我一对贝母手链,祝福我们未来一切都好。
贝母是亮晶晶的,实在很符合一条人鱼的喜好,我笑着收下了,并且托他们传达了我对大洋彼岸两个小宝贝的祝愿。
但这只是我安家计划的一小步,我还有好多家具和用品,以及一个一整面墙大的定制玻璃鱼缸,需要搬运到屋子里。
开始的时候,西雷诺并不理解我最近在忙什么,而且总是想在我收拾屋子的时候搞偷袭——比如趁我不注意,把我拖进泳池里去晒太阳。
但后来经过了一番艰难的沟通(原谅这条语言不通的可怜人鱼,研究员说的拉丁语里实在不包含搬家有关的词汇,他没有学习的来源)以后,他终于在某一刻心领神会了我的意图,并且自作主张地将它替换成了他们族群里的“筑巢”行为(太自作主张了!),然后整整一天,都在像疯了一样地向我表达他的惊喜——具体表现在大雨天跳下水,抱着我绕海域游了五公里,最后我的嗓子喊哑了都没扯住。
那条贝母手链被他欢天喜地地佩戴了起来,只不过不是戴在手腕上。手链的长度对他来说实在太小了,他四处比划了很久,觉得卡在尾巴尖尖上正合适,就这么戴着了。
本来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结果没想到,西雷诺是一条有仪式感的人鱼。
虽然我最近忙于私事,短暂忽略了对他的观察和记录,但根据过往经验的判断,他大概将自己代入了人鱼伴侣中的雄性角色,并且认为他具有为娇弱的雌性搭建巢穴的天然义务。
没过几天,我们俩的卧室里就堆满了他不知从哪里运来发各种物件,小到亮晶晶的彩色玻璃片,大到一整块形状不规则的金属(大概是在海底沉船附近捡到的),最夸张的一次,他甚至带来了一整箱价值不菲的珠宝和金子!
难以忘怀我第一次看到那箱金子的感受。
因为我终于难过地认识到,我攒了一辈子的积蓄,原来还不如一条鱼有钱。
好嘛,往乐观一点想,我终于不用担心自己养不起人鱼了。
除此之外,为了住到一起,我们还经历了一些伴侣同居的小小磨合。
比如饮食。因为研究所以前有单独的食堂,所以我从来没有在西雷诺面前进食过。头一次在水族箱里看到我往面包上涂果酱时,西雷诺表现出了十足的震惊。
随后他开始不解和焦虑,强壮的尾巴不停砰砰撞击着玻璃壁,看着我的眼神充满愧疚、自责与怜惜。起初我没搞懂他的意思,但第二天我知道了。
因为这条人鱼自顾自消失了一晚上,第二天,我们的泳池里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翻肚皮的鲑鱼、金枪鱼和海鲈,以及沉在水底五花八门的贝类——这次它们不只有空壳了,还有饱满的蚌肉。看到我起床,他兴高采烈地把这些他眼中的美味食材捧给我,尾巴啪啪拍打水面,像一条摇尾巴邀功的大狗。
我:“……”
为了不辜负他的好意,我硬着头皮吃掉了一部分,但出于我脆弱的肠胃和关节考虑,它们中的多数最后还是进了西雷诺的肚子。
尽管我已经向他解释了,我们的消化系统存在不小的差异。但西雷诺还是很失望的样子,一边开贝壳,一边用自以为隐蔽的眼神瞟我的肚子。
……上帝,他什么时候才能把搬家和人鱼筑巢的行为脱钩!
虽然有一些小小的误会,但大多数时间,我们在黄金海岸的生活还是平静美好的。
这里离海滩近,又少有人打扰,每天早上醒来,西雷诺可以舒适地在泳池边晒他的尾巴。
我在二楼的卧室安装了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这样我可以在书桌旁办公或者写日记的时候,观察到他在做什么。
亚特兰蒂斯的海域很蓝,气候也温暖,我确信我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写到这里,这本老旧的实验记录还剩下最后一页的空白了。
或许是时候该换一本新的日记簿了。
8、24
[最后一面纸湿漉漉的,三个数字写得横七竖八,像是幼童涂画的字迹。底下画了一颗大的,歪歪斜斜的爱心,和一串清晰的名字]
(爱心)YULE
[小教授:西雷诺!不准把我的日记本藏到你的藏宝箱里去!它不能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