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无心》by橘皮乌龙,原创小说神鬼无心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鸦羽白榆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鸦羽一直以来都不喜欢人类,但在他的眼中白榆是和人类不一样的存在,因为白榆是被他捡回家的。
《神鬼无心》精选:
阿槐把自己闷在被子里思考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得走。
这些收留他的人与他萍水相逢,没有半点情分,移星教只需说明情况,再加上一点威逼或是利诱,他一定会被爽快地送回去。
回去,就是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每日令人作呕的药水、腐蚀人心的绝望。
刚被送进移星教时,他和其他”折火“一起关在地下。那里年纪最大的两三人是疯的,白天一动不动坐着,双眼空洞地发呆,看守经过时便阴恻恻地觑着他们;到了晚上,那几各房间便彻夜传出悲鸣、呻 吟或是意义不明地低语,令人怀疑黑暗中寄生了无数鬼魂。
对面房间里是一个比他大几岁的男孩,他告诉阿槐,所有”折火“到最后都会变成那样。神智会随着骨血、灵力和生命一同流失,最后只剩下行尸走肉般的空壳。
“你以后怎么打算?”夜里偷偷聊天时,对面问他。
小孩子对未来总有憧憬,但阿槐只是露出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苦笑:都在这里了,还能怎么打算?不过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他不想那样,那只会让他可怜自己。
隔壁的鬼哭狼嚎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大概是某个疯子在用脑袋猛撞铁门。阿槐听着那些动静,心想自己对未来唯一的“打算”就是,在沦落成那种东西之前死掉。
在他吞下那朵剧毒的花、开始用骨髓滋养它之前,所有人都恨不得他死;而在他吞下之后,家族所有人又都怕他死,因为他一死,那恐怖的命运便会如同阴魂般附体到别的孩子身上——有人疼爱的孩子。
死亡是他忠实的童年玩伴,而活着则是过于艰难的任务。至于“爱”“温暖”“幸福”之类的东西,更像是天上的星星,陌生且遥远。
对面听这边迟迟没有动静,便自顾自地说:“我打算逃出去,然后报仇。”
阿槐觉得他太天真了:”那么多人,你找谁报仇?”
且不说逃不逃得出去,就算真出去了,报仇也绝对是无望的。把他们推下深渊的人太多太多了,自己的家族,移星教,和自己家族一样加入移星教的家族,受到移星教庇护的信众……
人太多了,多到足以成为”道义“,而受害者的反抗却成了异端。
隔壁的响动这时不知为何停下了,突如其来的寂静中,对面掷地有声地回答:“所有那些害我们的人。我才不管有多少,遇上一个就杀一个,如果天下人都有错,那我就杀光全天下的人。”
阿槐从铁门上送饭的口望着对面,皎洁月光照着一对亮晶晶的黑瞳,仿佛闪着寒光的匕首。
那个人也疯了,阿槐想,还没开始被放血就先疯掉了。
也许自己也已经疯了,只是他意识不到。也许隔壁夜夜不息的哀嚎其实是他的幻听,甚至是他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也许他早已做了十几年“折火”,血都被放干了,死尸一般躺在地下室里,此生只是那干枯身体的一场大梦。
他们这些人注定是要疯的,在被自己家人推出去当替罪羊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到时候我一定会回来,把你们全救出去。”对面那双眼睛一弯,递过来一个兄长安慰的笑,打断了阿槐野蛮生长的胡思乱想,“睡吧,别怕。”
阿槐感到一阵安心,在那几个疯子的低语中爬上硌人的木板床。
后来每日睡前,他都会听对面谈论自己周详计划,带着虚假却甜蜜的希望如梦,感到一丝飘渺的安心。
这时候还没人能预见,一年半之后的某天,对面房门突然打开,那个还没来得及彻底疯癫的男孩被抬了出去。
“折火”的死是很常见的,毕竟人的身体不是为作容器而生。
阿槐觉得讽刺,老天爷似乎开了一个玩笑,让那个孩子实践了他的想法。
而他看着过道里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枯瘦身体,看着人们像扔死狗死猫一样带着厌恶和不屑将它扔出去,发现自己也被传染了那种疯病。
人不该这么死,无论是否符合“道义”。
几个月之后,对面房间住进了新的孩子,但阿槐已经不再和任何人交朋友。他决定把心中那一方空间永远留给仇恨和愤怒。
恨和爱一样,都可以化为生存的动力。如果不是怀着复仇的渴望,他大概早就死于某一次发病,或者出逃那天的严寒。
此刻他一边思考权衡,一边回味着口中残留的甜蜜——咳咳,那家伙放糖真是毫不吝啬。
他咽了咽唾沫,自我鞭策:可不能为了这点小恩小惠而前功尽弃。
千万不能被送回去。要逃离,要成长,要变强,要复仇,要天下再没有“折火”。
于是,鸦羽接待完移星教的来访者、兴尽而归的时候,阿槐踏出了招摇斋的正门,并且发现面前的路并没比后门那条宽敞多少,路两旁的树甚至更高大繁茂。
而且越往前走,枝叶越往路中央伸展,枝枝丫丫偏巧都往他衣服上钩,没走多远衣服竟给钩开了线。
阿槐实在又气又急,几棵树也能欺负自己?他伸手去掰一根挡路的树枝……
“融入很快嘛,就这么喜欢迷榖树?”鸦羽叉着手只顾欣赏眼前的景象,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态度。
阿槐不想看他,但是头转不动。他像一只落入蛛网的蚊子,被四面八方伸来的树枝卡得严严实实,只好瞪着鸦羽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笑脸,用尽全力翻了个白眼。
鸦羽哈哈大笑。他饶有兴致地弯腰歪头,看着气鼓鼓的小孩:撅着嘴,小脸涨得通红,看起来很软的耳垂也是红红的,下垂的眼角也红,眼睛湿漉漉的,生气中透着点委屈。
但看了一会便皱起眉头:阿槐的脖子和手腕上全是伤痕,有些几道都渗了血,大概是拼命挣扎过,被划伤了。
他顿时没了看热闹的心情,伸手过去,迷榖树顺从地让出一条缺口,鸦羽抓住阿槐后背的衣服,像拎后颈皮似的将他拎了出来。
鸦羽没松手,提起阿槐晃了晃,忽然收起了片刻之前的玩笑态度,语气严厉地问:“想跑?呵,怎么不问问我同不同意?”
归墟园里的东西大都来去自由,但那是在他许可的情况下。他看不顺眼的,绝不允许踏进来半步;他还没玩够的,也绝不能擅自离开。
可惜强扭的瓜不甜,此刻手中的小东西咬着嘴唇瞪着他,比初见时还要戒备,仿佛一只落入陷阱负隅顽抗的兔子,随时准备啃他一口。
鸦羽有点失落,把他放到了地上:”在这里待得不舒服吗?你要什么尽管说,我都能给你。“
阿槐没答话。他只顾紧张地盯着面前这个慷慨许诺的家伙,寻找对方出卖自己的征兆。
骗子,人都是骗子,只想要利益……
但是万一有好人呢?真的会有好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