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咸鱼吞饭所著的小说《荒诞记:狩猎羔羊》正倾情推荐中,小说荒诞记狩猎羔羊围绕主人公塞西尔开展故事,内容是:世界变得诡异,他似乎是想要离开这个一直都在伤害他的人,但这也是他所爱的人。
《荒诞记:狩猎羔羊》精选:
1418年11月16日
自从养兄死后,我就陷入了一个不断重复的噩梦。
支离破碎的焦黑躯体,温热的血液,脱离胸腔跳动的心脏,还那轮古怪的银月……
我整理了他的遗物和笔记,以及——里面所记录的,许多近乎亵渎的邪恶言论。
有一种想法不断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那就是他从未真正地死去。或许……我有办法让他重新活过来,对,活过来,让他重新活过来。
我想……我是疯了。
……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小镇广场的花岗石地面上,浓密的阴云如同一块幕布一样裹挟着这个索罗边境的小镇,不让一丝光明透进来。
在广场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一个极为消瘦的男人被人们用荆棘绑在上面。
男人的双目紧闭着,脸色苍白得能够和雪色融合在一起,他那银白色的长头发,被顺着额角流下的温热鲜血所打湿,黏在一起垂在胸前。
“烧死这个异端!”
“烧死他!”
“烧死这个带来厄运的人!”
“烧死这个巫师!”
男人睁开了那双浅银色的眼眸,看着眼前这些希望他死去的镇民,问他们,“你们让我为你们带走疾病,于是我为你们带走了疾病;你们让我为你们带来富裕,于是我为你们带来了富裕;你们让我为你们带来幸运,于是我为你们带来了幸运。所以现在,你们还需要什么呢,又为什么要杀死我?”
站在最前面的镇民们,在这样的注视与询问之后,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而很快他们又停了下来,抑制住那种不应该存在的恐惧,大声说道,“所以我们要杀死你!这并非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你是异端,你是怪胎,你是应该被审判烧死的巫师!”
血红色的火焰被点燃,那些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飘浮在火焰的上方,被掩映成了不详的暗红色,在落在地上之前就化成了透明的水。
火焰之中的男人,在众人的惊惧之中,无悲无喜地低声吟唱着,“你何等愚蠢,为避严冬,竟逃向人世?世界是门,通往大漠——又冷又哑……[1]”
一轮足以遮蔽半个天空的银月出现在小镇的上方,它开始一点一点变得血红,直到将整个小镇笼罩于它那暗红色的阴影之中。它开始坍塌,它开始融化,像猩红的血液一样,在白色的大雪之中,落在地面上,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
消瘦的青年从噩梦中惊醒,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喘息之间,他将大把亮绿色的药片从瓶子中倒在手上,如同抓住最后的救赎一般,吞咽进去。坚硬的药片划伤他的喉咙,带来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赤脚冲入盥洗室中,俯身在水池边拼命地干呕,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呕吐出来。
那些愚昧至极、自私至极的人,那些虚伪至极、丑恶至极的嘴脸……
这一切的一切,一切的一切,让他感到无比的恶心,厌恶。他们就像生活在阴沟里的蛆虫一样,丑恶而愚蠢。
他将水龙头打开,任凭那些冰冷的水浇在他的头上,将他的全身打湿。
他病态地想,这样他是否就能体会到那个深冬的寒意,体会到冰冷和疼痛撕碎的感觉……
可惜,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再也不会见到那个温暖如三月暖阳的人了,他再也不会见到养兄了。
药剂带来的镇静效果很快起了作用,他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他脱力地靠在盥洗室的墙壁上,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了那轮银月,看见那浓稠的血液出现他的手上。
当再次醒来的时候,塞西尔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过量的镇定药剂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没有精力去思考自己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以及他要去做什么。
恍惚之间,他将他的右手缓缓地举了起来放在眼前,挡住窗外透进来的过分刺目的光芒。他看见那些原本淡金色的光芒穿过他的指缝,一点一点地变成了发暗的红色,然后它们开始凝实开始液化,就像猩红的血液随着他的指间流下……
他试图坐起来,然而眩晕感使他倒回病床之上,还没有完全恢复知觉和力气的手不慎将病床旁桌子上的铁质水杯打翻在地上。
这样的声响,惊动了坐在病床旁走神的路德·韦布,他一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边将塞西尔扶起来靠在病床上并递给了他一杯加了糖的热牛奶,“塞西尔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我当时去你的宿舍,看到你倒在盥洗室里,旁边还有一堆艾司唑仑[1]差点吓死了!好在,你没有真的出什么事情。”
“抱歉……我只是有些睡眠问题,给你们带来麻烦了,我想……下次应该不会了。”塞西尔的精神依旧十分恍惚,他的脸和嘴唇维持着一种没有血色的苍白,再加上他那因为长期糟糕的精神状况而分外消瘦的身体,使得见到他的人都不由得担忧他的健康状态。
“下次?哦,天哪,女神在上,你还想要有下次!”路德·韦布直接惊叫起来,“今天早上的时候,你的身体又冷又硬,要不是还有点微弱的呼吸,我甚至以为我应该直接把你送去教堂,而不是送到医院!我的朋友,塞西尔,你听我说,你现在需要的是丢掉那些该死的药,然后找一个心理医生。不然我很担心,在不久的未来我会需要参加你的葬礼。”
其实,塞西尔也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了,或许……下一次就会是他因为服用了过量的镇定药剂,把自己淹死在了装满冷水的浴缸里。然后在很久之后,他那具被泡得浮肿冰冷的生蛆躯壳,在未可知的某个意外之中被人发现被人掩埋被人嘲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哎,真是不清楚像你这样提前半年达到毕业要求完成毕业答辩的人,还有什么可以痛苦和焦虑的呢?要我说,像我这样还忧愁于毕业答辩的人,才更应该痛苦和焦虑。”
似乎不希望再讨论这个话题,塞西尔抿了抿唇说道,“对了,你今天早上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说到这里,路德·韦布终于想起来自己今天早上本来打算做的事情,他从风衣的口袋里面取出一封信来,递给塞西尔,“是这样的,你最近都没有去实验室,伊诺克教授见不到你,于是让我把这封推荐信代交给你,他希望你能够留在约香维纳堡国立大学物理系任教,不过具体还要看你自己的想法。”
最后,路德·韦布补充说道,“真是羡慕你啊,已经有了这样一个体面的工作可以选择,我为你感到高兴,恭喜你!”
而在路德·韦布说话的同时,塞西尔只感觉到左耳有一阵灼热的感觉,他下意识摸了摸左耳上那枚怪异的、只有他能够看见的骨质耳坠。
原本质地冰凉的骨制品,现在正在微微发烫,塞西尔知道,如果这里有一面镜子,他能看见这枚耳坠正散发着一种不详的银白色光芒,它长长垂下的流苏尾部正在或虚或实地不断变化。
——谎言。
这件自从他有意识以来就在他左耳上的、无法取下来的耳坠,是一个不能够以正常世界规则来解释的物品,它会在遇到谎言的时候,发出那种古怪的荧光和灼热。
有些时候,塞西尔甚至以为这不过是因为自己精神失常而造成的错觉,因为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看见这枚耳坠,但是长期的尝试以及它所带来的真实感受,让塞西尔不得不相信它的存在。
就如同塞西尔相信路德·韦布现在所说的是谎言,其实这并不难理解,塞西尔和路德·韦布的博士预计毕业时间都是今年,而今年约香维纳堡国立大学物理系教师只有一个招聘名额,谁先毕业谁更为受到导师的欣赏,自然就是谁会拿到这个名额。所以,路德·韦布当然不会高兴,也当然不会真心地恭喜塞西尔,出于他们的竞争关系,也出于路德·韦布非常需要这份工作改变他的阶级。
事实上,塞西尔并不喜欢这件神奇的物品,因为看破一切的谎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塞西尔并不讨厌谎言,就像来自于路德·韦布这样,属于人之常情的谎言和嫉妒。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会说谎,平均下来甚至每天都会,因为各种原因,善意的,恶意的,或者仅仅为了让自己更加得体,这都不过是人之常情,本来不值得在意。
但这样一件东西的存在,却时时刻刻提醒着塞西尔这无处不在的谎言与虚假,无疑是对他精神上的折磨,让那些阴郁的负面情绪不断地在他的内心之中堆积着,或许等待着某一天将他彻底压垮。
“我并不打算留下来任教,”塞西尔最终也挂上了那种虚假的笑容说道,“你知道的,这几年,我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我想你说得对,我是应该重视这个问题了。我计划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我还有一些积蓄可以供我无所事事一段时间,所以工作的事情,未来再说吧。等过几天我出院了,我会亲自和伊诺克教授说的。”
“啊……”路德·韦布有些不相信塞西尔会决定放弃这样一个好机会,但是看到对方的样子并不像在作假,他的心情可耻地变得好了一些,“我想也是的,你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总比这些东西重要得多,更何况像你这样的人,未来又怎么会缺少工作的机会呢?”
在说完重要的事情之后,接下来就是一些不大有意义的聊天了,没有过多久,塞西尔露出了疲惫的神情,路德·韦布就十分识趣地表示不再多打扰了。
在路德·韦布离开没有多久之后,塞西尔也离开了医院——他并不喜欢这样一个地方,也不喜欢医生,这一切只会让他回忆起一些不太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