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春秋小说在哪里看?纯爱小说《不见春秋》由作者兰时客倾心创作,主人公是叶澈岑丹忱,不见春秋小说主要讲述了:叶澈偶尔是正常的,主要是身边的人都给他找麻烦,而他也想去找别人的麻烦。
《不见春秋》精选:
下了藏书楼,岑丹忱一路六神无主地荡回住处,推开门,没见着岑瑾瑜,倒是看见了湛容。
听见有人推门,他也回过头来,正好与岑丹忱对上目光,两人俱是一愣,片刻后都笑了。
湛容生得俊朗,双眼极亮,嘴边始终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他应当是这世上最好脾气的人,此时他正挽了袖子,帮屋子的主人收拾着乱七八糟的书。
岑丹忱走近他,打趣道:“可算是睡醒了。”
湛容放下手中的书,摇头说:“以后都不敢与你对饮了,你的酒量我是望尘莫及,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到现在还晕着呢。”
岑丹忱挽起袖子动手收拾,听湛容说话,他就只是笑,似乎还有点得意,又一心二用说是他酒量太差,让他去旁边坐着。
湛容把一套孤本理好递给他,问他,不要帮忙,今晚不打算睡了不成。
岑丹忱这才想起来少了个人,问:“他人呢?”
湛容闻言笑出声来,说:“他说你的书太多,得去弄个箱子来才好带回去。”
岑丹忱手上动作一顿,继而转头对着湛容意味不明地笑,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有碎发飘到了眼前,岑丹忱抬手撩开,正好余光瞥见床头放着一轻裘,可也不是他的,他便问湛容。
湛容手上动作不停,闻言抬眼看了一眼,说:“是家师听我说你要绕道北行,怕你路上挨冷,特地给你添置的。”
湛容的老师,即金屏学宫祭酒梅度,也是顾况的师兄、岑丹忱的师伯。
岑丹忱将它挂在一边,想着晚些去向他辞行,再当面谢过。
他挂衣服的时候,湛容又漫不经心地说:“我也有个东西要给你,稍等,马上就到。”
岑丹忱正想问是什么,他就拿着一册书问道:“这下卷又上哪儿去了?”他将周围的书都扫了一遍,“你这书怎么都有头无尾的?”
书主瞧了一眼,从床头上拿了那截不翼而飞的“尾”递给他。
也就是他,换了别人,湛容早不伺候了。
岑丹忱是五年前到的这,湛容早他一年。两人家世相似,性情大相径庭,却终成知音。岑丹忱尤为感激他,谢他在要紧关头拉了自己一把。
院子里的梅树早已褪了芳华,一树老枝上挂着几片摇摇欲坠的黄叶,院外闯进一只麻雀,它那亮如晶石小眼睛盯着屋内有说有笑的两人看了一会儿,又转向澄澈无云的天,向着院外的自在天地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岑丹忱瞧着一旁的湛容,默然沉思了起来。
梅度总说湛容性子静,不光是喜静,旁人与他相处也会静下来。可湛容自己都没发现,他这么个一个人,同岑丹忱在一处,总是难免话多。
岑丹忱想抬手拍他,还没碰到又放下了,正巧湛容转过身来,看他呆愣愣的,不免好笑,问他傻了不是。
岑丹忱垂下眼去,往后一坐正好倒在椅子里,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若思,你说我们再相见时,会不会就成了敌手呢?”
湛容整个人僵住了,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去。
此时一坐一站的两人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心照不宣,从未提过。
岑丹忱的祖上受封长宁侯,他乃本代世子,自幼想的是重振大梁;湛容出身陈国名门,世代官宦,今后也必定效力朝堂。两国眼下虽相安无事,却难保日后不会起衅。
相对无言时,院里猝然起了风,吹得屋里帷幕乱舞。
岑丹忱好像低声骂了句什么,起身去关窗,又道:“叫他关窗,又当耳旁风。”
恰巧,湛容的侍从把东西送来了。
湛容没有回答岑丹忱的问题,只是接过木匣,打开给他看了。
桐木匣子里,放着一张黑漆髹饰的七弦琴。
岑丹忱看着琴发愣,正待开口,湛容就笑道:“古有伯牙子期高山流水,我今赠君七弦琴,百年之后,或也可成一段佳话。”
“若思,”岑丹忱却并无笑意,“若他日梁陈成死敌,你我……”
“那又如何?”湛容截口打断他,也敛了笑意,“岑烨,我既然拿你当知音,便是此生无论如何都认你这交心之友了。再说……”他将琴放下,再与知交对面而立,“不都是早想有那一天了吗?五年未分胜负,到那时真刀真枪对阵,正好看谁更胜一筹。”他对岑丹忱伸出一只拳头,“今日我可是给你下战书了,怎样,敢不敢应?”
岑丹忱内心百感交集,到底是笑了:“就凭你,也敢与我对阵?”他伸出拳,与湛容当空一击,“真有那一天,我定不会手下留情。”
湛容突然撤手,转而一拳打在他胸前,笑骂道:“谁要你手下留情,大言不惭,还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岑丹忱只是大笑。
想来也是,今时往后不同,何苦要拿日后之忧,来扰今日之乐。
等到岑瑾瑜搬着箱子挪回来,岑丹忱就又成了甩手掌柜,坐在一旁指手画脚,须得看不下去了,才肯自己动手。花了好几个时辰才收拾完,岑瑾瑜已经快被折腾得散架了。
而后,岑丹忱便将这大箱死沉的书转赠给了湛容,此君分明是嫌麻烦不要了,还要美其名曰临别留赠。湛容明白了他那意味不明的笑是何用意,真真是哭笑不得。
将他并上那两大箱子一起送回了住处,岑丹忱才去拜别梅度。
师伯是个随和体贴的老好人,就喜欢和小辈闲话,他不像他那嘴硬的师弟,差点就老泪纵横了。岑丹忱劝慰着他,又想起老师来,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梅度一直拉着他聊到日落时分,亏他还记得后生明日走得早,最后叮嘱了一番,总算放人回去休息。
等他回到住处,累得半死岑瑾瑜早已睡熟。世子大多数时候没心没肺,少数几刻良心尚存,没叫他,自己打来水洗漱了。
他总睡不好,正好此刻并未睡意,便从取出一个三尺来长的木匣,抱着它坐到窗下来。
木匣一经打开,漆面便将月光映射入他眼中。
古朴剑鞘内藏有沉寂许久的锋芒,剑柄上刻着剑名“虹霄”,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还能清晰看到剑身上两行错金铭文:“建宁二十五,北川岑青”。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那片辽阔草场,巍峨山峦划分天地,烈马的嘶鸣犹在耳畔,苍鹰也在头顶盘旋,那一阵风呼啸而去,掀起江上白浪,卷着城头的鹰旗当空展开。
岑丹忱的手指在剑铭上来回摩挲,静坐了许久,也不知是何时沉沉睡去,在学宫的最后一夜,他到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次日平明,曦光昏暗,晨烟绯紫。
金屏皇城北门外,岑瑾瑜背着个包袱,牵着两匹马,其中一匹通体雪白,唯四蹄处各有一圈黑,名唤“乌蹄霜”,是在大梁青稚牧场挑出的良骥,正是岑丹忱的坐骑。它口中喘着白气,在原地踏蹄,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便要驰骋万里。
它的主人换了窄袖骑装,背着琴,将玉佩换作虹霄,正与前来相送的湛容作别。
湛容斟酒,总还是不放心,又问:“这一路凶险,你真就只带瑾瑜一个?”
岑丹忱昨夜的情态已无影无踪,他接过酒来,便满不在乎地笑道:“我连刀底偷生都试过了,还有什么样的凶险能吞得了我?”
他是从来不听劝,湛容又换了个话题,道:“北方寒冷,你要当心旧伤。”
“好了若思,唠叨的都快赶上岑瑾瑜了。”岑瑾瑜在他身旁听得真切,这会儿却也不跟他计较,岑丹忱又说,“在把事做完之前,我是死不了的。”
“是,死不了,活受罪。”湛容就只能叹气,指望他自己能多上点心,那是太苛求了。
眼看着时候也不早了,岑丹忱也不欲久留,饮尽了杯中酒,与湛容拱手之后便接过缰绳,正待跨上马鞍,突然又听见一声“岑师弟留步”。
几人循声望去,见身后城门下驶出一队人马,高马卫士开路,翻卷的旗幡下是两列仪仗,看马车轩帷的华丽装饰,来人身份不低。
待马车停稳后,下来一个二三十岁的男子,那是个身材极其瘦削的人,虽带着一脸病容,却仍然气度不凡,是个贵不可言的人物。
湛容心有疑虑,向岑丹忱投以询问目光,却见他摇头。
人已经到了跟前,二人都向他拱手行礼,道:“拜见嘉成侯。”
这位嘉成侯黎解秋伸手虚扶他们,笑说免礼,未曾料想话还未落下,他便咳了起来。
岑丹忱一手扶住他,低声道:“岑烨回国,怎敢劳师兄相送,你病未愈,要是再因此加重,陛下又该把账算在我头上了。”
黎解秋止了咳,伸手覆在他手背上,道:“正是陛下令我前来。”他还是不太舒服,又缓了缓,“你也该多带些人同行,老师只有你我两个弟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我怎么向他交代?”
岑丹忱往他身后看去,见十多个佩刀的汉子牵着马上前来。
湛容也瞥了一眼,便知来者不善,再看黎解秋是,他脸色不大好看。黎解秋却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不必忧心。
知他是有备而来,岑丹忱只得应是。
“陛下给你指派了宫中护卫,你把他们带上,也好让陛下放心。”说这话的时候,黎解秋捏紧了岑丹忱的手。
近百年来,坐龙庭的天子式微,底下的封国相争攻伐,现以燕、梁、陈、郑、虞五国为大,天子愈发像个摆设。直到近些年,顾况的高徒黎解秋入朝以来,各家君王才勉强又把天子当个活人。
前不久,天子联同北燕讨伐了疲敝的近邻宁国,得了南宁二十八城。王师回朝后,岑丹忱曾入宫面见天子,而后二十八城便划归梁国,岑丹忱得了诏命便要动身归国。
正因如此,本可以直接往东的岑丹忱此番需得绕道北行,先去与大梁北境接壤的宁国宣旨,再入大梁北川郡返回玉垒王城。而要去宁国,就必须过燕国,那是大梁的宿敌。
此时天子派人随他回国,除了护送,恐也有沿路刺探,以备日后之需之意。
岑丹忱当即捧出笑来,道:“陛下如此关怀,我受宠若惊,烦请师兄替我谢过陛下。”岑丹忱反手握了黎解秋的手,压低了声音,“至于你我之交易……”
黎解秋抬手打断他,沉声道:“你平安回去才是正理,”他回头看向随他来的侍卫,“千万小心。”
岑丹忱再次对他拱手一拜,正色道:“师兄的恩情,岑烨铭记在心。我该走了,外头凉,师兄抱疾在身,快些回去罢。”
黎解秋拍了拍他两肩,笑说:“看着你走远了,我便回去。”
说完这句,他向湛容借来方才剩下的酒,又斟了两杯,自己拿一杯,递给岑丹忱一杯,道:“预祝师弟前路顺遂。”
岑丹忱闻言微不可查地一怔,而后低头笑了起来,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敛了笑,将酒饮尽,道:“承师兄吉言,我岑烨必定平步青云。”
湛容却望着他皱起了眉头。
岑丹忱不再多言,他跨上马背,对湛容和黎解秋最后一拱手,打马而去。
可走出去一段,他又鬼使神差地回头望,这一眼,差点让他红了眼眶。
城楼上站着一个人,一身斜斜歪歪的衣裳,两鬓星星点点,一把山羊胡被风吹得凌乱四散——是那出尔反尔的顾况。
岑丹忱勒马收缰,调转过马头停在原地,与顾况对视半晌。
金屏城外起了风,撕扯着城头旗幡,城楼上的风铃一通乱响,虽是催促,又像挽留。岑丹忱望着老师,觉得这干瘦的老头此时恰如一只又薄又破的风筝,保不齐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散。
他终于抬起双手,在马背上对着他行弟子礼。
他离得远,看不清城楼上境况,也就看不见顾况的神情。只见他抬手挥了两下,示意他快走。
可当他转过马头时,老师又扶着女墙不自控地往前一倾,紧紧盯着他的背影,连眨眼都不会了。
岑丹忱当年挖空心思也要拜顾况为师,不过是要向他寻一条报仇的可行之策,而顾况肯收他为徒,也绝不是看他可怜。
谁曾想,各怀鬼胎的一对师徒,到最后都动了真情。
一直到岑丹忱消失在了视野里,顾况才抬手捋了胡子,痴痴笑着离去。
过了金屏官道,乌蹄霜跑上了一片开阔的平原,金屏城的轮廓在身后渐渐模糊。
良驹长久被拘在马厩中,此番得以纵情驰骋,自是兴奋非常,竟成了一骑绝尘。
岑瑾瑜追不上,只能远远地缀在他身后,眼前人的背影,又与记忆中的某个高大的身影重叠在一起,险些让他不知今夕何夕。
这一行人脚程极快,不过几日便到了大梁西北与燕国交界处。借在此与燕作战的梁军助力,岑丹忱等人潜过燕国,到宁国境中。